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道:“鬼王的寝殿在何处?你带我去。”
有鬼判官带路,倒是顺顺利利地避开了路上各队死尸士兵和小鬼。到得一座宫殿前,牌匾上写着:长相思。鬼判官指了指牌匾,小心地看了眼萧仲渊:“仙君,到了。仙君饶命。”
萧仲渊哪会饶这恶鬼的命,承影剑出,这鬼判官吱都没来得及,便见点点星光溶于夜色中不见。萧仲渊跃入殿内,用灵力神识仔细探查了一番,殿中似乎并没有人。
进入鬼王寝殿,还没来得及打量,就听门外脚步声响,瞥见旁边立着的一组两开门的衣橱,不及多想,飞身跃入。但甫一跃入骇得差点蹦出去。这柜中居然还躲着一个人,温热遒劲的躯体,炽热宽阔的胸膛,明显是个男人。
未及他反应,那人已伸手钳住他的腰身,关上了柜门,耳畔随之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渊,是我。”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二人立即噤了声。
“你出去吧,本王无需你伺候,明日大婚所有流程都准备好了?”
“鬼王放心,夫人天仙似的人物,一切都是最好的。”
这柜子正对着门,恰好有个洞眼,漏了些许的微光,却也只能看见进出门口的身影。那主人身材挺拔高大,面目冷峻,正是在姻缘祠见到的男人——沈雁。
仲渊躲的匆忙,也没留意这柜子的空间,闪入之后才发现这柜子甚是逼仄,本只能容一人的空间如今硬生生塞入两个体型颇大的男子,瞬间挤的没有一丝余地。
君扶初时情急之下揽住他的腰身,仲渊整个人都贴在他的怀中,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炽热胸膛中有力的心跳,这样的姿势委实太过亲密。
萧仲渊颇觉尴尬,微张了张唇,传音入密:“你靠里边一点,唔……压着我的手了。”
君扶嘴唇翕合,传音入密回道:“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了,有何不妥?”但意识里还是挪了挪身躯,奈何空间实在太窄小,实际上身体半分也移动不了,手掌在仲渊的腰眼处摩挲了一阵,反而显得他是故意吃萧仲渊豆腐一般。
萧仲渊心中更是难堪,早知道还不如不说,当不在意更好。
在这密闭幽暗的环境中,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透入,视觉消失,听觉和触觉会变得异常的敏感。仲渊感觉君扶炽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耳畔。
仲渊虽然亦是身材修长,但远不如君扶如巍峨之山一般的厚实,他的额头顶在君扶的下颚处,目光正好落在君扶的脖颈上,正好看见君扶喉结攒动,似是咽下一口唾沫。
从拜天地解缨结发,到洞房花烛夜,到现在合处一柜,今天的一切委实太过难堪。如果时间还能倒流,他一定拒绝。
而君扶那边也并不仲渊好受多少,仲渊的腰身甚窄,这样环在手中,刚好盈盈一握。更见鬼的是仲渊身上温润清冽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草木之幽将他萦绕,软软的鼻息喷在他的颈窝里,带着几分引诱的危险气息。
见鬼!君扶居然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体内萌发出一丝躁动。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初时他只是少年心性,看着仲渊一脸狼狈愠怒又带三分无奈羞耻的表情甚是有趣,但如今却似乎有了那么一丢丢其他的想法。
君扶尝试着往旁边挪了挪身体,尽可能不要和仲渊贴的这么严丝合缝,无奈柜中甚是逼仄,最终也只是意念上移了移。
二人不再说话,耳畔皆是彼此的呼吸,所幸柜中黑暗,互相看不见脸上表情。
而沈雁也没有说话,他似乎在等人。
第53章 相思鬼王
终于,寝殿的门再次推开,一道黑影闪入,来者整个人都裹在黑袍之下,黑色的面纱,黑色的帽兜,是人是鬼是妖都不知道。
“你终于来了,好久不见。”沈雁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最近很忙,路上有事情耽搁了。你这么急找我,不会是为了邀我来喝一杯你的喜酒吧?”来人的声音中透着不悦,虽然压低着声音,但君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来者是客,若你赶时间我也不会勉强。”沈雁的声音有些隐忍的压抑。
“幻境的力量被削弱了,没有煞气修为的维持,你在这里所营造的一切都会消散。”
沈雁有些不耐烦:“本座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五百多年不人不鬼的日子,本座已经腻了。”
黑影重重哼了一声,似乎压抑着一丝怒意:“沈雁,你别忘了,是谁将你从地狱里拽出来,能够得偿所愿的。”
“是你。“沈雁承认的爽快,但声音里透着愤怒:“我从人变成了鬼,多少次午夜梦回,我看着我的双手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那些魂魄没日没夜的嚎叫声让我头疼欲裂,不得安眠。是不是你埋在我心里的那件物什影响了我?”
“有所得必然有所牺牲。”黑影的声音依然是冷漠的:“别忘了,五百多年前你便死了。”
“可我想变回人。”沈雁的声音竟有微微地哽咽,开始轻轻低声吟诵:“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之后,才发现那段戎马倥偬护佑国土的热血岁月才是将帅最荣光的归宿。
“沈雁,你莫不是脑子进水了?从你选择这条路开始,就断无回头。”
“来来去去都不过是一场交易,我亦不过是你手中一枚棋子罢了。”原来只不过是下棋之人变了,而我从来都只是一枚棋子。
“你聚天地间魔煞之气重生,如今你若真想死透彻,便将那片物件归还吧,你留着也没用了。”
“不可能!”
二人虽看不到屋内的场景,但明显可以感受到强大的灵力在屋内涌动,黑影似乎闷哼了一声,低声嘶吼道:“你没有持续的心魔之力,留着它也没用。过些时日我会再来取的。”
“滚!”沈雁咬牙从齿间只吐出一个字,如危险的野兽发出攻击前的警示。
黑影不再作声,寝殿门再次开启,竟然听话地滚了。沈雁烦躁地在寝殿内来回踱了几步,终于离开了,屋内重归寂静。
待确认沈雁离去之后,二人如蒙大赦一样从柜中滚了出来。
萧仲渊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地要去整理端正自己的衣襟,手指触摸到领口的金丝缂丝,才发觉身上穿的还是白天那一袭嫁衣吉福,轻咳了一声,掩饰住稍稍的尴尬:“你怎么会在这里?”
君扶憋了半晌,喉中才恨恨吐出几个字:“沈雁这个死变态!”
路口分开之后,有将士居然抬了口棺材过来,坐过八抬大轿,还是头一次躺四平八稳的八抬大棺。也不知在山坳中穿梭了多久,来到了一片坟地。
落了棺,听见一个丧葬鬼阴冷的声音:“天临武德广阳县人士张思贵……”忽然顿住了,向着旁边的另一小鬼道:“这名字我前几日是不是念过一次了?”
另一小鬼:“许是同名同姓吧,勾不错人的。”
那丧葬鬼觉得有理,亦懒得去较真,便例行公事地继续大声念到:“三魂早将,七魄来临,何往留存?今请五道,殉于黄泉,侍奉主母。落棺——”
随着他森然的尾音消失,君扶感到一股下坠的力量,八个抬棺的死尸士兵将棺木落于九尺高的土坑内,君扶用剑尖在棺材壁沿划了一条缝,透过缝隙看见的便是浆黄泥壁,棺木之上传来砂石坠下的声音。
竟是要活埋我!
正蓄力打算破棺而出,忽然有另一只小鬼的声音响起:“鬼王谕令,所有新人带去思如殿守灵,而后去幽云台祈福。”于是在活埋之前,他被起棺带了出来。随之便看见颇为壮观而诡异的一幕:茫茫坟地,砂石暴走,无数棺木裂开的噼啪声响,泥土尘烟消散之后,便见到千百位身穿不同朝代喜服的男子立于地面,面色青灰,双眼浑浊,俱是死去多年了。红色广袖在暗夜中猎猎翻飞,那诈尸一般的场面阴阴森森别提有多碜人了。
鬼判官模样的小鬼手里拿着名册,正在逐一核对,核完一个便有低阶小鬼领着侯在一旁,转瞬便站成一排长长的队伍。
坟地到处都插着白色的引魂幡,漫天飞舞着冥纸,如初春细雨一般,飘洒不绝。幡布上一应写着: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写的倒是极尽哀思,若不是如此摄人生魂的恶行,你倒要感慨于此间主人的一片深情了。
这成百上千的坟头都竖着用料讲究的大理石墓碑,目之所及竟延绵了半个山头之广。君扶左右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竟齐刷刷刻着同一个名字。
“司马宛如。“萧仲渊说出了这个名字。
沈雁与心上人阴阳两隔,从此便憎恨起了世间所有可以双宿双飞的有情人。原先幻境之中,尚觉得他遭遇不公,令人唏嘘,可他拆散这世间有情人的做法和当初曾经拆散他和宛如的人又有何区别?
君扶奇道:“你怎么知道?”
萧仲渊便将自己的遭遇简要叙述了一遍,他看到的是沈雁和司马宛如的过去。被带走的新娘都被囚禁于永无天日的花楼之中,勾取生魂,以怨煞之气供奉本体。
还真是死变态。
君扶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猜我在墓地还看见谁了?望君山的张承文。可惜晚了,他的魂魄已失。想必也是为了救人而来。”
想起昔日一起在昆仑墟修学谈笑的时光,恍如昨日,只是如今却物是人非了。张承文的灵力修为已然不弱,却依然毫无自保之力。
萧仲渊拧着眉,微微思索着:“这里所有的场景都是依照沈雁过去的记忆建造的。所有的景象、纸人、死尸也都是依靠着沈雁的修为维持。能缔造如此强大的一个幻境,他的修为早已超出仙境所谓先天境界,即便是狐主白长亭亲来,估计也讨不了多少好。”
明陵之中,他们曾和白长亭交过手,如果今日沈雁的修为亦如此可怕,再加上这数千的死尸傀儡,二人很难全身而退。
张承文死了,那和他一起来此处的女修是谁?会不会就是沈雁要迎娶的鬼后?
君扶瞥了萧仲渊一眼,轻轻一笑:“也未必是女修。”
萧仲渊耳尖一红,没好气道:“那你后来怎么来到了这里?”
“我是队伍最后一个,也没鬼留意我,半途就偷偷溜了,路上制住了一个小鬼,然后来此的。我在张承文身上下了个追踪法咒,随时可以再溜回去。”
二人便决定先混进鬼新人队伍里去,待明日鬼王大婚,再看能否擒贼擒王,出其不意,伺机除掉沈雁。
“阿渊,你有见过魔么?”去往思如殿的路上,君扶忽然问了一句,“黑影说沈雁早已死了,不过是在他心中埋下一物,聚天地间魔煞之气重生。”
萧仲渊心中亦有忧思:“我下山之初,师尊就曾交代如今六界异动频生,残余在这世间的魔族意欲唤醒魔灵,开启魔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
“那魔分善恶么?沈雁说他想变回人。”君扶脑海中回荡的是沈雁那一声喃喃的低语。
沉沉的黑暗落在萧仲渊的眼底:“魔是这世间的戾气所化,除了杀伐了断,无可渡。”师尊说过,遇魔杀魔,绝不能存丝毫仁念之心。
君扶不由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你有没有听见,他说是那人在他心内埋下的物什影响了他的心智。”
萧仲渊看了眼君扶,抿了抿唇道:“从他选择走这一步开始便无法回头,驱动死尸,纵容恶鬼,封印生魂。桩桩件件,即使他不想,也是他亲手做的。”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埋在他心内之物或许就是阴阳镜?如此凶煞霸道之物,我在昆仑墟所藏古籍之中竟没有见到过有关记载。奇怪……”仿佛自言自语般摇了摇头道:“不过世间玄妙,未有记载之事也属平常。”
哪是什么阴阳镜,是上古凶器修罗恶世镜,它的力量,委实太可怕了!远处微弱的烛火在浓稠的黑暗中闪闪烁烁,孱弱的力量似乎随时都要被扑灭。君扶觉得自己的内心也似乎被这层层化不去的黑暗压住一般,终有一日,自己会否也从人变成鬼?
第54章 幽云台战
二人跟着追踪法咒的指引,远远就看见一条长长的队伍,似乎望不到头。队伍正在以均匀的速度向前行进。
二人赶紧垂目站在队尾,约莫等了一个时辰,终于进了大殿的正门,才发现这里设置的是一处巨大的灵堂,不用想,肯定是司马宛如的灵堂。从正门到灵堂的步道两侧齐刷刷地跪着曾经的幽云国柱国公司马成业和丞相府一众人等,丧服上血迹斑斑,依旧保留着死前的惨状,不是七窍流血,就是肢体不全,千百年来保持这样忏悔的姿势也无法消除沈雁心中的恨意。
灵堂门前的两个小鬼分别给来祭拜的鬼新人分发了缌麻丧服和长明灯,跨入门槛的瞬间便更换了衣裳。灵堂内已经乌压压跪满了人,系着首绖和腰绖,手中捧着的红色彼岸花灯摇曳着不灭鬼火。四周垂着巨大的白色丧幡,在涌入的夜风中翻飞,看守的小鬼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
居然是要在这里守灵!
君扶内心又骂了沈雁无数次,堂堂逍遥王又躺棺材,又披麻戴孝地守灵,真是见了鬼了!可不,确实是见了鬼。
旁边跪着张承文,许是死了不多久,面色还未发青发黑,毫无血色的苍白脸上目光空洞。萧仲渊心底叹息着,用传音入密之术给他念了一段往生咒。
天终于亮了,有小鬼过来带所有新人去幽云台。看着鱼贯而出的队伍,二人心照不宣地慢慢往前挪着位置,队伍实在太长,那些小鬼前后巡视一番都需不少时间,不知不觉二人偷偷挪到了队伍的前排。而出了思如殿之后,所有新人的衣裳又全都换成了清一色的喜服式样,样式老旧,应是幽云国的服饰。
所谓“幽云台”原来是点将台,巨大的校场上搭建着一方百丈高台,千米的长梯搭建而上,大红色的地毯从高台延绵而下,漫过阶梯,向前延伸至无尽。
红毯的两侧站着三千鬼士,这些都是曾经在战场上跟着沈雁出生入死的兄弟,因为司马成业的一己私利,被左督军拒之于城门之外,以至于全军覆没。如今,他们的魂魄早已入六道轮回,而尸体依然跟随着曾经的统帅。
只是这些士兵面上毫无表情,清灰色的面容,双眼浑浊。身穿黑色的鱼鳞铠甲,脚蹬黑色的长靴,黑色头盔上清一色的青翎,手持长戈,蔚为壮观。校场四周插着猎猎旌旗,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遒劲有力的一个“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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