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曾见过他的母亲?”
舒雅摇了摇头:“未曾,我们和南林王府往来也并不多,我夫君之前和老南林王君远信也就是公务上的往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君远信有君世宁这么个儿子,直到有一年冬天,应邀来南林王府避寒时才第一次见到。”
舒雅的目光落在缥缈的远处,陷入在久远的回忆中:
“第一次见到那孩子还挺让人心疼的,那时他大概才十二三岁吧,却比平常同龄的孩子都要瘦小。名义上虽然也是君远信所出,但不知为何,君远信对他似乎有些嫌恶。不受宠爱的庶子的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连奴仆都是敢欺负你的。那么小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逢人就露出笑脸,说些好听的话,来获得一些简陋的衣食。很多时候不是他的错,他也会赔着小心翼翼的笑脸,或是安抚,或是道歉。‘对不起’,‘谢谢贵人’是他口中频率最高的两句话。”
君扶有些许的唏嘘,难怪君世宁如今仿佛带着一张假笑的面具,竟是从幼时为了生存被迫养成的一种习惯,如同烙刻在脸上的一道伤疤,表面看到的永远是言笑晏晏,而只有自己才知道那笑容之下的伤疤有多狰狞,多痛苦,可能要穷其一生才能治愈。
“君世宁模样生得很是俊秀,应该是君远信几个孩子中最出挑的,性格也乖巧礼貌,但不知为何不招老南林王待见,或许是母亲不受宠爱的缘故吧。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也不好太过于去打听,是以当时也就这么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既然是不受宠的庶子,怎么之后却承袭了南林王的爵位,执掌十方芳华?老南林王其他的三个儿子呢?”
舒雅看了眼君扶,眼神中也有丝迷茫:“关于这点,其实直到如今,我也很费解。回到盛京之后,我们对这个孩子的印象也慢慢淡忘了,甚至都想不起南林王府还有这么个人了。无论国宴家宴还是其他各种盛大场合,君远信从来都不会带君世宁出现。当时君远信早已立了嫡长子君世充为世子,自古以来,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由嫡长子君世充继承南林王爵位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所有事情从十八年前君世宁娶了临川首富之女淳于惜惜开始发生了变化。
临川城在浔州城的西北边,虽然在整个实力上,临川都比不上浔州城,但临川盛产铁矿和黑曜石,这都是军备重要物资。我朝鼓励民间开采矿山,而这淳于家就是临川最大的民间矿商,素来只与朝廷和仙门有交易往来。而这么大的家族经营料想不到都是由淳于家的女儿淳于惜惜打理。除了在商业上的经营有道之外,淳于惜惜素有美名,端庄雅正,待人谦和,因此求娶之人络绎不绝。
是以君远信为其二子求娶淳于惜惜,淳于家自然满口答应。某年就借着避暑的名义,让这位大小姐来南林王府小住了些时日,君远信也想看看这位盛名之下的千金小姐是否名副其实。
只是没有想到,淳于惜惜在南林王府小住的日子里,却看上了几乎等同于下人身份的君世宁。淳于惜惜既然能接手家族如此庞杂的生意,必是很有自己主见之人。两家的婚事早就在临川和浔州两州传为美谈,君远信对淳于惜惜也是甚为欣赏。最后由于淳于惜惜的坚持,君远信终答应了她和君世宁的婚事。
之后便将庶出的君世宁过继给了正室夫人姜黎,成为国夫人姜黎第四子,载入了皇族宗谱,封肃远候,并以盛大的仪式迎娶了淳于惜惜。之后很多人都说,君世宁能有如今的地位权势是离不开淳于惜惜和淳于家的鼎力扶持。
不久,也不知道为何,君远信的两个儿子和姜黎陆续病死了,就连君远信自己也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于是便由君世宁承袭了南林王的爵位,晋封南林王,掌十方芳华。君世宁掌浔州城和十方芳华以来,文治武功皆在君远信之上,是以渐渐也就没人再去在意那些陈年旧事了。”
司洛泱听的仔细:“姜夫人不是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么?淳于惜惜病了以后淳于家就不管不顾了?”
舒雅微微叹了口气道:“姜黎还有一个幼子叫君世清,年岁颇小,据说被妖族所杀,也有说被妖族附身疯癫了,总之也再没见过了。而淳于惜惜在君世宁晋封南林王不久之后也病了,淳于家有来探视过,但渐渐地来的也越来越少,这些个个中曲折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君扶想起君世宁堪称完美的笑容和滴水不漏的世故,越来越看不懂真正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君世宁能从一个寂静无名的庶子到如今执掌一方的王侯,即便是有淳于家的相助,也肯定不简单。而且历代南林王都不曾修仙,唯独君世宁能结成金丹,修为还颇高,他还经历过什么?”
舒雅微点了点头:“我之前也不曾听说君世宁修仙,如果是这十几年的事,那他也实属是大器晚成了,我们修仙之人皆知,通常少年之前若无法结成金丹,之后再结出金丹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瞥见司洛泱脸色有点苍白,舒雅握着她的手,眉眼之间尽是关切:“泱儿,隨兕禁咒又发作了么?”颇为责怪道:“你明知道自己有这个病症,不在舅舅家好好将养着,还跑去广阳郡除什么邪祟,你不知道你不能动用灵力的么。”
司洛泱嘟了嘟嘴:“你们当初就是怕我去查盛京之事,才将我遣送到舅舅家的吧。我听扶哥哥说起,才知道错过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母亲,你知道我的,与其碌碌无为地死在二十岁,女儿更愿意有一番作为。”
舒雅摸了摸司洛泱的鬓发,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以后你若为人父母……”说到这忽然顿住了,眼眶竟自红了,女儿寿数早定,活不过二十,哪还能为人母亲,如今也只剩下不过一年的光景。
君扶宽慰道:“国夫人也无需如此担心,总还是有希望的,世间诸多玄妙,小王也会尽力寻找为洛泱续命之法。”
司洛泱挽起君扶的手臂,朝着他身上偎了偎:“洛泱相信扶哥哥。”
君扶有点不适应地将胳膊小心地抽回,有些心虚:“不……不用客气,应该的。”
“逍遥王有心了。”舒雅转而向着司洛泱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丹药呢?还剩多少?都是用特别名贵的药材炼制,你可记得按时服用,别浪费了。”
司洛泱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盒子,里面盛着三四颗药丸,拿出一颗服下,脸色略微好转了,这些药材确实也神奇,每每觉得灵力枯竭,心痛难忍之时,确能起到舒缓的作用。
舒雅神色略显黯淡:“竟只剩下这些了,还得让人赶紧再炼制一些。”
司洛泱却缠着君扶:“扶哥哥,当时没想到居然会在广阳郡碰见你和你的朋友,你去了昆仑墟大半年,可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说与我听?”
君扶便开始将昆仑墟修学和盛京查案的事情简要的说与她听。
第64章 孺慕之情
秦戈这几天心情不错,君扶那块狗皮膏药终于不再天天缠着萧仲渊了,似乎灵光开窍般又发现司洛泱的好了,大半个时间都在往满庭芳跑。他还以为是因着自己遣了白芷过去的效果,颇为得意:
“门主,弟子和司姑娘并不熟,您让我巴巴地贴过去不会很唐突么?”
“一回生两回熟,不懂就多去读些民间话本学习下红娘该怎么做。你这小嘴巴巴地很能说,主人看好你。”
“白芷就不明白了,平时也不见门主和君公子感情多好,怎如今这么热心地给君公子做媒?”
秦戈用扇子轻敲了下白芷:“哪那么多为什么,这是给你的任务,让你去做就赶紧做好了。”又扔了个乾坤袋给白芷:“里面都是我们虞渊上好的药材,司家那丫头先天亏损,灵脉有阻,你给她看病,她们不知道多感激你。”
白芷翻了翻乾坤袋,咂舌道:“门主你还真大方,这些药材都是我们虞渊珍贵之物,平素你都小气巴拉地不给外人,说是要卖个高价才行,如今居然白送。若不是你亲口嘱咐是给君公子做媒,婢子还以为是门主喜欢司姑娘了。”
秦戈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这世间男女之情不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有何趣味可言?我们虞渊修的是无情道。”
白芷将乾坤袋宝贝般收入怀中:“好吧好吧,知道了。弟子做好了,门主可有什么奖励?”
秦戈凤目微掀:“你这活儿还没开始干,就开始讨奖励了?你若做好了,你以后就是虞渊门的大师姐了。”
白芷忙上前乖巧地给秦戈揉了揉肩:“门主,那您可得多收点弟子,您看其他仙门都是千多号弟子,我们虞渊门这么多年就没增加过人口。”
“啰啰嗦嗦的,快去快去。”秦戈速度将白芷打发出去了。
如今可以单独和萧仲渊品茗下棋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萧仲渊是做凡事都很认真专注之人,便是连下棋也是毫不分心,都没留意到秦戈的一双凤目简直要钉在自己身上了。
一名归墟的弟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不见方俊吉,便朝萧仲渊行了一礼道:“萧仙君,方仙君不在,能否麻烦您出城看看。”
萧仲渊本不想理会归墟的事情,但见这名弟子面目焦灼,又如此慌张,终还是抬头浅浅问了一句:“什么事?”
“妖王白长亭来信给门主,说若想救少门主,需前往浔州城外的云深洞。有可能是妖王设下的陷阱,但事关少门主,无论是否陷阱,门主都执意前往。妖王半神半魔之身,大长老恐门主不敌,所以遣弟子过来请神宗昆仑墟的仙君能援助。”
萧仲渊捏着一方白棋的手微微一滞,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脑中虽然拼命在让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但身体已经无比诚实地朝外掠去。
秦戈忙跟了上去:“仲渊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儿去。”
云深洞外四周都被瘴气毒雾覆盖,秦戈拿了千山暮雪草出来让萧仲渊含着,以免中了瘴毒。
进入林中,瘴雾实在太大,目视距离有限,即便是站在对面,脸庞也是朦朦胧胧的。更别说敌方若有意突袭,很可能就着了道。
秦戈皱了皱眉:“这瘴气果然有毒,可限制削弱修士的灵力。归墟那些傻子不会真还冲进去了吧。”
萧仲渊闻言脚步更急,撑开一个防御结界先护住了二人,秦戈拿出一条绳索绑在了二人手腕上,萧仲渊低声道:“这是干什么?”
秦戈不慌不忙地仔细系好灵索道:“这灵力绳索有百米长,这里雾气这么大,很容易走丢,有这绳索绑着,如有什么突发事件,能互相照应些。”
往林中深处走,开始看见地上有斑斑的血迹,归墟仙门的人如此贸然闯入,必定是凶多吉少。萧仲渊心中担忧,那个人莫要出事。
横刺里劲急的风声,承影剑出,格挡开,却是几十片被削的锐利无比的竹子,竹子上刻着符文,可穿破防御结界。
朦胧中一个人影从不远处晃过,萧仲渊一扬手,一道金光符咒打了过去,那人身形一滞,似乎被打中了,但只是片刻的凝滞,继续朝着浓雾深处隐匿而去。但那人对这里的地形甚为熟悉,萧仲渊追了一阵还是追丢了。想着还是救人要紧,便转了方向,朝着云深洞的方向而去。
穿过这片树林,便是云深洞。
这个洞倒是不深,二人行不多时,便豁然开朗。这个石洞是中空的,阳光透过石洞上方横七竖八生长的树木和各种攀生的蔓条透露下来,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是萧术。只是此时只剩他独自一人,身上亦沾染了不少血迹,想必是林中各处机关所致。
一个穿着归墟仙门衣袍的弟子被藤条捆绑在石壁高处,双目紧闭,额头有血迹顺着脸颊流下,容颜憔悴,依稀是萧人王的模样。
“人王!”萧术不管不顾得朝着那人飞扑过去,却见那人邪魅一笑,刚刚还绑着他的藤条忽然根根如利剑般刺向萧术,而萧术扑过去的身形如此之快,眼看就要被穿成一个刺猬,忽然腰中一紧,一段绳索绑在腰间,一股巨大的反拉力量将他迅捷无必地往后拖拽,躲开了这致命的袭击。
而绳索另一头被缚着的秦戈也被这陡然甩出的力道带飞了身形,借着飞旋之力,手中折扇飞转,竟将那人的头直接削了下来,如预料之中,没有鲜血喷溅,果然只是一个傀儡假人。
萧仲渊伸手托住萧术的腰,止了他后摔的力道。但仅仅是一瞬,他就收回了手,与那人保持着距离。
萧术未曾料到前来援助的竟会是萧仲渊,眼中有光:“渊儿……”
萧仲渊后退一步,冷冷道:“萧门主不要想多了,我只是不想你白白枉送性命,换做任何其他人,我一样会出手相救。”
即便萧仲渊语气冷淡,萧术也很开心,他这个儿子算是能认回来了。回头看见石壁上的“萧人王”躯体噗通一下掉了下来,吓得几乎没了血色,颤声道:“人王……”
但那具身躯落地却毫无重量,软趴趴地瘫在地面,走近一看,不过是树枝棉絮做成的一个假人,糊着一张画着衣服的彩纸。
萧仲渊拾起随之飘落而下的一张符咒,递给萧术:“不要妖族,是修士。这林中被散布了限制灵力的瘴气毒雾,竹箭之上都刻了符文,还有这障眼法咒,都是修士用来降妖的道具,明明这么多漏洞,萧门主都视而不见么?”
萧术看着萧仲渊:“所谓关心则乱,我来的时候已知道这附近必然会设下陷阱,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断不可能置之不理。”
心中陡然冒出一股酸味,萧仲渊冷笑了一声:“萧门主果然是舐犊情深,为了萧小公子便是赔上性命也不管不顾。”
“渊儿……“萧术伸手想去抓萧仲渊的肩膀,一脸情深:“换做是你深陷危难之中,为父便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绝对在所不惜。”
萧仲渊咬了咬牙,并未做声。但这句解释总算好歹抚平了心底的一丝意难平。
秦戈略有抱怨:“仲渊你这是才认了个半路的爹就忘了朋友,竟然忍心将我朝那些藤条上甩?万一我有个好歹怎么办?”凤目中竟有丝哀怨。
萧仲渊有些无语:“你身手这么好,区区几根藤条能伤的了你?”顿了顿,还是问了句:“你没事吧?”
秦戈拿出千山暮雪草让萧术含着,闻听此言,立刻凤眼弯弯:“没事没事,如你所说,区区几根藤条岂能伤得了我。”
跟着萧术前来的十几个弟子都失踪不见了,大家进入树林之后,由于瘴气毒雾实在太大,很快就走散了。从林中树木之上,地上到处留有的血迹来看,必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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