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门口的侍卫。
可惜他都听不到。
他拦不住任林晏?
大公子骑射功夫那样好,怎么可能拦不住一个稚童。
他自己跟去的?
与其说是任林晏按捺不住,倒不如说是任箫吟正好寻了个由头,作为他去见母亲的契机,私心促使他踏出了门,让他不由自主的朝着留芳阁的方向而去。
任大公子只务书事不经世事,哪里会想到要未雨绸缪,哪里会想到自己冲动的后果,若是再过十年,任大公子经脉全断,都不会如此莽撞。
“晏晏,你……”
留芳阁里传出的是孟氏的惊呼,两个儿子接连出现,是他想不到,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你们……见过了就快走。”
孟氏心里清楚两个儿子总角未至,又怎能理解,隐忍,见她最后一面,此后断了念想,才是最好的。
任箫吟从没感觉母亲身上有如此凄凉之感,陌生到还在天边触手不及。
孟氏怀中抱着任林晏,可是越是眷恋,就越难割舍。
“走。”
孟氏狠下心,将任林晏推回到任箫吟怀中,眼眶又红了起来。
“哥哥,娘怎么了?”
任林晏一边问,一边要上去安慰母亲,他向来是在母亲院子里呆的最久,这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任箫吟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可脚确实像被什么束缚,不舍得让他离开。
“夫人,夫人!”
彩云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门前,他那惊慌的神情让孟氏与任箫吟同时心知肚明。
“走,箫箫快走,别让你爹看见你!”
孟氏急迫起来,好像这位父亲对于儿子来说,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
任箫吟没时间去揣摩母亲的防备,直往后院去,不知何时沉闷的脚步声已然如同四面楚歌一般,无处遁逃。
“……畜生。”
孟氏少见骂人如此粗鄙,也是,杀人灭口斩草除根这件事,谁说不会气愤。
“别出声,躲好,千万别出来。”
孟氏来不及再派人将他们二人送走,若是被不该看见的人发现,那反倒弄巧成拙,只能让其藏在边上风尘数十年的柜子中。
”阿晏,乖乖听哥哥的话。”
孟氏最后一眼在二人身上,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但终究还是不得不亲自将这思念想斩断。
任林晏什么也不懂,只能点点头。
“阿晏,噤声。”
任箫吟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若是好好听母亲的话,也许母亲就不会频繁增添这么些愁伤了。
孟氏看着柜子变回从前那样寂静,先前的慌张反而一空而散。
就在此时,门口的人恰好出现。
“夫人。”
不是彩云,也不是别的下人,而是任齐,十几年的夫君。
孟氏心中意外的宁静,此刻面对他,再无一丝情动,何况十几年前红烛罗帐下的悸动。
“你又来做什么呢。”
孟氏轻轻挪动身子,遮住了后面的柜子。
任齐没有回话,反常的走到孟氏的梳妆台前将紧握在手中的白灵放下,到时一手执梳,一手执钗,走到她身后,为她绾发梳妆。
“你干什么?”
孟氏想要躲开,可肩身被任齐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这感觉实在太过熟悉,在他们刚成婚那几年,这样的场景,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吟儿再过上几年,就可科举入仕。”
任齐多少年未曾如此柔缓过,新帝登基几经周折,而立之年过半膝下却不足皇子两位,任齐为先朝重臣,守旧派,拥新派,中立派,每日不知道有多少烦心事
“他今年才十岁。”
头上被戴上了金钗,让孟氏那股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气质更加凸显。
孟氏和丈夫成婚这么久,才发现自己同他一开始就是志不同道不合,他就宁愿把皇帝捧上天,不顾国衰,甚至只把自己的儿子当做皇帝的筑山石,让他一起去拥护那个昏君,真是荒谬不经。
“经纶政策你让他学,四史文书让他看,周旋横置你样样不落。”
孟氏转头有些木讷的看着他。
“你想让他做一个尽忠的臣子,就是你所期盼的。”
孟氏恨,纵然她身为女儿,父亲也从未阻止她舞刀弄枪,只做她喜欢的事,她的儿子,凭什么要被拷上自己的一生,去成为他人人生的傀儡?!
“他姓任,便是我的儿子,任家的嫡长子。”
“嫡长子”三个字他说得尤为重,任箫吟感觉自己呼吸有些不畅。
嫡,长,光鲜亮丽,又如此繁重。
“你想让他忠心为国,又为何要禁止他练武,武官难道不能奉国——还是说着,根本就不如你所愿。”
是啊,不合他所愿,又能顺遂到哪儿去
“阿言,别动。”
孟氏愣住,他多久未曾这样换过自己。
任齐上的最后一道工序,口脂红艳艳的,一如他当年第一次做的那样。
任齐好像整个人都温柔下来。
可他手上的动作,不曾停止。
白领飘然的绕过孟氏的脖颈,让那本就纤细的脖颈,看起来更加脆弱。
“我死了,你该怎么跟孟府交代?”
孟氏是家中唯一嫡出的女儿,如今无缘去世,孟府定会有所察觉。
“夫人处理事务劳积成疾,不幸风寒入体,病童去世。”任齐对着自己手上的白领,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一点一点的用力。
“我死了,你就没法再要挟爹爹了。”
孟氏的声音和胸肌被脖子上的白绫绞在一起,没留一丝余地。
无过多时。
任齐颤抖的放开手,孟氏还是那样漂亮,只是不会再起来同他争吵。
任齐将孟氏的盛装映入眼帘,就像是十几年前她的凤冠霞帔让他难忘。
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陛下了。
任齐到底没再回头,这里的一切都会随着孟氏一起封闭。
孟家的大小姐,任家的长夫人,从此以后只会是灵牌上冰冷的一行字。
至于她究竟去世的原因,任齐不会再管。
总归会给她选个体己的理由。
那盒胭脂被碰落在地上,不知是否是因为听说暗淡的原因,它残留的最后一丝光辉,彻底湮灭在了那片暗红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英语好难搞(淦 )
付之责
谁能想到新帝登基三年大赦,不光带来了雪飞的东凉,还带走了病入膏肓的丞相夫人。
孟夫人听到讣告甚至差点昏厥过去,实在是念着府中还有事务要操办,念着女儿的两个儿子刚刚丧母,这才泪流满面去任府奔丧。
京城皑皑的白雪敌不过任府上下的白绸,铜鼓震天哭声丧语,何曾不是十几年前喜结良缘笑语欢声。
可无论是十几年前的孟言,还是现在的任夫人,都只能是中椁棺的一具尸体,是一尊冰冷受人祭拜的灵位。
任箫吟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身前父亲的身影竟也是那样苍白。
昨日不过是借着柜门一点空隙,门外的景象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看着他的父亲,亲手杀了他的母亲。
孟氏本能的挣扎,鞋子在地上摩擦出几条痕迹,可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谁知平凡添了几分诡异。
直到被彩云娘跄的从柜中扶出来,母亲临死前充血的眼睛和被白领绞紧的脖子犹在眼前。
是父亲身边的那群人,雷厉风行地将母亲病逝包装的天衣无缝。
直到两年后第一次中举,任箫吟才明白那些是陛下的人。
先帝对于下沉臣礼遇。
“你倒是跟我说,说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没了?”
停灵七日,任箫吟也便跟着实打实的跪了三日,月色入户,任箫吟得了那么些休息的片刻,以备日后继续。
门外是孟夫人带着哭腔的质问。
任箫吟从没觉得以前自己这么喜欢听墙角,何况是长辈的话,可现在他心里堵着万个问题要问父亲,实在是走不开。
任箫吟放缓脚步,一手搭着门框,探出一点头来。
“岳母大人节哀,阿言此番去的仓促,小婿也未曾料到。”
他说的那样悲切,连眼尾都十分善解人意的给这个人增添了几分哀伤。
“阿言身子骨向来硬朗,中秋时还回府同我叙旧,现在短短一年不到,怎么就变成这样?!”
孟夫人的白衣让本身哭红的眼光更甚,哪怕现在和女婿说话,也还是时不时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珠,她满是不相信,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上前去抓住任齐的肩“贤婿,你和我老实说,阿言究竟是怎么死的?”
孟夫人的眼神就算是悲伤可也刹那间变得十分凌冽,大有几分孟将军上阵的威风。
任齐沉默不语,只是把岳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幅下来。
孟夫人有些怔怔的站在原地,良久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的愚笨。
丈夫两月前就修书一封,叫她小心这个品行道德样样不差的女婿,可她自以为识人尚清,却不想如此害了女儿的命。
“ ……送孟夫人回府,丧事还多有事要操办,不劳岳母大人费心。”
任箫吟赶紧躲到一旁,父亲离去前,所剩留下这一句话。
孟夫人愤愤的盯着任齐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恨,又满是悔。
如果她当年在斟酌几番,如果她小心防备这个佣立新帝的“良臣”,是不是今日,阿言还能在她面前唤她“母亲”?
可又有什么办法?
孟夫人到底是内宅妇人,哪怕有诰命在身,他也不会蠢到让这个所谓的新帝来为她主持公道。
只因为他们有权利吧。
孟夫人倒也不敢说今天这件事背后有没有皇帝的手笔。
但她能确认,今日他们能将女儿以病痛为由送走,谁知道哪日会不会以谋反为名将孟家全族诛之。
孟夫人只能祈祷丈夫,儿子平安归来,好给自己这苦命的女儿一个交代,是能亡羊补牢,护好女儿的两个骨肉。
只可惜外祖最后和彩云交代了什么,任箫吟听不到了。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父亲身旁那群人。
“爹。”
任箫吟看着父亲的背影,还是那样的挺立苍白,可偏生是陌生的。
任齐转过身,哪里还有之前面对孟夫人那样悲切的神情,有的只不过是不满和责备。
“你房里的姑姑说,你昨夜丑时才回房。”
任齐负手站在任箫吟面前,边上的池子早就被附上了满满的一层积雪,光是看亭子屋檐上的雪,恐怕稍有动静,就会它他抖落些许下来。
任箫吟不敢抬头看任齐仿佛能看透人性的眼睛,低头看自己脚下的雪,和身上的丧服仿佛融为一体:“……昨夜是在书房中找书,忘了时辰。”
任箫吟知道尽管自己已经破绽百出,但还是尽量稳下呼吸,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
“书房?”
任齐不知是以什么神态说出这两个字,不过听在任箫吟耳里,就是大人对于孩子把戏拆穿的不屑。
“晏儿听说昨日也是丑时才回去,他又去做了什么?”
声音一点点在他身周围绕,任齐每走过一步,地上就会多出一个印子。
“彩云是留芳阁的大丫环,又怎么会突然调到晏儿房中伺候?”
最后的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一个问题,每一个都堵的任箫吟说不上来,还甚是繁重的压着他心上喘不过气,无非是一边父亲的质问,无非另一头母亲对于父亲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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