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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事(玄幻灵异)——阳刚猛男弦上/十三把剑

时间:2022-04-24 10:11:30  作者:阳刚猛男弦上/十三把剑
  再聚起视线仔细看去,阿娘那张年轻的脸果然蒙了一层灰黄,似发黄的画卷,一切不比记忆里的鲜活。
  宴江胸膛起伏。
  这些年勤学不休,在书上走遍了天南地北,但身处的世界还是很小很小,父母在他的人生中占了太重的分量,叫他日也思,夜也想。没有犹豫地,他在梦中扑向娘亲,眷恋地埋进她的膝上。
  “阿浮?”
  不知是不是梦的失真,娘亲声音有些奇怪,轻拍他肩背安慰的手也有些冷,不似记忆中那般温暖柔和。
  宴江忍住眼泪,闷闷的答应:“嗯,孩儿在。”
  “娘知道,阿浮是我们宴家的乖孩子。”
  娘亲的身体逐渐在变虚,终究是梦,抓不住、留不住。宴江难过地抓紧娘亲布衣一角,像幼儿一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眷恋与依赖:“娘亲……”
  “可是乖孩子要听话才是,阿浮抛下爹娘的牌位出走他乡,让阿娘好生难过。”
  宴江心中猛地一跳,呼吸也忘了。猛地抬起头来,才惊恐地发现眼前根本不是自己记忆中温柔的阿娘。
  她依然笑着,面皮却像久晒的干脆蛇皮一样皲裂成片,一张口,就斑驳地往下掉落,露出其下血淋淋的红肉。
  嗓音也变了,变成一种凄厉的尖声语调:“回家吧,阿浮,阿娘还在等着你呢……”
  宴江被眼前的恐怖画面吓得面色煞白,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本是半蹲半跪着的,失去了平衡,一屁股敦摔坐在地,连连地往后退。
  才推出几尺,脚背上却传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痛,仿佛血肉被野兽生生嚼碎,须臾间就流了一滩鲜血。他被痛得哀叫得蜷缩起来,急急低头看去,便见那道已经痊愈的伤疤里,有一条小指粗的黑蛇生生破开他的皮肉,正扭动着往外游,鲜血沾上黑色鳞片,瞬间就被吸收干净。
  “——!”
  宴江面色发白从被窝中惊坐起身,胸膛跳得飞快,鬓角碎发已然被冷汗打湿一片。
  眼前是农户的小屋,一切如常,没有爹娘,也没有鬼怪,日光照进屋子,伴着老妇人喂鸡的声音,稳住了不太平静的魂魄。
  竟是噩梦一场。宴江抓着背角,喘了许久的气才回过神。
  老夫人来敲门了,轻声喊他起床,他答应了一声,打开门,屋外天光明媚。
  【作者有话说】:
  看上的宠物不要急着抓,先吓一吓,再抓回来,以后就可乖可乖的啦!
  ——鬼王《如何饲养一个人类》
 
 
第五章 
  【捕捉小书生】
  左思右想,晚饭时分,宴江向老夫妇问了一嘴黑鸦的事。
  老农夫毫不惊讶,点头称村中确实时常有黑鸦出没,老妇人见宴江神色不安,便从旁解释道:“隔壁村头有个杀千刀的祸害就爱养这些个晦气的东西,有时候大半夜的会飞到咱屋前,不理它就是。”
  宴江只能作罢。
  农家夫妇淳朴好客,虽然自己饭桌上常年不见什么油水,却还是三餐都唤了暂住的宴江来同桌而食,米粥稀得如水,好在自家种的菜叶还是有的,切碎了放到米汤中滚上一滚,粥水便带上了植物的清香。配上一小碟腌菜,不难入口,只是宴江独居许久,难免无所适从。
  是打了张小桌在院子里吃的,天色一点点昏暗,老人把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还没问你这娃儿叫什么名呢?”
  宴江打了个激灵,迟疑了一下:“晚辈姓宴,名江。”
  “宴江?不愧是读书人,这名字起得好哇……”老人便点着头赞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从松弛的眼皮底下探出来,直勾勾地放在书生脸上,作态像是对晚辈的欣赏,却是叫人浑身长刺般不舒服。宴江下意识避开了这道目光。
  心中疑惑无限扩大,却又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头绪,只能借着夜色掩住慌乱,故作镇定地放下碗筷,站起来道已经吃饱,想要回房休息了。
  再看去,老夫妇的神色又都看不出任何异常了,点点头,没有多留。只在宴江关上屋门前,老妇人抬头看了看天,笑着提醒了一句:“这天看着要来雨,娃儿今夜早些睡吧,免得半夜被雨吵的睡不着。”
  宴江好声答应。
  入夜之后确实起了风,将白日的燥热吹散开来,有一种即将入秋的清爽。
  老夫妇收拾完碗筷也双双回到自己屋头去了,院中彻底静了下来,偶有落叶被风刮着挪动,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睡意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来得意外地快,宴江脱了鞋躺进被窝,本想好生琢磨一下今后的出路,最后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到后半夜,窗外果真响起雷鸣,而后便是狂风骤雨,雨水争先落下,打在屋顶与窗扇上,将白天日头的余温彻底洗净。雨声扰了睡眠,梦就变得不太安稳了,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书生只盖了一层薄薄被单,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些冷,本能地蜷缩起来。
  嘎——嘎——嘎——
  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别样的动静,又被雨声打散开去,变得模糊而稀碎。宴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身体像是醒了,精神却还累极,仍旧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雷声一声接一声地砸落下来,振得他心口突突地跳,意识越来越清晰了,听觉也变得无比灵敏,不受控制地捕捉周围一切动静。
  方才那声音源头好似在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清晰了一些,好像是……黑鸦的叫声。
  是隔壁村的黑鸦又飞来了吧?
  宴江理所当然地想。
  然而又在下一瞬意识到里其中的不合理,身体突然僵住,睡意退得一干二净:外面可是正在下大暴雨。
  鸦也好,雀也罢,但凡是在天上飞的生灵,就没有不知道躲雨的。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怎么可能还飞得起来?怎么可能还以如此快的速度朝这边靠近?
  不对,不对。
  一切都那么地不合乎常理。
  以及,明明才入伏不久,怎么会因为区区一场雨,就冷得仿佛入了深秋……
  宴江的心渐渐越跳越快。
  他不敢睁眼,更不敢动弹,身体维持蜷缩着的姿势久久不敢移动,直至酸痛发麻。被窝里,只有手指悄悄蜷缩起来,静静握住了自己胸前护身符,祈祷它真的能为自己消灾去邪。
  ——阿娘,阿爹……
  当冰冷的笑声在耳边炸起的时候,宴江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连情绪都被冻住了,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他睁开眼,朦胧的天光将屋内照出一点轮廓,透过发黄破旧的床帐,茅草搭成的屋顶清晰可见,床帐顶打了好几处补丁,其中左上角那一处最旧,已经褪色发白,是他小时候顽皮扯破所留下的痕迹。
  是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家。
  逃出家的时候,只是想着躲一阵子,总有一天会重新回来,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一觉醒来,自己就从百里外的胡三乡凭空消失,回到这里。
  宴江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喊叫尽数被卡在喉咙里,他才发现自己浑身无法动弹,只能像个僵尸一样躺在床上,惊恐又绝望地看着两步外的人形身影慢慢靠近。
  近了,终于看清那个“东西”的模样,是个浑身死气的高大男子,皮肤泛着死人的惨白,白到即使在如此昏暗朦胧的光线中都耀眼无比,衬得一头高高束起的发比墨还要黑;身上衣着华贵,但型制陌生,大片的黑着金边,袖摆处点缀大片的红,似乎是无数诡秘繁复的绣纹,随着男子行走的摆动而流转不止。宴江忍不住仔细看去,便被迷了心神,纹路涌动着拂面而来,仿佛要将他的魂魄吸噬淹没。
  “放肆!”
  一声冰冷的低喝。
  宴江视野中衣摆一挥,便有一阵风大力击中他的脸颊,将他打得脸偏了偏,骤然回过神来,诡异男子还淡然站在原地,看宴江的眼神冷漠无情,就像在看一只无所谓的蝼蚁。
  “想活命,就好生听着,鬼府可以暂不收你。”对方的语调高高在上,不带任何温度,“本座无意干扰人界法则,只是暂居人界,需要一处清净的居身之所,看上你这儿,是你的福气。你的体内有本座的一丝鬼气,大可以再次逃跑,哪怕跑到天南地北,本座都寻得到你,像今夜一样。”
  似乎是宴江越来越惊恐的眼神取悦了鬼,鬼眯起眼睛,换了一种柔和些的语气:“但还是不要尝试了,毕竟若将本座惹怒,你锦县宴氏独子一条命可不够赔。龙嘉八十四年收入地府的宴氏夫妇二魂,至今仍未投胎,本座要其灰飞烟灭,也不过动动手指的功夫。”
  说着话,鬼的身后凭空漫起一整黑雾,汇聚着凝成一只华贵的紫木椅。他的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眼白,瞳孔隐隐闪烁着鲜红的光,配上慢悠悠的语调,简直比第一次遇见的黑雾更要恐怖上几分。
  男子极为自然地坐下,靠进椅背里,用手虚虚拖着下巴,一派贵气慵懒的模样:“若是听明白了,就起来表个态吧。”
  他的食指为不可察地一动,便撤了人类身上所有的禁锢。
  宴江早已被吓得半死,其他话没听进去多少,好歹还是听明白了自己父母的亡魂被对方捏在手上,顾不及抹一抹脸上被吓出的泪,连滚带爬地翻下破床,佝偻着身体跪在鬼王脚边,一个接一个地疯狂磕头。
  “我错了、小的错了,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饶小人一回,宴某当牛作马,在所不辞!”
  说到激动处,舌头直打结,露出害怕得不住颤抖的哭腔来。涕泗横流的模样又窝囊又埋汰,时崤本就有些不满,一想这人要是再磕破了相,日日在眼前晃荡看了更是生烦,便勉为其难地放出一团黑雾,阻了他继续磕头的动作。
  但也恰恰是这类窝囊人,用起来最是听话趁手,主子不发话,就一直维持着五体投地的跪趴姿势,不敢动弹。时崤抬脚,黑色长靴踩上那看着瘦弱不堪的脊背,把他当作脚蹬来用,宴将也只是一抖,也不敢多言。
  剧烈的心跳隔着皮肉、衣物与鞋底传递到脚底,可见此人恐惧到了极点,若是再受一次惊吓,估计不需要亲自动手,也要当场一命呼乎了。时崤自认好心,没再招出些什么不好看的玩意,只操控着黑雾将他的头颅托起,逼迫他由下而上地仰视自己。
  “本座是鬼府的王,名曰时崤,你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
  顿了顿,才怯怯地小声报出自己的姓名来:“小的姓宴名江,表字浮生……”
 
 
第六章 
  【小书生住新房子】
  自盘古开天辟地,浊气下沉,清气上升,这个世间就分为三个不同的界,即仙居、人间、鬼府。仙者掌管秩序、人类主张建设、鬼魂负责审判,三界各自独立,遵循不同的道法规则,冥冥之中有千丝万缕的相互制约,但任何一方都不得无故干扰他界。
  时崤有意摆出了好大一副架子,也是人类好骗,一点点小把戏就能被吓得像只淹水的鹌鹑,却不知面前的鬼王带着重伤潜逃到人间,背地里有多么的狼狈与不得已——好歹是一界之主,如果不是实在危急,怎会冒着随时引起人间大乱的危险贸然过界?
  趁着人类垂着头不敢抬眼的间隙里,时崤拉了拉外袍,盖住了自己胸腹出逐渐渗出的血迹。
  不幸中的万幸,他身上的力量因为重伤流失大半,气息也大大弱化了,只需稍加隐匿,仙鬼两界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但也正是因为力量太弱,连简单的隐匿都力有不逮,所以眼皮底下的这个人类,就是他短时间内能找到的,用来遮盖鬼气的最佳“工具”。
  好就好在性格软弱好拿捏,又是个无父无母的,社会关系几乎没有,居所虽然破了点,但胜在低调兼之远离人群。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这宴家可算得上与他极有渊源。
  天微微有发亮的趋势,村中其他人家养的鸡迎着浅蓝的天,拉出一声又一声嘶哑长鸣。时崤揉揉太阳穴,无心再逗弄这书生,示意书生起身,仔细听去,声音中似夹杂着几分疲惫:
  “你借住的农户也是本座属下化身,晚些时候自会将你那点东西送回此处。从今日起,你恢复先前的正常起居,不得叫人发现任何异常。”
  晏江这才用衣袖胡乱擦擦泪,软手软脚地站起来。退后好几部,踟蹰了好一会儿,又犹豫开口:“我先前……每日都会到临乡集市摆摊卖字画。”
  “摆上多久?”
  “……清早出发,黄昏才回。”
  书生畏极了这鬼,虽是实话,声音却难免越说越,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暴起发难。
  没想鬼王闻言只是点点头,“那你便去。”
  宴江连忙称是。
  一口气正要卸下,又听见对方冷笑了一声,补充道:“无论发生什么,天黑之前都必须回到此处,你最好别妄想着趁机逃跑,。”
  话音刚落,第一抹朝阳的光辉从山脊背后露出了头,把天空染上一层圣洁的光。天亮了。
  比起未知的黑暗,光明总能带给人类更多的安定感,宴江乱糟糟的脑袋里头终于找到了一丝依托,情绪从恐惧的泥沼中挣扎出一个小口。他悄悄抬眼,看见鬼的脸色随着日头的升起而变得越来越白,不过片刻,身体就维持不住人形了,黑雾逐渐四溢开来,变得稀薄模糊。
  抬手,宴江怀中便骤然一空,这几天一直带在身上的小木匣子频空出现在对方掌上。不太多的铜钱和碎银掉了一地,叮当作响,其中一枚铜钱旋着圈儿滚到脚边,撞上他赤裸的脚趾后就地躺下,宴江低头看了一眼,心疼钱财,却不敢贸然去捡。
  “替本座寻个阴冷的地方。”鬼王命令的话语迎着光线散开。
  宴江的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黑影钻进木匣子,啪的一声轻响,匣子已经扣上了盖,落在那张与一屋寒酸格格不入的豪华紫木椅上。
  再环顾一周,视野中已经没了鬼的身影。宴江咽了咽口水,心脏狂跳,小心地靠近那木匣,还未有任何接触,已经能感觉到其中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气。
  鬼王在里头休息,这个认知让他惊恐不已。
  想要再跑,然而转头看见父母的一双牌位,一点勇气就化作泪滚落到地面,再也寻不见了。连哭都不敢出声,最后只得挪开床板,硬着头皮将木匣子从椅子上捧起来,放到床下的暗格里,与父母留下的遗产藏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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