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竖立而成的围墙,虽能隔绝目光却无法隔绝声音。
无论是未睡灾民的走动声,还是已睡灾民的唿噜声。
但此时此刻的阿诺尔却完全听不到那些杂音,耳边唯有身边之人的唿吸声和心跳声。
阿诺尔静静聆听者这两道声音,渐渐陷入沉睡。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
夜半时分,月亮藏进了云里。
医棚内的两人相依而眠,医棚外的灾民们也都寻了避风处睡下。
一片黑暗中,忽有几道黑影穿梭而至。
那些黑影脚步无声,速度极快,瞬间行至阿诺尔和司徒晏所在的医棚前。
他们似乎皆有很强的夜视能力。
只见其中一人抬手比划了一下,瞬时就有两人行至木板隔墙近旁,侧身蹲地,四臂长伸四手相握。
而后又有一人飞身而起,站在那两人握手相连的手臂上。
视线高出一截的那人,目光穿过木板隔断与木棚草顶之间的空隙,往下细看了片刻,然后飞身落地,做了个手势。
其余人等见状,瞬间四散开来,隐匿了身形。
余下那人离开之前,特地在医棚前方的那棵树干上划下几道刻痕。
医棚内,阿诺尔早在那几人接近医棚之前,便已警觉醒来。
之所以躺着没动,一是因为不想冒然惊醒身边熟睡之人,二是因为他想先看看那些人要做什么。
结果却发现人家只是往医棚里看了一眼而已,其余什么也没做就走了。
阿诺尔以其敏锐的精神力感知到,那几人个个气息绵长、身法卓绝,实力必然都很强。
这类人往往属于某个势力。
如若可以,阿诺尔不想与之为敌。
所以他不曾冒然起身,亦不曾冒然追击。
后半夜阿诺尔没再睡下,却也不曾起身,只静静的躺在那里默背曾经看过的医书药典。
天微亮时,医棚外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灾民走动声和说话声。
阿诺尔仍是未动,依旧闭着双眼默背医书药典。
天光大亮,朝阳初升之际,安睡一整夜的司徒晏终于睡足了。
睁眼看到阿诺尔似是还未醒来,司徒晏悄悄放开紧握了一夜的手,轻手轻脚的起了身,悄无声息的推开木板门走出医棚。
抬眼间看到医棚前的那棵树干上突然出现的刻痕,司徒晏不禁愣了愣。
转眼回神后,司徒晏回头看了眼似是仍在熟睡的阿诺尔,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木板门,抬脚向前方的树林中走去。
医棚内,阿诺尔一直等到他的脚步声远去了,方睁开清醒至极的双眸,起身下床。
而后趁着司徒晏不在,悄悄补充了一部分昨日用掉的药材。
做完这些,阿诺尔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始收拾充当床榻的车板。
铺在其上的毯子被褥,皆被他叠吧叠吧放回了行李中。
车轮装了回去,杂物也都放回车上,而后再将板车推出医棚。
如此医棚内的空间便宽敞了许多。
接着阿诺尔把木板门拆了,重新用木桩搭出木板台子,堵住医棚出入口左侧。
然后他还把收进内侧的桌椅搬了出来,照例放在了出入口右侧。
等他忙完这些,丛岩刚好牵着毛驴来到此地。
丛岩栓好毛驴,一边帮他一起往板台上搬运常用药材,一边问道:“主子,言公子呢?”
阿诺尔听到他这么问了,才有些迟钝的意识到,司徒晏出去的时间似乎有些过久了。
“他应是去如厕了。”阿诺尔停下手中的动作,说:“去的有些久了,许是迷路了,我去找找他。”
丛岩连连点头:“医棚有我守着,主子放心去就是。”
阿诺尔举步便往司徒晏脚步远去的方向走去。
沿途遇到的灾民,多半认得他,纷纷笑着和他打了招唿。
阿诺尔淡笑着一一应了,脚步却毫无停顿。
同一时间,树林深处。
司徒晏于无人之地,停下脚步,负手而立。
下一瞬,他身前骤然出现一位黑衣蒙面人。
只见那人单膝跪地,垂头拱手言道:“属下暗一,救驾来迟,请圣上降罪!”
司徒晏垂眸看着那人,面色波澜不惊,淡声说道:“此事不急,待孤王回宫,再罚你们不迟。”
话落,他不等那人回话,便径自问道:“太后近来可好?”
暗一说:“尚好。自从属下等通过您流落在外的发冠,查到您的踪迹后,太后娘娘便放宽了心,等您回宫。”
“如此便好。”司徒晏唯一颔首,道:“近日,朝堂可有要事发生?”
暗一说:“平西王一连上了三道折子,恳请圣上拨粮百万石赈灾。暗十一不敢擅作主张,望圣上明断。”
司徒晏说:“允了。银子由国库承担。筹购粮米之事,全权交由户部尚书着手处理。押送之事全权交由大将军陆北战,遣兵押送。”
暗一垂首恭敬道:“属下领旨。”
司徒晏抿唇沉默片刻,方再度出声:“九转玉露回春丹,此药你可曾听说过?”
暗一微愣:“此药之名属下从未听说过。圣上可否说说,此药具有何种功效?”
司徒晏道:“此药可解毒疗伤,亦可使寻常人服之既能得百年功力。”
暗一早已察觉到,司徒晏的气息变了。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司徒晏这是经历了奇遇,接受了某位武林老前辈的传功。
此时看来,是他想当然了。
暗一敛下心思,说:“据属下所知,这世上唯佛门藏有此类圣药,名曰”回生丹”,而非九转玉露回春丹。药效亦无解毒之效,只可治愈一切内外伤,使服用之人得一甲子功力。”
“这样么。”司徒晏心绪复杂,面上却未露分毫声色,就连语气也无波无澜毫无变化:“若无他事,你便退下吧。”
暗一垂首不动,言说:“属下斗胆,敢问圣上,何时回宫?近来丞相柳朔和大将军陆北战,以及御使大夫魏闻,下朝后频频求见圣颜,暗十七由此怀疑,他们已然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
司徒晏道:“此事不急。待孤王查清夜闯王宫之人的目的,再行回宫不迟。柳朔、陆战北、魏闻三人,皆为良臣。即便生了疑心,也不会冒然揭穿暗十七。”
暗一稍稍放了心,说:“当日夜闯王宫之人,属下等已查明其之身份,属下斗胆,敢问圣上,是否需要将之捉拿归案?”
司徒晏面色微冷,不答反问道:“他武功极高,而且还极擅用药。你确定,把他抓回去后,绝不会被他跑了?”
思及那人夜闯王宫那夜,竟能无声无息放倒大半宫中禁卫和暗卫,暗一满心惭愧的低了头:“属下无能。望圣上恕罪。”
司徒晏甩袖言道:“算了,此事孤王自有主张。你下去吧。”
“属下遵命。”暗一拱手行下一礼,闪身退下。
司徒晏立在原地沉思片刻,方转身往回走。
第189章 戏精附体
树林外,阿诺尔脚步渐显匆忙。
这片树林很大,越往里走树木生长的越发密集。
随着沿途遇到的灾民减少,终至于无,阿诺尔逐渐踏入树林深处。
这里已经没了灾民的踪影,若司徒晏只是进林方便,理应选在此处。
然而这里却并没有他的身影。
阿诺尔本想继续循着踩弯的草茎往里深入寻找。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解决了身后的尾巴。
思及此,阿诺尔转脚绕到一棵大树后,纵身越上树杈间。
几息之后,树下走来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藏身树上的阿诺尔听到他们其中一人小声说道:“他可是能为大家治病的郎中,我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另一人白了那人一眼,低声说:“要良心,还是要银子,你选一个。”
先出声那人心生动摇:“他真能卖上大价钱?”
另一人说:“当然能,就他那种长相的哥儿,卖到花楼去,至少能卖五百两银子。”
先出声那人喃喃道:“五百两啊!对半分,咱俩一人能分二百五十两!”
另一人说:“是,如果能有这么多银子做本钱,我们肯定能赢更多银子。而且,卖掉之前我们还能先尝尝他是什么滋味。”
听了这话,先出声那人脸上再无犹豫之色:“那我还是选银子吧。”
另一人指了指阿诺尔藏身的大树右侧,小声说:“你从那边绕过去,我从另一边绕过去,动作轻点,下手快点,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发出声音。另外,千万记得,打头别打脸。”
先出声那人握紧了手中长棍,点了点头,一脸谨慎的朝大树右侧走去。
另一人也手握长棍朝大树左侧走去。
就在那两人即将绕到树后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那两人当即僵在原地。
树上正准备出手的阿诺尔,亦是动作微顿。
举目望去,阿诺尔一眼便瞧见了来人正是他要找的司徒晏。
与此同时,僵在原地的两人已经听出,那道脚步声距此还有一段距离,当即不约而同的有了动作,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向树后,准备速战速决。
结果两人冲到树后才发现,树后根本没有人。
树上,阿诺尔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便动手弹出两枚银针。
银针正中眉心,两人当场毙命。
阿诺尔跳下树,赶在司徒晏到来之前,取出两瓶化尸水倒在两人的尸体上。
化尸水不仅融掉了那两具尸身,使之化为一滩黄水,连带着将那两枚银针也融掉了。
阿诺尔面色平静的挥袖带起片片落叶覆盖其上,将那两人的存在彻底掩埋。
做完这些,阿诺尔抬眸往左前方那棵大树的树冠间看了一眼。
隐匿其上的暗一面色微僵,乍然明白自己暴露了。
此人的功力确实极其高深,不容小觑。
暗一这般想着,不禁有些担心自家主子的安危。
大树下,阿诺尔发现对方没恶意,便没深究那人的身份。
收回目光,阿诺尔从容淡定的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衫,然后抬脚迈步朝司徒晏行来的方向走去。
并且,他还一边走,一边扬声问道:“长华?是你吗?”
司徒晏听到他的声音,忙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应了声:“是我。”
树冠间,暗一听到这一问一答,当即大惊失色,险些一跟头栽下树。
远在另一边树下的两人对此自是一无所觉。
一二十米的距离,并不算远。
二人很快相遇。
司徒晏匆匆行至他身旁,问:“阿诺儿来此,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阿诺尔坦然点头:“没错,我醒来很久都没看到你回来,就有些担心你是不是迷路了。”
司徒晏掀唇笑说:“劳你挂心了,是我的不是。”
阿诺尔颇有些纳闷道:“你怎地走了这么远?”
司徒晏说:“因为这里少有人来。”
阿诺尔不甚赞同道:“话虽如此,但也太远了。”
司徒晏笑着说:“下回我会记得用轻功赶路。”
阿诺尔也跟着笑了起来:“倒也不必如此。”
二人边说边往回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绕过了阿诺尔之前藏身的大树。
他们回到灾民聚集地时,正逢官府设立的粥棚和城内几位善人设立的粥棚,同时放粥之际。
医棚前已然空无一人。
大家都跑去那些粥棚前排队领粥了。
医棚内,丛岩已为他们两人备好了洗漱用的净水。
二人简单的洗漱之后,便一起用了丛岩带来的早饭。
待他俩用罢早饭,排队领粥的灾民也回来了一些。
阿诺尔适时摆开笔墨纸砚、垫枕和针袋,静等病患上门。
接下来一整日,阿诺尔始终处于忙碌状态。
司徒晏和丛岩亦是如此。
就连午饭他们三个都没用,一是因为大家都没得吃,他们总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吃独食。二是因为他们实在太忙了,着实抽不开身。
直至傍晚时分,各处粥棚又开始放粥了,三人才得了些许空闲。
这个时候,他们三个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为了节省时间,阿诺尔让丛岩将备下的干粮取了些出来,放炭炉上随便烤烤,就着热水食用。
此前赶路时他们时常这般吃喝,倒也无人不适应。
正当三人围坐在炭炉边,苦哈哈的啃干粮时,医棚外忽有三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起初三人还以为那三道脚步声的主人,是领完粥归来的患病灾民,便皆未起身查看。
直到一道略显谄媚的声音响起,三人才恍然察觉,来人并非患病灾民。
只那道声音说:“慕大侠、兰神医请看,这里就是那位给灾民免费看诊送药的义诊郎中的医棚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一道阿诺尔和丛岩听起来皆有些耳熟的声音,无不惊讶道:“这头驴,也是那位义诊郎中的?”
略显谄媚的拿到声音说:“是。”
这时又有另一道声音传来:“怎么,慕兄莫非认识这头驴的主人?”
此话方落,医棚前便出现了三道身影。
阿诺尔偏头看去,果不其然,其中一人正是原主记忆中那个化名慕卓的渣滓慕容卓。
另一人阿诺尔从未见过,原主的记忆中亦不曾出现过,但阿诺尔却曾听丛岩提过一次此人,亦曾听闻就诊病患提起过多次此人。
此人正是那位正脸与他有七分相似,侧脸与他有九分相似,致使丛岩险些错认,更导致见过他们二人的患病灾民,个个皆会误以为他们是亲兄弟的兰姓神医,。
最后一人是一位身穿粗布灰衣的矮痩汉子,看模样像是某家富户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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