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以为……”茹姬短促地笑了几声,眼中却滚出泪水,一滴一滴砸在纸上,“为什么我总是……我以为呢……”
……
过了几天,徐相斐听说茹姬大病不起,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她这是心病,不由得有些难受。
“想来是我冲动了。”
徐相斐摇头:“我应当缓些时候再告诉她。”
生父生母这般际遇,而她自己一生又一波三折,想来也不该让她一次性全部知晓。
“不破不立。”祝煦光安慰自己师兄,“再说,茹姬也没有师兄想得那么脆弱。师兄总说我们把师兄看得太重了,整日担心这担心那,怎么师兄就不知道把这份想法用在茹姬身上?”
徐相斐一愣:“好样的,师弟说的在理。”
祝煦光嗯了一声:“此事了结,师兄也莫总是在意茹姬……免得让人误会。”
徐相斐看着他垂眸说话的样子,好像自己根本不在意,只是稍稍提醒而已。
他心中冷笑,你就给我装吧。
但想是这么想,徐相斐还是说:“好啊,师兄谨遵师弟之令了。”
这些天忙着茹姬的事,徐相斐现在闲了,才想起自己的胭脂铺一直拖着没开。
李掌柜都要骂人了。
胭脂铺名为潇湘影,卖的就是用祝煦光找的香料做成的胭脂水粉,还有一些带着香味的绣帕。
徐相斐还打算日后在潇湘影里卖成衣,只是目前他只能先顾及胭脂水粉,所以也就暂且放下。
李行露倒是很高兴,她终于又可以管一个铺子了!
天知道珠瑜阁生意是真的越来越不好了,她也实在是很难做,虽然徐相斐没有减少月钱,平时给的奖励也多,但她就是过不去那个坎。
到底为什么会生意不好啊?!
徐相斐也不知道,所以他决定凑个热闹,参加六月底的庙会。
柳州庙会并不多,年中和年初是庙会最多的时候,等寺庙主持带领众人上香之后,其他唱曲儿的、皮影戏的,都能来表演,徐相斐就打算让李掌柜带人去庙会上摆个摊。
或许还能让许多姑娘当场尝试,还可以给那些唱曲儿弹琴的姑娘免费用,反正就为了把东西卖出去,前期亏一点很正常。
徐相斐心态很好。
李行露问:“那东家你做什么呢?”
“我?我嘛,当然也是要去庙会的。”
李行露:“……”
知道了,去玩是吧。
徐相斐缓缓点头。
那不然呢,总不能他也去摆摊卖吧?
那这样,李掌柜就没有用处了呀。
叶期倒是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虽说心中知道徐相斐这招还是可以,但就是觉得他不靠谱,吊儿郎当的。
有没有当商人的自觉!
徐相斐当然没有。
他能老老实实经商就不错了。
潇湘影开张那天,徐相斐难得换了一身宽袖长袍,他还未及弱冠,因此还是绑着发带,头发也经常散着。
他和祝煦光并肩站着,一个面如冠玉温和风流,一个面若冰霜眉眼凌厉,但都是相貌绝佳之人。
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徐相斐一抬手,轻轻一抖,长袖落在他腕间,而他一抚长发,一首朗朗上口的诗从他口中说出,众人喝了声彩,欢笑间这店便开了。
他不禁感慨:“多亏了四弟写的诗。”
徐相斐虽然读字学诗,但没有真正写过,因此不敢鲁莽。
想了想,也只有岳渔能担此大任了。
好在四弟也很乐意。
祝煦光戳穿他欢笑的表面:“他不是说让你跟着也学一学吗?”
“哈、哈哈……”
徐相斐立刻变脸:“师弟还是闭嘴吧。”
看穿不说穿,这不应该是人与人之间的友好情谊吗?
但师弟微微挑眉:“没有这东西。”
行吧。
第26章
庙会是岳家几个小辈都要去的,其实徐相斐想让岳明镜也去看看。
毕竟舅舅在他看来过得也太无聊了,怎么说去玩玩也好啊。
岳明镜连连摆手:“你可别取笑舅舅了,你们几个好好玩,有什么想买的告诉舅舅就行。”
“那不行。”徐相斐没有其他几个人的拘谨,他在岳家待熟了之后倒是比岳满星这个少庄主还自在一些。
而且师父本来就没什么威严,徐相斐耶惯了,在岳明镜面前也是随性而为。
岳明镜倒是挺高兴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中这几个小孩跟他都不亲近,哪怕是岳满星,现在也是一副不愿说话的模样。
叶期兄妹双亲健在,把他当寻常长辈亲近很正常,但岳满星和岳渔这么生疏就实在是让他想不通了。
好在徐相斐让他终于感受到小辈的有趣。
“舅舅独自一人在家,我们在外面玩,那像什么样子?”徐相斐给他斟茶,“舅舅,一起去啊?”
岳明镜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点头:“我看看能不能得些空闲,能的话再说。”
“那舅舅记住了,早些告诉我们。”徐相斐又问,“这庙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从前没来过柳州,还真是不知道这边习俗。”
“跟其他地方也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三江元禅寺了,了宁大师每到年中都会回三江元禅寺讲经说法。”
徐相斐想了想:“这位大师我也听过,正巧也去凑个热闹看看。”
岳明镜不信鬼神,但还是说:“你和满星他们去求个平安符,多给点香火钱。”
不管怎么样,至少寓意是好的,岳明镜此生也只想让几个孩子都好好的,得其想得。
岳明镜答应了此事,自然就要想办法腾出空闲,于是便让叶期和岳满星过来处理事情。
岳满星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想,也没资格多想,但从前岳明镜可从来没有带他们去过庙会。
岳明镜在他的记忆中总是很忙,奔走四方,疲惫的时候也只是摸摸他脑袋,告诉他要多跟兄弟学学。
接着他又会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岳满星那些不甘和渴望都被渐渐隐藏,最后因为那件大事猛然破裂,化为对岳明镜说不出来的怨恨。
之后阴差阳错,他知道所有事情,才发觉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悔恨交加,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用自己的命还了恩情,因为这就是结束了。
但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又回到过去。
岳满星原本和岳明镜一样,都不信鬼神,不敬天地。可如今看来,只觉得黄粱一梦,庄周梦蝶,他甚至分不清哪一次才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
“父亲……当真要去吗?”
岳明镜瞧他一眼:“我答应了你大哥,不去……相斐说不定跟我闹呢。”
说是这么说,但他眼中满是亲近和温和,跟岳满星印象中的父亲大相径庭。
大哥会跟你闹……我就不会吗?
你也答应过我啊。
岳满星思绪万千,最后也只是点头:“好。”
叶期没什么意见,只是笑着说:“大哥是这个性子,他那家铺子开了,据说生意还行,毕竟那香料是祝少侠大老远找来的。”
“这孩子。”岳明镜也跟着笑,“都说让他别这么费心了。”
岳满星始终不说话。
他觉得大哥真是个很神奇的人,现在才多久啊,最不喜欢跟人说话的岳渔,和最厌恶别人吊儿郎当的叶期都跟徐相斐十分亲近了。
明明徐相斐的性格和为人处世应当是踩在他们的底线上蹦跶,但偏偏岳渔十分黏着这个大哥,叶期也慢慢改变了想法,甚至偷偷帮徐相斐经营铺子。
兄友弟恭。
岳满星自嘲一笑。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大哥吧。
所以能跟他们这么快就相处得好。
而他哪怕重活一次,也无法走近这些人。
“满星,你留下来。”岳明镜突然喊住想走的岳满星。
“为父这段时间在外查你大哥遇袭之事,因此一直没关注你……”岳明镜有些愧疚,他知道这些年一直冷落了岳满星,但他的孩子哪有不疼的道理?
只是他初为人父,又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事情,根本反应不过来,也就发现自己无法跟儿子好好相处了。
“我没事的。”岳满星自己心中是那么想,抱怨几句也就罢了,但当岳明镜这么说话时他却完全不敢动。
他知道岳明镜其实没错,只是他自己两世经历混杂,总是拗不过弯来。
岳明镜点头:“为父对你有亏欠,是我不对……这些年,我一直追查你姑姑和叔父之死的凶手,也许是我过于执着了……”
徐相斐的生母和岳渔的双亲的死其实都是意外,虽然跟天下不平有些关系,但着实是没有什么阴谋。
只是岳明镜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宁愿花数年去寻找一个不存在的凶手,也不愿意相信是滑稽的命运让他们姊弟三人阴阳相隔。
“我当年曾发誓,要好好奉养你姑姑,以报长姐养育之恩……可如今,我连相斐都差点被护好。”
“你大哥与我,是当年遗憾,也是我应该还恩赎罪之人……满星,你能明白吗?”
岳满星神色恍惚地走出门,看着还在树下玩自己长剑的徐相斐。
徐相斐总是开开心心的,对自己失去内力的事也是过了一段时间就想开了,还跟祝煦光一同练剑。
叶期站在一边对看得连连惊呼的叶惟意说:“不许学你大哥。”
岳渔郑重其事地跟着点头:“不能学。”
大哥也太皮了。
这四人明明认识不久,但站在一起时,就是岳满星最羡慕的其乐融融。
他们才是一家人。
不管是遗憾也好,还是愧疚也罢。
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岳满星垂眸,掩住眼底阴霾,心中只觉荒凉。
他改变了一切,想来……也可以走了。
还剩最后一件事。
……
徐相斐回身望着来了又走的岳满星,一个不留神就没看清祝煦光的剑招,等他发现是已经来不及了,脚下一滑,又被祝煦光拽回去。
“师兄怎么了?”祝煦光看他没有受伤才缓缓开口,“比剑之时,走神是大忌,这不是师兄教我的吗?”
“大哥!”岳渔小跑到徐相斐身边,“大哥怎么了呀?”
“这要怪你三哥。”徐相斐眨眨眼,“他怎么走了?”
“或许是要管铺子。”岳渔悄声说,“毕竟二哥可严了,完全不能歇息的。”
他也怕二哥。
徐相斐想了一下:“其实大哥平时也挺忙的……”
“大哥跟忙有什么必然的牵扯嘛?”岳渔想了想,“大哥一点都不忙。”
徐相斐:“……”
这嘛,其实他有点忙的……吧。
等他们回院子时,徐相斐才开口道:“我觉得满星心情不好。”
祝煦光想了想:“他心情好像一直都不好。”
只有在岳满星刚刚救出徐相斐时,他才如释重负地一笑。
那就是他们见到岳满星最开心的一次了。
“满星心事重重,墨大夫也说他治不了。”徐相斐摸摸脸,“我无心窥探他心事,只是不管怎样,满星是练了武的……要是因为心绪不宁导致走火入魔可怎么办?”
“师兄想怎么办?”
“帮我买些东西吧。”徐相斐一想,“就买之前你吃的那副药。”
祝煦光想要解释:“我之前没有走火入魔,是师兄觉得我走火入魔。”
“一样的。”徐相斐笑着去搭他肩膀,“师弟那时候都睡不着了,还说没走火入魔啊?庙会之后就让满星喝一些。”
他之前发现祝煦光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就上了心,让墨大夫帮忙找了副药给祝煦光喝,后来他们长谈一次,也就渐渐放下心了。
徐相斐知道岳满星瞒了他们一个很大的秘密,但没关系,这毕竟是他三弟,瞒着就瞒着,反正他知道岳满星没有恶意。
就是这三弟好像总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导致整个人都蔫了。
徐相斐并不想看他这样,怎么说他住在岳家都是客人,让岳满星不舒服就不好了。
“我想他应该不是因为这个。”祝煦光知道自己师兄在担心什么,“具体缘由……我也看不出来。”
徐相斐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和他往院子走去,发现岳渔居然先一步在那里等着了。
他不禁看了看自己身后,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从假山那边过来的,要近些。”岳渔露出一个笑来,“我还没去过庙会呢,那里……人多吗?”
徐相斐眨眨眼:“人也不是很多,也就是到处是人那种吧。”
庙会怎么可能人不多。
四弟是傻了吗?
岳渔苦着脸:“啊……人这么多啊,大哥,我有点怕。”
他一直很少和生人接触,总觉得别人都不怀好意,自己胆子也小,所以庙会这种他还真的没去过。
徐相斐笑了笑:“有大哥呢,你怕什么?”
岳渔仿佛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上前重重嗯了一声:“这可是大哥说的!不许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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