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人轻咳一声,但语气还是可闻的有所缓和一些。
“堂下是何人啊?有何冤屈。”
“黄大人可知永昌城中鼠疫肆意之事?”朱昭延说道。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这城外的乱葬岗都是满天飞的骨灰,焚烧尸体的气味在公堂上隐约都能闻到,单就冲着这山上冒的黑烟还能有谁不知道瘟疫的。
黄大人闻声看向朱昭延,就算是这一身简朴棉麻也掩不住这少年卓尔不群之姿。
虽薄布半遮面,但露在外的那对眼睛锐利深邃,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他背挺的笔直,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倒是与这身行头不符。
黄大人挺了挺满是肥油的肚子,这么一动,脸上那横肉也跟着颤了几下。
“此事本官早就已知晓,本官已启了奏折派人上交给了朝廷,这朝廷筹备的赈灾款资还没有到府衙,本官也是无可奈何啊。”
“如今城中生疫,若不加以控制防疫,将会后患无穷伤亡无数,甚至整个大明都会动摇,请黄大人先行出力赈灾,做好防范。”汪晚意又说道。
黄大人又将目光看向汪晚意,这少年虽身形较矮身条也清瘦,但这气度又好像在这如翠竹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傲而不微之韵。
“瘟疫在前,绝不可耽误一刻,请黄大人先行开衙库赈灾。”汪晚意继续说道,只是这次语气坚定中带有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在其中。
黄大人这一听,面色一黑但又瞬间转瞬即逝,他佯装作左右两难的模样又继续说道。
“不是本官不想去赈灾救济百姓,但这话说的倒是轻巧,这赈灾不需要银子?不需要人力物力?本官是永昌的父母官,瞧着永昌的百姓感染瘟疫死伤无数,本官何尝不可悲可泣?深感心痛呢,本官也是力不从心,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黄大人连连唉声叹气,他痛心的用手掌心拍着自己的胸脯又继续说道。
“这水灾刚过,朝廷前脚发了赈灾银,这后脚运送官道的时候就被那兄弟帮的土匪给劫了去。为了救济那些受灾的百姓,本官是大开县衙钱库,自己又将本官这为官多年来省下的俸禄都倒贴了出去,这一大县衙的衙役还在等着本官发月钱不说,这又来了场鼠疫……”
黄大人说的这些话,单看这黄大人这满是肥膘的体型和这肥头大耳的模样汪晚意就不信。
“这官银要是真播下来,也要防着被那土匪给再劫了去,这真要是再被劫了,本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呦,黄大人说的这话可真就对不起您头上这明镜高悬的匾额了。”席风目光嘲讽的看向公堂正中央蓝底金漆的四个大字,阴阳怪气的说道。
“可本小爷怎么知道的传言是,这朝廷的赈灾银刚到这永昌县衙里就被黄大人给放入了你黄家家库里呢?”席风挑着下巴轻蔑的看向堂上的黄大人,环抱住双臂又说道。
“若非不是兄弟帮的弟兄们抄到了黄扒皮你家老巢拿走了赈灾的官银,这永昌府的百姓还不知道又要被你这狗官坑害了多少!”
此话一出,黄大人是手拿板木大拍桌案,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更像是狗急了跳墙。
“本官头顶有青天,脚下有皇土,你这刁民竟然污蔑本官!”黄大人大声呵斥道。
“本官如何做轮的到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指手画脚?”
席风这回倒是引起了黄大人的注意,这少年这身打扮和其余三人并不相同,反倒是更像是江湖人士的行头,竟与那山上的土匪兄弟帮的穿着极其相似。
“莫非你这刁民是那兄弟帮的同伙?!”说罢,黄大人将目光紧盯住席风别有深意的说道。
“正是在下,兄弟帮大当家,踏凌云席风是也。”
席风倒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三下五除二的往前大步走了几步,长腿一伸,那长靴踩在黄大人身前的官案上玩世不恭的说道。
“好啊,这抓不到你们这些土匪,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人!来人!给我把他们都抓起来关进大牢!”黄大人见席风离自己如此之近,他被吓得猛的跳起来三丈高,立马后退到老远的距离,命令着堂下的八名衙役说道。
他就不信了,就凭着这席风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这八个手持棍棒的衙役了,这兄弟帮的头目席风可是在悬赏里人头价值万金的悬赏令,要是就此将他拿下,他日向朝廷邀了功,说不定还能升官!
“快!给本官给他拿下!若是拿下了本官赏他黄金千两!”如此想到,黄大人更是来了劲头。
这八名衙役一听到有赏金,这可是黄金千两啊!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这么多的银子,想到这他们手持的棍棒抄起家伙就更起劲。
“想抓你爷爷?怕是痴人说梦!”席风冷哼一声,随即对着汪晚意朱昭延和韦应三人说道。“你们躲远点儿,可不要影响到本小爷发挥,看我不将他们揍的满地找牙!”
说罢,还没等席风迎上去教训他们,只见一道看不清的残影从眼前闪过,这残影快如闪电,步步生疾风,迎面扑过来的杀气就叫人心惊神裂。
只见韦应一套行云流水,一会儿的功夫这八名衙役便倒地不起,在地连连喊痛,这打滚的样子就如同泥地里拱地的家猪,好生狼狈,他没想到,这韦应赤手空拳的和这八个手拿棍棒的衙役打起来也是半点亏都不吃。
他的武功没有章法,却招招狠厉,瞧着更像是从小开始便经过组织严格残酷训练的顶尖杀手。
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能让这样的高手甘心叫一声义父的人到底真实身份是何人,这张三李四绝对不是一般的市井之民。
他能肯定的就是,张三李四这两个名字绝对不是用的真名,就连这韦应的名字说不定都不是真的,这等身手肯定会在江湖中留下名字,要不然,韦应这两个字他怎么会连听都没听过。
“虽然知道你这冰块脸武功高强,但没想到你这武功竟在我意料之外!”席风惊喜的说道。
瞧着这制敌的速度和身法,雷厉风行不曾一点拖泥带水,席风便看出来了这冰块脸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
他在这永昌府乃至江湖上都没有几个武功在他之上的对手,在寨子里也是整日无聊的紧,习武之人就该是以武会友,待瘟疫解决,他一定要找这冰块脸好好的切磋一番。
“大大……大……大胆!”
黄大人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瞠目结舌,他是如何也没有想到他这边的八个身强体壮受过训教的衙役会连这人身都进不了一步。
韦应立于这地上打滚的八人之间,长发如马尾高立,只稍微用一条乌黑发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质。
如刀刻而成的眉眼散发着阵阵冰冷,深不见底的目光则正射刀锋,如看蝼蚁一般的看着瑟瑟发抖的黄大人。
“竟敢扰乱朝堂!你们这些刁民可知这在大明律例中是死罪!”
“谋害朝廷命官,本官定要张贴官榜,上报给朝廷将你们五马分尸!”黄大人吓得躲在了官案底下,只敢探出来个头说道。
此话一出,汪晚意掩袖一笑,他走上去,离近黄大人蹲下了身笑着说道。
“上报朝廷?同朝为官,黄大人与本官也算是个同僚,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本官已心平气和的和黄大人探讨,为何黄大人就一定不留给自己一个体面的台阶下呢?”
黄大人见汪晚意走来,他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将探出来的头缩了回去说道。
“我可是东厂正二品厂督尚公公的义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本官乃是陛下身边之人。”汪晚意回他道。
陛下身边之人?这陛下身边之人这般年少的就是这刚被陛下特例封官的寒门六品文官,因为是陛下特例黄大人便留意了姓名,似乎是叫宋师选。
除此之外,在朝堂之上少年封官的就是戴家的小少爷戴绍妗和西厂厂督汪正,但后者已经是权倾朝野,他听闻义父所言,陛下似乎有意疏远汪正,那就更不可能是那尊大佛,不可能绝不可能。
思来想去,那也便只有是这新官上任宋师选了,想把三把火烧在他头上,还太嫩。
“六品?就算你真是翰林院六品,本官为四品知府,官位还要高你两阶,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儿?”黄大人哼哼一声似乎又有了底气说道。
第四十八章 打脸
“本官算是什么东西?”汪晚意反问道。
“本官是当今圣上钦定西厂之主,御马监掌印,西厂提督汪正,官居正二品,本官官位高于你两阶,就连你那认了亲的干爹尚公公见了本官都要对本官客客气气,黄大人来说说在这公堂之上,到底有没有本官说话的份!”
此时从汪晚意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黄大人的心头之上,瞧看黄大人扩散开来的瞳仁,汪晚意伸手将黄大人头上戴歪了的乌纱帽摆正。
压迫感春雨如丝,黄大人双目胀的溜圆,这嘴巴也张开的越来越大。
“本官问黄大人一句,黄大人头顶上这乌纱帽是谁家的啊?”
此话一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从内外而出,这一句话背后的权利可是能将他直接打回原形,甚至将他这官位罢了谁都不敢去多说几句。
黄大人听说过,这句头顶乌纱是汪正监官每到一处觉着不舒心时,便会去问的题。
“见了本官,这该有的礼还要用本官来教黄大人吗?”
“提督大人!下官无意冒犯您,请提督大人饶恕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之罪!”黄大人敢忙从桌案底下四脚并用爬出来,磕头赔罪道。
这副模样可和方才在堂上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汪晚意说道:“起来吧,本官也不是那宰相肚里不能撑船之人,说不定还会让黄大人觉着本官小心眼呢。”
“下官岂敢啊!谢提督大人大量,几位大人快到寒舍小坐,本官可要好好招待几位大人。”黄大人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阿意取容的说道。
一旁的席风惊讶的瞧着汪晚意,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汪正,有传闻言汪正是个无恶不作贪财好色之辈,这短暂接触下来,果真是传闻就是传闻,并不全都可信。
“不是说要将小爷捉拿归案?五马分尸?”
席风经过黄大人身边时,若有所指的说道。
黄大人尴尬一笑,这可是提督大人的人他如何惹起。
“来人,快备好酒菜,为几位大人接风洗尘。”黄大人扯脖子冲院中仆人说道。
走进后堂,这倒好,打眼就瞧着院中央那精细雕刻的双鱼戏珠白玉景,这院子中的每一砖一瓦都是玉石堆砌,进到后堂房里更是比院外还要更显阔绰。
古董花瓶,玉石珍宝更是随处都可见,就连丫鬟都是挑的各个有姿色。
不一会,这好酒好菜便被端了上来,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是各式各样摆满了十多道大菜。
“早有耳闻,汪厂公为我朝创下丰功伟绩,真乃震古烁今空前绝后啊!”
黄大人待汪晚意几人上座后才紧接着坐下,命丫鬟倒酒。
“黄大人这马屁拍的舒服。”汪晚意笑着说道。
黄大人高举起酒杯。 “这位席风兄弟也是年少英雄,来!今日之事是本官思虑不周给几位赔罪!这酒可是西域青葡萄酒,下官特意取来给几位大人润喉。”
“嗯~还真是好酒,本官喜欢。”汪晚意浅尝了一口,入口顺滑回味甘甜酒香留韵。
“提督大人要是喜欢,下官派人送到大人府上。”黄大人这下脸上可是笑开了花。
“既如此就甚好了。”汪晚意眼前一亮又拿起酒杯泯了一口,满足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这黄大人上道,这宅子里的东西他也喜欢。
“这全部威风还都叫你这厮给逞了,可舒心啊。”小皇帝敲了下他的脑袋笑道。
“岂止是舒心,您身体还没养好,可没这口福了,这酒我替你喝了。”汪晚意伸手拿过朱昭延的酒杯一饮而尽,他朝朱昭延探去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官员间交流感情,在宫中可是看不到的表演,这黄大人在您眼皮子底下行贿,这要是知道您是当今圣上,还不知道得吓成什么个样子。”
黄大人见此,他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话,但看着这两人耳鬓厮磨的模样,还以为这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是汪正后院养的对食。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此时和他在一张饭桌上坐的是这一国之君呐。
黄大人伸手冲他身后的师爷摆了摆手,师爷双手托一个大食盒交到了黄大人的手上。
“我黄府小厨房做的点心也是永昌一绝,还请提督大人过目清点。”
说罢,黄大人将点心盒往汪晚意座位上推了推。
汪晚意心下一阵了然,他伸过手牵起食盒的拎手,欣赏的看了黄大人一眼,便提起来掂了掂重量,份量十足两只手都嫌沉。
“不成敬意,是孝敬提督大人您的。”黄大人笑的褶子都给加深了几条。
“黄大人不是把毕生俸禄倒贴了去?”汪晚意挑着眉,雷霆大怒说道。
“公然行贿本官,本官看黄大人的胆子大的很!你可知本官最痛恨行贿之人!”
黄大人一愣,各种情报都是汪正爱财,他这投其所好怎么结果还和他想的不一样?
黄大人吓得立马两腿一软。
见黄大人吓得如此模样,汪晚意又噗嗤一笑,这一笑,可令日月都失色。
“开个玩笑,黄大人倒投了本官的所好,本官就喜欢这金灿灿的玩意儿。”
“黄大人给了本官面子,本官也要还给黄大人一个面子,日后定会给黄大人谋一个好路子。”汪晚意说道。
黄大人瞬间如坠地狱又被拉了上来,心情是一上一下,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眉开眼笑的说道。
“提督大人,听闻您好收义子,下官这……”
“黄大人莫非是觉得尚容公公那腿脚脑子都不灵光了,想要换个爹?”
黄大人原本是更想认汪正为义父的,在绝对权利面前哪里管这提督大人的年纪如何,他日前托了关系都是始终不得见这少年提督,便退而求其次花了重金孝敬给了尚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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