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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很轻，小混混在睡梦中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一睁眼看到空荡荡的床榻，还有些恍惚，不禁怀疑昨夜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
好在枕头边上留了名片和一张纸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都是真的，他确实和人睡了。
“上午有安排好的会议，我先走了，有事情随时联系。”
纸条像是随手撕的，但上面的字很漂亮，带着从容不迫的稳重感，很符合金主本人的气质。
小混混盯着那行短短的字看了五分钟后，拿起手机，在添加微信好友的地方，慢慢地输入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联系方式得先留好，下次才能随叫随到，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尤先生，我是梁乐川。」
打完这行字后，小混混的手指在发送键上顿了顿。
想想还是觉得不妥，他皱了下眉，删掉前缀，改成「我是梁乐川」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确认。
申请通过不算很快，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叮咚一声，系统提示他们已是好友，可以打个招呼，开始聊天了。
五秒后，又是叮咚一声，小混混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尤：这么早就醒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河流：可能是生物钟吧到时间就醒了没有不舒服
尤：嗯，回去好好休息，过几天给你安排学校。
河流：好
下意识按照平常的聊天习惯发出去后，小混混后知后觉地“啧”了一声，斟酌片刻，又打了一句。
「尤先生，谢谢你。」
对话就这样终止了，大概是金主真的很忙。
他也没有在意，兀自拿上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一口一口吃掉金主提前叫好的早饭后，就背上包离开了酒店。
正值仲夏，上午的已然阳光有些刺目，小混混站在十字街口漫无目的地四处远眺了会儿，阳光从他白得晃眼的指尖倾泻到水泥地面。
平常上夜班也差不多是这个点才回去，是以不用担心家里会追问，时间还算富余，小混混的烟瘾上来了，余光瞟到不远处有条小巷，便打算过去抽一根。
只是一摸口袋，忽然意识到昨晚那是最后一根了。
恰好旁边有家烟酒行，他没有多想，走了进去。
“您好，欢迎光临。”
随着客人进来，门口的自动响应器传出冷冰冰的机械女声。
小混混走近柜台，边扫码边说：“来包黄山。”
柜台后的人似乎是在看书，站起身时有书脊扣在桌面上后传出的纸张哗啦声。那人有些为难地指了指玻璃柜台，说：“不好意思，能麻烦你给我指一下你要的烟吗？”
这个要求倒是新鲜，从来都是卖家指商品给买家看，哪有颠倒过来的道理。
小混混耐着性子，将柜台扫视了个遍后，在某个商品上方轻轻地点了点。
那人把他要的东西拿上来，又不知从哪掏出张价目表，看了眼后，说：“七块钱。”
“不是十五吗？”小混混终于把目光从手机界面挪开来，狐疑地打量了眼面前这人。
只见他二十出头的模样，浑身充满了书卷气，唇角似乎天然朝上扬着，很有亲和力。
只消一眼，再结合这人方才怪异的举动，便足够让小混混下了定论——这是个在假期帮父母看店的大学生。
还是个从不抽烟，勤奋好学的大学生。
大学生“啊”了一声：“是十五吗？畅销的黄山好像确实有两种价位……哈哈哈那我就相信你吧。”
小混混不再答话，默然无语地扫了码，付钱走人。
小混混回去之后，简单告知了家里人，没提金主的事情，只说自己重新找了份轻松的工作，钱比之前更多些，空余时间也足。
他妈妈是没有什么反应的，依旧是那副不以物喜的模样，郁郁寡欢地靠在窗边的沙发上。
倒是外婆挺高兴的，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颤巍巍地给外孙煮了碗蛋花汤，边看着他吃，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我们川川就是厉害啊，以后要赚好多钱，买大房子的。”
“我们川川从小就懂事，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我们川川……命苦啊……”
老人家总是自说自话，讲着讲着自己先难过起来，又怕被小混混看到，就转过身偷偷用袖摆抹眼泪。
小混混装作没有察觉，闷头往嘴里送着调羹。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几滴苦涩的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掉下来，混进甜腻的蛋花汤中，被他吞了下去。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又想当过分懂事的孩子呢 。不过是因为身上背负了太多，早早将心束缚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时至今日外婆还愿意对自己寄予厚望，他只知道，如果他来钱的途径被揭穿了，那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只怕是真的就要撑不下去了。
接下来将近半个月里，小混混都没有和金主见面，后者大概是有很多要处理的事情，偶尔几次联系时发过来的语音，声音里都带着股疲惫。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些曲意逢迎小混混不是做不来，何况他认为这是自己应尽的义务。
字斟句酌之后，小混混给金主发了让他注意休息的信息，充分发挥了情人的存在价值。
没想到下一瞬，语音通话便拨了过来。
金主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显得尤为低沉：“崽崽，我大概五天后能抽出时间过去看你，抱歉，最近真的太忙了。”
“没关系的尤先生，还是先保证你的休息时间更重要。”小混混说。
“可我觉得和你见面会休息得更加愉快。”
小混混怔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上次的一些画面，莫名就把金主口中的休息归类和那种方式化了个等号。
也是，金主如果找他，还能是做些什么呢。
小混混认真地说：“好，我会做好准备的。”
话音刚落，对面似乎被他逗笑了：“你要做什么准备？不用别的，有你这个人就够了。”
这句话有些暧昧，一时不知是在单纯陈述还是在调情。
小混混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金主又说：“好了，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你的学籍和补习学校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会有人和你联系。”
“好……谢谢你，尤先生。”
“不用再说谢谢了，这是本来就答应你的。”金主说，“你学业有成，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嗯，”小混混说，“我会认真学习的……”
话是这么说，但小混混从始至终，就没有考虑过真的重新捡起书本。
这些时日他已经四处打听联系，给外婆找了合适的疗养院，又给妈妈联系了知名的心理医生。
他妈妈的状态实在太差，他其实很早就在怀疑是不是已经不止抑郁症了。
用的卡里的每一笔钱，他都有分毫不差地记下来，以后加倍偿还。
他有这么这么多牵挂的事情，又怎么能心无旁骛地，享受学校里那种象牙塔式的生活。
☆、第 4 章
尽管早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冷眼旁观是一回事，落到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金主给小混混在本市最好的高中挂了名。
那里招生是出了名的高要求，除了中考成绩前百分之五，就只有极少数体育特长生才能进。
别人挤破头都要听天由命的地方，金主却好像随随便便就能安排好。
小混混还有三个多月就满十九岁，这个年纪，哪怕是跟暑假开学的那批高三生一起参加高考，也算是大了。
考虑到要从高一的知识开始补起，普通高中的进程是全然不合适的，金主还让人安排了补习机构。
那种机构是专门服务有钱人的，一对一小班制，收费堪称天价。
小混混本就没打算参加高考，是以想着等过几天见到金主时，随便找个借口，和他说自己不需要补习。
反正金主那么忙，必然没时间追问太多的。
只是没想到，他这边以为可以温水煮青蛙先晾着，机构那边不知抽什么风，每天早中晚打电话来催，好比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忍无可忍，小混混终于接了，没好气地说自己不去。
“不好意思呢同学，这边受人委托，要对你负责的，假期是弯道超车的好时机，千万不可以松懈呀。”
小混混：“……”
拿钱办事就拿钱办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干什么。
恰好此时厨房里给妈妈烧的热水好了，他匆匆甩了句“行了知道了，过几天再说”，便撂下了手机。
等到小混混终于忙进忙出弄完，回来重新打开手机的时候，上面赫然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送达时间是十五分钟前。
「同学，是这样的，由于你已经拖延好几天了，这边初步判定你存在厌学情绪，所以会联系你的监护人，希望你们好好聊聊呦。」
监护人？
小混混觉得很好笑，哪有找成年人的监护人告状的，何况他们又不知道他监护人的联系方式。
笑完才觉得不对劲，大脑飞速运转之后，忽的想到，那边所谓的监护人，很有可能……是金主！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金主刚结束越洋视频会议。
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前，夕阳余晖打落进来，在地上投射了一道颀长的影子。
他拿起方才调成静音的手机，随意扫了眼未读消息，被某条短信吸引了注意力，反复看了两遍后，有些无奈地轻笑出声。
约好的生意伙伴恰于这时在秘书的带领下推门进来，见状，恭维道：“尤总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春风满面的。”
“没什么。”金主往回走，熄屏的手机在掌心转了转。
但很快，他又像是控制不住分享欲的年轻人般，总想要透露几句。
“家里小孩似乎有点叛逆，需要管教一下了。”
是夜，小混混洗漱完，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划着手机走出卫生间时，嗡嗡两声，提示置顶联系人里，发来了新消息。
尤：【图片】
尤：我们需要聊聊吗？
小混混怔愣了一下，慌忙点开那张短信截图。
天杀的补习机构，居然真的以“梁乐川同学的监护人，您好”作为开场白。而金主居然也没有否认，还煞有其事地回了句“嗯，我会问问他的”。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脸上涌，小混混咬着牙打字，心里已经在飙脏话。
河流：不是他们误会了
河流：我没有不想去只是这两天在收拾东西
尤：我也觉得是他们小题大做了。
尤：不急，你先休整，等我过去陪你一起去看看。
小混混瘦长的手指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反应过来，算算时间，上次金主说的五天后，就是明日了。他倏然产生了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有点迷茫，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正在干什么。
静止了大约三分钟后，因着还没擦干，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梢蜿蜒滑落，滴在手背上，将小混混的思绪拉了回来。
意识到还没回消息，他忙拿起手机，好巧不巧的，这个时候又有两滴水落下来，精准地先后滴在聊天界面里金主的头像上。
下一瞬，「我拍了拍“尤”」便明晃晃地显示在上面。
而且因为隔得有点久，甚至出现了新的时间。
小混混：……
他今天可能是有点水逆，两次都因为水横生枝节。
尤：怎么了？
河流：没事 就想看看你有没有设置拍一拍你知道可以设置的吗
神志不清地发完这条消息后，小混混又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撤回，对方的消息就已经发了过来。
尤：知道。
尤：崽崽，代沟可能是有的，但我还不至于这么老古板。
莫名的，看到后一句话，小混混觉得金主现在可能在笑。好比那天他提完价格后，对方也是这样，带着笑意喊他“崽崽”。
笑得很好看，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纵容。
但小混混就是觉得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来源于他们之间鸿沟般的差距。他就像金主随手养的小动物，用一些傻兮兮的举动来逗主人开心。
可平心而论，这不正是他们关系的真实写照吗。
☆、第 5 章
当天晚上小混混睡得并不安生，好不容易辗转入眠，做了很多个梦。
梦境是断断续续的碎片，没有逻辑也不客观。
偶尔是空荡压抑的小黑屋，偶尔是数不胜数的恶犬在身后狂追。而他就像冷眼旁观的第三者，注视着地上无助蜷缩的自己。
但是到最后，第三视角变成了第一视角。柔软洁白的云层上，他被一个宽阔温暖的身影拢着，耳畔是那人轻柔的低语。
在梦里，他毫无保留地卸下心防，把那人当成了天使。
见面前，小混混踌躇了很久，要以什么话作为开场白。
过去他哪里用得着考虑这些，心里怎么想表面就怎么做了，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何况他和金主的关系有点微妙，虽说满打满算也就才见第三次面，但该做的都做了，再搞客气礼貌那一套，就有点虚伪。
然而，怎么组织语言都觉得不对劲，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算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的结果就是，见到了面，小混混准备许久的开场白一句都没用上。
他还未说话，金主就先很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今天看起来很乖。”
小混混出门前洗过澡，刚吹干的头发蓬松柔顺，服服帖帖，显得后脑勺圆圆的，像颗蘑菇。
他穿着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身后还背了个双肩包，身量清瘦修长，很有少年气，乍一看，倒真有几分高中生的感觉。
小混混怔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说：“尤先生，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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