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三楼预定厢房,推门看见翘着二郎腿的曲闲,郁云阁倍感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你怎么一副不想见我的表情?”曲闲吐了个瓜子皮,从怀里摸出根金钗放在桌上敲了敲,“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怕你没人管束,直接浪到飞起,这时候你要出岔子,玄云楼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帮你兜底。”
郁云阁给江开个眼神,江开便站在门边,听着走廊动静。
“我就看你一眼,你能脑补出那么多,宫廷编写戏剧的怎么不请你去?”
“我这不是狠不下心丢你一人在江湖浪荡吗?”
给他两份颜色还开起了染坊,郁云阁坐下和他一起吃瓜子,顺带着将金钗揣进兜里,刻意无视曲闲快翻上天的白眼。
“他们来了吗?”
“你想钓谁啊?”曲闲问,还真不知道他想谁来这里,主要计划里需要堤防的人太多,一时半会摸不出个头。
郁云阁就当这人不知道,难得好脾气:“景昭和景弍辞,其他人来没来不重要。”
主要这两人在梁溪局势里更重要,能让这两人先打起来,所谓的危机能过去大半。
曲闲手握玄云楼从四面八方收罗来的消息,堪称活得情报体,哪天他走丢了,郁云阁半夜都要惊醒。
“景弍辞太狡猾,缩在郊外梅园没回来,倒是那位在府邸借酒消愁多日的景昭听见消息立马过来守株待兔了,不出意外,他很快会来找你。”
曲闲对景昭没好印象,那是个仗势欺人的坏东西,从不把人当人,查阅过往,真该下油锅炸了。
“景弍辞能来再好不过,不来也没关系,我准备的这份大礼没他也能送出去。”郁云阁拍拍手,瓜子皮掉落一桌子,本来他也做好只见到景昭的准备,这会儿也不失望。
曲闲回想他这段时间的遭遇,喜忧参半得阴阳:“人家算计都是滴水不漏,甚至让人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你不一样,你是拿自己的命去搏,郁小公子是不是嫌命长啊?”
郁云阁一口水呛在嗓子眼:“胡说什么呢?我也没有次次拿命搏,这不是特殊时机特殊手段吗?”
“哼,换做以前我相信你的话。”曲闲冷眼瞥着他,自打他知道要替嫁来南川,作死次数越来越多,近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而之所以能让他这么拼命,都离不开一个美人。
“你要相信我,今夜这事儿办成了,我们短时间离开梁溪,暂避锋芒。”郁云阁好言好语,做下要南去寻景玉危的决定后,他脾气温和得像只小绵羊。
曲闲懒得拆穿他,大抵好日子过多了,话里话外都是破绽,偏偏他自己没意识到,就这样子去王庭见得景江陵,不晓得被那老狐狸套走多少话。
曲闲很为玄云楼的将来生计发愁。
“你干嘛一副不想见我的表情?”这回轮到郁云阁问出这句话来。
曲闲拒绝回答,一心吃瓜子,这时在门口当门神的江开有了动作。
有人来了。
曲闲抓了把瓜子被江开拉到屏风后,静候郁云阁唱大戏。
门很快被轻扣,敲门的人估计挺紧张,声音很轻,不仔细很容易被忽视。
郁云阁等得就是这,扬声问:“谁?”
门外人不知哪来的底气,声如洪钟:“我,景昭!”
郁云阁心想你算个什么东西,走过去开门瞬间脸上挂着得体笑容:“大王子?”
他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堵得景昭心情烦躁。
“我找你有事,让我进去详谈。”
“这不太好吧。”郁云阁面露犹豫,一见便知道在等得不是他,“今夜不适合谈事。”
“你约了谁?”景昭直接问,倒是想知道谁能将他约在这里见面,“不管是谁,约你这位太子妃出入烟花之地,对我那深受人诟病的九弟都不好吧?”
都到这时候还想着威胁他达成目的,脑子被驴踢了?
郁云阁哂笑:“大王子这话说得不中听,我有本事来这里,自然也有本事不让殿下知道。”
这话一出,景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日听闻他为救景玉危重伤,自己还黯然神伤许久,以为他真将那废物当心头宝,此时也不过想借人名头施加压力,结果超乎所料。
“不过大王子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让你继续在外面站着。”郁云阁很懂遛狗的精髓,绳子不能松太多,也不能勒得太紧,“进来吧。”
他侧身让神色稍缓的景昭进门,随意瞥了眼艳红的长廊,便关上了门。
走廊处圆柱旁一抹黑色衣角一闪而过。
“你来这里不喝花酒做什么?”景昭大爷似的款款落座,大刀阔斧的姿势相当豪放,抓过把瓜子咔嚓作响,“你卧伤在床那几日我想去看望你,被景玉危拦在了门外。”
“哦?”郁云阁还真不知道这事儿,那时他还在昏睡,想知道也没门。
“他肯定和你说刺客是我安排的,因为我看他不顺眼。”景昭看着他。
“没有。”郁云阁实话实说,“他只说这件事交由大理寺调查。”
景昭很惊讶:“他能放过那么好在你面前抹黑我的机会?”
这话就不对劲了,郁云阁笑道:“大王子说得哪里话,你为人如何,我心知肚明,犯不着殿下说。”
“那你怎么看我的?”景昭兴致勃勃地问。
郁云阁刚想说点儿正事的话头憋住了,神色怪异地看着满脸期待的景昭,这人见面还算正常,没说奇奇怪怪的话,就是这问话不太对劲。
屏风后面旁听的曲闲捏着瓜子,也觉得景昭不太对,跟相亲似的。
“我自认私德亏损,不是大问题,我不过是犯了普通男人都会犯的错,你要觉得不好,我试着改改,只要你说。”景昭说着往他面前挪了个位置。
郁云阁没动:“大王子这话听着很容易让人有歧义。”
“是这样的。”景昭绞尽脑汁地表达着,“我能看出你和景玉危不是真心想在一起,各有所图。他在朝中地位不高,有着太子虚名,手里全无权势,你想要做的事靠他怕是一辈子都做不了。不如你和他和离,同我成婚。”
景昭不是单纯图他的美色,关于他背后所藏的各路权势,也是做过深入调查,发现这是个很强有力的合作者,这才痛下决心,赶来要得到他的青睐。
当然了,前些日子的鲁莽举动冒犯到人,景昭知道自己在郁云阁心里印象不怎么样,便想寻个机会好好表现,可惜景玉危不给机会。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将景玉危盼走了,也盼到能见到人,他反倒嘴笨起来。
景昭那个恨啊,自暴自弃道:“我知道你在找你哥,他帮不了你什么,我能。”
这是景昭最后的筹码。
景昭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哪里想到会得到郁云阁饱含惋惜的叹气。
“你来晚了。”
“什么?”景昭着急问,完全没注意到郁云阁眼底流动着鱼儿上钩的深意,他满心想知道自己哪里晚了,“什么叫我来晚了?”
“这梁溪城内还有谁比我更有本事帮你?我不相信。”
“难道真的没有嘛?”郁云阁无奈地笑着,“大王子不妨再好好的想想。”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故弄玄虚,梁溪城内到底有没有比景昭更有权势的人在,那自然是有的,不多,确实存在。
景昭也想到了几个,比如景弍辞,比如他那个猪狗不如的亲爹。
“谁?”景昭急切的想要个答案,离郁云阁更近了,“是谁先一步找上你?”
郁云阁露出为难神情,还一副为他着想的口吻劝道:“你不要问了,我答应过他,倘若被你知道,我吃不掉兜着走,你知道我在梁溪孤立无援,真出了点儿什么事,无人问津,就算我父亲想要为我讨回公道,也鞭长莫及。”
景昭看着挡在眼前的手,心中满是被激恼的怒火。
到底是谁半路截胡,敢对还是太子妃的郁云阁出手?
“你不要怕,我会好好保护你。”景昭许下从未对旁人许过的承诺,自认对郁云阁已表够诚意,希望他能给自己同样的诚意。
但显然景昭忘记双方表露同样诚意的前提,得两人有着相同的意愿。
他和郁云阁出发点背道而驰,怎么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斗不过他。”郁云阁只用这句做回答,“让你进来也是想给你句忠告,做事要量力而行,以后离我远点,我不属于太子殿下,也不会属于你。”
景昭眼睛一下子红了,气的:“好好好,你不说,那我就自己去查。郁云阁,记住你今日的话,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站到我身边!”
丢下这句话,景昭头脑发热地摔门走了,全然忘记自己来这只是想博个合作的初衷。
郁云阁稳坐不动,心里数着数,差不多时候,他拿出跟金钗,假装有心事地盯着看。
门哐当一声响,景昭去而复返,本想说点什么,目光一顿,猛地盯着他手里东西看。
“你从哪弄的?”
景昭声音发紧,透着些许愤怒。
郁云阁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他会杀个回马枪。
景昭瞧他这样也明白过来他不知道了,劈手从他手里夺走金钗:“我说我会保护你,这次决不食言,你等着吧。”
这次人真走了。
郁云阁捻了捻空空的指尖,转身看憋笑快疯的曲闲:“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郁云阁日记。
快了快了,就快要能见到对象了。
第31章 据悉.
曲闲叹为观止, 由衷地问:“你这么忽悠他,良心不会痛吗?”
“对他不需要有良心。”郁云阁冷笑,“他这种仗着权势便随心见色起意的人…”
曲闲想到梁溪遭到毒手的少男少女,看戏时的高兴情绪也不见了:“抓紧时间走, 在别人地盘上忽悠别人, 真被拆穿是要被追杀的。”
玄云楼在燕国可以做到打掩护的地方遍地开花,这里毕竟是他国。
曲闲可不想把小命交代在这:“景昭那种人的话听听就算,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信了就完了。”
郁云阁鲜少见他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主动要逃, 直觉哪件事办出了篓子。
“你老实和我说, 是不是那根金钗有问题?”
这是他能想到唯一能让曲闲心虚到快马加鞭逃跑的理由, 假使金钗是假的, 被景昭识破了, 那他今晚这出戏白演了, 可能还会引得景昭和景弍辞强强联手, 那时不管是他还是景玉危的处境都会如临深渊。
曲闲忙着给他改头换面, 闻言在他眉心轻推了下:“我是那种在关键证物作妖的人吗?你对我还是不够信任。”
“免了啊,你直说出了什么事, 我不想被人追杀的时候还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憨批。”
“也没什么。”曲闲从江开手里接过山羊胡往他脸上贴, 神情放松,“也就是掉包时候不慎被人发现, 追杀了大半个梁溪,景弍辞该知道自己丢失了金钗, 只是不知道是谁偷的,也不知道金钗最后去了哪。”
郁云阁抿紧唇,被曲闲伸手按平了:“能不能有点儿表情管理?再乱动,这胡子我能给你贴到眉头上。”
“知道了。”郁云阁没好气道, 被发现了也没办法,戏唱到这份上,也给景昭下套了,能不能打起来,就看景昭想对他表的这份诚意够不够。
曲闲动作很快给他变完妆:“等会和你交换身份的是后厨帮工,你直接从后门走,那儿我安排了人。天亮前没在郊外等到我们,你就自己先走。”
郁云阁应了。
片刻后郁云阁和帮工换了身份,顺着后门见到曲闲安排的人,一路往城门而去。
此时抢回金钗的景昭又回到了房间,拎着酒壶,盯着手里凤凰展翅欲飞的金钗看了好半晌,先前的暴怒渐渐被酒浇灭。
有这支金钗又能证明什么?
他母妃当年死的不体面,即便整件事哪哪都是疑点,可年少的他没本事帮他母妃平反,闹得太厉害差点被打死,还是景弍辞在聚龙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才让景江陵放过他。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私下里站到景弍辞的队伍中,成为对抗景江陵的一份子。
这些年来,他帮景弍辞做过很多事,其中不乏杀人越货,设计威胁景玉危,试图打掉这个被景江陵掌控的傀儡太子。
桩桩件件,都记在心里,他也没有放弃追查他母妃的死亡真相,可是得到的线索太少了。
景江陵做的太绝,什么都没留下。
这支金钗是他时隔数十年拿到的第一件属于他母妃的东西,他摸着凤尾略有缺失的地方,这是他母妃的遗物,没错,凤尾还是被他贪玩弄断的。
可为什么会在郁云阁手里?
如若他知道郁云阁从哪弄到的,也就能知道他母妃当年去世时还有谁在。
景昭眼睛发亮,猛灌几口酒,满脑子都是查他母妃死去真相,自然而然将答应郁云阁的事抛在脑后。
好在郁云阁没想指望他,在郊外林间小茅屋等待曲闲和江开,等的太无趣,他推开窗看向漆黑夜晚之下似沉睡的梁溪,景弍辞应该不会大张旗鼓的寻找一根金钗,那可是能让景昭发疯的东西。
真要找了引起注意,他们的合作也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不知道景弍辞会如何抉择。
梅园的景弍辞知道府内遭贼丢了故人遗物,气得摔了一整套瓷器,用鞭子抽打当日值班不利的护卫,这还没能消气,他擦着手,嫌晦气似的将手帕丢到挨打完瘫软在地的下人身上,平复着呼吸:“派人暗中调查,看看有没有在当铺出手,再放出点和瑾妃与金钗有关的消息,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这手脚。”
景弍辞一口气出不来,脸色阴鸷的可怕,无人敢悖逆。
待厅内安静下来,景弍辞一屁股拍坐在软垫上,没能领到南去赈灾的好差事够窝火了,哪能想到还能有更让人生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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