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北辰的凤目里蕴着残忍的笑意:“我将修罗恶世镜最后一瓣残片亲自送到了他的面前,他选择了要回自己完整的记忆。仲渊,在你和他之间,他终究选择了自己。如今君扶已经死了,你看到的是与我一般古老的上古之神刑天,你还心悦他么?”
“所以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让他打开魔域?还是为了杀他?由始至终的目标都是他。”
北辰一怔,慢慢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重新幻化出一只新的茶盏,淡淡道:“都有可能。他一定会打开魔域的。”
萧仲渊的神情反而渐渐平静下来,温暖的烛光映照着他温润的眉眼。“北辰,你真的从来都不懂他。若刑天为了羲皇可以放弃须弥山尊者封号,万世历劫,重修功德。他便一定不会重新开启这六界的神魔之战,让他们曾经守护的山河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萧仲渊轻轻端起面前的茶盏,又嫌恶地放下:“你以为你算计得了人心,都能沦为你的棋子,殊不知最不能被操控的亦是人心。北辰,你就好好看着吧。”
骤然打开的屋门,寒风吹乱了北辰银白的发丝,烛火顿时灭了一半,屋内暗了下来,丝丝冷意漫上来。北辰固执地一杯杯独自饮着茶:“不,不可能,他一定会打开魔域的,即便他不想,他也不再是他了。”
萧仲渊回去澄心堂,君扶却不在,郝公公说圣上一早就去了清原山,估计晚上才回,特意交代了让萧仙君不用等他晚膳。
萧仲渊哪能安心坐得住,这一切阴谋的目标就是君扶,是魔域,一阵风般地又出了门,却瞥见一个黑影迅捷无比地朝着某处宫殿而去。
清原山距离鞠陵五十里开外,盛产铜矿,经过数年的开采,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如今依然还剩有近万人在这里开采冶炼。
君扶顺着竖井下去,这里已经纵横交错了多条发掘网,层层叠压,表面看去并无特别之处。君扶随意沿着一条平巷步入,岩壁在昏暗的烛火里闪着绿色的荧光,是铜矿的颜色。
君扶将手置于其上,灵流沿着壁缝探入,并无特别的感知和回应。微眯了迷眼:奇怪,仙门既然选在这里开矿,本应是用来做些掩人耳目之事,但这里似乎并无特别之处。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出到地面之上,鞠陵府尹林颂小心地在旁伺候:“圣上,这些铜矿开采出来就地冶炼成地热铜管,然后送去工部,工部再着人铺设在鞠陵城下。”
炼化?君扶眸光一闪:“再去冶炼场所看看。”
炼铜之地就近设在西北坡的当风口,十二座高高的铜炉立于其间,周边堆着大捆作为燃料的木炭,还有倒模成型的铜管。
君扶细细都看过一遍,便是连碎料台、筛分场和渣坑都没放过,但似乎仍然一无所获。那么多数量巨大的尸体究竟埋去哪了?绝不可能凭空消失!
君扶:“这些铜管之后送去哪了?”
一旁的工部尚书忙上前回禀道:“冶炼好的铜管之后都送来工部,东极大荒地处偏僻寒冷,但胜在地热丰富,取之不竭,是以这地热取暖之法已盛行了数百年。如今臣等主要也还是依据前人留下的图纸继续铺设。”
君扶拿着工部尚书呈上来的图纸横竖看了看,如蛛网般铺设的地热管道交错纵横,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
不由蹙了蹙眉:“这些地热管道的设计图纸是出自何人之手?你们都有去实地勘察过了么?是否有不合理之处?”
工部尚书:“回圣上,这地热铺设的工程量浩大,而且有些管道埋藏甚深,交错纵横,实在不便勘察。这图纸设计之人据说曾是一位能人修士所绘,名字有些特别,复姓南门,南门雅。”
“……去查!这南门家是否还有其他族人或者后人在世!”
君扶的手指顺着地图一直向西延伸,最终落在常羊山:“不论这地热管道铺设的多么复杂,总有几路会连通到这里吧?带人去查!”
只要对方的目标是魔域,不管再怎么隐藏,总会留有蛛丝马迹。
“是,微臣领旨。”年轻得力的朝臣办起事来果然还是省心,较之仙门好用不少。君扶忽然觉得金丹有可能是用脑子给换的。不过这样岂非连带将自己和阿渊都给骂了?不妥不妥。
略微伸了下懒腰,忽然蹙眉道:“钟闵呢?孤不是说但凡以后京城巡视都要带上他么,人呢?”
几位朝臣面面相觑,忽然去接钟闵的大臣慌慌张张来报:“圣上,钟闵死了!”
第142章 接近真相
钟闵所居的屋内,钟闵大睁着眼躺在地上,一剑穿心,金丹爆裂,死亡时想必也没经历什么痛苦。仵作正在验尸,竹苓和萧仲渊都在。
萧仲渊瞥了他一眼:“你去哪了?”
“去清原山的矿山看了看。”
萧仲渊神色一凛:“可有什么发现?”
君扶:“不好说,晚点回去我再和你细说。”看了眼钟闵的尸体道:“你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么?”
“嗯,对方出手很快,很明显修为远远在钟闵之上,我查看了下剑法的痕迹……”萧仲渊神色凝重:“昆仑墟的剑法。”
君扶似乎在意料之中,并无太大惊讶。“早在汤珩和苏南出事之时,昆仑墟内里就不干净了。只是这等凌厉的杀招,方俊吉未必能做到,又或者是这草包修为太差。”
萧仲渊:“还有一事很奇怪,我跟踪这黑影而至,当钟闵闷哼响起之时,我已进屋,但凶手却在屋内凭空消失了,前后相差不过须臾之间。”
君扶看了萧仲渊一眼,眼中升了些兴趣:“这倒有点意思。”
说话间,仵作上前禀道:“没有查到其他伤处,一剑毙命,又快又狠。”
君扶略微惋惜地摇了摇头:“看样子这个摆件还是有点作用的,可惜了。这么快就对他出手,只怕他主子的特征还是很好辨认的。若只是扔在人群中分不出个高矮胖瘦,钟闵这样没有眼力见的蠢货也是分辨不出来的。”
当下着人将尸体抬走,唯独留下了萧仲渊和竹苓。
萧仲渊温言道:“竹苓姑娘,等下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必慌张惊讶,这些目前都是我和君扶的推断,你若不信,便权当听了一个故事。”
竹苓虽不解他是何意,但必然和自己身边之人有关,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
屋内很整齐,并无激烈的术法打斗痕迹。君扶和萧仲渊在四处仔细地观察着,最后在北边墙前的一幅画前站定。
这幅画作看上去很普通,竹林七贤游春图,七人披衣散发,或站或坐,有抚琴饮酒者,有写诗作画者,有举杯谈笑者,地上落英缤纷,描绘的不过都是很常见的踏青之景。
竹苓笑道:“天临皇朝崇尚玄游,寄情山水,这竹林七贤无论是各自造诣还是风采,都是其中的翘楚典范,故被当下文人奉为楷范。这幅游春图几乎家家都有,便是我也有一幅。”
但二人聚焦的重点似乎并不在此。
萧仲渊:“能悄无声息地将人掳走或者杀死,只有可能这人修为极高,或者使用了迷香等能迅速致人昏迷之物。但即便如此,拖着这些尸体藏匿也极易暴露,没有理由犯案这么多起,都能避人耳目。所以只能是一种方式……”
君扶无缝接道:“通过某种法阵或者媒介可以将人直接传送去目的地。很有可能凶手杀死钟闵之后,本也想这么不露痕迹地处理,只是你来的太快,完全没有留给他处理的时间。”
萧仲渊伸手在宣纸画面上抚过:“八荒七十二州选择退守东极大荒,名义上是守住魔域,但实际上早有人在觊觎魔域的力量,而且早在百多年前覆灭鸾川之时,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能在百多年之前就开始布局的人除了北辰还有谁?”
“……”竹苓蓦地睁大双眸,几乎惊叫出声。知道他们正在讨论重要的事宜,又忙捂住自己的嘴。原来当年的秦戈师兄果真是被夺舍,在青丘死去的秦戈不过是一具早就死去的皮囊,更可怕的是听他们所言,这修士失踪之事还都与门主有关。
君扶:“你如果说他完全置身于此事之外,我是不信。但若说全是他所为,我也是不信的。北辰和本神同为上古之神,活过了太漫长的岁月,本来早已六识尽消,怎还会贪恋这些权利和力量?除非……”
君扶双目微眯,脸色沉了下去:“他想杀我。”
萧仲渊心突的一跳,北辰疯狂叫嚣的话语陡然在脑海中响起:你我之间为何如此,那都是因为君扶!我就是想他死,想他被万人唾骂,人人得而诛之,行不行?什么天界神族,上古神祇,本君早就活腻了,如今只想随本心而为!
情急之中拉住君扶的手:“阿扶,你要小心,他们的目标是你。”
“你担心我?”君扶喉结动了动,瞥见竹苓在侧,终忍住去抱他的欲望,勾唇冷笑了一声:“本神是上古神祇,虽然这世修为目前是弱了一些,但他们若想杀我,好像还没有这个本事。”
萧仲渊将游春图揭下卷起,看向竹苓道:“竹苓姑娘,你刚刚所听之事,可信亦可不信,他毕竟曾为你的师尊,选择权在你。但我们选择坦诚相告,也是希望你之后能稍做防备。白芷姑娘,很有可能已经同那些失踪的修士一般,被传送去了某处。你自己以后多加小心。”
“所以,白芷师妹是……死了?是门主杀的……”竹苓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太多未曾预料过的信息涌来,心中又是恐惧又是难过,几乎站立不稳。
萧仲渊犹豫了片刻,终还是伸出手扶了扶竹苓道:“节哀。虞渊一门日后还需要你主持大局,鞠陵如今已是危机四伏,或者你带门下弟子先回虞渊吧。”
竹苓摇了摇头,咬牙道:“多谢萧公子好意,只是身为修仙之人,无论是为白芷师妹,还是死去的那些仙门弟子,虞渊一门绝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会小心的。”
君扶递了一个锦囊过去:“既然如此,这锦囊之中装了少许的烟灰,虞渊一门精于药术,就劳烦竹苓姑娘稍后看看是否有特别之处。”
回到澄心堂,二人简单用了些晚膳,萧仲渊一直心不在焉的,如今传送的媒介找到,那开启这传送法阵之物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传送去了哪?媒介既然如此普通易寻,这开启之物则必须非常难得才足够隐秘。
君扶看了他一眼:“若论这符篆咒法之道,大师兄倒是精于此道。只是我们来此数月,竟从未见到过他。你猜这人去哪了?”
萧仲渊有些隐忧的担心:“莫非他也被抓了?”
“你倒是只往好的方面想,我再给你看件有趣的东西。”说罢,君扶拉起萧仲渊来到书案前,将地热工程的图纸展开:“这是东极大荒地热工程设计图纸的一段,你可知设计这图纸的人是谁?”
“是谁?”萧仲渊很自然地问道。
“一个本来之前从未会想到的人,复姓南门,单名一个雅,南门雅。”
萧仲渊瞬间想到一个名字,脱口道:“南门笙?他和南门雅是何关系。”他虽早前怀疑过他的身份,却并未从坏处着想。
君扶笑了:“你也很自然就联想到了是不是,我已经着手让人去查了,但南门笙和南门雅必然脱不了干系,甚至有可能就是他。清原矿山无甚特别之处,我怀疑所有的布局和这些交错纵横的地下管道有关。”
看着交错纵横如蛛网般的布局,萧仲渊有些眼花:“这地下深深浅浅埋着这么多管道,哪些才是他们真实意图?”
君扶拿起墨笔在常羊山处画了个圈:“那就看这下面的管道哪些是通往常羊山,北辰若真的是想杀我,他必然不能让我获得魔域的力量。而他竟敢亲手奉上修罗镜的残片,让我打开魔域,只怕除了离间你我二人,他早已留好了后招。”
萧仲渊恍然:“如今封印魔域的结界不足半月可破,他们等不及了。杀钟闵之人的剑法出自昆仑墟,是方俊吉还是南门笙?”但细细回想那个黑影的身形,似乎与两人都不太像,还是因为有乔装混淆之故。
“是谁都不重要,最后能杀我的只可能是他九州北辰。”君扶拿出修罗镜照了照,整理了下自己的额发,多俊朗的一张脸,怎么能灰飞烟灭于六界之中呢,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
嘴角一弯:“无论他手中有多少颗棋子,既然他最终的目的是获得更强大的力量,那我便在这力量里加点料就好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仲渊不明白:“你有主意了?”
“不完全。”看着身畔之人月朗风清的模样,君扶心中欲念又起,转身从背后拥住萧仲渊,有点无赖道:“阿渊,北辰若想杀我,都是因你之故,你说你该如何弥补下我生死未卜的将来?”
“……”萧仲渊满脑子本来在想着所有这些事之间的关联,陡然被他索爱,立时红了脸有些窘迫:“你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唔……”
君扶亲吻了他一阵,拥着他低低道:“渴了太久,怎么看也看不够,不如我们先办会我们之间的正事?”说着便将人抱去了床上……
春宵虽好,终不如芙蓉帐暖,冬日好眠。
第143章 南门世家
天武宫的烛火还未亮起,一个人影匆匆入了殿前廊道,陡然间脚步一滞,一道凌厉的剑气已然破空而去。
来人似有所料,剑气被某物所挡,却依然强势地穿破而出,所幸稍微变了方向,险险地擦着暗处之人的鬓发而过。
“御风流云剑宗果然是名不虚传,是我。”随着话音落下,转角处转出了一人。来人兜着风帽,裹着一件黑色的大氅,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入夜色之中,即便月光之下,也只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形。
柒嫆冷冷道:“你还真是习惯了站在暗处,你来做什么?”
来人拢着袖子,吸了吸鼻子道:“奉主人命来提醒一下你啊,否则这般寒冷的夜晚,你当我想出门?你去杀钟闵太冒险了,差点就暴露了身份。如今只怕萧仲渊他们已经猜到你了。”
“迟早的事情,杀了钟闵便是尽量能拖一日是一日。我猜不出几日,君扶必能查到,他本就是极其聪慧的孩子,更何况如今他元神觉醒,力量非比从前。”柒嫆的声音清淡如水,未有半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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