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她,我并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听见我的嘴说:“好。”
自那日茶馆后,流芳便日日来我房中找我,每日持之以恒地游说我同她一起去寻人,有来找我的功夫,早把救命恩人找到了,昭月也在一旁边嗑瓜子边听流芳自言自语。
而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既体面有礼貌地向方廷道歉,并打动他给我一个新哨子。
三日后,流芳带了一桌的好菜,珍馐美味一碟又一碟,最后端上了一碟桂花糕,我便知道了这是谁的主意,昭月恰好回天上,我便请他带话给方廷,就说无明邀他来观生海喝茶,到时我再在门口截胡。
我先将流芳支走,许诺她一天之内一定给她答复,然后伏在门口的花丛里蹲守方廷,无明院门口的花很多,就连在冬天也不曾凋谢过,那时我在浓浓的花香里,自然会睡着,人之常情罢了。
昭月晚上便办完了事回来,他知道我说了在院门口等方廷,便一下找到了在花丛中熟睡的我,他将我拍醒,“蹲着方廷了吗?”然后冲我嘿嘿一笑。
我被拍醒时正做着吃烧鸡饮酒的梦,睁开眼有些懵,在他一笑后,我顿时跳起来,大叫不好不好。
方廷此刻一定已经回去了,我来不及想对策,却想到房中的饭菜一定已经凉透了,便拔脚向厢房跑。
远远瞧见房中灯火亮着,近了便看见方廷坐在桌子前喝酒,我停住脚步站在门口,看见他的侧脸在烛火的明暗下像副画卷,昭月一边喘气,一边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跑,方廷知道是你邀他,以无明为托辞太不行了,无明哪是没事会请人喝茶的人。”
方廷循声出来,问我请他到此等了一天有何事。我怎么好意思说我不小心在花丛里睡着了,耽误了人家一天。
况且方廷还得看着白凌渡劫,想到这,我又添了愧疚。不知怎么应付的时候我听见昭月说:“她啊,在花丛里睡过去了。”然后指着我,哈哈大笑。
不知道其他人碰到这种朋友会怎么办呢?反正我很想自我了断,然后化成厉鬼在昭月午夜梦回的时候折磨他。
“对不起,方廷,我不小心弄丢了你给我的银哨子。”纠结措辞再久,最后还得直白地坦诚道歉。
方廷笑了笑,从怀中又掏出那只银哨子,“昨天我还来了趟观生海,因为这哨子被人吹响了,昨日天上的事务繁杂,我抽身来了,发现是被一个小孩捡到吹响了,空欢喜一场,然后就拿回来了。现在重新交给你,别再弄丢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离开了。
空……空欢喜一场,是什么意思。
第13章 结伴寻慧娘
如果方廷并不谈及白凌,我便默认是她过得很好,我走到桌前,将一盘桂花糕都吃完,去悦然茶馆找流芳,然后答应和她一起去找恩人。
第二天一早,先去母亲房中和她告别。
“我想陪一个朋友出去一趟,应该用不了几日便回来了。”
芙远没有细问,只抚摸我的头发,“我在此呆不久,如果你回来时我已走了,你就仍在此处等我吧,我会经常来的。”
我点点头,然后托母亲告诉无明,因为这个时辰,他应该没醒。
我带上白凌给我的药丸和银哨,将镯子揣在怀里,我见昭月未在房中,便匆匆去茶馆找流芳会合,本想回来再寻昭月,没想到他正在茶馆和流芳喝茶,流芳还是那般,手边躺倒几只茶壶。
“你怎么在这儿啊?”我问。
“我怕你们不带我,我自己在无明那儿呆着干嘛。”狐狸一副委屈面孔。
“怎么可能不带你啊,不带你吃饭谁掏钱!”
狐狸先是一笑,然后赌气转过头去。
“开玩笑,开玩笑的,我们朝夕相处这么久了,我早把你当成亲朋友了。”我赔笑道。
初见昭月,以为他是骄傲自大的少爷病,混久了才发现他乔装之下的天真和义气,昭月世代于月老祠就职,因工作的特殊性,他并不必需度情劫,八百岁便仗着修为深厚生生挨了几道天雷,自此升仙。
如果我有幸能去一趟月老祠,一定要劝说月老千万不要给昭月任何带有秘密的工作,我没有问过他的家世,他已经将父亲母亲姐姐哥哥妹妹一一介绍给我听了。
好像他的生活里一直是阳光普照,从没有什么风雨。真好……
喝了一壶茶便上路了,流芳并不知道那女子嫁去了哪个村。
“她叫什么名字?”
“我听别人唤她慧娘。”
“长得漂亮吗?”狐狸插话。
“漂亮。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流芳说。
挨着维南镇有三个村落,一是吴家庄,一是曹家店,一是胡家村。
出了维南镇,我们三人均拿不定主意先去哪个。于是便在路上随便拦住一个老妇,打听了一下。
“这曹家店你们可别去,听说有只豹子精从未名山上跑下来了,已经害了好几个人了。”
“未名山?不是离这儿很远吗?”
“是啊,很奇怪,这豹子精像是去曹家店找什么,也不往附近别的地方去,曹家店的人都往外搬呢。”
“婆婆,我再向您打听一个人,您认识慧娘吗?”
“慧娘……倒没听过,你们还是别去曹家店为好。”
谢过婆婆,我看了看昭月,又看了看流芳。
“要不我们先去曹家店吧,如果慧娘在曹家店,一定是很危险的。”
我和昭月相继点点头,表示赞同。
曹家店在维南镇的东北方向,不到半晌的功夫,我们便看到了村口的门楼,曹家店应该人口繁密,一般的小村落哪有钱来建门楼,走进去便看到两边鳞次栉比。
俨然一副小镇的作派,只是这些门都紧闭着,门口支起的一些摊子七零八落,和着初秋的凉意,不免有些萧瑟之感。
不远处瞧见一家客栈还开着,牌匾上写着钱来客栈,宛如黑色的天空中唯一闪烁的星星,我们三人疾步走上前去,客栈只开了半扇门,店小二在门旁站着,门后有人影动,似乎对任何来客都暗中严格检阅一番。
门旁的店小二见我们三人,便高声叫道:“客官三位,里面请。”
我们三个人奔波至此,已是饥肠辘辘,进了客栈才发现,偌大的酒楼只有我们三位客人,一位掌柜模样的人从柜台后走出来,一双三角眼,圆胖脸,嘴边蓄着齐整的胡子,“您三位,吃点什么?”
我抬头看着墙上的餐牌,从左到右悉数念了一遍。
掌柜不停地转着他拇指上套着的一个玉扳指,听我念完才道:“一看您三位就是从远地儿来的,我们这儿最近不安生,一只豹子精作恶,搞得人心惶惶,村民不是搬走就是在家闭门不出,我们客栈要不是为了这上下十几个伙计的口粮,怎敢冒险开门啊。”
昭月听得不耐烦了,冲掌柜道:“你这儿有什么菜?先上上来,不然我们三个还没去打那豹子精就被饿死了。”然后从怀中掏出银两放在桌子上。
掌柜小小的眼睛里精光一闪:“什么!你们三个要去打豹子精?”
他抬手唤一个伙计过来,小伙计到后厨看了看,先是到掌柜身边耳语了一番,接着又回到后厨。
终于上菜了!如果说这尘世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除了白凌、母亲、昭月、流芳、方廷,就是桌上的油焖大虾、烧鸡、羊汤、酿豆腐、白汁鱼肚、芦笋牛肉了。
菜都上桌,闻着味儿却有些奇怪,我挥手请小二送来一壶酒,给流芳、昭月各斟一杯,“来来来,先喝了这杯酒。”
昭月投来的眼神有点不解,“你何时酒瘾这么大了?”
“废话少说,这一杯就当是我们三个友情的见证。”
我话音未落,流芳便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昭月却将酒杯放到一边,径直吃起菜来,你得承认,有些朋友是无论如何都不懂你的心意的。
吃完饭,我们便上楼准备休息,因为豹子精,客栈根本没什么客人,空余房间很多,昭月住楼梯口那间,我选在他隔壁,流芳住在我的隔壁,我回到房间便躺倒在床上,这客栈虽看起来不怎么样,床铺倒是柔软舒适。
在厚厚的棉花被上抵制睡眠实在是件残忍的事,大概估算着二更的时候,我悄悄潜到了昭月的房间,见他床前鼾声阵阵,料是那菜里的药效发作。于是便将备好的解药塞进他的嘴里。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鼾声不再,我盯着他熟睡的脸,想恶作剧一番,伸手去捏他的脸颊,触感极好。
我从没有这样捏过别人的脸颊,昭月身上精瘦,没想到脸竟是软软的,这一捏就让人上瘾,如果不是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真想多捏一会儿。
那脚步声似乎停在了房门口,接着我便嗅到一股子冲鼻的香气,迷香!
再接着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那人要开门进来了,我左右看看,房里没什么可藏的地方,我又不会那隐身的诀,正想从窗户飞出去,身后昭月突然拉起我的手臂,将我拉进了被窝里。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别说话……”昭月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门口果然有人进来,房里烛火尽灭,一片昏暗,我听到有人轻手轻脚地往床边来,不由得拉紧了昭月的袖子,事后想想,我们明明一个是仙,一个是妖,为什么要紧张……
那人到床前,摸索着又走到床尾放外衣的地方,大概是去拿昭月的银两,然后便急匆匆走出去了,到门口我听见掌柜的声音,“怎么样?拿完了吗?我看他的外衣也挺好的。”答话的不是上菜的小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别太贪心了。”
然后脚步竟向楼下去了,怎么?是我看起来不够富有吗?也不去我房间偷偷?
脚步全无的时候,昭月开口道:“半夜来我房间做什么?说吧,倾诉你的爱意,或者非分之想。”
我从被窝里挣扎出来,“你说豹子精会不会是假的?”
“静观其变喽。明天接着看戏。”
“我今天算明白了,我们相处这么久根本毫无默契。”
“那杯酒我就是不喝,那点药也迷不住我,别忘了,我毕竟是仙。”
仙。白凌渡劫之后也是仙,那我们的距离会不会更加遥远,她会不会在仙界再有其他的亲妹妹……
我的心情黯淡下来,从昭月房间出来,毫无睡意,从窗户跳出去,飞到房顶上坐着,晚上冷风阵阵,吹得人身心舒畅。如果,忘忧果可以让我忘记,昏昏沉沉地活着也许不是件坏事。
流芳喝了我掺了解药的酒,应该听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在房顶上坐了一会儿,便看见她也飞身上来,还提了一壶酒。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流芳吗?”
我摇摇头,是不是所有人的名字都与他人有关。
流芳喝了一口酒,“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给一朵花取名字。”
她又喝了一口,“她说,美丽总会招致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但世间越是这样,就越是要美丽,如果美丽注定不能平凡,那便让它流芳。
你不知道,是她支撑我活下去,我想既然上天给了我天地灵气,那必然有我活着的价值,我想看到明天的太阳,我想看到慧娘对我笑。然后我便真的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明天。”
“活着的价值……是什么?”我问道。
流芳半晌没有搭话,我知她定是醉过去了,喝了一口她拿上来的酒,淡而无味,像水一样,比起虚无山上白凌的酒差远了。
夜深露重,虽然她是一只小花妖,但是一点儿也不轻。
第14章 一脸更比一脸糙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床上躺着便听到外面吵嚷声一片,先是昭月在楼梯口大骂黑店,偷去了他的银两。
然后是楼下掌柜回骂昭月弄丢了钱财还反讹良心商家,店小二纷纷在旁帮腔,吵得我实在头痛。
起身穿衣出门,掌柜的看见了我便让我回房检查自己随身的财物在不在,我佯装细心检查一番,“在啊,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看,你同行来的姑娘都未丢物什,怎么就偏偏偷你的了?我虽然不是什么行善天下的侠客,但是好歹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你这样空口无凭讹我是黑店,以后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大家来评评理。”
这掌柜的一张嘴就像他隆起的大肚子,很难找到合适的裤腰带系住。
如果不是昨夜亲耳听到,看着他那副真诚的模样,我都要相信了,苍天,这一路过来怎么总是遇见脸皮如此厚的人,再也不敢说自己脸皮厚了,真是一脸更比一脸糙。
我正腹诽着,那掌柜走到了柜台前,翻翻找找:“咦,奇怪,我的钱怎么也不见了。难不成有人恶人先告状,仗着我们这里豹子精作乱,没有父母官,就如此横行霸道么?”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昭月从楼梯上走下来:“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如今我人在这里,楼上房间你们尽管搜,搜出来多少你的银两,我送你十倍。”
掌柜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正欲上楼搜房,身后一人拉住了他,他似乎是有些忌惮那人,“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将钱偷偷藏在其他地方,说不定昨夜便转移出去了呢,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那人从他身后走出来,微微拱手道:“我这大哥丢钱就心急,一时口不择言,我们怎么会怀疑客官呢?大家同时丢钱,那这小偷必另有他人,听说少侠是来捉豹子精的,别误了正事才好啊。”
然后又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楼上厢房中,好生招待。
用完早饭,我和流芳到了昭月房间。
“刚才那人昨夜也在。”昭月也认出了他的声音。
“我和流芳在这儿呆着,你出去找找看有没有妖气,你毕竟修为高过我们。”我转头对昭月道。
“好……”昭月应声从窗子跳了出去。
昭月走后不久,我便下了楼,客栈大厅里空无一人,我见四处无人,便悄悄向后院里去,后院的桌子上堆了很多蔬菜和米,地上全是一小盏一小盏的碗,一个小伙计推开木门进来。
我闪身藏在一旁的木棚里,他神色匆忙,径直向大厅里跑去,我本想待他走后便出来,这木棚里腥臭难闻,结果听见他的脚步声到客厅又急转回来。无奈,只得又退回木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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