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衿却摇了摇头,伸出拳脚,分外认真地说:“师兄曾经教导我,凡事都不能毛尖出头,小心为上。”
凌曲放下那猿猴的脚,凑到了思衿的跟前,在他耳边说:“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的教导?”
“什么?”思衿抬了抬眼。
“我曾教导过你,作为凌夫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纵使天塌下来,凌曲为你担着。”凌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思衿的脸红了:“这都是什么教导?”
一旁依旧坐着的漆雕弓看着他们,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要是有个下酒菜就好了。”
这俩人的一举一动,可是真下饭呐。
红脸猿猴挣脱了凌曲的桎梏,也渐渐地猜出此人的身份,语气阴沉:“原来你就是那个姓凌的?”
此言一出,原本还缩在角落里的食客们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纷纷站了起来往门外闯。就连掌柜的,也撇下店面在几个小厮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地闯了出去。
四下安静了片刻,凌曲的眼神莫名玩味了起来。
“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不会是想杀了我吧?”
他说。
-
思衿的拳头攥着紧了些。不知为何,当他听到凌曲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心中一阵没来由的紧张。他不敢想象若是有人在他面前取了凌曲的性命,他会怎样。
脑中的戒律怕是全然没有了吧。
红脸猿猴没想到自己的队伍连夜闯入凉朔就刚好碰到凌非直,一时之间他摸不准这是福还是祸。
就凭借方才与凌非直过招,他便知道传闻中的“手无缚鸡之力”是假的了。
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全然崩盘之后,余下的胜算便不会有了。
“是你放出的消息?”红脸猿猴这才意识到一切不过是一个圈套。凌曲故意放出他身手已废的消息,好引蛇出洞,让伺机而动的人浮出水面。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岂料听闻他的话,凌曲的眼眸转动了一下,启口道:“未曾。”
“不是你放出的消息,还会是谁?”
凌曲手中一时没了扇子,颇有些不自在,只能摩挲指间那枚玉戒:“当然是派你们来的人。”
红脸猿猴听了,瞳孔皱缩:“你胡说!我主君怎会……”
凌曲抬眸深深看着他,眼中竟露出几分垂怜:“你们这些人,不曾入编,在自己国土不过是群走街窜巷的混混,终究是祸害。要想解决你们,就必须出此下策。”
“你休要胡说!”红脸猿猴卷起砍刀,劈头就朝凌曲砍来,却被凌厉的一脚踢飞开来。
错愕地回头,红脸猿猴对上思衿沉静的双眸。后者用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同他说:“勿要伤他。”
简单几个字,却让红脸猿猴听出了一股“他死,你也会死,而且死得更惨”的错觉。
“夫人好身手。”凌曲拍了两下手掌。引得漆雕弓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他脸皮厚。
原先红脸猿猴并没有将思衿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他必须重新审视眼前这个释子。
他一身水洗的迦蓝,容貌端正昳丽,身性虽然没有寻常佛修那般强壮威武,却充斥着韧劲,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所说之话地分量。
此人,被凌非直唤做是“夫人”。
红脸猿猴不是没听闻过,凌非直心尖儿上有位释子,保护得紧。他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若斗不过凌曲,干脆从这位释子入手。
可是现在这个释子就站在面前,红脸猿猴却迟疑了一步。
“照现在这个情况看,你对付哪个,下场都不会好。”一旁许久不说话的漆雕弓开口说,“火军早已将这一带围了个遍。你自己掂量掂量。”
红脸猿猴这才后知后觉,他手底下的人脸色都很难看。
“你是……”
漆雕弓不带感情地说:“火军首领,漆雕弓。”
-
从宜昌楼里出来,天色都黑了。方才那群为非作歹的恶人全部被火军押了下去,漆雕弓给了宜昌楼掌柜一块牌子,让他去军里取些银钱贴补损失。
凌曲晃着扇柄,打趣道:“将军出门一趟废了不少血汗钱啊。”
漆雕弓睨了他一眼,很不想说话。可是看着思衿一脸诚挚与感激的目光,他还是无奈地开口:“都是小数目。”
凌曲这小夫人看样子很喜欢这顿点心宴。
“你方才,为什么对他说是北疆放出的消息。难道是想让这群人与北疆产生隔阂?”漆雕弓勒紧缰绳,问。
凌曲招呼他凑近些,随后道:“其实这消息是那个人放出来的。”
漆雕弓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没有道理。他足不出户,难道已经料到这么长远的事?”
这哪是西厥未来的主君,这怕不是个披着人皮的妖人。
“将军放宽心,横竖这差事交予他之前,我是要去试探他深浅的。装腔作势的那套把戏,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这点我很信你。”漆雕弓上马之前,拍了拍凌曲的肩膀,“毕竟你狐里狐气,一肚子坏水。”
火军押着人浩浩荡荡远去了。凌曲这才反应过来他被不带脏字地嘲笑了一番。舔了舔后槽牙,凌曲又气又笑:
“也不看是谁带大的!”
说他狐里狐气,多半也是这老狐狸的责任!
思衿头一回见他如此吃瘪,想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恰在此时一群人走了上来,思衿警惕地看过去,却发觉是宜昌楼的掌柜。
掌柜还未从“店铺被砸了稀巴烂”的悲痛中走出来,颤颤巍巍地对凌曲行了个大礼:“监国的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凌曲回过神,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说实话,长这么大,他头一回受到别人这么隆重的感谢。他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掌柜的摸了一把眼泪,继续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是监国愿意,小的愿把宜昌楼的天字客房供出来让二位入住。”
听到“天字客房”,凌曲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神色。
正当思衿以为凌曲会断然拒绝时,却听见后者道:“如此甚好。”
掌柜的颤颤悠悠走了。思衿奇怪地问凌曲:“不是说好要住在六街对面的那家客栈么?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凌曲看着他,片刻露出微笑:“夫人有所不知,宜昌楼的天字客房与别家客房不同,只招待夫妻二人同住呢。里面到底有什么特殊,我一直想知道,趁此机会定要一一试过才是。”
思衿:“……”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咱就是说有情侣主题的酒店不住白不住:)
第99章 芳菲【正文完】
思衿开始还不懂为何一间客房只允许夫妻二人同住, 直到凌曲拿了关籥打开房门,他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起初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他往内走了几步, 撞见了了一整墙的壁画。入眼的壁画占了整块墙壁, 直截了当地呈现着许多男男女女拥抱和欢/爱的场景, 衣服半露,表情享受, 腰肢温软,玉体升香。
有男人和女人,也有男人和男人。
这哪是思衿能看得了的。他下意识就回头:“我…想出去透透风。”
一只手捉住了他的胳膊, 将他想要落荒而逃的神色全部纳入眼底:“阿衿要是觉得这春宫戏苑图碍眼, 咱们闭眼不看就是了。纳凉台清爽,我带你去看看。”
思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他去看看。
往里走便是一个镂花雕空的木架, 上面放着许多瓶瓶罐罐,有用木盒呈着的,也有用玉匣装的,大小不一, 倒是散发着阵阵清幽的香气,让思衿心里的那股焦灼平静了不少。
凌曲淡淡地看了那些瓶瓶罐罐一眼, 拽着思衿的手说:“跟我来。”
两人绕过木架, 又转了一个屏风。这屏风着实讲究, 对内对外两副光景, 思衿眼瞧着正面是绕梁的凤凰,一眨眼回头看时, 已经成了栖息于树的鸾鸟了。
“这瞧着有趣。”思衿边走边指着屏风, 对凌曲说。
见他没想太多, 凌曲一阵轻笑:“是很有趣。颠鸾倒凤,双栖双飞么。”
思衿哑然,他一瞬间出现了错觉,总觉得这里不是凉朔的客栈,而是话本里的妖精洞府。在这里歇一夜,他怕是会被活生生剥皮抽筋吃肉喝血的。
“我……”思衿的手指蜷曲了一下,脚步迟钝了。
凌曲见他不肯往里走了,放缓了步伐,道:“纳凉台能纵观整个凉朔灯火,阿衿不想来看看?”
“谁知道再往里走又能见到什么东西。”思衿说。
他赌气的样子甚是罕见,凌曲觉得稀罕又觉得好笑:“里面无非一张床铺罢了,有什么害怕的?”
思衿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
果然如凌曲所料,入眼一张大床。这床着实是大,若是让思衿平日里拿来练武,与对手战上个八十来回不在话下。床已经铺得整整齐齐,缎面被褥是繁琐的漆金雕花,在烛光笼罩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看到这床,思衿下意识打了个呵欠。
不过他们脚步未曾停留。凌曲推开一道门,一阵清幽的夜风吹来,思衿顿时觉得清爽了不少。他跟着凌曲走至纳凉台,纳凉台四面都是镂空木窗,石桌已经摆上了一些点心和茶水。
“坐。”凌曲道。
思衿听话地坐下。他不曾料到原来客栈还能有这样好的去处。既可以吃茶谈天,也可以遥望星海。夜空清明,能看到众星闪烁,璀璨如星河。往下看,则是灯火通明,芸芸众生里。
这一切,都似乎在唤醒他骨子里的记忆。
“若是主君和娘娘在,看见这一幕想必心里也是欣慰的。”凌曲给他倒茶。
自己的情绪被他洞察得一清二楚,思衿不知如何作答,只侧过目光,去看窗外的夜景:“功败垂成,家国同仇。他们都明白的。”
凌曲坐到他的身边,同他一起看夜空,“阿衿啊。”
“什么?”思衿收回目光,不解地看向他。
凌曲笑了笑,轻轻晃了晃头,道了句:“没什么,只是想喊一喊你。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能看清凉朔夜景,又有好茶水吃,自然是极好的。”思衿喝了一口茶说。
“不单单是纳凉台,我说这整间客房。”凌曲托腮,用慵懒而又带着深意的目光看着他,“不然待会儿办事的时候,你若不喜欢,咱们还得——”
“你在胡说些什么?”思衿没想到他突然改了话风,一时情急上去捂了他的嘴,“不许胡说。”
凌曲没想到自己轻描淡写一个问题竟然激得思衿直接扑到他的怀里,一时挑了挑眉,扶正了因思衿的动作而差点落地的杯盏,口气轻佻地说:
“我竟不知阿衿还有投怀送抱的好本事。”
说罢,伸手搂住他的后腰,将这个动作落实。
意识到自己过激了,思衿想要下来,却发觉早已被死死断了退路。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了凌曲的身。
这旖旎的坐姿,不就是方才壁画上的……
思衿的脑子像是被沸水泡过一遍,里里外外都咕噜咕噜冒着烟。
凌曲仿佛不嫌事乱似的,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咱们初识时,你信誓旦旦地说不度孔雀,可如今这场景,让我不得不多想——”
说到这儿,他嘴角上扬,狭长的眼睛落在思衿的双眸上,头却俯了下去,凑准了思衿的耳朵:
“你们修行的都是怎么度孔雀的呀?”
他的嗓音带着暗勾,思衿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刺穿的鱼,横竖要死在他手里:“你休要——”
岂料凌曲根本不打算给他羞赧的机会,直接吻住了他的唇,让这只被鱼钩勾住的鱼只剩下咕嘟咕嘟的气泡音。
思衿本来来因为放不开挣扎了一会儿,后来被吻得实在舒服了,这才慢慢放松了心神,去迎接这个吻。
凌曲吻得十分轻柔有耐心,每一下,似乎都在等待思衿的回应。思衿若是不肯回应,他便慢慢地啄,轻轻地咬,直到思衿忍不住,放弃了似的回应他,他才餍足。
吻了许久,思衿呼吸有些喘。他断断续续地说:“别……这儿……这儿人多。”
“确实。”凌曲抹去嘴角的那抹诱红,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嗓音有些低沉,“换个地方继续。”
“还继续?”思衿傻了。他原本以为,凌曲亲亲抱抱就该够了。毕竟,自打有了孩子,他的心思时刻都放在孩子身上,凌曲知道这一点,要得很少,不会刻意为难他。
这么一想,已经很久没那个过了。凌曲肯定……
“不继续了么?”谁知,凌曲忽而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说一句“不继续了”,凌曲便真的会照他说的做。
凌曲将这个问题抛给他,是算准了他耳根子软,说不得什么狠心拒绝的话。
果不其然,思衿的嘴张了闭,闭了张,一个“不”字都蹦不出口。
凌曲看着他,目光愈发深情而无害。
终于,思衿攀附上了他的脖子,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你轻一点……”
“知道。”凌曲了然一笑,“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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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万物芳菲。新皇登基,一切安宁。
坊间传闻,新皇的出身极为传奇,他原本只是个遭遇国丧特赦的罪民,因遇上贵人,摇身一变坐上了现在的位置。据说这个新皇在狱中便洞悉天下局势,对西厥了如指掌,纵然是东晟和北疆也忌惮他三分。监国更是仅仅为了与他见一面,翻山越海,颇费辛劳。
凭借着新皇传奇的经历,坊间甚至专门做了一出戏,隔三差五便要在瓦舍台前唱上一出,将这新皇唱得呼风唤雨宛若神魔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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