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容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封宁雄着急的问道。
“巫医圣女是我旧识,这药便是她赠我的巫医族灵药。”那日送别隼弩使者时,封宁雄并不在场,容市隐简单解释了句,又道,“如今这般着急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除了王家,再无其二。裴铭医术精湛,却也未曾见过中原有此毒。而王家又与隼弩早有勾结,这般算下来,这毒恐怕就是出自那里。这巫医族灵药,倒是正对上了。”
封宁雄庆幸了许久,又道:“那容大人何时能返回队伍呢?”
“现在解药只是控制住了毒性,要真等药效发挥作用,清消余毒,还得要些日子。”裴铭又恢复的平日里招人恨的模样,“若真要他走,可能就得提前安排后事了。”
容市隐身上有些疲累,懒得理他,强打起精神道:“王家既然要我死,那就陪他们演一出戏罢。”
王家如今恐怕也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先是急不可耐的派人妄想收拢兵权,然后又是对他暗下杀手。
若真叫他们得逞,那这大昌江山,岂不是就真的要改姓了王。
容市隐简单同封宁雄说了自己的谋划,又道:“烦请将军跟陆将军带句话,就说我一切安好,莫要让他忧心。”
封宁雄却犹豫道:“此事凶险,要不就暂缓告知陆将军,免得再旁生枝节。”
“再恩爱也不在这一时。”裴铭也在一旁冷幽幽地道,“若是出了岔子,到时大家都免不了遭殃。若真为他好,就不要把他往这滩烂泥里扯了。”
封宁雄在一旁听着这些,不自在的咳了两声,容市隐知晓他因何而尴尬。却也不解释,毕竟断袖之癖,在世人看来,总归是另类的。但只要他们自己欢喜,便足够了。
容市隐皱眉想了半晌,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开口道:“那封将军也需应我一件事。”
封宁雄不解的看着他,容市隐继续道:“请将此事,与陆将军撇清干系。我京郊有一处庄子,让他去那里。”
无论京中是何光景,至少星月阁,还能护陆梵安无虞。
而他,自也是不会蒙骗陆梵安的。
他如今所行之事的目的,只是为着向陆梵安所期待的太平之世更近一步。让那人再不为所谓的天下所忧,只做他风流矜贵的公子。
而对方待他的心意,亦是相同。若让陆梵安以为自己死了,他怎可能安然度得过这段时日。
但这些,是裴铭永远都不会知晓的。
……
从回忆里抽身,裴铭看着陆梵安的背影,眼神里带上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忧伤。又看了眼手里的披风,叹了口气,最后,终于还是将披风挂在了回廊处的栏杆上,转身回了屋子。
有些不合时宜的情谊,也当放下了。
陆梵安察觉道身后的人离开,神态恢复了正常。看着怀里的灵位无奈的笑笑:“当真也不嫌忌讳。”
伸手轻轻在灵位上的名字旁搓了几下,果然一片薄薄的木片掉了下来,将木片翻过,只见上边写着几个小小的字:“一切安好,勿忧。”
陆梵安将木片小心的收进怀里,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若让封宁雄等人知晓容市隐背着他们告知了他真相。他们恐怕会只当他是重儿女私情之人,再难在众人面前立威。
所以现在的容市隐,既要让封宁雄等人信服,又不舍蒙骗他,当真是为难他了。既如此,那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做戏而已,幼时诓骗夫子的功夫应当还是在的。
……
随着一声鸡鸣,容市隐从梦中醒来。
自从诈死之后,他便换了一处住所休养,这是中原西北的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落。
农人大多憨厚朴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加之如今正值隆冬,村民都只守在自家的屋子里,偶尔去邻居家围着火炉闲话几句家常。
如此这般的日子,竟让他在其间琢磨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只是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陆梵安没在。
不过没关系,今日他便要启程回京师。等事了,他就带他去过所有他愿意的生活。
……
三日后,陆梵安又在亭子里喝酒,满院堆积的白雪,被他踩的脏污。
“陆公子。”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唤道。
陆梵安转过头发现原是跟在封宁雄跟前的一个副将。
那人上前跪在陆梵安跟前,道:“求陆公子救救我家将军。”
陆梵安让人起身,据来人所说,今日下午皇帝下诏召封宁雄入宫觐见,二人在书房密谈。
可谁知书房内却突然传出一阵巨响,此时恰逢王曹入宫,唤人将书房门打开后,结果就看见皇帝已在座上毙命。
现在封宁雄已经被捕,正在押往大理寺。罪名是谋害天子,妄图篡位。
陆梵安待那人走后,摇摇晃晃荡站起了身,整个人颓废又邋遢。
裴铭拦住他道:“你去做什么?这明明就是一个陷阱。”
“我知道。”陆梵安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自顾自的往出走,“若能救出来人,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救不出来,那我们在地下也能再重逢。也是幸事。”
说着人已不见了踪影,只轻飘飘留下一句:“或许,我还能替他报个仇也说不定。”
裴铭见拦不住陆梵安,没好气的朝暗处道:“还不赶紧去告诉你们容大人,陆梵安小命就要没了。”
……
容市隐策马行到京师城外,正准备抄小路进城时,却碰上了前来寻他的赏月。
只见来人脸上挂着匆忙奔波的焦急。
赏月暗自调整了一下气息,简单交代了陆梵安孤身前去救封宁雄之事。
容市隐听罢脸色白了白,这哪里是去救人,分明就是去赴死。莫不是他未曾发现他偷偷给他的消息?
强镇定下来吩咐道:“吩咐下去,星月阁人马全部出动,务必护陆公子无虞。”
而自己则掉头转向城外另一个方向。
第60章 平天下
寒冬夜里的京师,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狱,冷的透不进来一丝光。里面的每个人都被困在其间,不断的挣扎、撕咬、哀嚎,直到最后,大家全都面目狰狞,体无完肤。
王曹盯着迎面拦住他们队伍的陆梵安,脸上笑的温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而一旁的王宝因,却立马挥手让人将其围住。
陆梵安看着围上来的侍卫,冷笑一声,抽刀便朝身边的人袭去。
几个来回,侍卫全被放倒在地,陆梵安提着刀向王家父子走去。二人都有些变了脸色,王曹脸上表情阴狠,看了王宝因一眼。后者忙吹一个口哨,只见周围瞬间窜出了许多兵卒打扮,却又与大昌正式士兵略有差别的一群人。
陆梵安看了看来人,心里忽然明白,原来王家竟还养着私兵,怪不得能这般肆无忌惮。
正要挥刀之际,只见又从另一面涌出了一群黑衣人,大概有百余数。来者护在陆梵安面前,与王家私兵混战在了一起。
陆梵安见有人助他,紧绷着的心弦,此时终于松了下来。
他也终于来了吧。
却于此时,余光瞥见了正准备偷偷溜走的王宝因。提气一跃,一脚将对方踹倒在了地上,然后走到他面前,揪起他的头发,面上的表情难得狠戾。
慢慢开口道:“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你在絮南虐杀的一个妇人吗?”
王宝因满口的牙因为刚刚一摔,全部碎在了口中,此时呜呜咽咽的说不清楚。
陆梵安却又道:“你可知,你让他吃了多少苦?你几近毁了他整个人生。”
说着起身将手里的刀提起,对准了王宝因。而这时一个士兵也举刀朝他刺来,可陆梵安却压根没有躲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身后的那人一定不会让他受伤。
陆梵安的刀刃划过王宝因脖子的一瞬,那士兵的刀尖也正挨到了他的脊背。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铁与铁相撞的声音,那士兵已经重重砸在了地上。
一个怀抱自身后将他拥住,来人的语气里带着嗔怪:“明明都知晓是圈套了,还要往来闯。”
陆梵安转身回拥住他,语气里含着笑意:“做戏就得做全套,我可不愿最后的紧要关头,我倒成了拖你后腿的那个。”
容市隐带来的军队已制服了王家的私兵,封宁雄从囚车里挣脱出来。众人看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在一起的二人,都险些惊掉了下巴。
被绑住的王曹,此时声线不稳,却强撑着出声道:“你们,这是要准备造反?”
容市隐放开陆梵安,又安抚的朝他笑笑,方才转身。没了与人周旋的耐心,从怀里掏出龙纹金牌道:“去召百官入宫,本官有要事要宣。”
王曹看着殿上依旧疯癫的夏昌明,自被绑就一直强装镇定的脸上终于绷不住了。
只见容市隐站在殿前,朝着底下百官道:“王家勾结隼弩,与当时身为皇子的夏昌明共同谋害先帝,又囚禁虐待当今天子,其心昭然若揭。见苍狼败北,加之皇上不愿再为其傀儡,又企图故技重施,下毒毒害皇上,嫁祸于封将军,以借机夺取兵权。此罪当诛九族。若非封将军及时发现其阴谋,救下皇上,恐怕王曹贼子,已当真窃权。”
随着容市隐话音落下,王曹瘫坐在了地上。
底下官员一时都没了声响,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忧。
欢喜的那一家里,有个人站出来道:“陛下妄信奸佞,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如何再为君?但是先帝血脉只剩下了六王和四王,容大人,您觉得这?”
容市隐站直了身子,道:“先帝临终之前留下一封密旨,意欲六王继位。可奈何陛下遭王家毒害,王家又一手遮天。本官怕六王遭遇不测,与护国将军梁将军商议后,便将此事暂时隐下,一直在找寻适当时机让先帝遗愿现世。如今,便是天机良时。”
容市隐将夏昌谨请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跪在面前,捧出一锦盒道:“此乃先帝密旨,请六王爷亲启。”
少年老成的夏昌谨,对着容市隐微微点头,方才接过锦盒。打开的那一瞬,一道烟花在空中爆开。
众人诧异之时,两个腰系黄带、一身劲装的男人跪在了夏昌谨跟前:“护龙令首领参加陛下。”
“护龙令。”一个老臣惊呼出了声,“护龙令是兴武帝一手建立起来的,神秘无常,向来只听命于皇上一人。如今怎的突然出来了?”
护龙令首领在夏昌谨的示意下,站起身来,朝对方恭敬道:“先帝有言,若密旨启封,见执圣旨者,为皇家血脉,护龙令归其调遣。反之,则杀无赦。”
夏昌谨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容市隐,后者朝其微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虽出乎意料,却也没有过多惊讶。若夏拓朝全无顾忌的将密旨交与他,恐怕才会让他觉着有疑。
……
新皇登基,沿用夏昌明所用国号——盛平。以期盛世太平,也为警戒自己,不听信谗言,不妄宠奸佞。
王家罪恶滔天,九族同诛。太皇太后因与王家勾结,褫夺封号,遣往皇陵守陵。
夏昌谨生母宁太妃尊为静宁太后。封宁雄封护国大将军,陆梵安封辅国将军。
其后夏昌谨又卸了一批与王家有勾连的官员的职。在容市隐与封宁雄的举荐下,新晋升了一众德才兼备,却在朝堂党派争斗中被埋没的人才。
因着之前重重,朝堂内外都是一片百废待兴的局面。
容市隐和陆梵安,一个在朝中忙碌,一个在军中奔走,二人都是脚不沾地的状态。
所以自那日夜里匆匆一拥之后,这多些时日竟然都再未好好说过句话。
陆梵安虽然住在容府,可因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怕误了白日里的当值,也没有住在一处。每次得见,都是仓促又匆忙。当真算得上是一对劳苦鸳鸯了。
容市隐揉揉眉心,感觉只短短几天,似乎已经老了十岁。
将最后一份文书处理好后,拿出先前就备好的空白折子,一笔一划的在上面写了起来。
写完后,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叹了一口气。自第一次见面至如今,与陆梵安相识已近三年,却从来没有给那人好好贺过一个生辰。
而且他竟不知,陆梵安的心里,竟还背负着那么多。可他却是如此迟钝,以至于在战后那段他最痛苦的时间,给他的也尽是冷漠与不谅解。
……
冬月廿二日,冬至。
天空有些阴沉,飘着些稀疏的雪花。容市隐下了早朝,便往家里奔去,脚步里带着些迫不及待。
匆匆回到家,记着封宁雄说的陆梵安今日不去军营,便直直往对方房里奔去。
“疼死小爷了。”容市隐还未行至门口,便听见那许久未曾再听见的自称。
推开门,看见陆梵安背对门坐在桌面,白皙的背上一片青紫,那人正在自己为难的上着药。
听得动静,回头看见是容市隐,伸手就要拉衣服企图盖住伤口。
容市隐快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动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接过药,细细的往瘀伤上抹去。
陆梵安无法,只能由着他动作,笑道:“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早?”
容市隐将伤口处理完后,蹲在了陆梵安面前,握住放在他膝上的手,轻声道:“我想你了。”
陆梵安心口涌上一股暖流,看着面前的人,心里蛰伏的思念似是一股脑被撩拨了起来:“我也想你。”
话未说完,便低头急切的擒住了容市隐的唇。
容市隐仰头感受唇上的热切,也恨不得此刻将万千情谊都诉诸于双唇,只告诉那人,他有多好。
……
翌日清晨,陆梵安在容市隐怀里醒来,迷迷蒙蒙的道:“你怎的还不去上早朝?”
容市隐不答,反问道:“你呢,怎么不去?”
陆梵安清醒了几分,有些犹豫道:“我辞官了。”
容市隐紧了紧揽着人腰的手臂道:“我也是。”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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