“那也得取得走。”凌曲侧过脸来,胡乱在他衣衫上蹭了蹭,“现如今的地下城已经不是之前的地下城了。危梨军一旦过境,势必会压西厥一头,涂山氏动不了地下城。”
毕竟,现如今,明眼人都知道地下城是东晟的地盘。东晟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硬生生在敌国挖了一座自己的城来。
思衿被他蹭得发痒,忍不住想要逃走,却被凌曲按住了手腕,吻了下去。
鼻尖染着厚重的硝石味,可唇边却是温软的。思衿只觉得自己在同孔雀抢一块软糖吃。你争我抢,僵持不下。
“士别三日,阿衿唇齿功夫见长。”凌曲咬着他的唇还不忘嘴角上扬,“趁我不在偷偷练过?”
思衿瞪着他,含混不清道:“你就会胡诌。”自己都是依着他来的,何来唇齿功夫见长之说呢!
“哦对了。”他好不容易扯开凌曲,红着一双眼睛道,“段飞河藏了一支僧军在太和寺周围。这要怎么办?”
凌曲的双眸死死盯着思衿红而发亮的朱唇,似是不满足地舔了舔牙尖:“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段飞河他自己完了,还要带上自己部队一块儿完。他如此恳切,咱们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能收下他的厚礼了。”
“什么意思?”思衿疑惑。
“这支队伍人心不稳,没了段飞河,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段飞河别的不行,在僧军之中的威信还是在的。盛玉山抄了他的家,必然是给整个僧军一个教训。这教训便是。”说着,凌曲的头又俯了下来。
“这教训便是什么?”思衿见他话说一半,便昂起头问,却又被凌曲衔住嘴唇,用力吻了下去。
“这教训便是——”
“要好好听本城主的话。”
思衿被吻得脑袋晕晕的,只觉得鼻尖的硝石味被花香覆盖过去,忽远忽近的。
“天快亮了,我去洗个澡。”凌曲摘了身上的衣裳,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困了你先睡。”
凌曲也是一宿没睡的,自己怎么能先睡呢?思衿便强撑着睁开眼睛,说:“我等你。”
他俩好久都没有一块儿睡觉了。
凌曲却嘴角一扬,便将他抱起来,说:“那正好,一起洗吧。”
思衿:“???”
-
天明,藏匿在后山的一群人马露了头。
为首的那人头顶因为生了癞疮,一根毛都不长,远看像是戴了顶破旧不堪的毡帽。
他是这支僧军的首领,名叫申保。为人善于洞察,却偏又谨慎多疑,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要率军躲起来。因此这支一千多人的队伍在这里硬生生埋伏了十多天都没有行动,里面已经有人开始怨声载道。
申保派去的洞察兵很快就到了,同他汇报:“寺里无异样。”
申保看了看天,道:“天气晴明,不适合戮寺。”晴天闯太和寺,怕是不得成功。
“咱们一千多人,还怕他一百人不成?”副将这些日子早就吞了一肚子气,正想找个豁口将气撒了,“兄弟们在这儿整整守了十多天,眼瞧着粮草不够用了,再这么拖下去,这仗怎么打?”
申保这些日子也顶着压力。上头王爷没有进一步的命令,他不能带着一千个弟兄盲目行动。若是吃了败仗,这太和寺没有攻下来,他保不准要提头去见王爷。
“大哥,你发句话。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便当这前锋,率三五百人去攻他寺庙前门,你同剩下的弟兄绕后,断了他的去路!”副将狂鼎站起身子吼。
他一吼,身后几十个弟兄便跟着他一起吼。
“吵什么!我说过,这几日天气清明,不宜戮寺。再等。”申保道。
“大哥,”狂鼎跪在他面前,连带着几十个弟兄跪倒一片,“弟兄们实在不愿再等,就让我们去吧!谅它一座吃斋念佛的寺庙,能奈我何!”
“对!让我们去吧!”
“对!让我们去吧!”
申保被他们吵得头疼,扭头便要走,无奈无论走到何处去,都有人跪倒在他面前,让他无处可去。
他怒火中烧,举起大刀劈倒一个:“今日谁敢违我命令,一律按此处置!”
“横竖是个死,兄弟们,随我闯出一片天来!”那狂鼎猛地站起身来,挥舞手中长刃。一群僧军回应。
“你们——”申保气急攻心,只觉得喉管血气上涌,弯腰硌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黑便栽倒进山坡底下去。
此时,距离太和寺的早课时间,只有一炷香。
早有僧人同凌凇汇报:“北面有一股僧军怒气冲冲朝咱们冲过来了。”
凌凇依旧带师弟们练武,矫正动作:“把寺门开了。其余人练武完毕都去早课。”
“我瞧着他们有五百多人,咱们要怎么对付?”僧人问。
凌凇想都不想道:“布阵。太和棍法若想打出气势,便要布阵。阵布牢,千军万马难过此关。”
僧人听了,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连忙招呼其他几个僧人去布阵。
禅房里,凌曲美美地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日大亮。伸了个懒腰胳膊一笼,却发现身旁阿衿已经不在了。
笼子里乌黑发亮的八哥,兀自来回叫着:“天凉好个啾~天凉好个啾~”
“是天凉好个秋,呆子。”凌曲扣了扣鸟笼,推开木窗,满眼金黄,这天气果真凉了下来。
谁说山间不识岁月更替的?这不是识了吗。
“阿衿啊——”他隔着窗户大喊,“一大早上的你练什么武啊——”
远处,正在手把手教思湛和小逸化练棍的思衿手一抖,没翻好,棍子掉在地上。
凌曲隔着窗户笑了两声,又双手握成喇叭状,又喊:“阿衿啊~把棍子收了,咱们一块儿去典座那里用早膳啊——”
这会儿思衿不再理他,捡起木棍同小逸化说:“持棍要刚柔并济,才能掌握火候。切忌用蛮力,过刚易折。”
小逸化和思湛都跟着点头。
思衿原地翻了个棍花,接着说:“要想练棍,就不要将它当成是棍。它乃天地乾坤。”
太深奥了。小逸化和思湛似懂非懂地点头。
“阿衿啊——”凌曲又喊,“阿衿啊——”
“你闭嘴。”思衿终于绷不住脸红,朝他道。只听得“咔嚓”一声,手里那木棍便因为内力被拧断了。
小逸化跟思湛看愣了。
“休息。”思衿同他们说。
是他们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平日里温柔宽和的思衿,今天格外暴躁?
思衿进了禅房,便看那凌曲手撑着脸,依旧学着八哥的调子,在窗边左一句“阿衿啊”右一句“阿衿啊”叫着,好不快活。
“叫够了么?”思衿语气不善地问。
“阿衿啊——”凌曲收回目光,看着他笑。
思衿上去捂住他的嘴:“你别再叫了。”
凌曲将他的手好好放在掌心里揉搓着,直到将它捂热了:“怎么能不叫呢?昨夜你便是让我这样叫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快乐就这么简单~
第76章 出城
一支僧军队伍蛰伏在后山。副将狂鼎率几百人的小队,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绕到太和寺正门。
太阳顶在头上,山间罕见没有云雾。透过正门,狂鼎看见有个带发湘箱筝理修行的释子在宝殿撞钟。随着那久远悠长的磬声拂过云霄, 狂鼎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 示意他去将那和尚杀了。
得了允, 那兵便扔了长刀,牙齿咬住一把锋利的短刃, 蹑手蹑脚地踱步进去。
释子背对着他站着。肩膀宽阔后背笔直,那腰身却是细长的。他抬了胳膊,一下又一下地撞钟。钟是金钟, 又大又沉, 沉重发闷的钟声伴随着宝殿门前的香炉余烟,忽远忽近,忽近忽远。
振声过去后, 撞钟和尚这才放下胳膊,似乎有转身的迹象。那兵慌忙一闪,躲在大炉鼎后面,松口取刀。
和尚转过身走来, 将一柱檀香插入炉鼎,拜了拜。一阵风吹过, 炉鼎边沿堆积的香灰撒了些许, 刚巧吹进那兵的眼睛里。
刀绑当一声掉在地上。
“何人?”那释子察觉动静, 平静地问。
那兵来不及捡刀, 跳出来便要肉搏。岂料和尚头朝后一仰,将他胡乱比划的招式通通躲了过去。
檀香断了。两人从炉鼎后头打到前头。
“眼睛进了灰, 便不要打了罢。”和尚别在背后的手拽住那兵的手腕, 好言劝道。
“废话少说!”那兵眼眶红肿中带着一丝凶狠, 恨不得一朝之内就取他性命。反正若是杀不了这个释子,回去也是个死!
和尚见他不听劝,非要打,只能叹了一口气松开他的手,奉陪到底。
僧军内的功夫大都诡谲,可是这和尚打起来更是没有路数,那兵上下都得不了手。
“这当真是太和功夫?”几个回合下来,那兵气急败坏地问。虽然太和功夫自成体系,可也不该诡异至此啊!
扮作释子的凌曲想了想,说:“非也。”
又说:“贫僧只是个撞钟和尚,不会功夫。若这也能称的上功夫的话。那贫僧练的,就是孔雀功夫。”
“哪儿来的妖僧在这里信口开河!”忽而一阵人声传来,一柄半人高的铁刀砍在二人中间,嵌入地底一尺深。狂鼎说:“妖模妖样,在这寺里是想祸害谁?!”
凌曲狐狸眼抬了抬,换了个方向。
“这话说的。”他别着手,打量了一下自己,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明明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何来妖模妖样这一说!”
毕竟,此刻的他可是一身水色迦蓝,彻头彻尾的素净。虽然一头长发突兀了些,可也不妨碍他做一朵安静无害的芙蓉花。
“巧言吝啬!”狂鼎拔刀劈向他,凌曲侧身躲过去,顺便扶正架上的蜡烛。
他虚了一声,对狂鼎道:“兄台为何口出狂言?寺庙重地,还望勿扰佛祖安宁。”
“那我便送你去见佛祖!”狂鼎说。
那丈把高的砍刀落了地,便横着朝凌曲砍过来,凌曲只躲不攻,只退不进,将满天神佛通通绕过,只打得狂鼎晕头转向,手连带着胳膊震得发麻。他长喝一声,想招呼弟兄们一齐进攻,却发现一点动静都没有:几百个弟兄早已失了踪影。
狂鼎猛地立住,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只见山门泄洪一般涌出无数释子,每个人手中都提着已被降伏住的僧军。这本是绕后包围太和寺的僧军,却不知为何反被太和寺绕了后。
“副将,咱们上当了!”只听得为首的僧军一阵哭嚎,几百个弟兄跟着哀嚎。哀嚎声遍野,声音震得狂鼎眼珠都瞪出了血。
凌曲早已止住脚步:“狂鼎啊狂鼎。”
“白蛇?!”狂鼎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荒唐了。
他将太和寺想得太简单了!西厥三教九流外敌内忧一直不断,而太和寺却始终是西厥净土,单凭京望那个薄官庇弗是肯定不够的。寺庙若想清净,后面必有猛虎!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给太和寺撑腰的猛虎,竟然是那“恶名远扬”早已暴毙的火军统领白蛇!还是说,太和寺的背后,实则是整个火军?
凌曲撩起眼皮,不冷不热地说:“申保他为人虽谨慎过了头,但至少有作战经验,知道什么仗该打,什么仗不该打。他不让出兵,那是因为上头失了消息,他不能逞匹夫之勇带你们贸然行动,平白无故赔了弟兄。你却联合其他弟兄气死了他,夺了权,大费周章往坑里跳,这若是让段二知道了,埋在坟头也要跳出来将你带走。”
狂鼎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凝固了,直愣愣地看着他,说:“什么意思?”
凌曲将身上僧衣换了,抛给杵济,不慌不忙地说:“段飞河私自筑造火器,人已交给官家,不日便会伏诛。”
狂鼎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凌曲三言两语间,竟让他的天塌了。
原来,官家这么些年对僧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想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一旦发现这个契机,他便会立刻动手!这一豁口一旦打开,僧军便会因为内部的纷乱而被逐个击破。
僧军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本想收了你们这支队伍。但我想着,烂泥扶不上墙,你们被他段飞河养坏了,这烂摊子我可不能接。”凌曲擦了擦手,将湿帕子扔到一边。
他眼睛一瞥,遥遥看见太和寺首座,便扬了个微笑,当着众人的面喊道:“大哥,我有事找你。”
众人的眼睛几乎是“唰”的一下全部集中在了凌凇身上。
凌凇面色不改:“何事?”
凌曲依旧微笑着,贴他贴得紧:“早就听思衿说起大哥您的本事。什么样的人到您手里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今日这批僧军除了两个领头的和见情况不对撒丫子跑了的,一共八百六十个人,您要不要?”
凌凇皱眉。凌曲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以前虽是火军统领,但我只带过自家的兵。这千八百个人,说白了是天上掉下来的,咱不要白不要。”
凌凇看他:“方才你还说,烂泥扶不上墙,这烂摊子你不接。”
凌曲愣了愣,继续贴上去:“那只不过是一套说辞而已。这年头战事多,各家兵都吃紧,谁不撕破脸皮想扩充队伍的?这八百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交给我,你也未必放心。”凌凇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何况此人满脸都写着算计。
“您是思衿大哥,思衿的大哥便是我大哥。自家人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凌曲恬不知耻地说,“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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