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孩子,即便他有魔族最纯正的血脉,却未必能和我们一条心,打开魔域。”
“你这是怪我么?”柒嫆冷笑一声道:“如今既然主人愿意帮你,你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你们筹划了这么多年,马上就将大功告成,得偿夙愿。我也很是期待看看,当仙门那些人知道东极大荒真相之时,该是怎样的表情啊。”
无数个梦里,那样漫天的大火,惊惶无助的孱弱子民,被吞噬,被残杀,被强虏……到最后,只剩下熊熊燃烧的一片火光。
什么仙门,撕开那层道貌岸然的外衣,不过都是肮脏不堪的欲念。而卿衣即便到最后也还是倾力守护着他们,如果她地下有知,自己终成为了仙门进犯青丘的踏脚石,该是如何的心冷。
“善谋者谋势,不善谋者谋子。谋势重于谋子,你也应该很清楚,我们所谋之事,是天时地利人和。总之以后的行动还是要小心,最后时刻,更是出不得半分差错。只要魔域开启,便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我们。”
柒嫆:“我知道。你放心,即便暴露了,我也不会出卖你。何况,这样的隐情,或许他们也能理解。他们当初既然能为鸾川青丘的妖族挺身而出,对抗仙门,如今你怎知他们不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别天真了,我们是魔族,这么多年,看看你的好师兄,可曾有半分心软动摇过?若非看在你的面上,早就要拿他去铺填献祭之路了。”言罢,来人转身离去,瞬间淹没在深重的夜色中。
是啊,这两百多年的蛰伏,太久了,久远地我都要忘记自己真实的身份了。黑影仰头看着云层之中浅淡的弯月:哥,这么多年了,你曾为之守护的这方土地很好。很快,它将更加强大。
不久,君扶找人去调查之事都传回了消息:
与所料不差,本地被下葬的修士骨灰几乎都被偷梁换柱了;
尸蛊僵虫的炼制之法虽出自南林王府,百多年并未外传,但此法最初是来自一民间捉妖师,或是年代久远无从考据,或是他有意隐瞒,总之身份未知;
常羊山之下确有管道铺设的痕迹,但被术法所掩,一时之间无法进入,尚不知具体情况,工部已经会同天师堂继续在勘验;
而此时,他的御案上摆着一本厚厚的族谱,南门世家,封面已泛黄,书页也都略微翻卷起来,力气大些都担心会随时损毁。
南门世家世代居于东极大荒,曾为皇族,然子孙不肖,曾一度没落。直到两百多年前,世家出了一位能人修士,精于工程建筑,编撰《天工营造》一书而声名鹊起。东极大荒仙门开宗立派之后,大荒宫的重修设计便出自其手。不久,南门雅更是因为庞大繁复的鞠陵地热设计工程而垂范后世。
可惜天妒英才,南门雅在四十岁之时便离世,也并未娶妻生子,对于修仙之人而言,这个寿数确实过于短促。
君扶心中犯疑:莫非这南门雅和那些失踪的修士一般,也被拿去修炼禁术了?那未免太过可惜。
继续往后翻着,在关于南门雅洋洋洒洒十几页的详细介绍之后,其下有一段话:
其胞弟南门笙,精于符篆术法……尔后的文字似乎有被涂抹的痕迹,亦未有详注。
君扶沉思着:这南门笙确有其人,并非夺舍南门雅,看这家族记载,似乎和如今的大师兄为同一人,他倒是活的长久。只是修仙之人也有寿元过两百之人,并非奇事。
之后还有些旁系的子弟介绍,亦有留在鞠陵者,做些小的买卖,君扶大致浏览看过,无甚异常,南门世家这百多年间似乎又平庸地紧了。
灵光微淌,一个虚影出现在殿内:“君扶小师弟,你果然这么快就已经查到大师兄身上了。”
君扶知他是用了术法符咒投射的虚影,背景有些眼熟,似乎也是在某处宫殿之中。
“大师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也着实让人敬佩。你若随意改个名字,我未必能这么快怀疑到你。所以修士失踪这些事都是出自于大师兄手笔吧,但你既然如此眷恋南门之姓,必不会对你哥下手。若其中有隐情,大师兄不妨说说,可能师弟我还能帮上忙。”
陡然听到南门雅的名字,南门笙眼眶不禁泛红,深吸了口气道:“我哥的所作所为和牺牲非你所能想到,即便我要完成我哥的遗愿行走于世间,也一直以姓南门为傲,从未想过隐姓埋名。战神大人神魔妖三脉一体,高高在上,又怎能理解?”
话锋一转:“小师弟若真心想帮我,不妨就打开魔域,遂了大师兄的心愿吧。”
果然一切都还是为了魔域。
君扶笑道:“我本来是有此想法的,偏生阿渊不许,你说我该怎么办?如今你们布了这百多年的局,更是让我好奇了,数十万的修士之躯,你们拿去做什么用途了?还真是稀奇,本神竟然不知六界之中有何禁术阵法会和几十万的修士之躯有关。”
南门笙的面上有悲戚的神情,破碎不堪。
但转瞬化为狠戾:“君扶,我来不是给你答疑解惑的,你如今是没有心思打开魔域了是吧,既然如此为难,不妨交出修罗恶世镜,由我们代你完成。”
君扶手掌一挥,强悍的灵流击碎了虚影:“笑话,南门笙,你既已知道本神身份,这该是你和本神说话的态度么?无论何种理由,你们犯下如此杀孽,便是罪无可赦。”
虚影消散,重又聚拢,却是离君扶更近了。
“成王败寇,天临皇朝征战八荒七十二州之时,怎不说犯下杀孽,罪无可赦?我今日来不是和战神大人理论的。”南门笙并无惧色,掌中摊开一物:“若没有可以和战神大人谈判的条件,我也不敢登门造次。你可识得此物?”
君扶一眼便认出这是萧仲渊的发簪,眼中杀意顿起,几乎想掐碎南门笙的脖子。字句狠戾地从齿间挤出:“你们居然敢抓本神的人,来威胁本神?”
“别生气啊,我们不过是请萧师弟来叙旧罢了。君扶,天武宫,你来了还会有更大的惊喜。”说罢,虚影消散。
他们居然还抓了柒姑姑!君扶几乎要气炸了。除非是北辰亲自出手,否则以萧仲渊的修为不可能被他们抓住,君扶的目光落在了那副竹林七贤游春图上……
第144章 身入陷阱
萧仲渊找夏晚璃去了试炼台,下一步的方向便是要查明这些失踪的修士,无论死活,都去哪了?几十万之巨,不可能凭空消失。而且暗中之人已经急不可耐冒着风险动手,必然会对仙门中人再次出手。
夏晚璃尤陷在震惊中未缓过神来:“萧师弟,你说这些失踪的修士和大师兄有关?当年试炼台虽是由方俊吉和大师兄掌管,但送来此处的修士都是被魔气侵染陷入癫狂,我们以昆仑墟的心法也无法祛除或者压制,所以最后不得已只能诛杀。”
“阿姐可知被诛杀的这些修士尸体怎么处置的?”
“为防魔气侵染他人,按照东极大荒的传统,修士死后一概焚化。”
果然和百多年前的做法如出一辙,名为火化,实则这些躯体恐怕已经挪作其他邪恶的用途。
“负责焚化之人,阿姐可识得?”
夏晚璃:“之前东极大荒仙门的弟子,他们资质普通,修为不高,所以也甚少会安排去对抗那些尸鬼或者妖族傀儡,便在鞠陵城中做些搬抬后勤之事。”
萧仲渊之后也找了几个东极大荒仙门的弟子询问,都众口一词地只说是负责将尸体搬去焚化场火化了,无甚特别之处。
只是问起他们是否有见过竹林七贤游春图之时,奇怪地却都说没见过。本来这幅图实属常见,见过不足为奇,没见过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有几人神色之间甚至颇有几分慌乱。
萧仲渊打算回去澄心堂再好好查看下那幅图中的蹊跷之处,才入宫门,便听见一众宫人凄惨的求饶声和鞭子抽打物件之声。
“住手!”
“是你……”司洛泱听到喝止之声转头,妆容艳丽,面目狰狞。
“我说我的夫君为何夜夜都不来看我,要留宿在这澄心堂,原来果真是金屋藏娇,本宫却没料到藏的是你。在盛京城之时,那位姑娘居然不顾自己名节都要维护你,还真是让人心疼。”
萧仲渊蹙了蹙眉,径自朝殿内走去,并不想理会她:“司姑娘,我看在你曾救过君扶的面上,不与你计较,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送客。”
“怎么,有胆做没胆承认么?” 黑色的藤蔓甩了过来,背后有疾风袭到,只是在将近萧仲渊身子之时,藤蔓陡然被人抓住,碎成数段。
来人一袭深蓝锦衣华服,眉目淡然,居然是柒姑姑。只是较之一年前在即墨见到她时,却生了更多的白发,简单地用紫竹簪绾着,面容还是保持着中年的模样。
“柒姑姑,你干嘛护着他?莫非你也被他容色所惑。你可知他勾搭君上!”司洛泱咬唇跺着脚,有些气急败坏,眼中弥漫着黑色的魔气。
“胡说些什么呢?愈发神智不清醒了。”柒嫆伸手抵在了她灵台,司洛泱眸中的黑气渐渐消散之后有些呆滞,茫然地看着四周。
柒嫆着宫人将带她回天武宫,转身温言道:“你别和她计较,她体内如今全靠魔煞之气维持着,和半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很多美好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而仇恨和嫉妒却会被放大,日益不可控。”
“所以当年是君无极以邪武帮她续命?”萧仲渊记得她中随兕禁咒,绝然活不过二十。
柒嫆点了点头:“荣国公来找圣上,他是三朝元老,功在社稷。又经历了丧妻之痛,加上无极征服八荒七十二州也还需仰仗他,便允了这个情份。后来君扶为了解你的天劫而迎娶了她,其实也有部分原因是洛泱已死,需要魔煞之气维持。”
“你们就打算让她如此不人不鬼地活着?”
“总之是君扶欠她的,或者等荣国公百年之后再做个了断吧。为人父母,总希望自己的子女平安顺遂,即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也是欢喜的。”
柒嫆目有温情:“君扶虽不是我所出,但他自小便由我抚养长大,这份父母之心我是能理解的。”
萧仲渊怔然半晌,有些无奈,下山多年之后,愈发觉得这世间诸多之事,很难简单用对错好坏评判,立场不同,看法不同。便是自己和君扶之情,若以世俗眼光评判,不也是有违刚理伦常的么?
雪花落在身上,有些寒冷。
沉默了一会儿,萧仲渊叹了口气,转眼间瞥见柒嫆脖颈之上的黑色纹路,是魔气。
“柒姑姑,您被魔气侵染了?”
柒嫆拢了拢衣领,略微遮掩住脖颈:“可能是我之前照顾君无极日久,被他身上的魔气侵染了。不过说起这魔气,你师尊之前在即墨受创,被魔气侵染,一直也还未完全恢复。”
萧仲渊想起回来这些时日都还没见过师尊,不由有些担心:“师尊他还好么?”
柒嫆面上出现忧思,半敛了眸:“不是很好,过了这么久反倒日益严重了。但他的性子你也清楚,很多事都宁愿自己扛着,怕你担心,一直也没告诉你。”
萧仲渊急道:“那师尊现在在哪?我去看看。”
柒嫆温然安慰道:“我带你去吧,你师尊嘴上不说,心中很惦记着你,你离开东极大荒也快一年了吧。”
撑开油纸伞,萧仲渊跟随柒嫆前往,却不是上清真人先前所居的笑忘宫,而来到了天武宫。他知道,天武宫是柒姑姑在大荒宫的居所。不过师尊若得柒姑姑照料,也实属正常。
周围并没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只有一看上去年纪颇大的老奴正在打扫,听到响动迎了上来:“柒夫人,客人都来了。”萧仲渊记得他,盛京逍遥王府曾经的管事,一直伺候柒夫人。
“嗯,刘青,你也下去吧。”即便柒嫆如今贵为太后,对内她通常还是让众人称呼她为“柒夫人”,说是听的久了,习惯了。
入得殿内,正位之侧负手立有一人,银白色的长发披垂。
“师尊——”未想其他,萧仲渊惊喜地唤了一声,疾步上前施礼。
那人双肩微动,转过身来,剑眉凤目,却是北辰。
“怎么是你?”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人已如离弦之箭朝着殿外掠去。只是北辰的身法更快,殿门窗户通通关闭,周遭亮起刺眼的光束,萧仲渊不由自主微眯起双眼,便是这须臾之间,感受到一阵灼热,已陷于结界法阵之中。
南门笙从屏风后面转出,笑道:“萧师弟,好久不见,大师兄甚为挂念。”而柒嫆也缓缓行至北辰身侧站定,萧仲渊抬首看见殿内也挂有一幅竹林七贤游春图。
一切已然明了,被身侧所信之人设计,防无可防。
萧仲渊抬手意欲召唤承影,灵力却受阻滞,果然早有布局,唱了一曲请君入瓮。
他自身命数已与北辰相连,北辰定不会伤他,这么做唯一的目的便应该是拿他对付君扶。但眼下他更担心师尊的安危。
“北辰,我的师尊呢?你们将他如何了?”
“上清师尊么?”南门笙微微一笑:“别担心,他也是我的师尊,我自不会为难他。不过是为了抓萧师弟罢了,而抓你为的是君扶,我们如此费心,真的是不容易啊。”
“你究竟是谁?南门雅?南门笙不过是你的化名吧。”
南门笙取下萧仲渊头上的发簪,指尖焚化一道符咒:“君扶没和你说么?不过我猜他应该查出我的身份了。或者我们再等等,等他来了,你便什么都知道了。”
见到他们势在必得的神情,萧仲渊知道此时多问无益,不如先想办法破了这个结界法阵。无论何种法阵都一定有其薄弱之处。萧仲渊将手放在这灵流之上,细细感知。
三人似乎很有耐心在静静等待,天还未黑之际,殿门被推开,君扶阴郁着脸出现在门口,殿外的雪花粒子飘的更大,陡然涌入的寒风带来冷冽的气息。
“劳烦战神大人关门,殿外冷。”南门笙靠近北辰站定,他可不想成为君扶盛怒之下的炮灰。
由着地热散发的缘故,殿内十分温暖,君扶甚至有些微微出汗。只是,君扶觉得自己的心很冷,他怎么也未曾料到柒姑姑竟然也是北辰的人。
“柒姑姑,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柒嫆微微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当你知道真相之时,我们之间该是怎样的一幅场景,撕心裂肺?互相谩骂?再无往日半分情份?不曾想还能有如此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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