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一璇只是想争一口气,她被奉承惯了,自是接受不了这种待遇。
但栾姜所拥有的身份本就足以让他肆意张狂,他微微眯了眯眼,若是熟悉他的人在场,定然会瞧出栾姜这是有点不高兴了。
就在一行人僵持不下之际,马车后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凶悍残戾的虎鸣,接着好似地动山摇一般,尘土飞扬,山鸟惊飞,窝在韦一璇怀里的小白狐更是好像感受到了无比巨大强劲的猛兽威压一样,吓得一爪子挠在了韦一璇手背上。
待韦一璇吃痛松开手后,小白狐便倏地一下窜没了影,完全没有受伤迹象。
可韦一璇和一众世家公子小姐们已经顾不得小狐狸的事了,那虎鸣声太过骇人,渐渐逼近的沉重奔跑声更是叫他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些公子和小姐再也顾不上形象二字,急匆匆地向游船奔去,剩下零零散散的八九人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几人有的是韦一璇的拥趸者,有的是曾楼的狗腿子,见自己要讨好的人不动弹,他们便是再害怕,也不能逃跑,否则韦一璇和曾楼出了什么事,户部尚书和吏部侍郎那两个护子心切的中年男人是断然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些念头再见到露了身形的猛虎以后,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那真是一头极其骇人的凶猛白虎。
皮毛为纯白色,在日光下泛着漾漾光泽,好似雪一般。
它体型粗壮庞大,似有好几个成年男子那般强健,有着一条如同一把钢鞭似的微曲摇摆的尾巴,行动奔跑间体态呈流线型,肌肉结实健美,好像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感。
不知是见到了人类还是怎么的,白虎忽然张嘴发出了一声仿佛能震彻山谷、惊颤万物的嘶吼,那露出来四枚坚硬犬齿,底部牢牢地嵌进了血盆大口中,末端则异常尖锐锋利并且闪着寒光,简直令人两股战战、不寒而栗。
没有人见到如此凶残瘆人的猛兽还能稳稳当当地站着如同没事人一样,更何况这群世家子弟大多是被家里人娇惯长大的。
看见白虎离他们越来越近,韦一璇几乎要被吓得昏厥了过去,站在一旁的曾楼也是两腿打颤、双手发抖。
早已避开跑上了游船的一些姑娘总觉得下一秒便会出现血肉横飞的骇人画面,害怕得甚至有点想闭上眼睛。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头凶猛白虎不知为何突然放慢了步伐,在那位郎艳独绝的水色缎袍男子身侧慢悠悠地停了下来,用它那颗大脑袋在男子腰间撒娇似的蹭了又蹭,便是连发出来的叫声都轻软乖巧了不少。
这头白虎的来历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姜小白。”栾姜揪了下它的耳朵,见姜小白眨着圆溜溜的琥珀色瞳眸卖乖的看着他,栾姜还是没有多少心软,闻着姜小白身上浓郁不散的血腥气,他微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不是在路上又乱吃不干净的东西了?”
明明刚才的叫声还异常凶猛,这会儿在主人面前,姜小白却叫的跟个小猫儿一样,不见分毫的威慑力:“嗷——”
栾姜重重地拍了一下它的脑袋,“我不吃你这一套。”
姜小白顿时耸拉下了耳朵,“呜——”
缓了许久才总算是回过了神来的韦一璇带着点小心和试探的询问道:“公子,这是你...养的宠物吗?”
栾姜冷淡的“嗯”一声算作回应。
刚过及笄之年的韦一璇早就知晓她的父母兄长已经在为她择选好婆家了,可世家圈子里的那些公子哥房里大多养了侍妾,韦一璇觉得恶心;家世清贫些的青年才俊,被娇生惯养长大的韦一璇又不想去受那份苦。
今日这场由她发起的湖上游宴,其中一个目的便是韦一璇想要看看世家子弟中有没有人能入她眼,奈何观察来观察去,竟是没一个叫她心悦满意的。
不是模样差了,就是名声不好,家世不够格...
韦一璇自认为她应当配这天底下最矜贵的男子才是,自然不愿意将自己的终生交予一个叫她连心都动不了的人。
但是,方才第一眼见到从马车内出来的那位公子,韦一璇便有种惊为天人、心跳加速的感觉,发现如此凶恶残暴的猛兽竟是这公子养的,韦一璇就越发觉得这位公子该是上天赐予她的姻缘。
她素来大胆,喜欢的、想要的只一说就有人双手奉上,这回全然抛却了姑娘家的矜持羞敛,直直地望着栾姜,骄矜的眉眼勾着热烈的笑:“敢问公子可成家?”
听到韦一璇这般问话,栾姜笑了。
他漂亮的简直就像一把星光,洒进了众人的眼中。
韦一璇呼吸一窒,心头难得涌起紧张和羞怯,她可不可以认为这位公子对她...
她心里紧张羞涩,连带着面上也染了几分。
栾姜盯着她,笑意更甚,嗓音勾人,说出的话却有些伤人:“小姐,这般自作多情可不好。”
从未受过如此羞辱的韦一璇脸色一僵,心里面的那些粉红泡泡瞬间散得一干二净,她恨恨地瞪了栾姜一眼,放下狠话:“你给本小姐等着!”
栾姜还没有所反应,贴在他身边撒娇的姜小白却仿佛听懂了韦一璇的话一般,张着血盆大口,凶煞狠恶的冲她吼叫了一声。
韦一璇吓得双腿都发了软。
一边站着的曾楼甚至也不敢为了心上人指责栾姜的不是。
实在是那白虎生得太过凶猛可怕,他们这群加起来可能都不够这白虎塞牙缝。
无人再敢拦路。
栾姜遂领着姜小白慢步向京城城门走去。
守城侍卫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美女与野兽”的组合,他被那白虎盯的有些心惊,但没忘了自己的职责。
“凶兽伤人,还忘公子勿带入京城。”
若是伤到了那些世家的公子小姐,他怕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还的。
因着这个念头,守城侍卫的神色愈发严肃。
第63章 二号反派(十九)
栾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城内传来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响。
约莫五秒过后,十几位身着软甲的禁卫军出现在了城门口。
为首的是禁卫军统领居抚。
对于居抚这个名字,京城上下几乎是人尽皆知。
数年前,居抚尚年轻,却在战场上孤身一人入南燕万军直取敌方将领之首级,回来时候遇上了南燕的战神司马衡,不下百次的交手后,居抚斩下司马衡一臂,自己的左脸也被司马衡的长刀所伤,就此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疤痕。
居抚生的俊美,又是青年才俊,加上身负赫赫军功,说媒人本就早该踏破了居家大门。
奈何几乎横亘了居抚半张脸的刀疤属实吓退了一群名门闺秀,余下的姑娘大多是些名声有污之人。
栾帝不忍见自己的良臣一直孤身一人,便想为其赐婚,圣旨难违,届时那位被赐婚的千金再怎么不愿意,也得遵旨嫁入居家。
居抚却婉言谢绝了栾帝的好意,并道他早在心上人死时就立下了终生不娶的誓言。
栾帝这才敛了赐婚的心思。
后来战乱平息,居抚带着一身血腥和煞气领精兵入京,没曾想当场吓哭了好几个孩子,自那以后,京城便莫名其妙有了禁军统领居抚貌似阎罗,凶神恶煞,以小孩为食的传言。
栾帝欲制止,又被居抚以他并不在意、还请陛下不要为此过于忧心之理由给谢绝了。
原身鲜少见过这位禁军统领,栾姜穿来后也未曾在宫中遇见过居抚。
如今时过三年,栾姜见到这位传言‘会吃小孩’的禁军统领,倒是微微有些讶异,无他,实在是居抚瞧上去并没有凶神恶煞之气,相貌也不丑陋。
那道横亘在他脸上的刀疤色泽已经淡了不少,但还是异常明显,可这刀疤分明给居抚平添了好几分硬气,身上还自带了一种似要破衣而出的男性荷尔蒙,放在现代,不知道会有多吃香。
栾姜正思忖着的时候,居抚已经领着一众禁卫军下了马,他率先抱拳单膝跪在栾姜面前,嗓音低沉磁性:“禁军居抚见过七皇子,殿下万福金安。”
守城侍卫见到居抚之时还尤为诧异,想着素来只听天子号令的禁卫军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会陡然听见居抚冒出这么一句请安的话来,竟吓得摔了手中的长枪,抖着腿跟着一块跪了下去。
“都起来吧。”栾姜越过人群望向遥遥矗立在远处的皇宫,收回目光看向居抚,早已知晓情况的他还是问了一句,“居统领,可是父皇他命你来的?”
居抚起身,稍稍弯腰,答道:“回殿下。陛下担忧城中会再有不长眼的人冲撞了殿下,故而特意命臣前来护送殿下回宫。”
显然,栾帝已从暗卫那得知了方才城外发生的一切。
“那便有劳居统领了。”
居抚将他的马牵到了栾姜面前,道:“殿下,请上马。”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守城侍卫望着渐渐远去的禁军,抬手擦了擦额上刚刚渗出来的冷汗。
栾姜坐在黑色骏马上,由禁军统领居抚亲自牵着马绳,让撞见这一幕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惊色,又不约而同的在心底暗自猜测着黑马之上所坐何人。
经过镇五楼时,栾姜停了马,微微抬头看向二楼,那儿有一处是他以前经常饮酒的位置。
二楼窗户旁站着一个男人。
即便过了三年,所有人模样皆改,栾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沈陵修。
可是令栾姜微微睁大眼睛,面露惊讶的却是如今缭绕在沈陵修身上的气息。
三年前,沈陵修还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端方温持,就好像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一般,除了那次情伤......
然而时至今日,栾姜所见到的沈陵修却和以前的君子模样截然相反,他眸色极深,眉间藏暗涌,戾意在他周身喧嚣肆腾,骨子里融着阴鸷骇意,完全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反而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凶魂,是世间恶的化身。
有那么几秒,栾姜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在沈陵修身上看到了有时候发起病来的秦勋。
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沈陵修竟又像三年前那般朝栾姜温温柔柔地笑了。
只是那染满了沈陵修的眉梢眼角的笑意却叫栾姜感受到了一股十分浓烈的危险,仿佛要把他剥皮扒骨、拆吃入腹。
栾姜为自己的猜想打了个冷颤,他移开目光,压下心底翻涌的不安感,骑着马直直地向着皇宫大门去了。
栾姜这般好似在逃避什么的姿态反倒是叫沈陵修勾了勾唇角,眸色却深幽如炼狱。
他的姜姜似乎想要疏离他了呢?
真是令人...不爽啊。
唔——
他该怎么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姜姜才好呢?
—— ——
带着姜小白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后,栾姜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养心殿,殿外,常怀早就候他多时了。
见到已然长成妖孽模样的栾姜,眉间含着淡淡忧色的常怀连忙带着满心欢喜迎了上来,语气激动:“我的殿下哟,您可算是回来了。”
栾姜闻言笑了,“常公公,好久不见了。”
“是啊。”常怀跟着感叹道,“殿下这一去三年,可把陛下忧心惦记坏了。”
提到栾帝,常怀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
栾姜瞧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也没多问,只道:“劳烦常公公帮我照看一下姜小白。”
然后不等常怀回话,栾姜便匆匆迈入了殿中。
率先传入栾姜耳内的是几声沙哑的咳嗽,栾姜听着心头一紧,连忙走进了内殿。
只一眼,就差点叫栾姜落了泪。
栾帝衰老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栾姜的想象,单从表面瞧着,栾帝尚且还像是一个强劲健壮的帝王,可栾帝内里的精气神不知为何退散得极快,面由心生,那股子衰弱气在栾帝的眉宇间笼着,大有一种命不久矣的征兆。
“父皇...”栾姜轻声地唤道,第一次为自己不管不顾一走三年而感到了后悔和懊恼,他站在内殿门口,踟躇着有些不敢再向前一步。
栾帝匆匆放下笔,快走数步来到了栾姜面前,又像三年前那般轻轻缓缓地揉了揉栾姜的脑袋,温柔宠溺,思念满溢:“父皇的小七终于长大了。”
这一声“小七”令栾姜全然抛却了顾虑和胆怯,他带着不轻不重地力道扑进了栾帝怀里,一如从前的撒起了娇:“父皇,我好想你。”
栾帝笑着仍由栾姜撞进了怀,他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不受控制的连连咳了数声。
听到这似乎愈发虚弱的咳嗽声,栾姜骤然退出了栾帝的怀抱,沉着脸不发一言的三指按在了栾帝的腕部上,习武太累,栾姜懒的去学,于是只将轻功和医术学得出神入化,甚至大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只需短短数秒时间,栾姜便完全知晓了栾帝如今的身体如何、寿命如何。
他收了手,微微敛目,沉默着没说话。
脑子里面却满是各种秘药神药的调配方法。
“小七。”栾帝替他抚平了紧皱的眉,柔声安慰道,“父皇不希望你为任何事操劳心神。”
栾姜抬眼看他,眸里有水光,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为何...为何会这样...?”
“是...那碗心头血的...的缘故吗?”他颤着声追问。
栾帝有些爱怜的擦去了他那溢出眼角的水滴,摇头,“小七,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半碗心头血罢了,根本要不了他的命。
栾姜揪住了栾帝的袖子一角,他从未脆弱害怕成这样:“那,那是什么原因?”
栾帝本不愿告知他原因,奈何面对泪眼汪汪的栾姜,栾帝实在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便说了真相:“是你的姑姑梁意玉,她想要我的性命。”
栾姜眸子里仍旧裹着软泪,只神色微凛,杀意稍露,他哑着声问道:“父皇,她在哪?”
“在冷宫。”栾帝轻叹。
为了殊清,栾帝无论如何都会留梁意玉一条命的,哪怕是梁意玉想他命,可只要是殊清的话,他都会乖乖听从,一如当年。
栾姜一下就松开了栾帝的衣袖,带着满身戾意转身向殿外走去。
“小七。”身后的栾帝叫住了他,有些无奈地口吻,“留她一命吧。别让你父亲对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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