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被他们害死的!先帝,他们都该死,不过几个贱民的命,换我巫族光辉有何不可?!”
他像是要扑上前来,结果身子并不能离开床塌半步,外人看来,他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狂妄自大。
他本身就以血魇之术强行为自己续命,现在遭报应也是理所当然,陈景帝越来越疯癫的神态,任箫吟知道刺激够了,自己不需要在和他再废话,多说无益,早点办完事,早点清净。
他把早就拟好的诏书拿出,逼着陈景帝完成了最后的证明。
“没有太子继位的诏书,朕就算禅位,他的皇位来的也照样荒唐!”
或许自己执着一生的问题,是他最后的挣扎。
“陛下忘了,三皇子殿下之前请修皇陵的圣旨?”任箫吟忽然想起任齐“上面盖着陛下的玉玺,就足够了。”
陈景帝这才知道,他,他们所有的俯首称臣,甚至是任箫吟不惜以命相抵,都是为了换来今日的尘埃落定,让他彻底身败名裂,所求之事,皆为空想。
陈景帝好像从此刻开始,才看见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任箫吟,不是之前为了讨好他事事顺着他,也不是那样的恭敬谨小,他有野心有手腕,对所有人都狠的下心,甚至对自己狠的下心。
所以他输了。
他有些呆愣愣的靠在床头,和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没什么区别,嘴里不停念叨着。
“巫族……”
“你莫不是受家父奉承惯了,真以为皇帝便天下所顺,”任箫吟看过墨幸的记录,多的是流离失所“皇帝,为国为民,你受着皇帝之尊还处处想着巫族,旁人的命就不是命。”
陈景帝,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的帝位,从来只为自己。
口伐笔诛,百姓声讨,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陛下可别死了,康太妃娘娘还想见你最后一面。”
陈景帝倒在床上大气不上来,不过可没有人再在意他了。
有令辰郡主和康淑妃等人的证词,他就是无论如何也翻不得身,只能伴随着众人的唾骂,结束他荒唐的一生。
任箫吟踏出养心殿,而这个错位的时代,也将回航。
“将圣旨送去给铆王……世子。”
任林晏都回来了,铆王世子应该也到了,现在正是最需要这个的时候。
三皇子手上的两份圣旨结合起来,就是一个崭新的帝位,是泯朝的新帝,有大皇子和皇后的支持,前朝应该不会有人在说些什么。
任箫吟把圣旨给蒋行,制止住他的话头,蒋行知道主子劝不回来,只能加紧脚步生怕慢了。
人一走,任箫吟就没了支撑,好在门口还有栋梁可以让他支撑。
任箫吟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有些沉,但很快就被视线里的人撑起来。
是顾停玄。
天已经有些晚了,但不显昏黑,不知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喜事,天公同乐。
养心殿的侍卫让他杀了个干干净净,可是太傅大人身上就不是怎么好受了,不光全身血渍,连手臂上都划出了一道伤痕 。
任箫吟记忆中,顾停玄出了五年前出征南蛮,被巫奉月一刀斩下修养了许久,那日他去拜访时太傅大人胸前似乎还印血,除此之外永远都是独善其身,半点污秽不沾。
哦,还有这一次。
“太……”
任箫吟显然还是低估了自己,他的手刚刚从墙上离开,腿就止不住的发软,连胸口的上也开始隐隐作痛,站不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哪都不受任箫吟控制。
顾停玄离他大概有十几米远,可任箫吟还是倒在了他怀里。
“如何?”
任箫吟不太看的清顾停玄是什么样子了,只觉得他的声音焦急万分,还有自己越来越重的睡意。
任箫吟想动动来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摸到手的是黏糊糊的血液。
他想问顾停玄的伤是怎么回事,太傅大人那么爱干净一个人,不光衣服破了,身上还受了伤,这怎么能行?但没办法,尚书大人力不从心,别说说话,连看他一眼都不成。
“真是不要命!”
顾停玄此时此刻除了这句话,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酣战这么久,手臂上留下来的伤似乎还没有那出地方痛。
顾停玄用裘衣把任箫吟整个人裹起来,将人拦腰抱起向宫外赶去。
“太傅大人,我没诓你。”
任箫吟迷迷糊糊的,唯一能感受到的除了身上的疼,还有就是顾停玄怀抱中的暖,但还是疼占上了上分。
这感觉就像冰冷的池水一样,包围在他全身,怎么都赶不走。
但这是顾停玄。
顾停玄走的急,只听见飒飒的风声,任箫吟的声音无力,所幸他还是听见了。
“你这幅样子谁知道你有没有诓我,哪日能站起来再说吧。”
顾停玄毕竟和他一起为官这么多年,心性或许不知,但尚书大人儿时一场病差点没了命,长大后身子不好这是人尽皆知,本来就是冬日,身上又有伤,顾停玄不敢想他能不能撑过来。
“我必不食言。”
这是任箫吟彻底昏死过去前最后一句话。
顾停玄知道此刻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只能在心里祈祷。
就像他说的那样,决不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噢耶
光云影
事实证明,冬天不能在外头晃悠,尤其是一个病人。
任府现在让任二公子一顿天翻地覆,离的远都能感觉到里头刀光剑影的杀气,这个关头放人进去,别说危险,就是养病都不安息 。
不然尚书大人也不会躺在顾府的卧房上。
换做以前真是千载难逢的大事,母猪上树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在宿敌的府里养伤,试问天下还有第二件?
当日太傅大人满身带血匆匆回来,脸色阴郁的好像让皇帝贬了一样,把管家吓的不轻,再一看怀里还抱着个人儿,更不得了了,太傅大人拐了死对头回来,头发都白了大半的管家差点猝死在顾停玄面前。
也不管自己的伤,叫来了太医先紧着那人,日日候在床边照顾,仔细的叫人自愧不如。
可过了两日,新帝登基,废帝身死,大赦天下,不管发生了多大点事,这位还是雷打不动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好像举国欢庆只有顾府辟开在外。
“大人本身伤的重,又让寒风入体,想要痊愈恐怕要费不少功夫……”太医看着太傅……不,新晋安平侯的脸色,无端的觉得自己的头下一秒就要落地,硬着头皮把话说了下去“可大人现下昏迷不醒还有心病所致,这只能看大人自己,下官等除了药治,也做不了什么了。”
顾停玄叹息一声,挥挥手让他出去,转头看向床榻上的任箫吟。
任箫吟本身眉眼温柔,待人谦逊,就是发狠也很难让人立刻感到恐惧,睡下的样子温顺,什么防备都卸下了 。
两日前就是如此,现在也依旧。
顾停玄每日除了上朝,想要寻他有什么事大多时间都在这儿守着丞相大人,只可惜封赏的太监还没来得及念就被送了回去,只留下圣旨。
“咚——”
往常这时候屋中就只有顾停玄一人,边批公务边受着任箫吟,门口的侍卫识趣,绝不会弄出什么动静扰了丞相大人安静,这么大动静,还没人来通报,左右绕不开那几人。
窗子上隐隐约约映出了人影,向屋内探头探脑,像是在观察顾停玄的动向。
“出来。”
顾停玄让他晃得烦,放下手中的笔,冲着门口道。
“哥……”
“王爷还是慎言,下官哪能担得起王爷厚爱?”
门口果真进来一人,顾停玄一眼都没赏给他,仿佛眼里只有公务和……任箫吟。
“好凶。”
那人非但没打退堂鼓,反而还笑嘻嘻的凑上来,大冬天的手上的扇子也还是摇的生花,假装一脸痛心疾首,好不要脸,顾停玄差点把手上的笔杆子戳他脑门上。
“有事?”
顾停玄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有意见,他捻任箫吟的被子,以防万一让进出开门的冷风吹着了。
“当然有事,事儿不就在这嘛。”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床榻面前,但到底没能不能离任箫吟多近 。
“可怜丞相大人啊,兢兢业业为朝贡献,不惜以身犯险,结果让那歹人残害忠良,命在旦夕不得安宁,实在是天地不仁啊……”墨奚宁扇子一合,袖子一掩就开始“哭天喊地”。
“墨奚宁!”顾停玄这下更吵了,本来就性子顽劣日日没个正形,新帝登基加爵亲王没人管就更无法无天,还上这来哭了“你现在是摄政王,你不好好在宫里待着帮陛下打理杂事,跑顾府来做什么?”
顾停玄眼疾手快给墨奚宁带着冠的脑袋来了一下,堂堂摄政王,竟然叫一个王侯打了,成何体统?
“哥……”
“谁是你哥。”
“兄长……”
“闭嘴。”
有理,安平侯虽然是顶着朝官的位置,但人家身上确确实实流的是皇帝的血,叫一声“兄长”不为过 。
但显然摄政王殿下没有成功。
顾停玄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原本是太傅时朝服就逾越礼制,用了皇族子弟的玄色做衣,现在封侯,又有小皇帝的这层关系在,玉龙暗纹都上去了,除了没有正式的亲王朝服的金龙那么显目,他这一身和墨奚宁的没有太大差别。
“有事说,没事滚。”
毫不留情面的六个字。
但摄政王殿下依旧无懈可击。
“当然有事, ”墨奚宁趁着顾停玄低头看折子暂且没空管他,轻车熟路的搬个椅子坐到了床榻边上。
“说。”
顾停玄头都没抬。
墨奚宁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反而又买关子不说,而是盯着床上的人看。
好看。
这是墨奚宁脑子里第一个念头。
晏晏也好看。
这是墨奚宁脑子里第二个念头。
兄弟两个一母同胞,长相近似七分,却还是能认出两人身上的各有不同。
任林晏比起任箫吟,少了沉稳,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性子慢的人,何况还有任二公子天天打打杀杀的气质。
到底是做兄长的,任箫吟眉眼更柔和,谁不称一句温润如玉。
“看够了就快说事。”
懂了,这是挨打的前兆。
墨奚宁身为皇族,小时候自然少不了太傅大人的“敦敦教诲”。
“是任二公子,托我来告知一声,任府那头……”墨奚宁压低声音,大概是怕床榻上的人听见“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顾停玄看了一眼任箫吟,仍然是双眼紧闭。
任二公子憋着一口气,好容易哥哥松口了,又是家事,不方便别人插手,一个人扎在任府打了个痛快,却被烂摊子绊住了。
“那些人到底是先帝赏的,虽然助纣为虐可杀,但一来要跟当今皇帝汇报,不然容易落下话柄,二来任老爷还没死透,到底是亲爹,这么一来难保任老爷不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杀人事小,但这是皇帝的人,身上的官职是皇帝亲封,杀了他们和杀朝廷官员没什么区别,新帝自然不会有异样,识趣的人也不会多事,可朝堂尚有余党,清理干净于新帝不利,刚刚登基就大开杀戒,就算是奸臣,传到百姓耳中也难免变样。
让他们死谏任府枉杀朝官,不忠不孝,任箫吟,任林晏,少不得要被推上风尖浪口,一旦如他们所愿,朝中的局势势必会再次混乱。
65/71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