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多加小心,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告诉我。”
“好,到时候我肯定不客气。”
……
送走安语靖后,谢颜一回头,就见温珩正站在自己身后,神情不定,谢颜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
“咳,我去问问夫人下午能不能告假。”谢颜虚咳一声,转移话题走向楼内。
谢颜去找温夫人的时候,对方正坐在铺着羊毛地毯的小起居室里看账本,见谢颜走了进来,忙让丫鬟给他拿了一个驼绒填充的大抱枕,又端来一碟小蛋糕和热巧克力。
“这些西洋玩意儿家里都没人陪我吃,他们都嫌甜,小谢先生尝尝?”
谢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甜食爱好者,闻言当然不会拒绝。端起热巧克力喝了一口,谢颜满足地眯了眯眼睛,他本以为穿越后再没机会吃到这些了。
“怎么样?”
“好吃。”谢颜言简意赅,又去拿蛋糕。
“我就说是他们不会吃好东西!”温夫人满意点头,就像找到了知音,“以后厨子做的时候我让他给你也做一份,省得家里只有我这么吃。”
生活在咸党家庭的甜党温夫人,看向谢颜的目光更加和蔼了。
“对了夫人,我有件事想问问您。”谢颜咽下口中的食物,说起正事,“我今天下午想和二少出门去军营靶场学一下枪,不知能不能请半天假,以后再把课补回来?”
“去靶场?你和珩儿?”温夫人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补课上,“是珩儿请你去的吗?”
“二少说他今日下午比较空闲,可以教我用枪。”
温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珩儿主动请人出门是好事,但是为什么要去靶场练枪?无论是出去看个剧听个戏,还是去洋餐厅吃顿饭,都要比练枪适合增进感情的多吧?
“夫人?”
“既然你们已经说好了,那就去吧。”温夫人回神摇摇头,儿子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军营在郊外地空风大,比城里冷的多,你们过去的话可要穿厚点。”
“我这里好像有件狐皮斗篷,风毛出的不太好,样子有些男气,一直被我压箱底,要不小谢先生你索性拿去穿吧,省得白放着浪费。”
温夫人抬手示意,喜莲很快便把早上那件白斗篷拿了过来。
“夫人,这……”谢颜没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斗篷上了。
“你就拿着吧,城郊的风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冻坏了耽搁的事更多,估计要好几天都没办法教书了。”
谢颜见温夫人说的有理,想到原主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确实需要多注意,再三道谢后收下了斗篷。
通体雪白的斗篷外面是细腻的绒毛,里面缝了棉质内衬,两侧则是一圈蓬松柔软的风毛,谢颜现在的身形不高,裹上斗篷后整个人就像陷进了绒毛中,苍白的脸一半隐藏在风毛里,皮肤非但没有显黑,反而被衬地愈发珠玉般蕴含光泽。
温珩站在院里,一回头看见的便是这样的谢颜。
少年人裹着雪白的斗篷,一步一步走来,几乎要与地上的薄雪融为一体,目光对接,轻轻一笑。
“……”温珩猛地移开了眼神。
“温珩?”
“没事,母亲答应了?我们怎么过去?”温珩掩饰地转移话题。
温珩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温二少平日出门喜欢骑马,但谢颜显然不会,没办法拉匹马和他一起。
见温珩似乎想说和上次一样骑马带他,谢颜吓的一个激灵,立即摇头,“你看怎么方便吧,反正我不骑马。”
开玩笑,虽然他有纵马驰骋的梦想,但也得和现实结合,现在这小身板一路迎风骑马去城郊?估计没到一半就半条命没有了。
温珩见谢颜一口拒绝,严防死守,心里略微有些遗憾,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骑马带谢颜过去,和管家说好让司机开上汽车,与松了口气的谢颜一同离开温家,前往军营。
这个时代的汽车与后世并不一样,但与后世那些民国年间谍战剧里的道具相差不大,黑漆漆的大方块形状虽然笨重,但车内空间却很宽敞,谢颜坐在后排窗边看着车外,百年前的汉口如同一副古老的画卷,在他眼前匀速流过。
汽车从温家大院出发,沿江而行,驶过热闹繁忙的码头,洋人来往的旅社,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群,约摸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位于近郊的军营附近。
军营的防守十分森严,哪怕温珩也没有特权直接进入,司机把汽车靠路边停下后,温珩下车在路边小摊买了一纸包糖炒栗子,回来递给谢颜。
“你暖暖手,我去找下大哥。”
“好。”
谢颜把手从斗篷里探出来,把那包糖炒栗子捧在手掌中,原本冰凉的双手立即温热起来。
他上辈子身边亲人都走的早,一个人孤独地奋斗到三十来岁,功成名就,其实并不习惯被人照顾的感觉,但温珩所做的一切都恰到好处,自然又有分寸,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感不到丝毫不适。
谢颜拿着糖炒栗子坐在车里,温珩则走向军营,和站岗的人表明身份后,约摸十多分钟,一身军装的温大少便走了出来。
“来军营约会?”温睿淡淡地看着弟弟,只有十分熟悉的人才能在他冰冷的神情中看出调侃。
“我早上在家中见到那位母亲想替你定亲的安小姐了。”温珩不置可否,反而换了个话题。
果然,温睿闻言微微皱起眉头,“母亲直接请人来家里了?”
他其实没有多少成亲的心思,但温夫人如果这么做了的话,如果以后他们没有结婚,今天的事传出去怕是对那位安小姐的名声不太好。
“你不要太瞧不起人,那位安小姐可是被文启冰老先生赞扬的女先生,依我看真论起来更胜过你。”温珩扬了扬下巴,故意笑道,“可惜人家似乎看不上你,直接和母亲拒绝了婚事,你可以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珩:插刀.jpg
第41章 谁是猎物
“那不是很好吗?”温睿平淡地说, “这样的女子必定有自己的抱负,为何要早早嫁与我蹉跎岁月。”
“呵,你可不要后悔。”温珩笑的玩味。
“什么意思?”
“没什么, 只是我刚见到安小姐的时候,她似乎把我认成了一位故人, 还问我有没有容貌相似的亲戚,我有些奇怪,究竟是哪位与我长相接近的人之前与她认识。”
温珩双手一摊补充,“对了, 安小姐祖籍苏州, 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现在寄居在汉口的叔父家。”
“……”
温睿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你怎么说?”
“我没说有人和我长得像,安小姐也没再问。”温珩耸肩,“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交给你处理, 毕竟谁欠的债谁还,你觉得呢?”
“……”温睿没有再问什么,他静立半秒,转身就走。
“去哪?”
“找人。”
“我来问你借的训练用的靶场呢?”
温睿脚步不停, 把手伸进军装口袋取出证件,直接丢给温珩,“五靶场没人,你去就好。”
“……”
温珩看着自家大哥少见的匆匆离去的背影,摇头嗤笑一声,把手里的证件打了个转, 转身朝汽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其实温家两兄弟的感情并非不好, 只是相处模式常人实在无法理解罢了。
温珩之前根据蛛丝马迹, 对自家大哥的心事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但并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这才在见到安语靖后没有说出温睿的存在,而是把事情保留下来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免得引发更多的误会。
不过方才居然可以在温睿身上看到这样的反应……温珩有些感慨,果然爱情是最不讲道理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堂入室,迅速生根发芽,将一个人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或者说,将一个人原本被自己遗忘的样子,重新唤醒,只等触动到内心深处那根弦,便可焕发出勃勃生机。
温珩朝前看去,在他视线的尽头,披着雪白斗篷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倚在车门上有一下没一下嗑着糖炒栗子,见他过来,老远招了招手。
温珩的眼神在一瞬间松动,他还在感慨大哥,其实他自己,细想起来又何尝不是呢?
“怎么了,大少不太方便吗?”谢颜正在和死活咬不开的栗子做奋斗,见温珩一个人回来,把那颗顽固的栗子捏进手心,腾出口来问。
“他还有事,让我们自己去靶场。”温珩冲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证件。
“那就好。”谢颜松了口气,打算把这包中看不中吃的糖炒栗子放回车上,却被温珩拦住了。
“手冷还是带着吧,我看你挺喜欢吃的。”方才似乎一直在咬。
“……”谢颜一阵无语,温二少这是什么眼神?他那是喜欢吃吗?那分明是吃不动啊。
“温珩,我觉得这包栗子可能不太适合吃。”谢颜委婉地说出真相。
“是吗?”
温珩看了眼谢颜拿在手里的栗子,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伸手从他怀中的纸包里取出一颗。
几指发力,轻轻一收,随着一声干脆的声音,栗子壳已经裂开一条规则的缝隙。
“……”
温珩把里面的栗仁取出后,将谢颜掌心那颗死活咬不开的栗子换了过来,修长温热的指尖无意中擦过手心的肌肤,引来主人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悸动。
“不是不适合,换一个就好了。”
“……”
谢颜把栗仁扔进口中,跟在温珩背后朝靶场走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独居在森林小屋里的猎手,一只狡猾而不确定的猎物每天都在小屋附近徘徊出没,每次即将被他发现时,又迅速撤退消失。
就像一场漫长的心理攻防战,看最后到底是猎人忍不住走出小屋探寻,还是猎物自甘情愿走入陷阱。
——而或许无论哪种,都是一样的结果。
谢颜摇了摇头,把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赶出脑海,将注意力先放在眼前的事上。
玩枪还遛神?除非不要命了。
温睿口中的五号靶场是一个私人训练场,位于军营边缘,凭借温睿给的证件和温珩的与温睿相似的长相,两人只在岗哨处站了一会儿,便直接进入。
此时时间正是午后,靶场如温睿口中所言并无他人,几百平米大的场地四周围着铁丝网与实心墙,地面是平坦而坚实的土面,铁门对面的墙跟竖着十几个大小一样的圆心靶。
温珩之前送给谢颜的手枪是把德国货,枪身做的很轻巧,方便携带和隐藏,是自卫防身的绝佳之选,不过无论多么轻巧,只要还是枪械,便是冰冷而危险的。
温珩怕谢颜第一次拿枪出意外,一直站在他身后半步,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谢颜在学习枪械上竟非常有天赋,不但看一遍就掌握了子弹的安装拆卸,讲过技巧后第一次实践也把子弹打在了靶子上。
这把手枪看上去轻便,后坐力却不小,子弹出膛后,谢颜避开发烫的枪管揉了揉发麻的肩膀,满意地看到自己打中了靶子。
虽然离正中靶心还很远,但至少没有打偏到连方向都错了。
比起温珩的惊讶,谢颜自己对此只是意料之中的满意,因为他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掌握,开枪之前便已胸有成竹——从很多方面来说,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谢律都是一个非常清醒而自信的人。
“怎么样?”
“很好。”温珩拍了拍戴着白手套的双手,点头微笑。
或许他不该觉得谢颜在学习枪械上可能存在问题,从认识到现在,这个人永远都是耀眼且令人惊喜的。
接下来的时间,谢颜在温珩的指导下练完了几十发子弹,准头也从刚开始的射中靶子,进步到可以打中六七环,直到右肩的酸痛感不可忽视,谢颜才遗憾停手。
此时天色渐暗,时钟已经指到了下午五点多,回温家继续教书已经没必要了,谢颜想早些回茶楼把剩下的小说写完,拒绝了温珩一起吃饭的提议,温珩见状知道很多事过犹不及,让司机顺路送谢颜回去。
温珩在到达温家大院时便下车了,谢颜坐着温家的汽车到达运来茶楼时,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这个时代能买得起汽车的人家十分稀少,哪怕在汉口华住界最繁华的芙蓉街,汽车也不是司空见惯的事物,谢颜刚从车上走下来,就遭到了周围人的注目围观。
“阿颜,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李泉在茶楼内听见动静,把白毛巾搭在肩上跑出来,“这是……汽车?”
“嗯,我下班时温二少正好要出门坐车,把我顺路带上了。”谢颜笑了笑,没有说他下午跟着温珩学枪的事,随口解释。
然而饶是如此,周围听见这话的人们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天爷!那可是船王温家啊!这个运来茶楼新来的小伙计怎么和温家扯上了关系,还能坐他们的汽车回来?
还有他身上穿的这件白色狐毛斗篷,一眼便知是最上等的料子做的,加上做工费恐怕三十块大洋也买不来,这个伙计不是和李泉一起来的流浪儿吗?为什么能穿着这么好的东西?
谢颜被温家聘为教书先生才几日,原本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此时大家聚在一起悄悄议论,消息才传播开来,听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学问大到能做温家的先生,大家眼中都带上了几分羡慕与向往。
“我当时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不是普通人,果然没错!”
“人比人气死人啊,为什么人家长得好还学问大,我们就只能端茶倒水?”
“说起来前两天我去运来茶楼听书,这个谢颜还给我倒了杯茶呢,现在想想真是折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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