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人还未再次行礼,就被姜禾拽着手腕二人小跑着向南边的青石小径而去。
“见过县主。”荷花池亭中传来不一的声音,同年龄段的小姑娘一同站起身来。
姜禾深知这是在宫里,只得点头间摆手让大家都站起来。
“这便是姝姀县主吧?瞧着可真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已初见其形。想来……将来定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如同宁国长公主一般。”
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向贵妃行礼后落座的姜禾夸赞道。
“听闻定国公府的世子如今已有十岁幼龄。前几日与状元郎于文雅轩中对诗,二人竟成了平局。如此郎才女貌,将来可算是一桩良缘佳事。”
“听说此子四岁作诗,六岁作赋,听闻八岁那年还作了一篇兵法被长宁侯送予皇上,皇上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呢。如今十岁,竟与状元郎平手而局,可真是大有作为啊。长宁侯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各位夫人缪赞了。能得我儿,也是我的福气。”坐在尾座的一位钗环朱翠华贵的妇人被点名后,向众人推辞着各种夸奖之语。
姜禾借着喝茶挡住了唇角的讽意,垂眼看着杯中的茶叶,不再理会这种场面。谁知,有些时候偏偏会有人如此不知趣。
“县主应该也是见过世子的,不知县主怎么看待世子啊?”
“婚约已定,县主不知有没有见过定国公府的世子?”
“有如此聪慧的男子作夫君,县主将来定会是京都内最让人艳羡之女子。”
“县主小小年纪,如今已初见雏形,将来定能协助世子料理好定国公府诸事。”
……
众位命妇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关于婚约和定国公府世子阮青瑜的事情。
姜禾听在耳中,逐渐有些不耐,她握着茶杯的手指越来越紧,竭力遏制自己心中那差点绷不住的冲天怒意。
“姝姀,你且先去吧。”
贵妃将茶杯放在桌上的轻响使得众位命妇的声音渐渐停止。
只见贵妃淡淡看了一眼姜禾,而后看向尾座的长宁侯夫人,手指摩挲着盖碗,“众位夫人今日说的有点多了。来人,给夫人们上茶,润润喉。姝姀。”
姜禾迟缓的转头看向上座的贵妃,只见她朝着姜禾点了点头,姜禾抿唇间放开了茶杯,起身福身行礼,“我且去更衣了,谢过贵妃。”
贵妃看着姜禾匆匆而去的鹅黄色身影,眉眼淡淡的暗自叹息,她垂眼看着手边的茶杯,眼底深处滑过一抹怜悯。
走至一处竹林小径时,姜禾挥退了身后跟着的宫人,看着宫人们的身影已然不见,她这才松开了掌心,只见袖中掌心间的糕点碎屑如同粉末般倾泻落地。
姜禾眸光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白色粉末,唇角勾起一抹讽笑,她低低的笑了起来,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只有冷的令人生寒的阴鸷偏执。
只一会儿姜禾转身向另一处石径走去,途径亭廊小径时,恰好遇到了一路宫人端着托盘而来,姜禾眼珠微动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回县主,此物乃是待会正宴上皇上将赐给探花郎的簪花。”为首的宫人行了一礼解释道。
姜禾绕到他身后看了一眼被宫人端在手中托盘中的簪花和玉佩,眼睛微眯的拿起来那枚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簪花,在手中转着看了看,“这簪花有何讲究啊?”
“回县主,此簪花是内阁中近五年内曾是探花郎的大人亲手从当年皇上给探花郎的赐服上截取得一根锦线,然后用皇上亲赐的金线,由首辅大人亲自动手而作成的一支簪花,寓意锦绣前程花开似锦。”
“……可是我记得首辅大人不是在承安元年就已经辞官归隐了吗,怎么还能劳动他老人家?”姜禾手中转着那枚簪花,偏头看向为首说话的宫人。
“这……”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局促的看着姜禾,半晌都未能接上话语。
“罢了。”姜禾看了眼手中的簪花唇角微勾,手指轻轻拂过簪花,眸中冷意乍现,然后手指微动,将簪花放回托盘中,抚了抚衣袖轻叹口气,“你们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看着宫人身影被拐角的假山遮挡,姜禾撩起衣袖,只见她手中赫然拿着的是刚刚托盘中的那支簪花,姜禾抬眼看着东方传来热闹声响的御花园,眼睛微弯眸中笑意深深,随后她将衣袖放下,遮住那枚簪花反方向行之。
在行至一处石桥时,姜禾看着桥对面行来的红衣少年,眼睛微冷只瞬间便多了层笑意,她垂眼看了眼手中的那枚簪花,唇角微勾,然后快步地走上石桥。
在二人即将碰面时,姜禾脚下不稳的摔坐在旁,簪花被惯力打到了少年的脚下,只见少年弯腰将簪花捡起,看着姜禾的那双浅棕色眼眸中笑意流转。
“这般抛花于我,可我们之前并未见过面啊。姝姀县主……这是在昭示主权吗?”
姜禾袖中手指微蜷,她扶着桥栏站起身,抢过阮青瑜手中的簪花,别在他发间,看着一袭红衣,发间别着一支簪花的阮青瑜眉眼弯弯。
“这枚簪花乃是水华朱色,而你今日的衣裳是朱樱色,如此也算是衬你,就送给你了。簪花当配小美人才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姜禾抓起裙角快速的与阮青瑜擦肩而过,看着姜禾离去的背影,阮青瑜将发间的簪花拿下来仔细的看了眼,唇角浮现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笑意。
“探花郎的簪花。姝姀县主姜禾……果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女子。既然如此,当可利用一番。”
阮青瑜将那枚簪花重新别在发间,回转过身眉眼间风流多情的笑意再次仿若流动般婉转,他一步一步走下了石桥,向着御花园方向而去。
姜禾在跑离后,在阴影处看着阮青瑜一系列的动作和随后走向御花园的背影,手指捻动着手边的大花蕙兰盆景花叶。
“阮青瑜,你果然和书中所写一样的心思深沉……姜禾在你眼里当真如同可以利用一番的棋子。
既然如此,日后我不会对你留有丝毫情分,不管是陆姐姐还是宁国长公主府我都不会让你触之,利用。”
第65章
姜禾闭了闭眼,起身离开了此处,只余那盆被手指摧残过的大花蕙兰独留原地。
宫外的守卫看到姜禾走出宫门一时纳闷的回头往宫内看了看,还未待他们一两个回过头来,就听见了姜禾的声音。
“不用看了,我已向皇上说过了。这些给你们,待下职后好好的和兄弟们聚一聚。”
姜禾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进侍卫的手中,随后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摆摆手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宫里太闷了,还是家中好啊。”
宫门口的侍卫几个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收好了姜禾给的荷包,继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而来到马车前的姜禾看着靠着马车打盹的护卫,垂着眼睛抚了抚袖口,看着袖口处的蔷薇花,姜禾眸光微动,却被侍卫的声音惊醒即将出神的思绪。
“县主,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琼林宴还未开始呢?”
姜禾抬眼看了眼有些局促的护卫,轻笑出声,“你不用这么紧张。今日阳光正好,的确适合打盹,倒是我扰了你的好梦罢。
我们先回吧,我已通知宫人去回了舅舅,贵妃想来也得到消息了,我们回府吧。”
“好。”护卫拿出杌扎放在马车旁,姜禾扒着马车壁踏着杌扎上了马车,待姜禾完全进了马车,护卫才收拾杌扎,坐回原位驾马离开宫门口。
马车到了府门口,姜禾掀开马车车帘向外瞧了眼,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姜禾眼睛微睁,瞬间眉眼柔柔地笑了起来。她径直跳下了马车,像只鸟儿一样扑进了陆霂尘怀里。
“陆姐姐,我好想你。”
听着姜禾的这句满满都是眷念依赖的低喃,陆霂尘轻拍着姜禾肩背的手微顿,她垂眼看了眼怀中一脸满足的姜禾,闭了闭眼掩去眼中一瞬间的迟疑。
“你这小丫头啊……”
陆霂尘轻笑,握着姜禾的肩膀把她从怀中推出,改为握住姜禾的手腕,带着她向府内走去,“糖葫芦和桂花糕都在等着禾儿呢。正巧与我和师父好好说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唔。”姜禾本来定定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听到这句话时眼珠微动,笑意盈盈的就连唇边梨涡都跑了出来,“我啊,见着了探花郎的簪花,还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和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哦?”陆霂尘垂眼看向抱着自己胳膊的姜禾眉尾微挑,眼睛微眯了眯,眼中快速地滑过一抹凌厉之色。
“陆姐姐感兴趣?”
姜禾稀奇的看着陆霂尘刚刚恢复如常的眉尾,她很是惊讶的眨了眨眼,“那陆姐姐可不要忘了我们约定的另一件事哦?”
“记着呢。”陆霂尘手指戳着姜禾的脸颊,低笑出声,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皆是满满的温柔笑意,如同雪域高原上的天之眼。
姜禾将陆霂尘的手指抓在手里,晃头晃脑的眉眼弯弯而笑,待看清廊亭檐角处走来的一人时,顺势抓住陆霂尘的手向那方跑去。
“爹爹。”
“又偷偷溜回来的吧。”
云清道长看了眼府门口的影壁,收回视线后看向笑容满面的姜禾无奈摇头,“这次做的事,可谓是给你舅舅出了个难题。”
姜禾仰头看了一眼陆霂尘,与她目光相交时看到了陆霂尘眼中的了然笑意,放开陆霂尘的胳膊,跑向前方走着的云清道长,拽住他的衣袖,“爹爹知道?”
“嗯。”云清道长微微俯身摸了摸姜禾的头顶,意有所指。
“初见就如此试探于人,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之风。
更遑论你用的是当朝皇上即将赐给新科探花郎的簪花,如此一来,更是落了下乘,予人以把柄。”
“可是……”姜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霂尘,转眼看向云清道长秀眉微蹙,刚刚开口的话音便被云清道长阻拦。
“禾儿,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毫无痕迹。不然……你露出的破绽即有可能会成为他人对付你的一个利器。”
云清道长说话间摸了摸姜禾的头顶,他转眼看向院中的湖面,眼神悠远恍惚,“我希望你永远都不懂这些,可是……有些事,生来便是避不开的。”
“爹爹……”姜禾自然能觉察到云清道长此时情绪的不对劲,她伸手抓住云清道长的袖口轻唤。
“罢了……”
云清道长垂眼看着姜禾抓住自己袖口的手指用了极大的劲儿,从胸腹中沉沉长舒叹了口气,“爹爹只愿禾儿能一生快乐无忧,康乐顺遂,就像是草原上自由来去的鸟儿,无拘无束。”
“会的。有爹爹和陆姐姐在,我就是全天下最快乐的小姑娘。”
姜禾听到云清道长的叹息,她手指微蜷心中只觉得有些沉重但依旧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深而曲折的桥廊中,姜禾一手握着陆霂尘的手腕,一手被云清道长牵在手中,三人身影在桥廊中缓缓前行。
墨黲色的道袍衣角和东坡巾的垂带被春风吹起,透露着一股子如同春风般温柔和煦的儒雅。
而旁边的一大一小,鹅黄色的衣袖与碧落蓝色的锦缎长衫在桥廊檐角间的阳光里仿佛融为一体。
夜间。
姜禾趴在床榻边拉住陆霂尘的手指,看着即将要离开的陆霂尘,问出了盘桓在心中的不解,“陆姐姐为什么不问问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陆霂尘重新坐回床榻边,摸了摸姜禾的头顶,那双始终清澈明亮的眼睛在烛光的映衬下犹如星子,带着温柔宠溺的笑意。
“因为我知道禾儿其实是个心软的人。无论做什么,禾儿自己心里是有着一杆秤的。”
“那……如果,如果有一天,陆姐姐发现我其实不是你心目的我,陆姐姐还会不会相信我?还会不会在我身边?”
姜禾抓住陆霂尘摸着头顶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眼睛定定的看着陆霂尘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其事的问道。
“不会。这四年来,我日日看着你长大,就算看不清你心底,到底还是熟知你的,又何来的不相信你。”
“可……”
“没有可是。只要你是你,我就相信你。”
姜禾的话语被陆霂尘打断,她伸手捏了捏姜禾的脸颊,爽朗一笑,“小孩子家家的,尽胡思乱想。睡吧,夜深了。”
姜禾躺回锦被中,看着陆霂尘替自己掖好被角,即将转身要走时,姜禾伸手拽住陆霂尘的衣袖,凝视着陆霂尘有些疑惑的双眼迟疑间话音一转。
“陆姐姐,你知道……算了。陆姐姐也去休息吧,我没什么事了。”
“嗯,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陆霂尘拍了拍姜禾的手背,将姜禾的手重新放回锦被中,看了姜禾良久后方才转身离开。
待到房门外再无身影,姜禾缓缓撑坐起身,撩开床帐看向外面,烛光笼罩着隔断内外室间的屏风,屏风上的高山流水在烛火的暖黄光影里有着令人向往的宁静。
“我心中本就执着的念头,好似更深了。只是……不清楚到底是我心中的执念还是‘逝景’之毒。我想要的已不仅仅只是陆姐姐安好,或许……是我自己过于贪婪了。我想要她……”
姜禾借着不甚清晰的烛光看着手心,只是手心空无一物,她的眼睛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逐渐化作虚无恍惚。
因为姜禾拿探花郎簪花试探阮青瑜,反而被阮青瑜将了一军。
翌日的京都,所有世家新贵因此私下皆知姝姀县主姜禾对定国公府长宁侯的世子阮青瑜有意。
众人偶尔提起那则早些年被宁国长公主一意孤行下订下的婚约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乃是姻缘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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