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中元走了,一个沧州知府的差役进来告诉众人,乔莱回去之后,就以老爷新丧,少爷少夫人要守孝为名,自己搬进了厢房。高信立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个不停。毛舟再次安排人去请仵作回来。安韶华吩咐人去把陆夏苗叫来。
等待陆夏苗的过程中,安韶华把他对于初九的疑惑说了出来。陆老爷身死,初九接受得太快了,她面对怀疑表现得太镇定,像是严阵以待的斗士,不像是一个身份未明的风尘女子。
毛周闻言却嗤笑了一声:“安大人既知她是风尘女子,就应该料到她会这般作为。所谓‘戏子无情,□□无义’可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毛大人也说过,陆老爷为人忠义、行事有方,怎么会对一个人品存疑的女子一往情深以至于要以整个陆家相托付呢?”
“安大人也许不知道,男人在欢场可是什么话都会说的。”
“欢场随口说的话,说过之后会给对方赎身,再把人带到家里吗?”安韶华食指敲着桌面,慢悠悠地说“还把陆家的家主印托付给对方?”
“但是另一面又在儿子媳妇面前说自己要把家业都给儿子?”高信立接话“这不就是动机么?”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毛舟招手说:“先别叫初九来,我们最后问她。”
安韶华跟高信立也点头称是。先问过众人再说。
正说着,沧州知府衙役来通报,陆夏苗到了。
问及陆夏苗,陆泉昨夜有没有说过要将陆家都给陆中元的话,陆夏苗毫不犹豫地说:“那是自然,这么多年父亲一直说,等到焕郎等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就要将陆家都给焕郎,自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
“你父亲喜欢的是什么?”
“绣品吧。”
“绣屏?”
“绣屏也是,父亲对绣品一直颇有研究……”
“你父亲书房的那半幅绣屏,是多少钱买的?”毛舟忽然插了一句。
陆夏苗正说着忽然被打断,愣了好一下子才说:“啊?啊!那半幅绣屏,年头可久了。我小时候父亲不许我来书房的,我头一回来书房,就见着那半幅绣屏了。”
“昨日陆中元成亲,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回的?几时安顿的厨房去做醒酒汤?”
“醒酒汤?”陆夏苗一皱眉,“我没有吩咐做过厨房醒酒汤。至于我几时来几时走——大人有所不知,我夫家就在一墙之隔的于府。”陆夏苗说着往西指了一下“我姐弟俩与我夫君于山打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说着露出了笑意,紧接着发现自己这个笑不合时宜,于是赶紧收敛了笑意继续说“所以我平日里于家、陆家两头忙乎。昨日子时以后才回于家。走以前去过父亲书房,我看到书房有两个人影,也知道父亲还在忙,正好前院的红姨过来了,我让红姨提醒父亲早些歇着。”
“红姨是谁?”
“家中老仆,在陆家做事十多年了。就是厨房二红的娘。”
高信立说:“把二红母女俩叫来。”
陆夏苗愣住了:“怎么了?”
“这个院子本来是二红伺候着,昨天下午二红烫了手,就交给初十伺候茶饭。”
陆夏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安韶华却趁着她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语调自然地问:“那初九究竟是何来历?”
“小姐就是陆家……”陆夏苗急急刹住了话,十分戒备地看了安韶华一眼“初九的确是我父亲中意的人。就算是我父亲现在不在了,陆家也会一直养着她,起码让她衣食无忧,平安终老,再不受那身不由己的委屈。”
陆夏苗说得斩钉截铁,安韶华却是一头雾水,本来顺顺当当的事情又说不通了。再看毛舟跟高信立,也是一个个眉头深锁。
衙役来报,仵作回来了,说来也巧,仵作正好跟着去京中查访陆泉跟柳潇潇的事情的差役一道回来。几人送走了陆夏苗,毛舟去跟着仵作验尸,安韶华留着问那个去查访柳潇潇的人。
那人说,柳潇潇在春意楼呆了有十三年。十三年前是被春意楼的老板在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至于人牙子是从哪儿把人带来的,已经不可考。上个月,陆泉头一回去春意楼,直接就是给柳潇潇赎身。两人私底下是怎么联系上,陆泉为什么要给她赎身,全都不得而知。
此外还有一点蹊跷,陆泉是给柳潇潇赎身之后,才找到了人牙子,买了二三十个丫鬟,把柳潇潇——也就是初九放在其中。若说是为了续娶,的确不合常理。反而更像是要为其洗白身份。
不多时,毛舟带着仵作来了。
“真相大白。”毛舟带着十足的自得之意。“杀陆泉之人已经找到,安大人高大人,今晚毛某回去写案宗,呈上刑部。明日设宴在沧州府衙,还望两位大人赏脸。这两日诸位辛苦了。”说着,向在座三人施了一礼。
安韶华、顾銛、高信立三人面面相觑,皆显出疑惑之色。
毛舟让仵作说了现场勘验的结果。
仵作上前,说了死者乔燃的身高年龄等一些信息,“死者面色青紫,口中有血污。身上无伤痕。”接着说“死者死因是中毒,毒是下在齐燃自斟自饮的那杯黄酒之中,酒壶里没有毒,其余三个酒杯也没有毒,所以毒不是下在酒器上的。”说完,仵作拿出一套酒器,“这是跟死者一样的酒器,每个房间都有。这套是四君子的,死者房内是四美人,这种酒器一壶四杯为一套,一满壶正好倒四杯酒,死者房内的壶中还剩三杯酒。满桌菜肴、特意要来的成贤酒都没有毒。”
壶里的酒没有毒,杯里的才有毒,四个杯子其余三个都没有毒,这也就是说,酒是齐燃自己倒的,听起来倒像是自杀了。
“在死者的包裹中有半包毒·药,正是死者所服用的那种。还有一把刀,正是杀死陆泉所用。”
凶器,还是杀死陆泉的凶器?安韶华起身想要去看一眼凶器,却被毛舟拦了一下“安大人莫急,且等仵作说完。”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毒是死者自己下的,毒酒也是他自己喝的,没有胁迫的可能。”仵作说完看向毛舟。
毛舟一扬头,一手拿起折扇挽了个花“所以,死者乔燃正是昨晚杀死陆泉之后,发现自己插翅难逃,这才畏罪自尽。”
第121章 牵强
“毛大人, 依在下愚见。”安韶华转身向毛舟拱了一下手,“齐燃是被人毒死的。而且极有可能是栽赃嫁祸。”
“哦?安大人,何以见得?”毛舟问。
“下午饭时, 李公子随口约他一同用饭,齐燃说他有约了。”
“兴许他只是随口婉拒。”
“若是有心求死,谁会将□□放一半在酒中,剩下的包好放在行囊里?”
“万一是他有心装作中毒,想要讹诈什么人,结果弄巧成拙?”
“一个想要死的人,会要来好酒好菜吗?”
“他也许不是想死, 他只是想……”
“毛大人!”安韶华有些急了“不是你自己说,是齐燃杀了陆泉,又畏罪自杀了吗?”
毛舟一时噎住,愣了一下说“兴许他只是想, 喝一点□□,让我们以为他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他本来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高信立说。
毛舟闻言不惊不惧反而挑了挑唇角, “空口无凭啊高大人。人命关天的案子,怎能让你随口说说就定罪呢?”
想起这段时日的相处, 毛舟对待他们始终是礼遇有加。今天高信立来了之后毛舟也始终表现地恭敬有余,怎么忽然换了一副态度?难道是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毛大人你的那些证据也一样经不起推敲!”高信立不由得声音有些大了。
安韶华一把按住了高信立的手,看向毛舟说“毛大人怕是还有未尽之言,海清毛大人一并说完吧。”
毛舟笑了一下,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喉咙。拉长了调“呃……将人证,红姑、二红带上来。”
红姑, 就是方才陆夏苗说的红姨,原名叫陆红, 是陆家多年前买来的家奴。二红,就是那个原来在齐燃所在的院子听差遣的那个丫头,是这回陆泉从永安京买回来的。
不多时,二人都带了上来。红姑头发全白,面色红润,乍一看颇有些鹤发童颜的样子,问之才知道只有四十多岁。
毛舟开口说“安大人,赶紧问吧,问完了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我的结案案宗给您呈上来,您回京正好带着。”说完转过脸去问红姑:“红姑,你昨晚去你家老爷书房是做什么?”
红姑跪在当地,听到叫自己的名字赶紧磕了一头:“回大老爷的话,昨晚……昨晚老爷自己下厨做了些饭食,老婆子约摸着该吃完了,就过去收拾碗筷。”
“你在路上可碰到人了?”
“碰到了,刚出了厨房,碰到了新来的……”
“别说那些没用的,单问你碰到死者齐燃的事儿。”
被毛舟打断话头,红姑吓得又是一哆嗦,“回大老爷的话,碰到了,就在老爷书房不远处。我走得快,这位公子走的极慢。等我去了书房,老爷说不必收拾。我就回来了。回来的路上又碰见了这位公子,还是往书房方向走着。”
“你怎么知道他是去书房的?”
“那条路只通往书房,跟宴客不是一条路。”
“也就是说,”毛舟刻意朗声说话“昨晚,子时以后,齐燃还去过陆泉的书房,对吧!”
红姑跪在那里,头低得恨不得埋在肚子上,“是,是,是……”每说一个是,就使尽全身的力气点一下头,牵动地全身都缩一下,像是被狼盯住的兔子,不敢跑,只能使劲缩小自己。
“红姑……”安韶华有些问题想要问一下。
“安大人,这人证,沧州知府就先接管了,毕竟……”毛舟清了清嗓子,“两条人命的案子,少不得要上达天听的。二红,我问你,你实话说来。”
二红十三四年纪,面相上就十分憨厚,粗声粗气地嗯了一声,又觉得无理,叫了声大人,约摸是还觉得不妥,想了想加了一句“二红肯定说,说实话。”
毛舟倒大方得很,宽恕了二红说话上的种种错处。“二红,说说你是怎么被烫了手的?”
“住在这个屋子里的公子,是昨日……”
“别说那些没用的,这两位大人都还没吃饭,耽误了你担得起吗?就说你的手!”
“我的手就是那个公子给我烫的。昨天下午他……”
“什么你你我我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下去吧。”毛舟一挥手,来了两个衙役把红姑跟二红两人带了下去。毛舟像是一个巡视领地的狼,缓缓踱步,笑着说“两位大人,依毛某看,这个案子案情已经十分明了了。” 高信立还欲与他辩驳,安韶华却按住了他的手。“愿闻其详。”高信立看了一眼安韶华,安韶华示意他稍安勿躁。高信立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顾銛坐在后面饿得直翻白眼。
“这个案子,要从月前,永安京说起。”毛舟拿出折扇,却用之做笔,在空中虚划了一下,指向永安京方向,“齐燃,是柳潇潇的恩客,对这个柳潇潇姑娘啊,是用情颇深。但是家境,呵呵,原先有钱的时候啊,齐家的家教自然是不许他带一个柳潇潇这样身份的女子回家的。后来,齐家如今的情况,他也买不起。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潇潇被一个沧州来的老商人买走做续弦。”
毛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安韶华等三人却没人给他递话,他只能自己说下去,“真是,唉!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齐燃万念俱灰,家里又安排他来陆府贺喜,哪知道一来,竟看到柳潇潇像一个普通下人一般在做一些粗活,齐燃自然是怒不可遏。”
“他去找陆泉理论,陆泉却给他一顶紫金冠。当晚,酒醉的齐燃再次找到陆泉,想用紫金冠换柳潇潇。就在去陆泉书房的路上,遇上了红姑。”
“哪有用别人的东西换别人的东西的。”顾銛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是啊,就是啊!兴许当时陆泉就是这样说的,这齐燃恼羞成怒,便要强抢柳潇潇的卖身契。结果失手杀了陆泉。”
“这个……”顾銛都要气笑了,他不是专业的,也能听出不少破绽来。就算是失手杀人,那凶器呢?你去求人家办事还带刀?动机就有问题!再说了,如果是强抢卖身契,那卖身契哪去了?简直比齐霈元差不多了。安韶华却按住了顾銛的手,小声问“饿么?”
顾銛点点头,安韶华说“快完了。”看到顾銛的表情,安韶华微微一笑“放心,有我,不会让陆老爷死不瞑目。”顾銛这才放下心来。
“毛大人请讲。”安韶华做了个请的手势。
毛舟点了点头,继续说:“杀人之后,齐燃给陆泉换了衣服,将自己跟陆泉的血衣一并焚毁。然后逃回自己的院子。”
“今日一早案发,齐燃没想到我们破案进展如此神速,感觉自己插翅难逃,便畏罪自尽了。毒是下在他自己的酒杯之中,包裹里的凶器跟毒·药就是铁证!还有红姑跟二红的证词,此案证据确凿。待明日毛某写好案宗,安大人、高大人回京之时正好带上。”
高信立点了一下安韶华腰侧,小声说“明日十四。”
这下安韶华明白了,户部考核的日子快到了,毛大人想必是希望在考核的格目里看起来好看些,才不惜放走真凶也要匆匆结案。
知道毛舟的动机,并不能让安韶华跟高信立轻松起来。送走了行色匆匆的毛舟,安韶华、顾銛、高信立三人合计了好一阵子,终于商量好了一个办法。高信立匆匆吃了两口就去找了刑部的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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