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持续两分钟,就在这两分钟内,她丝毫没有察觉路口豪车里,有人盯着自己、看了全部过程。
事后,她的损友纷纷埋怨,为何豪车里坐的不是帅气霸总,而是家喻户晓的封氏集团女总裁。
某一天,秦妍收到一束花,上面写着一些歉意冒昧的话,原是有人动用关系,通过监控,查到自己的住所和姓名。
封烟说,眼缘这个东西,很难讲……
她想和她,交个朋友。
秦妍抱着鲜花和便签,一夜无眠。
当苍穹升起太阳的时候,鲜花被精心插入花瓶,便签被郑重收藏。
从此以后,没了联络,任何人也就没了艰难的续写。
……
就在前一年除夕,秦妍遇见了徐溪丛。
那天,天空下着大雪。
迎面走来的徐溪丛身穿白色羽绒服,围着大红围巾,薄靥洁白细腻,凤眸尾部的痣依然恰到好处,她肩背经典公文包,怀里抱着一束白色马蹄莲,窄巷之内,在和同事激烈探讨着工作。
徐溪丛的目光没落前方,她走路带风,甚至有些霸道。
秦妍目测过她们的距离,私心地想靠近。
因为,这是余生唯一一次机会。
一个水坑,徐溪丛猛然绕道,一下子撞上人。
秦妍一个趔趄,差点滑倒。
徐溪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
四目相对,谁也猜不透对方心跳的频率。
秦妍努力克制表情,不让内心巨大的波澜表现在脸上,她握住徐溪丛手腕,手抖得像被抓包的囚徒。
大风带起鹅毛般的大雪,徐溪丛清冷的双眸晃过一丝诧异。
短暂的目光纠缠,被人打断。
一位男士,礼貌性地搀扶过徐溪丛,将人拉走。
秦妍仰起脸,在风雪里,将泪水撒下。
她不是万分的痛苦,而是无尽的喜悦。
这是几年来,最好的新年礼物。
……
嘭!
……
是机械撞上人,特有的沉闷。
视线模糊,天际摇坠,鲜血不受控的喷出。
恰似那一年,从高台坠落。
猛烈的风将人包裹,青丝高高飞扬,身子在空中划出并不优美的线条,然后重重落地,水泥地上溅起骨头碎裂折断的声响。
被狂风和痛楚撕裂的人,早有料想这一天。
她索性放弃任何的挣扎。
因为最好的归属,已付诸于命运的齿轮。
鲜血从嘴中汹涌而出,它们在拼命逃离这幅已被放弃的身躯,它们要散在空气里、渗进地板里、钻进植物的根须,开出血红色的花朵,供人采摘和感恩……这才算,得以自由。
模糊视线,一只白鸽划过蓝色天空,翅膀下是九霄的风,风带着它走,在不知前途的情况下,任其翅膀掀起一场蝴蝶效应。
碧落之外,终有回音。
远处山寺钟声洪亮,不知是谁在义无反顾、倾尽全力的敲撞。
你可望金佛神目悲慈,你可观法|王普济沧海。俗世凡眼,能见人生八苦,却不曾睹其泪流。
天眼闭塞,但你我慧根犹存。
双目常得以虚妄,唯心,寄窍于耳。
比如,仔细地听。
一轮又一轮的钟声,便是神佛在尘世间绽放出的庄严佛涟。
……
蜂拥之中,无数人站在外|围,叫躺在血泊里面的人坚持。
只有一个小女孩,不顾阻拦,双手撑地,将稚气未脱地将脸靠上,天真的问:“可有心愿?”
很小、很弱的声色传来。
小女孩将耳朵贴在血淋淋唇。
她没听到心愿,幸运的听到一句话。
“我爱她们……每一个。”
救护车和警笛的声响划破薄暮沉沉的初夏。
人群逐渐散去,唯留满地暗红鲜血。
手术室内,一切正在紧张有序地执行。
操刀的医生乃顶尖院士,几位副手亦是身经百战的资深博导。
皮肤被划出极大的口子,缓缓扒开薄薄的脂肪层,一层血膜被轻轻撕裂,露出尚有余温的内脏、冷热收缩,暗红色的血筋,做出最后一次轻微跳动。
昂贵的仪器泛着幽蓝的光,并发出滴答声响。
除此之外,四周太过安静。
其实,安静的空间里,也并非没有声音。
皮肉被锋利刀具划开的吱吱声,无数血管被剪刀剪断的呲呲声。
手术刀一刀接一刀地切,手术剪一处接一处地割。
很快……
一对眼角膜,被取出。
一叶肝脏,被取出。
一对肾脏,被取出。
一颗心脏,被取出。
全体医护人员立于手术台前,朝着器官捐赠者,深深三鞠躬。
第62章 大结局(二)阳光之下
5月2日,协和医院。
小护士急匆匆推来诊室的门,寻到值班的慕容安然,咋咋呼呼道:“住院部打电话来,说季锦戎趴在七楼走道栏杆,谁劝也不搭理,看似要跳楼!”
慕容安然一愣,随即从椅子上起来,大步出休息室,她不等电梯,迈着长腿跑了好几个楼梯,再绕过门诊楼,跑至住院部一楼。
几部电梯,皆在运转。
中午时分,家属纷纷领着饭盒等待,慕容安然看了一眼,不想被耽搁,也不愿耽搁别人,只好快步走楼梯。
身后护士好不容易追上,见人又走楼梯,无奈跟着爬。
慕容安然两步当一步,冲上了走廊。
“季锦戎!”慕容安然气势汹汹地朝人走去。
季锦戎回过头,一张消瘦苍白的脸上,两眼窝凹陷,唇色惨淡,一米八五的个头被疾病熬成一副皮包骨,套在宽大的病号服里,裤腿处显得空空荡荡。
“安然!”季锦戎笑了笑。
“混蛋,你给我过来。”慕容安然走近,伸手抓过其衣领,捎带力气,将人一把拎过。
季锦戎一个趔趄,摔在墙面。
“干什么,这么大力气?我可是病入膏肓的人啊~”
“问我干什么,你自己在干什么!”
“我?晒太阳啊!”季锦戎指了指头顶,“过了料峭春寒,这初夏暖洋洋的太阳不晒一晒?”
慕容安然毫不客气地指责,“你自己VIP房间自带阳台,跑这里晒什么太阳!”
“那里全是臭烘烘的消毒水味道,难得我今天能坚持走上一段路,”季锦戎笑脸问:“你不会是以为我要跳楼吧。”
慕容安然没说话,身后的小护士道:“护士横竖劝不回你,见你紧贴着栏杆,怎能不怕,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何止是挨批评。”
“小冉,你先回去,这里有我。”
“恩。”小冉放下心,有安然在,季锦戎如何痛苦,也不会跳楼。
慕容安然走至人前,认真问:“我问你,你脑子里到底有没有轻生的念头?”
“没有,”季锦戎回答得无奈又坚定,他双肘趴上栏杆,抬头往上望,“自从遇见了你,就再也没有过了……药物也好、针筒也好,手术刀也罢,日日夜夜地折磨,我都在咬牙坚持。”
“外面娇俏妹子你不喜欢,偏喜欢我这款?”慕容安然没好气道:“公子哥就这品味?”
“怎么?我品味不够好吗?”季锦戎将人上下打量,“慕容主任,你信不信,自己套个裙子,就能引人驻足回首?”
慕容安然没有恼火,对方时日无多,这点嘴炮她不在意,且季锦戎本人一贯如此,平日还喜欢逗护士开心。
“肤浅!”
“不肤浅就不是男人,”季锦戎笑眯了眼,病痛折磨过的脸,俊逸感消失,不过骨相还是无可挑剔,眉骨高耸、眼睛深邃、鼻梁挺翘,他道:“也是奇怪,我没生病那会,花团锦簇,无数女孩对我投怀送抱,各式各样的都有,清纯的、稚嫩的、性感的,没一个能上我的心……遇见你的第一次,我就认定了你,像是……重新捡了宝贝。”
“是因为我对你没好感,你才会觉得我稀奇,为了证明自己足够优秀,誓要将我收集。”
“不!绝不是收集!”季锦戎摇头,轻叹一声,“那种感觉你不知道,我也形容不上来。总之,一眼万年,此生非你不可。”
“看不出你还挺深情的。”
“深情又什么用呢?”季锦戎冷笑几声,手托着下巴,看向虚空,“将死之人,没有资格谈喜欢。我也不想与你太过亲密,给你造成心理负担,万一哪一天我死了,我不愿看你伤心落泪的。”
慕容安然没说话,半晌,她干巴巴地鼓舞,“你已被纳入等待者名单,又有了配对之人,慢慢等,说不定……”
“这话你不能说。”季锦戎摆了摆手,面容和煦,“等不来就算,死了拉倒,无需牵扯好人。”
“你的情况不是糟糕透顶,药物和器械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不要悲观,总有奇迹发生!”
“你认为预期寿命小于1年中末期心衰患者,还有机会?”季锦戎喘出胸口沉闷之气,艰难道:“何况,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奇迹可言。该生、该死,全由天定。”
慕容安然走至人身边,五指抓住对方骨瘦如柴的胳膊,规劝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要尽最大努力坚持,我会尽最大能力救治。”
季锦戎掉过脸来,另一只手肘忍不住上移动,至一半,却又停下。
“算了,给你抱抱吧。”慕容安然道
“不!”季锦戎将手藏在后背,“安然,我不要你给的同情。”
无奈,慕容安然只好陪着人,结伴走向病房。就在此刻,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慢下步伐,掏出接过。
那头在激动说些什么。
手机挂断,慕容安然望向身边的人,略带激动道:“季锦戎,奇迹发生了!”
很快,一场与死神搏斗的手术,在协和医院重症ICU房如火如荼进行。
主刀的是慕容敬敏院士,副手有五个,其中一人为慕容安然。
父女齐齐上阵,誓要顺利完成换心手术。
一切准备妥当,季锦戎早已进入休眠,也进入生死关头。
一颗刚刚运达的心脏,被慕容安然从冷却液里捧了出来。
手掌贴合心脏的刹那间,慕容安然僵住身子,不知为何,眼眶中的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奔泻。
副手见人如此,轻声呼唤,顺带用镊子夹住一团消毒棉,为慕容安然擦拭眼泪。
可是泪像是淌不尽的川,无休止奔泻。
慕容敬敏走过,严词厉色道:“安然,手术!”
魔怔了慕容安然抬起泪靥,双手颤个不止,结结巴巴道:“院、院长……我……我……我似乎……不能做手术了。”
“这是对生命的敬重,我不准你放弃,”慕容敬敏严肃道:“慕容家不出临阵脱逃的孬种!”
慕容安然哑着嗓子,哽咽:“爸……爸爸。”
“我不管你什么心态,季锦戎的命,一小半在你手里,好好配合我,让臭小子活在阳光下!”
活在阳光下!
慕容安然望着沉睡的人,联想起季锦戎无法掩藏的绝望,她咬死后槽牙,火速平复好心情,以医生的仁心和坚毅,投入‘战斗’。
……
数个小时,手术超过预期效果,慕容安然几乎是逃离深渊一般,狂奔出手术室。
她依靠在休息室的墙根,声嘶力竭地痛哭。
一群护士立在外头窃窃私语,又不敢贸然进来。
没过多久,慕容敬敏带着一身疲惫,缓缓走进休息室,他灌下半瓶矿泉水,关上门,跟着坐下,无声无息地陪伴。
慕容安然收不住泪水,她凝望着自己的父亲,痛苦道:“爸爸、爸爸,爸爸!”
三声无助彷徨的呼唤,令慕容敬敏湿了眼眶。
他拍着肩膀安慰,“这是你人生首场换心手术,爸爸能理解你的情绪,所有自愿捐献器官的人,都值得我们流泪和敬佩。”
“不!爸爸!感觉不一样!那人的心……摆在眼前,我有种巨大的窒息感,五脏六腑都碎了!太痛苦了!”慕容安然抬起通红的眼,紧抓着对方不放,“爸爸,我的心好像跟着去了!这里空洞洞的,疼得要命,要命啊!”
面对泪如雨下的人,慕容敬敏不知女儿这种强烈的难过出自何处。
医生当仁心,但这份仁心不该变为击垮斗志的重量。
医者,最是该看淡生与死,凝聚全部力量,认真对待下一个病患。
“安然,我们不能被情绪影响或是打倒,死者的奉献,至高无上,我们更要精进技能。”慕容敬敏鼓励道:“捧着一个人的死亡,经你的手,却是两个人的重生。你,谁都不负!”
慕容敬敏走出休息室,室内,慕容安然依旧被敏感和极端情绪影响。
有些情绪,需要独自消化,有些悲伤,需要自身苦渡。
人生在世,即是修行。
成果与否,在于悟性。
但让慕容敬敏万万没想到的是,自从季锦戎换心成功,慕容安然就再也提不起手术刀。
悲伤恐惧蔓延全身,四肢不受控的颤抖,慕容安然的心,产生了疾病。
面对鲜血和器官充满消极和无望,这些致命因子,生生击垮了她。
三个月的心理治疗,没有半点改变。
慕容安然告别了手术台,告别了前半生的热血奋斗。
毕业证以及一系列的证书被撕得干干净净,曾经治愈千万患者的医生,身份斗转,成为难以治愈的患者。
58/59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