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魔气愈发淡了,”怀楚低吟道,“不好……他怕是快要逃出追踪咒的限制了!”
眼下正是情急时刻,可那站在沈春眠身旁的江逐风却不慌不急道:“长老已是化蝉期修士,怎么连个凝丹二层的半人半魔都制不住?仙级的追踪咒,难道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怀楚神色一暗,解释道:“他到底是我的血脉,再高一级的追踪咒对修为有害, 我不能害了他。”
江逐风看向沈春眠, 低声诱哄道:“你看, 连他一个化蝉的都制不住沈温如, 你这个洞虚的,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像他这种先天半魔, 体内魔气一旦迸发而出, 就算是半仙级别的, 也得遭他压制,你如今身上余毒未清,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沈春眠也看了他一眼,他眼下看江逐风,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比自己更像个反派。
他虽然在此之前只是个普通人,可无论是他受过的教育、成长的环境,都让他真正无法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想的很清楚,”沈春眠的话音短促,“山下还有其他无辜村民,沈温如如今已走火入魔,如若放任他在外,到时若误伤凡人,谁来负责?”
说完沈春眠便捉住了怀楚的手腕:“趁着他没走远,我们得快些将他绑回来。”
怀楚眼微眯,轻飘飘地看向了眼前由自己带大的青年人:“春眠,你长大了……”
“你从前总觉得天道无亲,有人一举飞升,便有人终其一生都只是凡愚,人一生下来,就已经分出了三六九等、贵贱高低,”怀楚目光闪动,眼中似有欣慰,又有疑虑,“为师……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会觉得弱者的命是不值一提的。”
沈春眠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一边唤人取来了“咫尺天涯”,一边道:“他们既归顺离恨教,自然受我教庇佑,本座若连这点责任感也没有,怎么能坐稳这个位置?”
芸儿很快便取来了“咫尺天涯”,三人启动灵器,顷刻间便来到了山下。
可惜山下并无异象,云水村田间有村民劳作,田间食植如绿海,只有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沈春眠偏头问怀楚:“您感应得到他人在何处吗?”
怀楚神色难看,他摇了摇头道:“我们一来,他的气味便消失了。”
沈春眠便只好前去田间询问村民,不曾想,那些村民们远远瞧见他,便放下锄头迎了过来。
“教主!”
几个黑壮中年农夫也不敢靠的太近,唯恐这喜怒无常的离恨教教主今日又成了个大魔头,只敢停在他面前快一丈远的地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拜个大礼。
沈春眠见他们要跪,立即便道:“不必多礼。”
其间一个胆大些的男子抹去额角汗珠,笑咪咪地给他指了指身后的那片田野:“教主您看,这就是您送给我们的仙种栽种出来的粮食。”
“前不久我们还担心熬不过今岁,四处张罗着要把家里的丫头小子卖了,好歹一家人还能苟活下来,谁知您给的仙种竟这样好,如今别说吃饱饭了,就连家里的小子都能读上书了。”
“是啊是啊,若是那小崽子以后考学当上官了,一定要他好好报答教主的恩情。”
还不等沈春眠开口,便见那汉子俯身从土里刨出来了一大块土块,足有一个锅盖那么大。
待他抖了抖那“土块”上的土,沈春眠才看清了,那玩意不是土块,而是一颗巨形化的土豆。
饶是有那巨大白菜……呸,是白霜龙叶做过铺垫,沈春眠还是不免有些震惊,这一颗土豆恐怕都够一家人吃三顿了……
这神奇的修真界。
“这土馒头可耐吃了,”汉子笑道,“又顶饱,只是离了咱们离恨这附近的土地,都种不活,外头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咱们这儿呢。”
“土馒头……”沈春眠觉得这个叫法还是矜持客气了些,他尬笑了一声,“挺好的,能吃饱就好。”
怀楚在旁边碰了碰他的手腕,提醒道:“春眠,别忘了正事。”
沈春眠这才记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将这“变异土豆”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后,随后询问那几个农夫道:“你们方才有没有瞧见一个男的从山上下来?”
他稍稍一顿,随后又补充道:“那人脸特别白、很瘦,不算高,比本座稍矮些,样貌清秀漂亮,唔……应该是穿了一件素衣吧,手上身上可能还有血迹。”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个农夫应声道:“见过见过,方才刚走的,咱们都很觉得奇怪呢,只是仙君们的事,我们也不敢多问多看。”
“我记得不只有这一位仙君,他身侧还跟着一人,一身玄衣,身高八尺,样貌生的不如那位青衣仙君,但也比常人生的要好,眼珠子特别浅,乍一看像是金色的。”
身边那人却打断他道:“那就是罗家的小幺儿罗淮啊,这你都忘了,就是你婆娘家的亲戚,她表弟,总角之年便被送入离恨教当差了。”
“哦!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就是他!他阿娘、就是我小姨子,也生了这样一双眼。”
随着他们的记忆渐渐明晰起来,沈春眠的脸色却愈发不好看了。
怀楚立即问他:“怎么?你知道这个带走温如的人是谁?”
“是连青云,”沈春眠沉声道,“罗淮正是他向我借走的’躯体‘之一。”
怀楚的面色顿时也变得很难看:“温如他心智不定,眼下正是最易被人操纵躯体的时候,不行……我得先回青云一趟,沈弦惊身上的魔气与他同出一脉,想必有法子能寻到他。”
沈春眠眼下也别无他法,如若只有一个沈温如,那他调动一下离恨教徒,说不定也能寻到他,可若加上连青云……此魔物阴险狡诈,连地仙都敢打,沈春眠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在的这几日,你最好别出教,”怀楚嘱咐他道,“这魔物狡谲莫测,此番回来想必没安什么好心,你要当心。”
沈春眠没提今夜还要去救符乐的事,只随口应承道:“放心,我有分寸。”
怀楚深深地看他一眼:“为师送你的发簪,你要保管好,日日都带在身上,知不知道?”
原著中的反派恨沈温如、恨沈弦惊、恨整个青云派,却唯独对这个将自己带大的师尊恨不起来,只是口是心非地不肯认他。
沈春眠也唯独在对着他时,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他稍稍垂目,低声应道:“你少啰嗦,我这么大人了,能不知道吗?”
怀楚这才放心离开了。
他才刚走,江逐风便拉着他要回教:“我们回去吧?”
沈春眠跟着他走了一段,在行将踏入离恨教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问江逐风:“嗯?你现在可以离开离恨教了?”
“嗯,”江逐风揽住他的腰,将他往里推,“只要你肯带我出来,我便不会受’天道‘的限制。”
“那你不是现在就能回去了吗?”沈春眠脱口问道。
“我若走了,谁来解你的身上的余毒?”江逐风指尖一紧,像是扯了扯一根无形的丝线,“再说,我只要一离开你,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你难道就怎么想我走吗?”
就在江逐风动作的时刻,沈春眠同时间感觉到自己无名指上有根隐形的丝线稍稍一紧,隐隐将他拉向了江逐风的方向。
沈春眠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而后问江逐风:“这是什么?”
“情咒,”江逐风轻描淡写道,“我在内府中将其下在了你的神识之上,从此以往,你我的神识便拴在一起,我痛你疼、你死我殉,除非你有本事飞升,否则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
沈春眠顿觉两眼一黑,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有事没事就往人身上下咒,就这还名门正派,狗屁修真界,不如改名叫下咒界得了。
这儿真是人手一个恶咒,除了他这个半仙级的咒术文盲。
沈春眠冷冷看他一眼,重重甩开他的手,而后沉声问:“你这样与那连青云又有何区别?”
“江逐风,我不是原来的那个离恨教教主,没有义务向你赎罪,”沈春眠气极了,神色就显得格外的冷,“因为可怜你前世的遭遇,所以你之前做了什么,我都谅解你。”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不管你从前有多可怜,可你凭什么借此为由来束缚我?那又不是我害的。”
他顿了顿,而后又淡淡然道:“你真让我讨厌,江逐风。”
第38章
沈春眠冷冷地撂下这一句话, 随后转身就走。
江逐风怔了怔,竟没有立即跟上他,他落在沈春眠身后, 始终与他隔着一丈远的距离。
沈春眠也不再在意他, 只当他是个透明人,接着便动身去后山视察了一番,那群或倚或坐在树荫下偷懒的男宠们远远瞧见他,便立即飞向了地里, 吭哧吭哧地干起活来。
待他走近了,那些男宠们又立时停下了手中的活,纷纷朝他行注目礼。
“教主好!”众人异口同声道。
沈春眠背着手, 颇有些领导风范, 张嘴就开始画大饼:“你们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干活,本座定不会亏待了你们——那白霜龙叶一株就是上千灵石,若是炼成灵药,更是价值连城。”
“等年末时,本座便叫绿玉他们炼些丹药,奖给你们之中最肯干的那些人,也好替你们精进修为。”
男宠们顿时便沸腾了,这由白霜龙叶炼制而成的丹药, 一粒便能抵上他们几年修行, 当不成教主的宠妃, 当个正正经经的仙君, 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等他们议论声渐渐下去了,又有人注意到了一直跟在沈春眠身后的江逐风。
“他俩是不是吵架了?”一个握着钉耙的男宠悄声道, “教主都不看他, 好可怜。”
“可怜什么?不要可怜男人, ”另一人道,“他日日缠着教主,又不用务农,什么好处都是他的,美的很呢。”
他嘴上这样说,可目光却不由得黏在了沈春眠身后的江逐风身上。
离恨教教主沈春眠,虽然心术不正,又是修真界公认的败类之一,可他这天生的身姿容貌,却也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美人。
他第一眼见到他时,便被沈春眠那张惊心动魄的脸给迷住了,可这种美是毫无攻击性的,只会引得人生出一种想要亵渎的欲念。
可他身后跟着的江逐风则全然不同,他身量颀长,无论何时都板正着腰身,宽肩窄腰、背脊挺括,蜜色的皮肤与沈春眠身上的白皙肤色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长而卷的银发披下,眼中琥珀色的瞳仁辉映着明晃晃的日光,看起来既像是一位不世出的仙君,又像是一只野蛮漂亮的灵兽。
这男宠不由得动了心思,与旁边人低声道:“怪不得咱们教主会迷上他,这人真是……那样高,那样有野性,被他抱起来的感觉,应该比被教主还好……”
另一男宠见状赶忙捂住了他的嘴,还不曾开口,便见走在前头的沈春眠忽然朝着他们这处望了过来。
两人顿时便像被冰封住了手脚,只敢愣愣地呆在那里。
紧接着,这二人就听见了沈春眠传音入耳的声音:“再嘴碎,便叫你们一日犁百亩地,以后都别休息了。”
两人吓呆了,连忙鹌鹑一样地点了点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沈春眠目光不错地回到寝殿,正准备回那虚空之中再看一眼,却发现原先一直跟着他的江逐风忽然消失不见了。
“江逐风?”沈春眠脱口唤道。
见无人应答,他便下意识一抿唇,这人不跟着他,他本应该是松了口气的,可现下他心里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几分牵挂的意味。
毕竟以江逐风现下的心理状态,沈春眠就算不怕他跑去大开杀戒,也怕他自己想不开,没事往自己身上捅两刀什么的。
坐在榻上想来想去,沈春眠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于是犹犹豫豫地起身,到殿外寻他去了。
与他所想的不同,江逐风并未走远,只是背对着他,蹲在壁角设置的炭盆前,伸着手像是在烤火。
沈春眠原想扭头回去的,可不知为何,脚下却鬼使神差地朝他走了过去。
愈靠近他,萦绕在沈春眠鼻尖的一股诡异的烧焦味便愈发强烈,直到他走到他身后,才发现江逐风原来并不是在烤火。
那灼艳的火舌吞噬过他的指尖,原先纤长而骨感的指头被烧的焦黑,可他却还似不知疼似的,出神一般地凝视着那堆火。
沈春眠一把抓住他后领,将他猛地往后一带:“江逐风,你疯了?!”
江逐风像是清醒过来了,缓缓抬头望向他,而后忽然发狠地抓住了他的衣袖,用的还是烧焦的那只手。
沈春眠不敢动,生怕不小心扯下了他那烧焦的血肉。
“我好冷……”
又是这一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双目,江逐风就像是个行将溺死的人,拼命地想要抓紧一些东西,他眼中全无理智,只想拉着他一起下坠。
他不渴望活,只渴求死。
沈春眠忽然又对他生不起气来了,他俯身握住他另一只完好的手,忍不住问道:“疼吗?”
江逐风摇了摇头,也不顺势起身,只是那样盯着他的眼,没头没尾地说:“我惹你讨厌了。”
“你先起来,”沈春眠想要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可惜没拽动,于是他便只好用命令的口吻道,“你不疼我看着都疼,先回去上点药。”
江逐风却不依不饶道:“你既嫌我了,为何还要管我疼不疼?反正我求死不能,你又何必……”
“闭嘴,”沈春眠皱眉道,“你起不起?不起我楠就松手了。”
28/38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