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初闻阿诺尔言,他家夫人有孕,且还是孕得双胎之时,陈善人面上虽然露出了笑容,但心底里其实并不相信。
陈善人名富为,字信德,现年四十余岁,早已过了不惑之年。
他与他家夫人成婚二十余载,夫妻俩日日夜夜都盼着未来某日能喜得麟儿。
为此他们以行商为名四处行走,寻遍了东越国的良医,也访遍了相邻各国的杏林高手。
在此期间,陈夫人吃过的孕子药方,数量之多不胜枚举。拜过的大寺小庙,更是数之不尽。
夫妻二人为此奔波了二十余年,散去无数家财,到头来却只得了一场空。
甚至还累得他家夫人落下了身虚体弱的旧疾。
如今他们之所以会定居平城,不仅仅是因为平城陈府是他们的家,也是因为他们失望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已经不抱希望了。
就在今年开春儿,他和夫人还计划着,着人物色一对相貌周正、身体康健的弃婴,抱回来养在膝下,对外只说那两个孩子是他那不存在外室所出,
如此也算是全了他们夫妻二人,盼了二十余年的儿女双全梦了。
未料,他们想要收养的弃婴还没寻着合适的,却已有人和他说,他家夫人有孕了,且还是一孕双胎!!!
可谓喜从天降,不外如是。
只是这喜着实太大,陈善人一下就被砸蒙了,怎么也不敢相信,上天真的眷顾了他夫妻二人,让他们美梦成真。
晕晕乎乎的送走阿诺尔后,陈善人大手一挥,忙让众仆从请医上门。
仆从问他,请城内哪位良医。
陈善人张口就言,全请了。
于是这一日,平城百姓们皆有幸耳闻了,陈府足足派人请了十多位医者上门问诊的奇事。
有人猜,看这架势,陈夫人怕是不好了。
亦有人猜,瞧这势头,怕是陈老爷要不行了。
大家猜来猜去,全猜到了坏事儿上,竟无一人猜到那是好事临门。
直到陈善人在听过十多位医者的诊断后,终于确信他家夫人确实有孕了,大喜过望之下,扬言要举办三日流水宴,大肆庆祝一番的消息传出陈府。
大家这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全都猜错了。
就在陈府张灯结彩准备大庆三日之际,阿诺尔适时向陈善人提及去意。
陈善人再三挽留不成,只得命人奉上一大箱名贵药材作为最后那份诊金,然后亲自送他们一行出府。
与此同时,距离平城约一里之外的林地内,心焦火燎的等了足足三个多月的兰神医,终于等来了取药之人慕容卓。
兰神医其实并非真的姓兰,兰这个姓只是他在外行走时所用的化名之姓。
他真正的名字,乃复姓纳兰,名熙,字怀锦。
就如慕容卓化名慕卓,实际复姓慕容,名卓,字敬行。
慕容卓甫一接近纳兰熙落脚的林间草庐,还尚未下马,便听心心念念之人喜意难掩道:“敬行,你终于来了。我要的药材,都带了了吗?还有那份医案,你可曾让我师父看过?我师父说了什么?”
纳兰熙边说边扔下晒药的竹编,满脸欢喜的朝他走来。
慕容卓闻言见状,下马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顿。
站定后,慕容卓并未立时取下马背上绑着的那两箱,他千里迢迢自西启国王宫取来的珍奇药材,交给纳兰熙。
也未立时回答他一连问出的几个问题,更未立时告知与他,他师父什么有用的话也没说,只让他多看医书自行寻找医治之法。
而是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慕容卓才语气略显沉肃的出声说道:“怀锦,跟我走吧,此地再留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纳兰熙愕然一瞬,转眼回神后,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不,我说了,治不好陈夫人所患之疾,我绝不离开。”
见他仍是执迷不悟,慕容卓狠了狠心,将沿途听到的传闻,向他坦白了:“可陈夫人所患之疾已经被人治好了,且还怀上了子嗣。你即便留在此地也没了意义!”
“怎么可能!”纳兰熙脸色大变,当即就问:“是谁?究竟是谁治愈了陈夫人?”
慕容卓思及传言中所说那人,不由面露苦笑之色:“是陈善人派人重金相请的一位江湖郎中。”
看出让他面色有异,纳兰熙迟疑道:“那江湖郎中……是你认识的那位?”
慕容卓面色难看的点了头:“正是。”
那人纳兰熙也曾见过一面,那个时候他万万没想到,那人看起来那般年少,医术竟能高过他。
纳兰熙甚为惊讶道:“他的医术居然这般高超?!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他的医术竟然这般高超。”
之于此,慕容卓甚至比任何人都更觉惊讶。
当初他只是想找个替身聊以慰藉而已,哪里料想得到,那替身竟是个有真本事在身的。
纳兰熙自是不知其所想,或者说纵使知晓也只会装作不知。
他略过这茬,再三思量良久,才再度出声:“敬行,你能带我去见他一面吗?我想向他请教几个问题。”
慕容卓说:“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见过他之后,便随我离开此地。”
纳兰熙道:“我答应你。”
慕容卓当即翻身上马,并道:“那就上马吧,我带你去见他。”
“他们在平城?”
“没错。依陈老贼的谨慎,陈夫人病愈之前,必是不会放人离开。”
“倒也是。”
纳兰熙边说边去一旁牵来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
平城内,陈府外。
阿诺尔挥别陈善人,示意丛岩赶车。
丛岩挥了挥鞭子,驱使大灰。
正值壮年的大灰吭吭哧哧的使足了力气,才算拉动身后那辆只比以前多装了一个大木箱的带蓬板车。
陈善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转过街角身影消失,方回转府内。
长街上,丛岩身背小药箱,手牵着拉车驴走在前方。
阿诺尔身背大药箱,手持医幡腰挂医铃,与司徒晏并肩而行,慢步走在驴车后方。
“陈善人送上的那箱诊金,分量应是不轻,大灰看起来有些吃力。”司徒晏边走边道。
阿诺尔眉头微拧,若有所思道:“四个人抬上车的箱子,分量确实应当很重。”
司徒晏提议说:“不若再买一头驴拉车,如此大灰应是会轻松些,车速也会快上许多。”
阿诺尔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大灰性子太独,让它同别的驴一起拉车,他铁定要撂蹄子罢工。”
司徒晏说:“但它独自拉车,必然累极,速度也必然快不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阿诺尔道:“此乃小事儿一桩。只要把那口大箱子解决了,板车的负重必会减轻许多,如此大灰拉起来就不会如此吃力了。”
司徒晏:“如何解决?”
阿诺尔:“简单。陈善人不是说,箱子里是近期搜集的药材吗。待我将那些药材炮制一翻,只留能用的收进药箱里,如此即可解决。”
司徒晏:“言之有理。”
二人说话间,驴车已行至城门处。
守卫先是核对了一番三人的身份文书和路引文书是否属实,而后又简单翻查了一番驴车上是否装载了违禁物。
两者皆未查出问题,守卫便放他们一行出了城。
待驴车行上官道,丛岩问他:“主子,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阿诺尔回想了一番平城以南的村落分布,方道:“先沿官道南行一日,天黑前应是能抵达数十里外的石磨村。届时我们借宿民居,修整两日再出发。”
“好的主子。”丛岩应声坐上车头一侧,扬鞭便要驱使大灰加快速度前行。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跑来两匹快马。
丛岩扬鞭的动作微顿,打算等那两匹快马与他们错身而过后,再驱使大黑加快前行速度。
不料那两匹快马行至驴车近前时,突然扬蹄停止前行。
丛岩抬眼一瞅,立时认出马上二人皆非陌路之人。
见他们是挡在前方似乎来者不善,丛岩忙扯动缰绳,促使大灰停下。
驴车后方,阿诺尔和司徒晏也都认出了马上二人的身份。
丛岩回头看了眼面上表情不显的阿诺尔,方扬声问:“不知二位侠士驾马拦路,有何指教?”
慕容卓翻身下马,刚准备出声,便听纳兰熙快他一步出声说道:“指教不敢当,我们只是想请教司郎中几个问题。”
纳兰熙边说边翻身下马,向驴车后方走来。
阿诺尔抬眸看着他那张与他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无视他身后那人,略显敷衍的抱了下拳:“兰神医,久仰大名。”
纳兰熙忙抱拳回礼:“司郎中,久仰。”
阿诺尔无意与他多做接触,张口便单刀直入道:“不知兰神医想问什么?”
纳兰熙拱了拱手,再行一礼,做足了低姿态:“烦请司郎中告知兰某,陈夫人究竟因何病情加重?”
阿诺尔眉头微挑:“兰神医当真不负神医之名,离开陈府如此之久了,竟还挂心陈夫人的病情。”
纳兰熙满脸惭愧道:“司郎中谬赞,兰某愧不敢当。”
阿诺尔扯了扯唇,笑的相当虚伪:“虚不受补。陈夫人乃因虚不受补以至病情加重。”
“原来如此,多谢司郎中告知。”纳兰熙恍然大悟,紧接着又问:“敢问司郎中,陈夫人可是因身虚体弱而膝下无嗣?”
阿诺尔轻轻摇了摇头:“非也。其膝下无嗣,非其一人之故。”
“莫非还与陈善人有关?”纳兰熙疑惑道:“可我观陈善人并无患病之象啊!不知司郎中能否告知兰某,陈善人因何而至其夫妻二人膝下无嗣?”
这个问题明显涉及到了患者隐私,阿诺尔似笑非笑道:“久闻兰神医医术高超,不仅能医治百病,还能研制出包治百病的圣药。司某冒昧,欲借兰神医所制圣药一观,不知可否?”
“是兰某冒昧了,望司郎中海涵。”纳兰熙自袖中取出一枚白色瓷瓶,双手奉上:“此乃赔礼,望司郎中笑纳。”
阿诺尔坦然接过那枚白色瓷瓶,看似漫不经心的扫了眼瓶身上所贴红条纸上书写的”圣药”二字,而后拔下瓶塞,放在鼻下轻嗅片刻。
片刻之后,他将那瓷瓶原物奉还给纳兰熙,并道:“此药大善,兰神医当真心思巧妙,司某佩服!”
纳兰熙没想到他真的只是要看一下而已,不由愣了愣,方接过瓷瓶,道了句:“过奖了。”
阿诺尔淡笑着,与之作别。
纳兰熙自知问不出别的了,便未再试图挽留。
两方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此番相遇,阿诺尔由始至终都不曾看过慕容卓一眼,全程无视之。
慕容卓亦不曾上前与之攀谈。
两人不约而同的将对方当成了陌路人。
之于此,阿诺尔甚觉满意。
司徒晏亦然。
——
第195章 目的
雪地路滑,再加上板车载物过重,大灰只拉车奔行了十多里地,便累得大喘气儿。
丛岩见势不妙,只得频频扯动缰绳,促使大灰一再放缓奔行速度。
终至后来,眼看大灰跑不动了,丛岩干脆下了车,牵着大灰赶路。
阿诺尔和司徒晏不紧不慢的跟在车后踱步而行。
这般速度,莫说在天黑前抵达数十里外的石磨村了,怕是连那一半路程都难走得完。
见此情形,阿诺尔只好临时调整计划,将今日的目的地定在,位于平城以南三十余里之地的大洐村。
途中,司徒晏问道:“阿诺儿既不喜那二人,又何故与之虚与委蛇?”
“自然是为了防止他们纠缠不休。”阿诺尔偏头看着他,弯唇笑说:“不打发了他们,万一他们要追着我问东问西,我们的驴车可跑不过他们的马。”
司徒晏:“未雨绸缪,能屈能伸,长华佩服。”
阿诺尔:“其实也没你想的这般夸张,我只是不想与之多做接触而已。所以才用了最简单的方法处理此事。”
司徒晏:“可是因”替身”之故,而不想与之多做接触?”
“这只是原因之一而已。”阿诺尔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
司徒晏见他不欲多说,便识趣的没再多问其他。
而他有所不知的是,阿诺尔看似沉默着,但实际上却正于脑中以意识与超位系统交流。
”统子,我已查明,慕容卓以休书为饵诱使原司诺,依照病人案例进行近千次医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不得不说,这还是阿诺尔第一次主动找系统言明支线任务进展。
以至于超位系统明显卡顿了几秒,方用它那特有的无机质男童音做出回应。
”请宿主详细说明。
”慕容卓的目的只是为了借原主司诺之手,扬兰神医之名。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有三。”
”其一,乃因陈夫人所患之疾,亦曾以医案形式出现在原司诺眼前。并且陈夫人还是原司诺仅靠医案上记录的病情详述,治愈的第一位病患。亦是因此,原司诺留下的记忆中,有关这部分的记忆尤其深刻明晰。”
”其二,乃因时间线重合。据原司诺留下的记忆所示,慕容卓带着第一份医案找到原司诺,并以休书为饵,促使原司诺首次依照病情详述进行医治的时间,正是这一年深秋。亦是陈夫人病情加重,兰神医被赶出陈府之时。”
”其三,乃因那兰神医研制的圣药,药力有限,那兰神医的神医之名,名不副实。经我分析,那所谓的圣药,只是由上好的温补药材加入蕴含特殊能量的水熬制而成。”
”其之药效,虽可使人身强体健,乃至轻疾小病全消,却无法根治病理更为复杂的疑难杂症。特别是身虚体弱之人,少量服之无碍,一旦多服,必将虚不受补。如陈夫人。又如原司诺比照病情详述医治过的众多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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