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熟的时机似乎永远无法到来,朱煦又把自己锁回了柜子里。
因为爸爸再也没有机会帮她说话了。
以及那个在转述中,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的男孩。他也没有机会再和他喜欢的男孩说话了。
朱煦挂掉视频,抱着装满姜味可乐的保温杯,趿拉着拖鞋,走出厨房的时候,镜片上白茫茫的雾气终于消散完毕,世界重新变得清透,就像这个世界的明天,或许真的会慢慢变好。
可惜很多人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昨天。
她慢慢地走到冯斯谣房间的门口,抬手准备敲门。自从冯斯谣搬进来,朱煦就没有再进过这间房,像是打破某个平衡的标志,她的心里有一点点紧张。
“进来吧,门没锁。”
有点沙哑的女声,像是压抑着咳嗽。对方捕捉到她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又是在敲门前就提前向她发出了邀请。
朱煦一眼就看到床头坐着的白色天使小猪。
很快她移开了视线。
“喏,你要的可乐。”
她把保温杯递过去,冯斯谣瓮声瓮气地接过,说了声谢谢。她坐在床上,用笔记本处理些工作,额头贴着退热贴,不停地揪着流出来的鼻水,都是冻出来的清鼻涕。
“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感染风寒,冯斯谣你可真行,”朱煦冷着脸向她伸出手,后者很乖巧地把腋下的体温计递过来,朱煦眯眼对着灯光看,神情稍微舒缓,“38.5度,退了点。再观察一下,如果超过39度,必须跟我去医院挂急诊。”
冯斯谣抱着杯子正在喝姜汁,从鼻腔里发出两声哼哼,算是应答,一大口下去,辣得她舌头都麻了,好看的五官痛苦到扭曲:
“嘶,好辣啊!”
朱煦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活该,让你不好好穿衣服。我放了整整三颗老姜切片进去煮,三倍的爱心,你就好好受着吧。”
“好吧,”冯斯谣委屈巴巴,“那我受着。”在倒数第二个字加了重音。
朱煦:“……”
这句话是不是怪怪的?
就当她没听懂吧。
在她的勒令下,冯斯谣换了长袖睡衣,前三个扣子开了,朱煦伸手,将开到胸口的衣领从下往上一一扣好,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发出了和苏丽女士如出一辙的温柔碎碎念: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偏不听。”
“还敢不敢贪凉穿吊带了?”
“夏天之前不许再穿了知道吗,我见一次打一次。”
冯斯谣一边笑一边说你好凶啊,一口闷掉了整整400ml的姜汁,打了两个小嗝,像猫咪一样,微微低下头,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朱煦停在她领口前的手指,蹭得朱煦的手痒痒的。
心也有点痒。
冯斯谣也有点痒,朱煦离她好近,柑橘味道的沐浴露气息勾得她头晕,高热令她的脑袋也有点糊涂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自己黏黏糊糊地说:
“可是怎么办,你这样说的话,我就更想穿了。”
朱煦疑惑地“嗯”了一声,不解:“为什么?”
冯斯谣继续蹭啊蹭:“想被你打……”
“……”
朱煦脸色瞬间翠绿,一掌推开冯斯谣牛皮糖一样蹭过来的绝美脸蛋。
“冯斯谣!”
她发出了低吼。
然后她终于说出了这周每天晚上,都想说出的那句话。
“你能不能别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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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抗抑郁药物;
注2:此处参考了2012年的清明节,在周三,休息周一到周三
第19章
18
付诸“暴力”之后,冯斯谣果然规矩了许多,让喝水就喝水,让张嘴就张嘴,让吃药就吃药,好似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乖巧得甚至都不像本人。
吃完了睡前一副冲剂,也不嚷嚷着口苦了,就用一双大大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素来白皙的小脸粉扑扑的,既少见又可爱。
朱煦笑着,用食指指背蹭了蹭对方的脸,“怎么这么乖啊。”啊,没忍住,不主动散发骚气的冯斯谣文静又腼腆,看着太好rua了,大概宠物猪养久了,主人也会沾染点宠物的习性吧。
冯斯谣享受着这种安抚,歪着头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CPU温度过高,现在暂时死机一下。”
朱煦给她逗笑了:“哈,高性能机器人也会宕机呀,我以为只有我的电脑才会死机呢。”
机器人和死机是她们之间的一个梗,历史尤为悠久。
她们大学所在的学院是经管学院,冯斯谣本身就有超强的自我管理能力,她的时间控制可以精确到秒,而辅修的计算机第二专业,又给她增加了更多的数据感知,于是华丽地进阶成了机器人。
机器人的特质,具体体现在生活中,在她们大二下开始确定两个人都要去英国留学的目标后,冯斯谣为两人定下的学习计划,严谨到近乎苛刻的地步,有时候朱煦学不动,就会开玩笑说她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冯斯谣一开始还会反驳,后来也就大方承认了。
“确实,如果情感也有技能点数,假定管理能力是1000分,那么我的情感数值,大概只有它的十分之一,”冯斯谣摊手,“但是100分里面,有99分我都花在喜欢你这件事上了呀。”
“……那剩下的1分呢?”朱煦红着耳朵追问。
冯斯谣就笑着去捏她的脸:“剩下的1分是在烦恼啊,怎么才能让你更喜欢我呢?”
……
所以机器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机器人学会了套路。
以前冯斯谣辩称说自己就算是机器人,也是性能最强的那一台,顺带还会揶揄一下朱煦,因为就像冯斯谣总能打成死结一样,朱煦拥有无论换什么电脑,用不到半年必会在桌面堆满垃圾图标,开始越来越卡的奇特能力。
朱煦等着对方接梗,冯斯谣的吐槽果然虽迟但到。
“是机器都会死机的,不过卡成你那样的还是少数,”冯斯谣笑了一下,压抑地咳了两声,“上次看你做ppt,开机时间都快十分钟了。现在这台前年才出的吧,能用成这样也是一种能力呀,需要我帮忙处理么?”
朱煦不高兴了,嘴巴撅起来一点点,“不需要,我耐心好,乐意等,不行吗?再说了,我要是搞得懂电子产品,大一哪还用得着转专业啊。”
想起曾经被专业课支配的恐惧,3C产品黑洞朱小姐现在想起都还心有余悸,“幸亏转到经管类了,要不我说不定都毕不了业呢。”
冯斯谣“唔”了一声,想起些朱煦可能不太愉快的过去,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才问道,“那你以前填志愿,为什么选去读信息管理呢?”
她很开心,借着生病的契机,她们有了可以亲近的机会,和朱煦的对话能从日常琐碎的“吃什么”“买什么”,进入到稍微深入些的内容。
“从前”这两个字像一根刺,隐隐扎在她们之间,说不清什么时候会提到她们都不愿想起的那个人,然后这根刺狰狞地突然冒出头,将已经长好的伤口重新划开。
朱煦倒是神色如常,一边吐槽“怎么问这么久远的事”,一边取下冯斯谣额前的冰敷贴,换了张新的,低头慢悠悠地给她讲十一年前的故事。
“你也知道嘛,我天赋不足,努力不够,最多有点小聪明,高三成绩本来是上不了W大的。但我那一年的理综特别难,我有七八道选择题不会做,最后时刻蒙的,没想到全都对了,就比平时成绩多出来四五十分。”
冯斯谣“啊”了一声,嘴巴小小地张开:“运气也太好了,以前怎么没听你说啊。”
“胜之不武,又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情,”顿了顿,她的声音低落一些,“我父……我家里人,希望我去学管理,我的分上不了经管,就对着那本志愿书,随便报了四五个名字里带\'管理\'的,阴差阳错,就去了信管院。后来,嗯……”
想了想,她用了一个词来概括,“学得不太愉快,所以努力转走咯。”
其实朱煦一直是个随遇而安,也没什么抱负的人。转专业的流程很是麻烦,中间还需要打通不少关系,W大的经管又是王牌学院,对转入考试的成绩有很高的要求,所以如果仅仅是学业痛苦,朱煦说不定就硬着头皮去啃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被人逼走的。
时间太过悠久,再想到这一段,想到某个人,情绪已经变得很淡,冯斯谣好像有点担心她,用掌心覆上了她的手背,朱煦从怔然中回神,冲她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但她确实不太想再继续这些过去的话题了。
接下来聊些什么呢?朱煦正在烦恼这个问题,听见窗外悄然的雨滴声,转瞬间又从润物无声转为了瓢泼大雨,云层间隐约还有亮光闪现,有往雷雨发展的趋势。
很应景的,手机进来气象局的黄色暴雨预警,说还要下整整一天。
冯斯谣看着她:“明早我开车送你。”
朱煦自然是婉拒:“不用,你好好休息,多睡觉才好得快,我早点起来赶地铁就好。”
冯斯谣坚持:“我明天要去朴雨公司那边开会,本来也是睡不成懒觉的。”
“啊,不能请病假,或者视频参会么?”朱煦有点担心,冯斯谣是容易高烧的体质,现在38度多还算低烧,要是晚上没控制住,明天又出去吹了风就不好说了。
冯斯谣摇头:“不行,周一项目启动,我们要回W市出差两天,在这之前得把方案敲定,时间比较紧。”
周一?朱煦在心里掰着指头数了下,“3月29号么?”
冯斯谣“嗯”了声,问:“怎么了?”
朱煦欲言又止了下,还是告诉她:“我这个月工时超额,公司给我安排29和30两天调休。”
加上28号周日的单休,刚好一个三天小长假。
她想着清明节自己得回家,留着平时任劳任怨的冯斯谣独守空房有点不忍心,本来还想问冯斯谣这三天有没有周边哪里想去,可以陪她去转转,现在看来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朱煦有点后悔把自己休息的事告诉她了,因为冯斯谣果然露出了十分痛苦痛心以及痛不欲生的表情,痛惜地吐出四个字:
“怎么这样!”
她抓起手机找到朴雨的号码,说着就给拨了过去:“我就不该答应朴雨,用两个月的宝贵休息时间帮她打工,反正没签劳务合同,我这就去找她辞职。”
噗!
“你干嘛啊,答应人的事怎么能反悔呢?”朱煦哭笑不得,按下她的手机制止了,“这次就去忙工作吧,我下次休息时间再陪你。”
善于抓住每次机会的冯斯谣,最不信的就是“下次”这种说法。
而且这还是太极拳高手朱煦口中的“下次”,听起来更像客套话了。
“我不信,”冯斯谣撇撇嘴,“你搪塞那个相亲男,也说的是‘下次’有空吃个饭。”
朱煦语塞:“……”
然后祭出了经典渣男语录:“这是两码事,你们不一样的。”
冯斯谣眼睛亮了亮,拉着她追问:“哪里不一样?”
朱煦再次语塞:“……”
忘了冯斯谣是学霸,最擅长抓重点。
一般情况下,趁着朱煦哑口无言,冯斯谣又会使出得寸进尺的连环计。
这就来了。
冯斯谣扯着她起身欲走的袖口,仰头祈求地望着她:“既然我和他不一样,就别‘下次’了,这次你陪我去W市呗。”
朱煦无情拒绝:“不要,你是去工作的,我去干嘛啊。”
“我出差就是去开个会,没什么事的,我们还可以回母校看看呢,W大的樱花开了。”
得寸进尺完了以后是死缠烂打。
再就是你来我往的顶级推拉。
朱煦推脱:“不要,樱花节人的时候人太多了,谁要去看人挤人啊。”
母校的樱花都看了四年了,再好看也看腻了,朱煦以前还有欣赏自然之美的闲情逸致,现在生活节奏太快,走在路上就是行色匆匆,压根不会往路边的花花草草看一眼。
冯斯谣往回拉了把:“我们晚上去赏夜樱,那会儿人少。”
朱煦继续推辞:“我才不想在学校碰到熟人。”
冯斯谣继续拉:“我们毕业那么久了,哪还有熟人?大不了我们戴口罩嘛,谁也认不出来。”
朱煦有点推不动了:“……旅游旺季,现在肯定订不着机票了。”
冯斯谣盯着手机看了眼,抬头冲她笑笑:“朴雨说包在她身上。”
朱煦竖起眉毛瞪她:“你怎么先斩后奏!”
冯斯谣笑嘻嘻,对朱煦的控诉置若罔闻:“李未也去,她说好久没见你了,特别想你。”
朱煦胸口一阵起伏:“我……”
“咳咳咳!”冯斯谣用力咳嗽了几声,硬生生挡回了朱煦的下文,咳得眼睛里都出了泪花,可怜兮兮地仰望她,“朱老师,我还发着烧,喉咙也好疼……”
朱煦:“……”
就差把“你忍心拒绝一个病人吗”这句话讲出来了。
这个惨卖得,朱煦都忍不住给她打100分。
她沉着脸不说话,见冯斯谣咳得快要把肺吐出来,又重新坐回了床头,用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因为心里有气,拍得砰砰作响,冯斯谣的假咳很快被拍成了真咳:
“咳咳咳咳咳,朱老师,咳咳咳,哎呀,轻点,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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