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泽霖一看见,眼睛都亮了,满脸欣喜地接过去,问他:“你哪儿弄的?”
“回来的时候在路边买的。”时煊咔呲咔呲啃着手里的大鸡排,边吃边说:“我刚吃了一份,还不错。”
“......啊?”岑泽霖刚戳起一个小丸子,听他说完后又掉回了盒子里,他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怪异:“你,还吃鱼啊?”
时煊啃鸡排的动作停下了,顶着一张油乎乎的嘴,连碎屑都忘了擦,冲岑泽霖眨了眨眼睛,表情相当无辜:“我,不能吃吗?”
“这......”岑泽霖抵挡不了香味的诱惑,重新把小丸子戳起来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着吃下一整个,烫得嘴里直冒白烟,好一通哈气后说道:“好像也能吃?”
“你也是鱼啊,小楚。”盛窈凑过来小声提醒,瞟了一眼岑泽霖手里的章鱼小丸子,说道:“怎么还手足相残呢?”
时煊:“.........”他还以为他是狐狸呢。
入了夜,整个小镇都归于宁静,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芬芳。盛窈踩着积了水的石子路款款走过,遥遥望见道路那一头的小房子里亮着灯。
灯下,费景行坐在画架前,一手端着颜料盘另一只手拿着画笔,在纸上涂涂改改。他表情认真,画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思考一阵,皱着眉头的样子活像个天真单纯的孩子。
她站在光源背后,将自己曼妙卓越的身姿隐藏在黑暗中,望向费景行时的表情格外温柔。不过很快,她的表情就变了样。
因为她看见驻足于费景行家附近的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看模样身段,正是白天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位“奶茶西施”蒋云岫。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盛窈愤愤不平地想着,第一世如果不是自己从中周旋、给那位皇帝下了咒术,就凭这小子呆呆蠢蠢的样子怎么也娶不上公主;第二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看见自己了,整天像个傻子似的一下班就在米高梅门口晃悠,但就是不敢上前搭话。
这一世倒好,长进了,会自个儿去拱白菜了。盛窈越想越气,随意翻了一下手腕,原本好好拿在费景行手里的调色盘凭空被掀翻了,直直地拍在费景行脸上。
“啊!”他短暂地叫了一声,调色盘掉在地上,露出了他那张被染的花红柳绿的脸。而他表情呆呆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余光撇见站在另一边的蒋云岫,后者神情严肃,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一幕有多好笑,整个人都沉在一片阴影里。
她死死地盯着费景行,就好像透过他看见了什么其他东西。
“你说蒋云岫有问题?”岑泽霖抱着一袋小鱼干咔咔咔地啃,抽空抬头看了盛窈一眼,表情狐疑:“姐,你不会是因为人家跟费景行走得近,所以公报私仇吧?”
盛窈抬头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是那种人?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我怎么啦?”岑泽霖提高了音调。
“呵......”盛窈笑了一声,拨弄了一把头发掀起眼皮看他:“你说呢?”
几年前特案处办案的时候捡到一个无家可归的男孩,真身是只小孔雀,生得水灵漂亮,跟个小洋娃娃似的,但像是失了忆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住哪儿了,一开始处里人都不知道安置在什么地方更方便,倒是岑泽霖热心肠说可以带回家暂住。
结果呢,这小孔雀一到他家看见了凌庭柯,满心欢喜地开屏了。一天到晚缠着人不说,面对岑泽霖的张牙舞爪还表现得楚楚可怜,就像是他欺负了自己一样。
凌庭柯天天念他:“这么大个人了,别总欺负小孩。”
岑泽霖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在猫咪的生存法则里,领域范围内的东西一律都是自己的——管他是小鱼干还是大青龙。
于是三天两头跟人找不痛快,还说这小孔雀心怀不轨,一定是个犯罪预备役要严密监控,甚至扬言要把孔雀毛拔光做鸡毛掸子。
最后还是凌庭柯受不了这一猫一鸟之争,手一挥签了个字,把小孔雀送走了。小孔雀临走前眼泪汪汪,啪嗒啪嗒跑到岑泽霖跟前抱着人脖子吧唧一下照着脸亲了一口。
岑泽霖摸着脸,直接被他给整懵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小孔雀喜欢跟岑泽霖一块玩儿,被领到家里的时候可高兴了,看凌庭柯整天冷着一张脸担心他不喜欢自己要把自己赶走,这才在凌庭柯面前讨好卖乖。
得知这一切的岑泽霖悔得肠子都青了,可这有什么用呢,人家都跟别人走了。
岑泽霖大概也想到了这茬,清了清嗓子,说:“我那是年少无知。”
“那你现在呢?”何晓促狭地笑着,冲他挤眉弄眼:“你现在已经不年少了,什么时候才能从副组长摇身一变,变成...这个,处长夫人?”
“呸!你少胡说八道!”岑泽霖一掌拍在他的肩上,瞪了他一眼。
“说正事儿!”盛窈敲了敲桌子,对他们这种动不动跑题的行为相当的不满。
岑泽霖这才摆正了姿态,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你说她一定有问题,有什么依据吗?”
“感觉。”盛窈回答:“她身上有不属于人族的气息,可她本身又好像是人族,这就很奇怪了。”
岑泽霖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们就是发现她是个人族,所以才把疑虑打消的,而且我也没从她身上闻到血腥味儿,虽然她大半夜出现在案发现场这件事的确很蹊跷。”
“何止,她还大半夜在费景行的屋门口晃呢。”盛窈表情相当不悦。
何晓一脸惊讶:“你果然还是在嫉妒人家和费景行走得近吧?”
盛窈怒道:“我说了不是!”
到了下午五点,奶茶店准时关门,落了锁,蒋云岫跟迎面碰上的熟人打着招呼,朝着回家的路走去。她住在城东的文化宫家属院,一个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岚城的人把房子低价卖给了她,这里住着的大多数都是事业单位的职工。
一个院子住五户人家,独门独户,共用一个小花园,各家会用篱笆隔出一片地方来作为自家的小院子,蒋云岫在她那方小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木。
还养了一只肥硕圆润、毛色亮丽的橘猫。
她推开院门,原本还在窝里吃东西的橘猫立刻踩着小碎步迎上来,纵身一跃窜进了她怀里,左蹭蹭右蹭蹭撒着娇。
“乖啦。”蒋云岫摸了摸它的头,抱着它往屋子里走,刚掏出钥匙就发现怀里的猫咪冲她身后哈气,浑身的毛连同尾巴都竖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回过头,院子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妙龄女子,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语气懒散:“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在做了。”蒋云岫压低了声音回答。
“哦?”那人冷笑了一声:“可我怎么觉得好像没什么动静啊?”
蒋云岫说:“我跟他压根就不认识,他怎么会信任一个陌生人?要把他引到你说的那里去,需要时间。”
“可你只有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他就要走了。”女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表情阴冷:“真是天公不作美,河堤竟然被冲垮了,招来了不该招的人,再不抓紧时间办完这事,我答应你的事情可能也就不作数了。”
“你......”蒋云岫的手稍稍一用力,可能是弄疼了怀里的猫咪,它叫了一声从她手上挣脱出来落地后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陌生女子。蒋云岫顿了顿,平复情绪后道:“我会做到的,明天一定把费景行引到阵中,但请你履行承诺,找到我要找的人。”
“当然。”女子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来凑到她耳畔低语:“等我解决了那条碍事的青蛇,就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
蒋云岫没有再说话,只是神色冷冷地盯着她,眉心那点朱砂痣似乎要比以往更鲜艳一些。
“你们这些人啊,就爱说些情情爱爱,你是,小青也是。”女子的眼神里满是嘲讽:“她守了张玉堂三世,跟陪着他投胎转世似的,真把自己当成人啦?”
夜半,时煊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往身边摸了一把——自从他重生到“楚遇”的身上后,就没有一个人睡过觉,一开始还会不习惯,毕竟自己一个人睡久了身边突然多了个喘气的活物,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适应的,好几次他睡糊涂了差点把姚沛舟踹下床。
但是不知道从哪天起,他突然就习惯了,有时候觉得冷了还会不自觉地往人身上靠,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空的,连床铺都是冷的。
时煊睁开眼睛,摸了摸身边空了不知道多久的床,映入眼帘的是姚沛舟站在窗边的身影。窗外黑黢黢的,小县城的夜不比岚城,没有繁华的灯红酒绿,沿街的路灯像是快燃尽的蜡烛,在风雨飘摇中忽明忽暗。
入了五月,天起就一直这么阴沉着,还总下雨。稍微算一算日子,时煊就知道姚沛舟为什么会失眠了。
因为盛窈即将迎来她修行三千年的雷劫,此次能飞升她便不再是寻常蛇妖,而是像她那位姐姐一样修成正果了;可若是渡劫失败,她极有可能会被劈得飞灰湮灭。
渡劫最忌讳分心——
想到这里,时煊原本惺忪的睡眼慢慢睁开了,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望着姚沛舟幽幽地开口道:“姚沛舟,我觉得那蛇妖就是冲着盛窈来的。”
听见声音的姚沛舟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第40章
砰——
房间门被用力一脚踹开了,盛窈闯进房间里,只看见了满满一屋子的画。有山水风光亦有人物肖像,摆在画板上的是烟雨蒙蒙下的亭台楼阁,一人着青色广袖撑伞而立,纸伞遮住了那人半张脸。
她不用细看都知道,那画中正是她自己。而此时她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欣赏了,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最后传音给组内其他人:“没有,人不在。”
“会不会出去散步了?”何晓问。
“不可能,他出门一定不会不带画板,即使不带也会拿相机,这些都在他的房间里。”盛窈的表情相当难看,她抬头看了一眼,今日要比昨天更黑、更阴沉了,翻滚着的乌云气势汹汹,将天空压得很低。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今天这人就不见了。盛窈紧紧捏着拳头,柳眉打成一个结,难道过去的一切又要重演,这一世她又要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她面前么。
“时值北境动乱,蛮夷侵犯我绥猷国土,烽火连天,民不聊生。昭仁公主驸马白羲和,文韬武略,智谋无双,今擢正一品定北大将军,领精兵十万,平北境之乱,即日启程,不得延误。”
朔风起,吹起少年将军银甲之下的白袍,他身负长枪,叩首领旨,告别妻儿老小,扬鞭策马,奔赴战场。
狼烟混杂着北境的风沙迎面而来,边关将士围坐一团,就着篝火与烈酒为明日一战而举杯,老兵以树叶为笛吹起了思乡的乐音,白羲和独坐帐中,缓缓摊开了藏在袖中的画卷。
“将军是想家了?这画中是昭仁公主吗?”替他打水的小兵眉眼清澈,看上去还不足十五岁。
“啊......”白羲和匆忙收起画卷,将它藏进了胸口,轻轻一摇头:“没有。”
小兵不再说话了,放下盆以后退了出去,直到走远了才和身边的人嘀咕:“丞相的儿子、昭仁公主驸马、只会写写画画动笔杆子的花架子,拿什么领兵打仗呢?”
“你还真以为人家是来打仗的?”那人嗤笑了一声,仰头看着夜空星辰,道:“丞相的儿子要当官,陛下得想个由头好叫他顺理成章罢了,他只需坐镇后方,大不了弃城逃了,卖命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人。”
“此言有理。”小兵点了点头,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不远处的土坡上,一男一女的身影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里,姚沛舟负手而立,眉眼清冷,落在被烛光映出一个影的主帅帐,问她:“听见了没,人家可不认他这个有将军名头的小衙内。”
盛窈冷笑了一声:“就没听说过谁家衙内来战场上讨虚名的!”
“盛窈,我们只能看看。”姚沛舟表情很严肃,仿佛已经猜到身边之人在想什么。
盛窈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眸中寒光迸发,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帐中的白羲和身上,看见那人轻轻拍了拍胸口,那里正是他刚刚放画的位置。
“我知道。”盛窈深吸一口气,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当她看着大地化作焦土,尸横遍野,整个北境上空都盘旋着亡魂的哀鸣时,她发了疯一般想要冲过去。将军一身银甲都被血染透了,那张清俊儒雅的脸庞被敌首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你放手!”盛窈回过头怒目而视。
姚沛舟用结界将她禁锢住,表情冷漠而疏离:“我说过,我们只能看,而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吗?!”盛窈几乎失去了理智,她拼了命地想要从姚沛舟的结界里挣脱出来,但却只是徒劳无功。
“人界更迭,本就由不得你我,你若要强行逆天改命,他与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善终!”姚沛舟面无表情地收紧了结界,不顾她苦苦挣扎。
噗呲——
锋利尖锐的兵刃穿透了白羲和的胸膛,将他刺了个对穿,他手里的长枪随之落地。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朝着这头看了一眼,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他看不到被封印在结界里的盛窈,也看不到对方因为他撕心裂肺地呼喊挣扎。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望。
可他还不愿意就此倒下,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冲人挥去,眼神坚毅,一字一句都是含着血砸出来的:“宵小蛮夷,犯我边境,吾辈当诛之!”
拼杀至仅剩他一人时,他早已精疲力竭,但仍旧不愿放下手中的剑,拼了命地刺向了朝他攻来的敌方将领,斩其首,鲜血四溅,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感到周身一阵刺痛,低下头时才发现他早已被敌方包围,他们手中的长矛一齐冲他刺过来,将他彻底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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