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这...?”
栾帝按着他的脑袋揉了揉,解释道:“这是你父亲。”
栾姜蓦然扭头,满脸诧异地望着栾帝,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声音都有点颤:“父皇,我不是您的孩子么...?”
闻言,栾帝笑了声,裹着一层浅浅茧子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你当然是父皇的孩子。”
“可是...”
看着栾帝,栾姜忽然止住了声音,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方才发现原身的这张脸在眉眼上竟和栾帝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栾姜面上浮现出了一抹有些不太敢相信的神情。
不会吧???
难得见到他这般惊讶震撼的表情,惹得栾帝连连发笑,清俊的眉目里笑意沉沉,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口吻带着怀念:“小七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当年我见到怀了你的殊清时,几乎也是这样的神情。”
当年栾呈慕得知梁殊清在他的弟弟——盛王府上之际,瞒着所有人连夜翻墙进了梁殊清的院子。
然而当栾呈慕闯入梁殊清所住的那间厢房时,见到的竟是肚子已微微有些显怀的梁殊清,那一刻,简直称得上是栾呈慕这辈子最为震惊的时候。
时隔四个月零九天,栾呈慕终于见到了这个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男子,至此总算心安。
从梁殊清的口中,栾呈慕得知了其实梁殊清的生母亦是男子,不过他的父亲在生下他后就因失血过多而身亡了,他父亲的姐姐将梁殊清送给了与梁殊清的另一位父亲曾有过关系的一名女子。
那时,那名女子亦值临盆,然而生下来的却是个死婴。
于是就这样,梁殊清被那个女子抱着找到了梁父梁浦。
梁浦因无子一事被朝中的大臣们私底下嘲笑了很多次,如今得了梁殊清,自是喜不自胜,全然没有怀疑梁殊清的来历,更何况梁殊清在日渐长大后,五官和梁浦有着三四分的相像之处,正是这一点,彻底的打消了梁浦的怀疑。
梁殊清生父的特殊体质却自带了遗传性,也正是如此,再和栾呈慕缠绵数月、因皇后有所发觉而不得不分开的梁殊清才会怀上了栾呈慕的孩子。
知道岳父是因为生产梁殊清而死之后,栾呈慕原本死活也不肯同意梁殊清留下他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强硬无比的栾呈慕却被梁殊清的一句“阿呈,我很想和你有一个我们的孩子”而彻底击败。
栾呈慕不再提用药流掉孩子的事,只在暗地里默默的加大了对盛王府的监视和保护。
但再怎么小心翼翼,栾呈慕总是在深夜出入盛王府的事还是被有心之人——那时正一心想嫁为栾呈慕做太子妃的梁意玉给察觉到了。
不过好在梁意玉并不知道盛王府上住的是她的弟弟梁殊清,而只是以为盛王府上养了美人,把太子殿下的心和魂都给勾了去。
再后来,皇帝病重,命太子监国,丞相、太傅辅佐。
偏偏那个时候江南发了水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为了协助他的皇兄治理水患,盛王栾景曜带着栾呈慕给他的三名暗卫,亲自去了江南。
栾呈慕因政事忙得不可开交,却仍旧不忘加重对盛王府的保护,这更加激起了梁意玉的嫉妒心,她把此事告知给了皇后。
皇后想为栾呈慕选一名贤良温婉的太子妃,更望着她的孩子以后能成为一位贤明君主,又怎么可能容得下栾呈慕爱上一个身份来历神秘不已的女人,而皇后的母族在朝中势力颇大,她的胞弟也就是栾呈慕的小舅舅,更是执掌半块虎符的安平大将军。
繁多的政事很快就将栾呈慕给压出了病来,虽说只是小病,但太子在这个关键时刻患病足以惹得朝中大臣人心惶惶。
然而令栾呈慕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的母后竟然在这个时候命小舅舅带兵围了盛王府,对外只宣称有刺客。
九月怀胎,本就逼近临盆之际的梁殊清一方面在为栾呈慕担忧,另一方面还在忧心盛王府,各种负面情绪交织之下,居然使梁殊清提前提前生产了。
彼时安平大将军已经准备带兵闯入了盛王府,被隐匿在暗处、奉命保护梁殊清的暗卫和影卫所拦截。
栾呈慕顶着昏昏沉沉地意识不顾所有人阻拦骑马飞奔至盛王府上时,府外、府内早已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最终,栾呈慕在盛王府的别院见到了躺在了血泊中、腹部被活生生剖开一道口子的梁殊清,一旁是单膝跪地、身重数剑,抱着一个呼吸微弱的婴儿的暗五。
在暗五的身后,跪了一片负伤的暗卫和影卫。
再没有比这一幕更能令栾呈慕绝望的时候了。
他没有护住心上人,甚至有可能连他和殊清的孩子都保不住。
带着满身的寂寥和戾意,栾呈慕提着剑闯进了皇后所住的延福宫,一路上,前来阻拦他的侍卫宫女以及太监,无一活命。
栾呈慕提剑弑母,即便太子一党有心为他们殿下遮掩,此事还是传进了病重的皇帝耳中,在怒骂了一声“孽子”以后,皇帝驾崩了。
栾呈慕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接着便以狠辣嗜血的手段肃清了朝中皇后的母族,老人男子、孕妇孩童,无一幸免。
如果不是梁殊清留下的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栾呈慕是绝对不可能放过梁意玉的。
他明明恨不得将梁意玉千刀万剐,却在登基后的第一次后宫大选留下了梁意玉,与之一同被栾呈慕留下来的还有各个大臣家中生的千娇百媚的女孩。
整整十七年,西栾人皆知他们陛下后宫有佳丽三千,皇子公主成群,可是仅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除了当今七皇子栾姜,宫中所有的皇子公子均不是栾帝血脉。
有的是暗卫之子,如栾忆暮;有的是侍卫之子,如三皇子、五皇子。
栾帝从未碰过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他也乐得自己为自己戴绿帽。
原身居然是从一个男子腹中蹦出来的,这真的是栾姜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所以栾帝如此溺爱、盛宠原身便有了最好的解释。
和心爱之人生下来的孩子,不宠他宠谁呢?
不过,原身生父会怀孕,那么原身他...
栾姜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栾帝瞧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不急不缓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宽慰道:“男子生子本就古怪,你祖父与你父亲皆死在了这件事上,所以小七尽管放心,无论如何,父皇都不会让你体会这样的痛苦。”
他的殊清已经为这事丧了命,他再不能叫他的小七也为此丢了性命了,更何况世间之男子,有谁能担得起他的小七为其怀孕生子?
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听了栾帝的话,栾姜顿时松了口气,他微微仰头望着栾帝,问道:“所以父皇此次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嗯。”想到这,栾帝面上多了几分轻松和愉悦,“秦勋的师父是父皇和你父亲的旧相识。用了整整十七年,他终于在一个月前研制出了可以改变你体质的秘药。”
日日夜夜都在担心自家小七会被外面那些男子拐去、而后意外怀了孕的栾帝在这一刻,终于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心来。
和栾姜解释完,栾帝抬眸看向内殿外,喊道:“常怀,让秦勋进来。”
秦勋微微躬着身、垂眸从殿外缓走了进来,他刚准备下跪行礼,被栾帝出声制止:“免了。药可带来了?”
秦勋抬眼看向上方,目光在栾姜身上飞快掠过,随即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地锦盒,捧在手上微微向前伸去。
栾帝见状,疾步走了过来,拿过锦盒,掀开盒盖竟微有些抖。
里面是一颗纯白污垢的圆润药丸,散着浓郁逼人的幽香。
“陛下,师父将药交给我时,命我代为转达陛下,此药必须以至亲之人的心头血饮下。”秦勋又看了紧盯着他的栾姜一眼,继续道,“服药后,会昏迷两日。”
第60章 二号反派(十六)
那时他应当就离开京城了吧,自此与七皇子再无相见可能。
秦勋心头涌上了一股不知名的苦涩情愫,他知道自己动了心,即便对方不是女子。
可秦勋很清楚,便是动了心,他也绝对不能任由自己放纵下去,他不惧性命之忧,然而他却不能辜负了养育教导他近二十年的师父和师娘。
所以秦勋在飞快的看了栾姜一眼后,就再没抬起过头来。
站在龙椅旁的栾姜见到秦勋这般想要忽视逃避他的样子,心间涌起了一股淡淡的不悦,以及还有几分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迷惘。
这人真的是他的秦勋吗?
而这边在听完秦勋的话后,栾帝将锦盒放在了桌案上,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紧接着栾帝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他转头神色温柔地望着栾姜,“小七先进内室去吧?”
用刀取心头血这样骇人的画面,栾帝并不想让他的小七瞧见。
只要他在一日,他的小七便永远都只需要做一个不用担心任何事、整日逍遥自在的七皇子。
栾姜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直到进入内室,他都不曾再看躬身低头的秦勋一眼,他想,或许他真的该冷静一下了。
等到栾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内之时,栾帝方才出声唤出了暗卫,暗一就好似一个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光影之下,他单膝跪在栾帝面前,手上捧着一把匕首和一个白瓷碗。
栾帝扯开龙袍,露出小麦色泽的强硬胸膛,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在拿起匕首的瞬间,栾帝便将刀尖刺入了心口,红似胭脂的鲜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的流入了白瓷碗中。
取心头血本就极为损伤精气和寿命,像栾帝这般一次性取了小半碗,实在是伤身体得很。
秦勋在边上见了,颇为紧张地连连叫停:“陛下,够了够了...”
再取下去,他真怕这位污点颇多的盛世明君就这么死在这养心殿中。
面色已微显苍白的栾帝闻言抽出了匕首,然后才接过暗一递上来的一颗药丸,服下以后,他的面色霎时之间恢复如初。
见秦勋有些惊讶,栾帝笑了下,同他解释道:“不过是暂时恢复脸色的药罢了。”
他若是顶着这么苍白难看的脸色出现在小七面前,那孩子一气之下怕是怎么也不会答应饮用他的心头血了,过了关键时辰,药和血都浪费暂且不提,没能成功让小七改了体质,那才会叫他悔恼万分。
栾帝面色正常的端着白瓷碗进了内室,只步伐缓慢了许多,毕竟刚刚取出了小半碗心头血。
见到栾帝手上那碗晃晃荡荡的心头血,栾姜一下就皱起了眉头,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栾帝一遍,却是没能瞧出什么异样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眸子里透着明晃晃地怀疑之色:“取了这么多心头血,为何父皇您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大抵是父皇身体异于常人吧。”面对朝中那群老奸巨猾的狐狸,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哄骗一个十七岁的小崽子他还是做得到的,这般想着,栾帝眉眼的温柔愈浓,他把药递到栾姜跟前,“腥味有些浓,小七只管闭着眼一饮而尽便是,别想其他。”
栾姜接过药,看着碗里那浓艳艳的血色,又抬头望向栾帝,始终不安心:“父皇真的没事吗?”
栾帝无奈的摁着他的脑袋揉了揉,“乖,父皇何时对你说过假话?”仅此一次。
“说的也是。”栾姜听后这才勉勉强强松了口气,嗅着碗中飘散而出的浓烈腥味和药味,栾姜皱了皱鼻子,微微屏着呼吸将血药一饮而尽。
药的效力十分强劲霸道,只在饮下五六秒后,由药勾起的强烈睡意便逼得栾姜近乎睁不开眼睛。
栾帝俯下身,吻了一口他的额头,轻声道:“小七,安心睡吧,父皇一直会在的。”
—— ——
两日过后,就在栾姜即将醒来之际,秦勋已然骑着马出了京城。
他在郊外一处凉亭驻足,坐在马上偏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偌大的京城,低低喃喃地念了一句:“再见,七皇子。”
天色渐渐暗下去的时候,栾姜方才有了苏醒的迹象。
一睁眼,便见栾帝坐在床边,眸中深埋溺爱地凝视着他,见人醒来,栾帝那颗微微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他问,嗓音温和:“小七可有觉得身体不适?”
躺了整整两日的身体只是略微有些酸软疲倦,除此之外倒是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栾姜遂冲人摇了摇头,亲昵又依赖:“我没事,父皇只管放心便是。”
“那就好。”栾帝替他理了理散乱的情丝,轻轻笑开。
殊清,我们的小七终于不会再受你当年的苦了,他定然能长命百岁。
栾姜没说话,安安静静的养了会神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抓着栾帝的袖子,紧张不已地问道:“父皇,秦勋...他在哪?”
栾帝也并未瞒着他,“一个时辰前,秦勋便离开了京城。”
“他走了?!”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走了?!
栾姜显然是被秦勋的行为给气到了,他推开栾帝,强行下了床。
“小七。”栾帝喊住了他,声音里难得多了几分厉色,他按住栾姜的肩膀,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的小七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男人,但是无论如何,都断然不能为了那个男人伤到了自己的身体。
栾姜转过头来看他,眼底浮着一层很淡地哀求,让人根本无法拒绝他接下来说出的任何话:“父皇让我去吧。这般不清不楚,会叫我永远都无法安宁的。”
他必须得去求证,那个不管不顾就这么走掉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秦勋。
栾帝微怔,轻叹一声,按着栾姜肩膀的手移到了人的发顶处,又慢又温柔地揉了会,“既然如此,便去问问吧。也好叫我的小七心安。”
“父皇,谢谢您。”栾姜张开双臂抱了栾帝一下,然后踏入了暗色之中。
栾帝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眸中有淡淡的担忧之色,殊清,望你能和我一起祝小七得偿所愿。
这会天色微暗,身为一国之都的京城却依旧没有褪去它的繁华。
人来人往,欢声笑语起此彼伏。
正在这个时候,自皇宫门口跃出一匹上等骏马,马蹄声细碎如雨点落地,马上有一紫衣青年,绣鹤衣袍上下翻飞,眉眼清冽无双,蕴着惊人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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