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单车的学生们从她们身边飞驰而过,她们清朗的笑声靠近又很快飘远,不时有人,向伫立在原地、相互对视许久的二人投来好奇的视线。
长时间的静默后,冯斯谣轻轻地握住朱煦的手腕。
“回去吧。”
朱煦说:“好。”
*
刚回酒店没多久,朱煦便被李未约到酒店三楼的水吧。
李未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眯眼睨着她,看这阵势,不把她扒掉一层皮是不会罢休的。
“你们真的还没复合吗?无论怎么看都是已经在谈的样子啊。”
第一个问句就直捣黄龙。
“我看起来很好追?”朱煦不直接回答,拉开凳子坐下,只是笑着反问。
李未:“那倒没有,但是追你的这位,水平实在是太高了。”
李未回想起今日目睹的种种一切,以及那张专业级摄影水平的偷拍照,啧啧感叹,“她完美得跟个二次元纸片人似的,你在这种深情攻势下能坚持半个月,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又不喜欢纸片人,”朱煦捧起面前的热可可,正色道,“而且她说,不是来找我复合的。”
李未满脸写着真的吗我不信,“那她回来干嘛,就为了跟你玩假扮闺蜜的过家家?”
朱煦想了想,诚实地回答:“她说,来找我过日子。”
“我靠,”李未一脸痛苦地捂心口,“这女人太会了。”
哎,谁说不是呢。
“那你是什么想法啊?”
朴素的“过日子”击中了李未的心,更别提冯斯谣刚才还托朴雨给她送了礼物,从英国带来的限量款香水,现在她的心已经往踏实型全能女友冯斯谣那边偏了大半,态度也来了个360度大转弯,直接从劝分师重回cp粉。
“我也不知道……我想静下来考虑的时候,在冯斯谣旁边,总是会被她带着跑,”朱煦用手撑着脑袋“唔”了声,是真的很苦恼,“总之没有清晰的想法,先这样吧。”
李未吐槽:“渣女。”
“确实,”朱煦毫不以为意,揪着自己的发梢,顺着李未的吐槽往下开玩笑,“打算烫个渣女专款大波浪,配合一下新人设。”
“好啊,咱俩约个时间一起吧,”李未也笑,然后开始叹气,“可惜我合作很久的造型会所前几天倒闭了,老板回了老家,我失去了最合拍的Tony老师,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
朱煦的视线在手机上游移,犹豫着是否要回冯斯谣发来的消息,应得心不在焉,“那就再找找嘛。”
“哎,很难找的,”李未比了个头发丝一般的宽度,意有所指,“现在是信息时代,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啊,有时候就这么点。煦宝,你得勇敢点,主动点,一秒的不珍惜,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错过喽。”
“嗯……”朱煦皱着眉“嗯”了很久,还是有点想笑,“你干嘛肉麻兮兮的,做个头发也能做成阅读理解,也太牵强了吧。”
“讨厌,我难得玩个深沉,你捧个场会死啊,”李未“哼”了声,一不小心又说出了心声,“讲真的,我一直觉得,要是没有那个谁,你俩当年肯定不至于闹到分开。”
那个谁?
哪个谁?
朱煦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同很多回忆一起,被她有意遗忘的人。
这个人拥有璀璨夺目笑容,享受万人追捧的聚光灯,无论走到何处,都会成为人群焦点。
这个人在初中时曾经是她的同班同学,曾经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惜,老家是座小城,在对方的父亲也入场同一领域创业之后,后来的发展便如同俗套电视剧。在商业竞争中,对方成了输家,家里的公司破产,家道中落,转学去了外地,而少年人的仇恨总是来得莫名,朱煦成了那个承载不甘与恨意的靶子,单方面地被视为了对方的宿敌。
后来,她们阴差阳错地考进同一所大学,分到了同一间宿舍,古早旧怨未消,被处处针对,朱煦多般退让与努力也没有成效,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转专业来避开她。
但当大三时,对方出现在同一节选修课的课堂,坐在冯斯谣右侧的位置,微笑地用口型告诉她“介意我抢走她么?”的时候,朱煦知道,有的人她根本避让不开。
朱煦的大脑没有搜索很久,准确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裴伊?”
*
这时,朱煦被按在桌面上的手机缓缓亮起,静静地躺着两条刚发来的短信。
来自通讯录之外的未知号码。
【朱煦,听说你们复合了,恭喜。】
【我现在也在W市,明天有空出来聊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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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裴小姐的出现,前面铺垫很多了。
(第17章番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她会误会”
(第19章)
……
想了想,她用了一个词来概括,“学得不太愉快,所以努力转走咯。”
其实朱煦一直是个随遇而安,也没什么抱负的人……如果仅仅是学业痛苦,朱煦说不定就硬着头皮去啃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被人逼走的。
……
(第22章)
大四的时候,朱煦第一次以委婉的方式,问冯斯谣能不能同某个特定的女生保持距离——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会成为最终点燃引线,炸开并瓦解坚实城堡的那点星火。
……
第26章
25
朱煦提前四十分钟到达了约定的地点。
三月三十一日,W市小雨,天色暗沉。
早上的咖啡厅少有客人,朱煦要了一杯拿铁,然后如同一座静默的雕像坐在窗边,任由它放凉。
她转首,凝视窗外。落地窗的玻璃挂着一颗颗水珠,而不远处的商场写字楼灯牌挂着不曾变过的女明星大头照,她正对着朱煦微笑。
甜美但虚假。
视野的焦距转回近处。
朱煦默然地凝视窗上挂着的那些小水珠,它们在高楼的微风中瑟瑟发抖,好似每一个分子都在拼命抗拒着引力,避免着坠落的宿命。
广告灯牌闪现出五颜六色的霓虹,于是水珠折射出斑斓的花,拥有七彩的花瓣。
然后它随着光线飞入朱煦的眼里。
她好似赤足站在空无一人的黑色空间,踩着刚没过脚趾的浅浅水面。水面上浮动着七彩的玻璃碎片,朱煦将它们一一拾起,每一块碎片,上演着被她刻意遗忘的所有记忆。
*
第一块碎片,是红色的。
画面定格在试卷,鲜红的60分。
朱煦看到了13岁的自己。
因为摸底考数学全班垫底,正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身侧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扯过她的卷子:
“你怎么考得这么差,小学底子很差么?”
那是班长裴伊,正式和她说过的第一句话。
因为对方在学校太过知名,且光芒过于耀眼,朱煦其实有点怕她,盯着对方蓝色的裙角,揪着手指:“呃……”
“不能让你拖累班里的平均分,”三道杠的少女敛去时常挂在嘴角的温柔笑意,抽出纸笔坐下来给她演算,“今天开始我帮你补数学,听见了吗?”
“啊,谢谢……”
朱煦很早开始就发现,自己对学霸型的小美女没有抵抗力,红着脸听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那多不好意思啊……你喜欢吃什么零食,下次我请你吃?”
“我不喜欢吃零食。”
“那你喜欢看动画吗?我有好多守护甜心的周边,你喜欢吗?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朱煦拽着和自己并不熟的同桌的衣角。
裴伊愣了愣。
眼底不可见的阴郁好似消散了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随口说道:
“不用了小朱同学,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如果你非要送点什么的话,就先欠着吧。”
努力装作温和的口吻,开启了一段短暂的友谊。
却曾料一语成谶。
*
水波流转,朱煦翻开她的第二块碎片。
画面定格在橙色的夕阳。
蓝色裙子的女孩子小小的身子,抱着大大的箱子,孤独地站在高高的货车旁边。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朱煦躲在不远处的街角,看见二十分钟前,一辆警车带走了女孩的父亲。
现在,这辆用于搬家的货车,很快也要将女孩从她曾经住过的别墅带走。
她没有家了。
朱煦那时年少,不懂什么叫商业领域的无情竞争,只是班里陆续传出“朱煦爸爸的工厂击垮了裴伊爸爸的公司”、“裴伊的爸爸行贿给人举报要坐牢了”的流言,在同学们不同情绪的眼神中,她顿觉愧疚与不安,但对方一直不给她道歉的机会。
而在裴伊退学后,朱煦惊讶地发现,对方作文竞赛里被选中的作文印在了作品集里,获奖者署上的却是朱煦的名字。
“对不起啊,你们俩的作文放一起交过来,是老师弄错了,”朱煦跑去询问,老师道歉得也很随意,“不过裴伊已经离开我们学校了,现在恐怕也改不了了。”
在对方要上车之前,朱煦鼓足勇气,从阴影中站了出来。
“对不起。”朱煦说,“但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而且我也没有偷你的作文,是老师弄错了……”
“可以了,朱煦,”裴伊打断她,没有笑意地笑了笑,“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
她贴在朱煦的耳侧,如吐信的蛇一般,留下一句话。
“你欠我的。”
*
第三块碎片,是暖黄色的朝阳。
W大的开学日,十点钟的阳光,从信管院8号宿舍窄小的窗户照进来,晃得朱煦一阵眼花。
宿舍里已经有人在收拾行李,看清女生的脸,朱煦握着行李箱把手的手指瞬间收紧。
“好久不见。”
裴伊转身,和她打了招呼。比从前更完美和煦的微笑,和温婉动人的样貌,看在朱煦的眼里,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冷。
“你欠我的”这句话如同诅咒,是她无论寄去多少书信,表达过多少次忏悔,付出多少努力,都无法化解的怨结。
“好久不见,”朱煦听见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裴伊……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还不错,”裴伊接过她的行李箱,然后关上房门,依旧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告诉她,“我的继父在一家投行工作,他很有钱,所以我和我母亲过得还不错。”
“他对你好吗?”朱煦打着寒颤,却仍努力继续话题。
“不好。”
裴伊还是那样的笑,冰凉的手牵过朱煦的,带着她扯开自己袖口的扣子。
手臂上赫然是一条条青紫色的鞭痕。
朱煦的眼眶瞬间涌起惊惧的泪水,而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她又听见那句,仿佛来自地狱的呢喃:
“还记得么?……都是你欠我的。”
入学最初的半年,朱煦曾努力做了许多用于弥补的事。
学生会的职务,她让了出来;班委竞选两人竞争,她选择退出;参加竞赛的名额,她让了出来;逢年过节的礼物,她从没有落下。
但当对方的控制欲越发可怖,“欠”这个字越发成为压迫她的枷锁,朱煦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一段扭曲的友谊PUA的事实,为了摆脱这个人,她不动声色地转了专业去了经管。
而不久之后,就读于信息管理专业的裴伊,则被学院安排,去台/湾做了交换生。
*
成功离开阴影,朱煦终于进入到了第四块碎片。
那是一小朵樱花的粉色。
是她美好初恋的颜色。
“小乖猪,这个送给你。”
十点后的校园操场空无一人,冯斯谣消失了一天之后,把朱煦喊到楼下。
然后从背后递给她一小束花,白皙的脸和面前的花一样泛着粉色。
“……情人节快乐。”
九朵粉色的玫瑰。
朱煦抱着花傻笑,笑着笑着开始背过身去擦眼泪。
“哎,怎么哭了啊,”对方把她搂进怀里,好温柔地哄着她,“别哭啦,眼睛要肿了。”
“就是太感动了不行吗,我,我也有礼物要给你,”朱煦吸吸鼻子,拽过冯斯谣的手指,不由分说往她的中指上按下一枚环状物,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装凶,“锁住你的,不许摘下来。”
戒指是银制的,不贵重,但是朱煦亲手做出来的。其实她每个月有好多零花钱,负担得起数千元的戒指,但冯斯谣大学时还是靠着奖学金和打工费过活的穷学生,她不想给对方太大压力。
“我不摘,”冯斯谣笑着,俯身过来亲她,“等以后我寻到更合适的戒指,我们一人一枚,你再来给我戴好不好?”
“好……”
朱煦想,她真的太喜欢这个人了。
这个可以像太阳一样暖和,也可以像月亮一样温柔的女孩子。
她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但那个人回来了。
在大三下学期、接近大四的某一堂课上,裴伊坐在冯斯谣的右边,微笑而无声地说要抢走这个人的时候,她的眼神却是看着朱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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