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公爵小姐?!
爱德华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斯图亚特,而黑发的公爵也后知后觉地看过来,两人眼里都浮起了一丝迷茫。
格罗斯特公爵逃跑……居然没有带上他的独生女?
不过这也是有可能的,也许是挟裹公爵逃命的侍从们慌乱中忘记了带上公爵的唯一血脉,也有可能是他们认为公爵小姐毕竟是国王的堂姐妹不会受到牵连,总之包括国王和斯图亚特在哪点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格罗斯特公爵身上,谁都没注意到公爵府邸里竟然还有个公爵小姐。
“她的母亲呢?”小国王皱着眉头问。
格罗斯特公爵夫人是高卢公主的外孙女,她出嫁后获得了来自外祖母的赠予,在帝国也有自己的土地,不过这是个相当敏锐的女性,所有敏锐嗅觉都用在了对于自身富贵的感知上。
“……公爵夫人昨天晚上就逃出了伦敦,带着她大部分珠宝嫁妆和房屋地契。”说到这里,艾登脸上也出现了点难以言喻的纠结。
显然,这位公爵夫人再一次展示了她高绝的敏锐天赋,趁着夜色丢下丈夫和女儿,自己逃回了自己的封地,不,也可能是前往高卢寻找娘家的庇佑了。
国王和公爵再次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无语。
怪不得玛丽要鼓起勇气上威斯敏斯特宫求见国王,父亲被骑士们带着跑了,母亲也不知所踪,一个未婚的公爵小姐,此时的处境的确非常尴尬。
而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寻找一个男性亲属做她的监护人,身为国王的堂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她的父亲没有刚将堂弟关进伦敦塔的话。
不过这也正显示出了玛丽的聪明,正因为格罗斯特公爵和国王如此对立,她去请求国王的庇护才更恰当,她是个女孩儿,他们之间的仇恨不会涉及到她,至少国王不能再对她动手了,而现在的帝国,还有谁能绕过国王向她宣泄不满呢?
“玛丽的脑子想不出这个办法,是王叔的嘱咐,还是公爵夫人给她安排的后路?应该不是王叔……”小国王喃喃低语了几句,烦躁地朝艾登抬起手指,“让理查去应付她,允许她住在威斯敏斯特宫,但是不要到我面前来晃,还有,叫她给她的母亲写信,威斯敏斯特宫不是什么避难所。”
国王曲起手指,声音有些冷酷:“如果她脑子里出现了不该有的想法,我会把她送去修道院。”
他现在根本没有功夫去应付一个满脑子王后梦的小姑娘,希望这个恐吓可以让她认清楚现实。
斯图亚特旁听着国王的安排,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反正这件事的确本来就跟他无关。
但是在他向国王告退后,迎面而来的少女却拦住了他的路。
有着暗金色长发的年轻女孩身材高挑丰润,穿着一件以蓝绿色为主的大摆裙,复杂的蕾丝和钻石将整条裙子都衬得熠熠生辉,连带着被软纱便帽遮挡住半张脸的公爵小姐也美艳得光彩照人。
不过在华服珠宝下,能看出这位娇艳尊贵的公爵小姐被父母的离去吓得够呛,眼睛下有淡淡的青灰色,肤色也不是很好,可见这两天她过得很不如意。
“斯图亚特公爵阁下!”
玛丽鼓足勇气,拦住这个神情冷淡面貌斯文俊美的男人。
玛丽被她的母亲养得天真娇蛮,但不代表她是个蠢货,她并不知道国王和斯图亚特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交易,也不知道什么谁占上风,可是凭借着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本能,直觉告诉她,在某些时候,与其请求国王堂弟帮她做事,还不如请求这个斯图亚特公爵。
——这个北高卢执政官,斯图亚特家的大家长,帝国的……无冕之王。
“尊敬的约克小姐,有什么是我能帮助您的吗?”
威廉·斯图亚特温和地颔首行礼,姿态文雅,笑容清俊。
正面了这个笑容的玛丽脸颊刷地一下红了个透,差点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拉回理智,窘迫地屈膝回礼:“公爵阁下,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她踌躇着深呼吸几次,压低了声音,和国王相似的绿色眼睛里光芒摄人:“请问斯图亚特家族,有意与王室联姻吗?”
斯图亚特脸上礼貌性的笑容变成了略带讶异的惊愕,被他打量的玛丽扬起下巴,像是一团傲慢又灼热的火焰,勇敢地迎接着北高卢执政官锋利的眼神。
“按照王权法案,我是第三王位继承人,但是因为我是女性,我的继承权不能得到很好的保障,而且我的父亲离开了伦敦,他的王位继承权也不稳固,从他那里顺序下来的话,我的继承权同样将受到动摇……”
玛丽大概一辈子都没有说出过这样可怕的话语,但不知名的力量支撑着她的身体,让她的逻辑前所未有地清晰:“前段时间最高法院还在质疑爱德华的继承权合法性,但是只要我的父亲没有问题,那么我的继承权是绝对无可质疑的,而我的长子将会是最没有争议的王位继承者——”
玛丽努力想要说明白这些复杂的东西,但斯图亚特是什么人,他的反应比玛丽快得多,在她还要努力组织语言时,他就已经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所有意思。
的确,在国王和王位第一继承人约克公爵的继承权被质疑的情况下,最有资格继位的就是格罗斯特公爵而身为他的独女的玛丽,也将拥有最靠近王位的位置,只是玛丽身为女性,在王权法案还没有完善的现在,女性的继承权也受到不少人的非议,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玛丽的长子,绝对拥有着仅次于格罗斯特公爵的继承权。
前提是格罗斯特公爵没有背负上“谋害国王”的罪名被废除王位继承权。
而因为伦敦的乱象,或者说斯图亚特有意无意的拖延,格罗斯特公爵逃出伦敦的理由还停留在“被兰开斯特乱军挟裹”,他试图叛乱的事实仍未被公布。
玛丽死死盯着斯图亚特,有着乌黑卷发的男人垂眸看着她,眼神里意味不明:“您的意思是……”
玛丽努力压制住声音的颤抖:“我的父亲死后,我的孩子会是王位第一继承人,而我身为女王,也需要我的丈夫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协助我共同治理国家。”
比起寻求堂弟的庇佑,当然是回到父亲的羽翼下更好,玛丽很清楚这两者的差别,而想要父亲回来,就不得不让这个掌控了大半个伦敦的男人松口。
这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他眼睛里的东西和父亲、和堂弟一模一样,他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正当的借口,或是理由。
正好,玛丽唯一可以给出的东西,就是他所需要的。
——最靠前的王位继承权。
第68章 玫瑰战争(十九)
爱德华坐在玻璃花房的窗边, 桌上摆着国际象棋的棋盘,红茶冒着热气,银质点心架上摆放着色泽鲜艳造型精致的甜点, 艾登附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淡金长发的国王抬起眼睛,神情没有因为艾登带来的消息发生任何变化。
威斯敏斯特宫里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虽然不能得知具体谈话内容,不过玛丽和斯图亚特碰面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王宫。
是故意让别人看见的?
爱德华摩挲着手里的白王后棋子,手指在王冠上轻轻地蹭着, 斯图亚特不会做这种对他而言没有好处的事情,所以……
是玛丽吗?
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借助斯图亚特的名号自保?的确, 就算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看在斯图亚特的面子上,大部分想欺负玛丽的人都会犹豫一下。
尤其是国王拒绝了玛丽的觐见,还说了那样不客气的几句话,恐怕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国王不会保护玛丽,在这种情况下, 有斯图亚特的庇佑会让她在威斯敏斯特宫好过很多。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没有什么大碍……
爱德华漫不经心地想着, 将手里的白王后放在棋盘上, 挪动了一下主教:“坎特伯雷大主教去哪里了?”
艾登想了想:“斯图亚特家的骑士来报告过, 他们今天早上在城郊拦下了伪装成布料商人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还有他随身携带的几大车盖在布料下的珠宝绸缎……”
“被拦下了?”小国王挑起眉头, 想了想,忽然笑起来, “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
艾登也忍俊不禁起来:“咳咳, 那个, 他们将那几车‘布料’都送进了王宫,赠送给了您。”
小国王扑哧一声笑出来:“怪不得大主教阁下没有第一时间进宫觐见……”
失去了半生累积的全部财富,恐怕这位大主教阁下还沉浸在极致的悲痛和沮丧里,提不起精神来思考其他的呢。
“一会儿转告洛伦佐,如果可以的话,注意一下格罗斯特公爵的状况。”小国王收敛了笑意,沉思一下,还是决定分出一点精力注意一下这个手下败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还是不能放弃对于格罗斯特公爵的关注。
得到新命令的埃塞克斯伯爵歪着头想了想,吐掉嘴里叼着的草茎,点点头:“行,我会让兄弟们注意的。”
不过没等他派出人手寻找逃窜的格罗斯特公爵,王宫中先出事了。
这回出事的不是国王陛下,而是被大多数人忽视的约克公爵理查。
经历了颠茄事件后,无论是艾登还是斯图亚特,他们对国王的人身安全都重视到了偏执的地步,一道菜在呈上国王的餐桌前要经过四次检验,一旦发现有问题,做出这道菜的厨师就会被拖出去挂上绞刑架,而无论国王在哪里,他身边永远有不下于一个小队的护卫——他们都隐匿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布置这道防线的人则是最擅长暗杀的撒丁刺客之首。
所有人都将小国王看得牢牢的,也因此忽略了王弟约克公爵,不,也不能说是忽略,约克公爵本人似乎也挺高兴不用享受王兄这样恐怖的待遇。
发现约克公爵出事的人是一个听起来不太相关的人物——玛丽公爵小姐。
在进入威斯敏斯特宫后,因为受到国王的冷待,玛丽小姐很识相地没有靠近国王的领地,却与接待她的约克公爵关系不错。
爱德华听理查说过这件事,在过去的轮回中,虽然格罗斯特公爵对国王兄弟不怀好意,不过玛丽切实地尽到了自己作为堂姐的责任,其中可能有玛丽想要做王后的因素在内,但不可否认,玛丽对待国王兄弟十分友善,还多次通过伦敦塔的守卫给他们送必要的生活物资,一直到他们被闷死在一个无声的夜晚。
理查没有提出要小国王对玛丽好一些,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拂了一下脱离父母庇佑的公爵小姐,对此小国王并没有什么意见。
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傍晚,国王待在书房里处理事务,艾登走进来询问今天的晚餐安排,玛丽身边的侍女就提着裙子冲进了国王的书房。
“陛下!公爵殿下——”侍女头发散乱,裙摆沾着泥土,像是在地上摔了一跤。
小国王听见第二个词语的时候就站了起来。
“你是玛丽身边的侍女?理查怎么了?”
帝国的君主从宽大华丽的橡木桌后绕出来,脸上不见一点笑意,淡绿色的眼睛冰冷如镜。
侍女抖抖索索地试图说出自己看见的东西,失去耐心的国王却懒得再等下去,他大步走向了约克公爵的卧室,猩红的斗篷在地面上翻腾开血一样的浪花。
约克公爵的卧室在长廊另一头,仆从们显然也已经听说了什么,他们脸上都浮着不正常的恐惧的青白色,互相用眼神交流着,远远看见国王的猩红的斗篷就飞快跪了下来,将头压得低低的。
小国王越走心越沉,他最后几乎是冲进那扇镂刻着白玫瑰的橡木大门的。
卧室正当中就是一张华盖大床,黑边金绸裹住的鸽羽被扯开,雪白的羽毛飘满了大半个卧室,铺在床上的白色水貂皮上浸透了暗红的血,随着国王脚步带动的气流,室内轻飘飘的羽毛再次无序地飘飞起来,一片沾着血迹的羽毛从国王眼前缓缓下落,粘在了国王的袖子上。
浓郁的血腥气,铁锈味,混着死的气息。
卧室内没有别人,几名女仆围着昏迷的玛丽小姐待在室外通风处,看见国王的脸色,她们纷纷缩紧了肩膀。
香槟色的遮光绸缎一半拉开一半垂在床沿,国王走过去,右手抓住柔滑的绸缎,因为太过用力,五指在绸缎上抓出了深深的扭曲的褶皱。
他垂着眼睛,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香槟色的绸缎下摆有暗红的液体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一滴一滴地被厚重的羊绒毯子给吸收掉。
“我的陛下……请让我来吧。”艾登紧紧跟着国王,在踏进房间闻到这股血腥味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大叫不好,但他什么都不敢说,约克公爵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何尝不心中悲痛呢?可是等他看见国王那苍白如纸的神色时,他意识到不能再让陛下看下去了。
忠心的国王总管按住小国王的手背,哀求:“我的陛下……请让我来吧!”
这回爱德华冷酷而坚定地推开了艾登的手。
绣着上千朵各色花卉的帘子被国王拉开,在看见眼前这一幕时,艾登发出了一声本能的尖叫:“上帝啊!”
而直面这个场景的小国王身体晃了两下,被艾登半拖半抱着试图带出房间:“陛下!天啊陛下!请您离开这里……守卫!带走陛下!”
怀中一股相反的斥力推开了他,小国王如同被激怒了的野兽,猛地将艾登推开,咆哮道:“闭嘴!都滚出去!”
他后一句话是对冲进门来的守卫们说的。
守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敢招惹暴怒的国王,无声地退了出去。
小国王跌跌撞撞地向那张大床走去,走到一半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他挣扎了两下没站起来,索性半爬半走地挪到了床边。
华丽的大床上景象可怖,年幼的约克公爵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胸口一道穿透身体的刀伤,连带着割破了鸽羽床垫,大量的血涌出来浸透了他大半个身体,可能是被割断了动脉,血如同喷泉一样溅上了四周的床单、帘幕,他身下床单褶皱凌乱,手指间全是泥泞的血迹,一双淡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失却了神采显得有点恐怖。
从床上的痕迹来看,遭受了这样致命的一刀后,他没有立即死去,而是疯狂地挣扎了起来,那个不知名的凶手被受害人挣扎的惨状惊吓到了,他随手抓起了一旁的鹅毛枕头,死死压在了约克公爵脸上,直到约克公爵失去一切生命迹象。
55/165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