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看不清面容,但声音很温柔的女人对她说:“乖,来我这里。”
朱煦垂着眼看来人光鲜亮丽的衣服和鞋子,低头看着满身泥泞伤痕,又破破烂烂的自己。
她转身跑了。
……
7:30的闹钟准时吵醒了她,朱煦浑身冷汗地睁开眼,和抱在怀里的小猪抱枕大眼瞪小眼。
这是冯斯谣大三时给她夹到的第一只娃娃,在交往以来经历了不下66次的失败娃娃机体验后。她将它藏在自己的被子里,许多年来没有人发现。
它原是一只吸血鬼扮相的小黑猪,被数次清洗已经有些褪色,现在是小灰猪。小灰猪穿着红色的披风,握着尖尖的黑色二叉戟,冲着朱煦露出尖尖的白色小虎牙,戳着她的肋骨,像在尖锐地质问她:你这个胆小鬼,你怎么跑了!
朱煦转头把它用力塞回了被子里。
……
早餐吃得分外沉默。
虽然这顿早餐的确丰盛又好吃。
牛肉粉,加了两份牛肉,没有香菜,很多葱,和刚炸好的脆油条。
“我喊了三梨路口那家粉店的外卖,”冯斯谣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昨天晚上提前和老板说了,8点之前送到。我再开车送你去公司,时间刚好。以后如果不是特别急,早餐也都可以在家吃。”
朱煦“嗯”了一声,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但是太麻烦你了,真的,其实不用……”
冯斯谣打断她,又是那个说辞:“是我想吃,一个人点不到起送价,顺便而已。”
哪里来的那么多顺便。朱煦用小勺往嘴里送了一口汤,心想这个汤怎么是苦的呢。
“你的车也是‘顺便’买的么?”
“是,”冯斯谣的心情好像更好了,一番话不知想了多久说得流利,“李未应该和你说了,我在帮衬朴雨的公司,刚好也在你们公司附近,车子迟早是要买的。”
“但是房子不是,”她紧接着说,“是我舅舅留给我的。”
“喔……”
朱煦吃了半根油条,静静地盯着剩下的半根在绛色的汤里缓缓泡软。
她并没有和冯斯谣对视,无数次绕在舌尖的那句,“不好意思太麻烦你,我想我还是搬出去会好一些吧”,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想起李未常吐槽的那句“渣女大波浪”,朱煦开始考虑要不要改天去烫个头发应应景。
倒是冯斯谣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喊她。
“朱煦。”
朱煦的眉毛跳了跳:“嗯?”
冯斯谣看着她:“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是个陈述句。
朱煦咬了咬牙。
“是。”
后槽牙都被她咬酸了,朱煦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尽可能平稳地说:“不好意思太麻烦你,我想……”
“你想搬出去?”对方洞察力敏锐,先她一步做了抢答。陡然提高的音量,和有些受伤的表情,生生打断了朱煦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
在心内练习了许多次的台词,于是又在唇齿间滚了一圈。
最后吐出来的,变成了这样。
“没有,”朱煦的理智听见自己的嘴巴说道,“我只是想……”
“想……”朱煦的理智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分担你的油钱……”
朱煦:“……”
苍天呐,她说的是个啥啊。
她哪来的理智啊。
全给猪吃了吧。
第16章
16
朱煦正在自己坐拥千万资产的美梦里酣睡,却总有人要把她唤醒。
“猪……”
有人在戳她的脸。
“小懒猪……”
然后戳她的鼻子。
“快醒醒……乖乖猪……”
又开始扯她的耳朵。
这个人是谁啊,好烦哦。
朱煦沉睡的脸皱成一团,晃了晃脑袋,闭着眼睛咕哝:“再睡会儿……”
温柔的女声笑得很开心:“上班要迟到啦。”
呜呜。朱煦嘴角一瘪,依旧不愿睁眼:“不想上班……”
“好好好,”温柔的女声笑得更开心了,尾音都是上扬的,“别上班了,我养你啊。”
朱煦立刻睁开眼从座位上“唰”地弹起:“我睡醒了!”
向左看,红灯还剩30秒,冯斯谣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弯弯的眼眸锁着她,又在笑。
“睡得舒服吗?”
“……嗯。”
朱煦有点脸红。
冯斯谣开车送她上班已经是第五天了,20分钟的车程,除了第一天她因为有点紧张没有睡着,后面几天她几乎是屁股一沾到座位,就开始陷入昏睡,后来她干脆让冯斯谣提前8分钟喊醒她,她要争分夺秒在车上化妆。
白天犯困当然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可是她晚上睡不好怪谁呢?
还不是怪这位冯姓司机小姐!
自从稀里糊涂和冯斯谣AA了油费,朱煦就更没了拒绝后者“顺便”接送她上下班的理由。除了上班时间,她几乎都和冯斯谣待在一块,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朱煦就越是矛盾,每晚睡前都要兀自纠结个一个钟头才能昏沉睡去,睡眠质量奇差无比。但奇怪的是,早上在车里这短短12分钟的小憩时间,她倒是能睡得很安稳。
车里喷着淡淡柑橘味的香水,和朱煦以前常用的沐浴露是相似的气味。
为了给自己的酣睡如猪找到合理借口,朱煦“嗯”完之后补充道,“冯富婆,谁知道你的高级车座还能按摩啊,按两下我就困,真的太舒服了,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冯斯谣的车还是她闭眼挑的,当时对方发了三个码掉车标的侧面图给她,朱煦随手一选,没想到挑了个最贵的,大几十万的豪车坐起来能不舒服么,一屁股坐下去都是金钱的触感。
其实朱煦以前上中学的时候,也曾是被BBA接送过的小镇富家千金,但她爸爸的老款A6可没这功能。
“舒服就好,”冯斯谣若有似无地瞥她一眼,不咸不淡,似笑非笑,“前几天,不知道是谁还想着要搬走……”
向金钱之力妥协的朱煦狡辩:“哪有啦,我都没说出口好吗。”
冯斯谣“哦”一声:“所以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朱煦:“……”
朱煦在心底“哼”了声,低头摸出包包:“我要化妆了。”
冯斯谣怎么又在笑啊,真是的,这个女人,一天不坑她一次就会死吗。
朱煦一个生气,化妆包没拿稳,口红从里面掉出来摔了,脆弱地断成了两截。
“用我的吧,”冯斯谣目视前方,却对副驾驶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朝后座歪了歪头,“我包在后面,有一只你日常用的同一款,你打开就能看到。”
冯斯谣的补充说明虽迟但到:“前几天路过商场顺便买下了,全新的。”
言下之意就是,没用过,你放心用。
朱煦:“哦……”
顺便买的车,顺便做的饭,顺便点的外卖,顺便添置的家具电器和化妆品……冯斯谣总有多到让她害怕的“顺便”,可更让朱煦害怕的是——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无孔不入的“顺便”。
但她能给出什么回应呢,或者说,一无所有的她,还有什么能给出来的呢?
在每天都要上演一遍的死循环命题开始之前,朱煦及时按下了暂停键。
冯斯谣的车开得很稳,车里的气味很好闻,氛围恰到好处的温馨,就是太过沉寂,想着听听歌换换心情,朱煦翻开副驾驶座前的镜子,草草护肤之后开始上妆,随口说了句“播放音乐”的命令,车内的AI便自动连上冯斯谣的手机蓝牙,开始播放她最常听的歌单。
“让我听听你平时都听什么呢,”朱煦旋开口红,对着镜子抿唇,语气不甚在意,“反正大部分肯定都是WAV的歌吧。”
又是一个红灯。
车主本人转过头,捏紧了方向盘,侧头看着她,“你确定要听?”
朱煦反倒来劲了,“怎么,是有什么不方便我听的吗?那我更要听了。”
“没什么,”冯斯谣的脑袋又转了回去,平静地说道,“你听吧。”
第一首是很熟悉的前奏,音乐一响起,朱煦就觉得自己应该听过。
但她想不起来是哪一首了。
直到第一句歌词,猝不及防地出现:
“多久了/我都没变
爱你这回事/整整六年……”
……朱煦后悔了,果然尴尬的还是她自己。
然后握着口红的手抖了一下,直接给自己涂成一只大嘴猴。
她仓促地用食指擦掉多出来的红色,想立刻叫停这首令气氛更加奇怪的歌曲,然而第二句歌词也缓缓地从优质的3D环绕音响中飘逸而出:
“你最好/做好准备
我没有打算/停止一切……”
……
尬到恨不能脚趾抠地的BGM终于停了。
“停止播放。”
朱煦听见冯斯谣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道。AI识别出指令,于是正在播放的歌曲戛然而止。
她同时踩下了刹车,于是正在行驶的车也停止了。
但是冯斯谣却没有停止。
朱煦看见冯斯谣缓缓地转过来看她,缓缓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然后缓缓地靠近她……
拥有漂亮褐色瞳孔的女人,在近处很认真地凝视她,缓缓地、轻轻地开口问她:
“你准备好了么?”
那个夜里,脸颊仿佛被灼伤的感觉又来了。
在一个近到暧昧的距离,冯斯谣的香水味趁虚而入地钻进她的鼻尖,像是拥有致幻作用的迷药,朱煦只觉得自己的瞳孔失焦得厉害,脸和身体都烫的吓人,她听见自己同样发烫的嗓音,紧巴巴地回答:
“准,准备什么?”
“准备……”
狡猾地用了勾人的气音,女人薄唇开合,让这简单的两个字,瞬间暧昧了起来。
她靠得越来越近。
“咔哒”一声,朱煦的安全带被解开……
她的眼睛几乎都要闭上。
然后她听见冯斯谣爽朗的笑声。
“当然是准备上班啦,朱老师,”冯斯谣退到安全距离,笑得满脸狡黠,哪还有刚才那副受了情伤深沉暧昧撩人不自知的的模样,“你公司到了,离上班时间还剩三分钟。”
朱煦:“……………………”
朱煦又硬了。
不止拳头,指头,还有她暴起青筋的额头。
这个人干得都是什么事啊!
朱煦气得火冒三丈,一言不发地打算拉开车门走人,拉了半天发现车门还锁着,一双喷火的眼睛“唰”得又瞪了回来,用眼神怒视冯斯谣:你干嘛!
“别急着走呀,朱老师,”冯斯谣摸了摸鼻子,“你还有东西没还我呢。”
朱煦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口红,像扔铅球一样往冯斯谣脸上丢:“还你!”
冯斯谣扬手,轻盈地接过这犹如暗器一般的小黑管,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抬起右手食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那里泛着极其浅淡的粉色。
“上周末晚上送你的,一个,嗯……”冯斯谣眨了眨眼,瞅着她,“最近我表现还不错,你可以还我一个么?”
“……还你个头!”
朱煦刚刚气到粉红的脸涨成了大红色,面对冯斯谣死皮赖脸凑过来的右边脸蛋,无情地伸出自己的食指怼了回去,一声怒喝:
“做梦去吧你!讨厌鬼冯斯谣!”
然后拎起包包,拉开车门,跳车狂奔一气呵成,踩着5cm高跟鞋的小猪一路狂奔,那背影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冯斯谣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她降下副驾的车窗,打开手机相机,打算把这只飞奔的小猪珍藏在相册里。不知为什么,相机启动默认的是前置,于是屏幕画面中出现了她自己的脸。
右脸上赫然一小块豆沙色的口红印。
冯斯谣愣了愣,良久才反应过来。
朱煦啊朱煦,你回吻的方式,可真够别扭的……
这一次,她是真的笑得很开心。
第17章 番外1(冯斯谣视角)
【冯斯谣视角番外·一只天使小猪的自白】
1
我是一只天使形状的小猪抱枕,嘴角总是微笑着,有一双可爱的小翅膀,头顶还有金灿灿的光环。
我还有一个,像机器人一样,可以连轴24小时盯着电脑工作,而不知疲倦的主人。
长期以来,我被主人塞进她的被子里,不让任何人看见,也不让我沾上任何灰尘,所以跟着主人八年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新。懒惰的主人给我起名叫了小白——我在心里吐槽了很多次,但看到她那两只先后养在身边,被命名为“笨笨”、“臭臭”的活体小香猪,我又觉得自己的名字,至少还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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