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电闪雷鸣都集中在了距离松平县十里地的那处荒山,每一道雷电落下,都将这山林中的树木劈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盛窈在山顶盘腿而坐,撑开一道结界。她身着青色长袍,及腰长发与广袖一道随风翻飞,周身都被青绿色光芒围绕着,上挑的眼尾处一抹青黛色图腾逐渐现形,像是盘踞在眼尾的蛇。
她静静等候着,待第一道雷迎头劈下。
不远处的另一个山头,黑袍男子负手而立,即使大雨倾盆也没能将他的衣服打湿分毫,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黑色烟雾中,五官模糊不清。
他身边站着的除了那位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少年,还有出现在蒋云岫家门口的那个女人,她眉眼间透着妩媚妖娆,纤细的腰肢走起路来轻轻扭动着,像是一条灵活的水蛇。
低领高腰的上衣刚好将她所有的优点凸显出来,胸前更是一片波涛汹涌。她慢慢走到黑袍男子的身边,一只手搭着他的肩,用自己圆润饱满的胸在他胳膊上蹭了蹭,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想要我怎么感谢你呀?”
“你能办成这件事再说。”男人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对她的行为不为所动,仿佛对她轻薄衣料下的火辣身材完全没有兴趣。
“你帮我劈开了封印,又教我如何增进修为,这已经是帮了大忙了……”蛇妖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明艳动人的笑容,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摸。
男人侧眸看了一眼,少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低垂着眉眼,浓密纤长的鸦羽遮住了他此时的神情,但可以看见那粉嫩的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自然垂落的手紧握成拳。
他像是被这一系列的反应取悦了,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闪,蛇妖原本已经要摸到“关键部位”了,不曾想摸了个空。她回头看时,发现男人已经一把揽住了少年的腰,当着自己的面倾身吻了下去。
“唔......”少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随后他就被人禁锢得更紧了。男人身上炽热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犬齿咬破他的唇角渗出了血。
直到舔/干净唇角的血渍,男人才回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蛇妖,用一副冷冰冰的口吻说道:“滚去做你该做的,别惦记你不该做的事,我只要那条青蛇的命,对你没有兴趣。”
蛇妖冷哼了一声,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少年,趾高气昂地离开了。待人走后,男人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怀里这个人身上,用食指挑起了他的下颌,对上了那双泛着莹颖水光的眼,声音低哑,带着难得的笑意:“起反应了?”
“没...没有......”少年声音软糯糯地,眼尾透着红,看上去既漂亮又可怜。
“你骗得过我吗?”男人掐着他的细腰与他紧贴在一处,附在他耳畔低语:“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你搂着我求欢时是什么样子。对了,你猜那个人知道吗?”
少年敏感的身体在他的撩拨下开始泛红发热,他咬紧牙关艰难地问:“什么?”
“那个人如果知道她细心培育的孩子竟然有这么淫/乱敏感的身体,会是什么表情啊?”男人的笑声里透着邪恶,在这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时刻显得格外诡异。
“求...求你......别......”少年的声音颤抖着,有泪珠顺着他的眼眶滑落,呼吸都乱了:“别在这里...”
“这里?”男人嗤笑了一声,亲了亲他的耳垂,低语道:“你在想什么呢?马上就有好戏看了,等回去再收拾你。”
第42章
整个山头的树丛都被这暴风雨洗劫一空,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枝桠。姚沛舟立于阵脚处,撑开一道防护网,将自己与时煊笼罩在其中,即使外面山呼海啸,这结界里也是一片寂静,就连风声都听不真切。
“我想明白了,为什么是这里。”时煊凝视着不远处迎面接下第一道雷劫的盛窈,开口冲姚沛舟说道。
姚沛舟问:“为什么?”
“因为当年,盛窈修行进阶的最后一件功德就是在此处完成的,她将那条作乱的蛇妖镇压在带山下。因此,五百年后的今天她再度飞升,雷劫落在这里的可能性是最大的。那蛇妖被她镇压,坏了修行,一直怀恨在心,一心想要趁机实施报复,可论实力她打不过盛窈,所以只需要找个借口把费景行引至松平就够了。”
“为了打消费景行的疑虑,她利用了蒋云岫,一步步把人引进自己的陷阱里。如果费景行有什么意外,盛窈就一定会分心,要趁机取她性命就会变得非常容易。可偏偏就坏在下雨冲垮了河堤,那些被她用来滋补的青年男子统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来了,这计划就不完美了。”
姚沛舟面色凝重,看着硬生生成熟了两道雷劫的盛窈,问道:“所以现在,她狗急跳墙慌不择路,只能赶紧下手?”
“不知道。”时煊摇了摇头:“我们还不知道这蛇妖想要什么,是取盛窈的性命,还是要她的千年修为,究竟是谁告诉了她盛窈即将渡劫这一事,又是谁劈开了带山的封印。如果这一切是有人背后操控,那么这个人和前两件案子的幕后主使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
听到这里,姚沛舟的脸色更沉重了,他回头看了时煊一眼,声音低沉:“盛窈的事情,只有我们内部才知道。”
只这一句话,时煊就品出了其中的异样。“内部”才知道盛窈即将渡劫,那也就意味着有内鬼将这件事情泄漏了出去,他望向结界外的风雨飘摇、电闪雷鸣,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
嗖地一声,一条银鞭迅速朝着姚沛舟这头甩过来,后者提前感应到冰冷的杀意,迅速一个闪身躲开了那道攻击。
他回头去看,只见一道黑影冲冲朝他攻来,脸庞被黑纱遮挡住,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四目相对时,姚沛舟有一瞬的愣神。
这双眼不应该是这样的,记忆中这双眼温婉动人,笑起来时眉眼弯如新月。
“她很好,就是不爱说话。”
“既然认定了,便要长厢厮守。”
“如今是我食言了,对不起她,一切后果皆有我一力承担。”
记忆中的那个人眉眼温润,说话时总是慢条斯理,微微眯起眼,眸中似是闪烁着微光。他像是一道和煦春风,穿透一切黑暗与冰冷,吹进人心头。
这样一个人,无论是谁都舍不得。
“姚沛舟!”时煊低喝了一声。
姚沛舟这才反应过来,亮出长枪,把即将落在他胸口的银鞭弹了出去,短兵相接,碰撞出冰冷刺耳的声响,二人迅速缠斗在一处。
“你果然是冲着我来的。”姚沛舟长枪一挥,被她银鞭缠住,他迎面而上用力一绞,冲她道。
“呵!”女人嗤笑了一声,收回了险些被绞断的银鞭,只见她凤目一凛,周身迸发出一阵强光,面纱被掀开,身后的三条黑尾随之撑开,她凝视着姚沛舟,冷冷道:“你也配?!”
真的是她。时煊迎风抬头对上那张熟悉的脸,从唇齿间漫出一声无奈地叹息。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以悲剧收场,谁也阻拦不住。
轰!
一道雷从天而降,直直劈在盛窈伤痕累累的脊背上,她没顶住,单手撑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每一道雷都在她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水顺着伤口潺潺往外冒。
“小青,小青,好久不见。”女人妖娆妩媚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夹杂着诡谲的笑声,不多时化了个虚虚的影,呈现在盛窈面前。
盛窈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擦了一把唇边的血渍,声音虚弱:“乔绾......”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记得我呀?”那团青黛色的影随着笑声晃动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当年,你不念同族之情,硬生生把我封印在这山脚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修为几乎散尽,受苦受难,而你却踩着我的肩膀出了头,好风光呀。”
盛窈懒得与她争辩,凝神屏息让灵力在体内运行,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准备迎接下一道雷劫。
“我那么苦苦求你,让你念在同族的情分上放我一马,但你就是不肯。”乔绾的声音有些空洞,说话时飘向了盛窈身前,用非常兴奋地口吻道:“那么现在,我就给你看点好东西吧。”
一阵狂风袭来,掀起了漫天风沙。
铺满落叶的长街,在深秋时节的阳光下泛着层层金黄,那道光镀在了申城大学的烫金招牌上,显得字体格外苍劲有力。盛窈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她一人的脚步声。
她身穿红色旗袍,披着白色坎肩,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头,一步步走向空旷的申大校园。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红色的横幅,用正楷字写着——“沉痛哀悼宋槐序老师等十八名爱国烈士!英魂永垂不朽!”
她胸口突然一痛,被遗忘的记忆突然如同浪潮般翻涌而至,将她完全吞噬。她怎么能忘呢,又怎么会忘呢,第二世的费景行是怎么被折磨至死的。
她痛苦地蹲下/身子捂住头,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宋槐序临死前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模样,随即画面一转,她便置身于人潮汹涌的菜市口。
她像是一个没有被任何人看见的局外人,站在刑场上,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身着异国军装的侵略者背着黑黢黢的枪杆子,将奄奄一息的宋槐序拖上了刑场,绑在她面前的柱子上。
他年轻英俊的面容满是血污,衬衣被划破了,布满伤痕的胸膛已经结了痂,与衬衣的碎布黏在一处。有一只眼被利器划过,已经睁不开了,十根手指的指甲都被淹根拔起,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血水顺着他的嘴角不停滴落,却还是在喃喃低语些什么,苍白的唇一张一合,盛窈看懂了。
他说:“山河破碎,国将不国,吾辈愿身先士卒......”
以血肉之躯,筑就太平盛世,江山永固,百姓安居。
他没说完,但盛窈却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早已在心中接下了后半句。
记忆中,儒雅温润的归国青年教师带着一身不同于寻常世家子弟的墨香,坐在灯红酒绿的米高梅里稍显局促。
身边好友已经投入了交际之中怡然自得,他正襟危坐,生怕被旁边一身脂粉气的舞女碰到衣角。可那目光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紧紧锁在台上献唱的人身上。那人一身火红的旗袍,媚眼如丝,巧笑倩兮,用柔软的语调轻轻唱着歌。
“那是咱们这儿的红牌歌女,莺时。”坐在身侧的舞女笑着对他介绍。
宋槐序凝望着她,问道:“莺时?哪个莺时?”
“莺鸟的莺,时辰的时呀。”舞女笑答。
“莺时...莺时......”宋槐序口中念念有辞,声音很轻,被淹没在歌声里,他说:“莺时,槐序,都是人间好时节。”
“槐序,今日是你的生日,可有什么愿望?”光影筹措,舞女与世家少爷们勾肩搭背,其中一人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宋槐序抬起眼皮,悄无声息地往人群中最喧嚣的那一处看了一眼,那人身段柔软,眉眼带笑,换了身轻盈的舞裙端着酒杯正与人推杯换盏。也许是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头看了一眼,二人目光险些交汇,宋槐序立刻紧张地低下了头,道:“没有。”
这一系列举动都被好友看在眼里,后者笑吟吟地打了个响指,叫来了米高梅的经理,冲着人耳语几句,经理恍然大悟,比了个了解的手势,随后离去了。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台上的歌女咿咿呀呀地唱着,舞池正中央宋槐序一只手握着“莺时”纤细白皙的柔荑,紧张到掌心直冒汗,另一只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还是被对方一把握住轻轻扣在了纤细腰肢之上。
那细腰不盈一握,四目相对时,宋槐序满眼惊慌,只听见对方娇笑了一声,问道:“宋少爷的生日愿望,就只有这一条吗?”
“不,不是的,是逾明他乱说的。”宋槐序赶紧解释。
“噢——”“莺时”拖长了尾音,语气意味深长:“原是金少爷信口胡诌的呀,看来宋少爷是不想同我跳舞的。”
“没有!我想的!”宋槐序脱口而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便从自己身边逃离。
“莺时”抬起头看向他,头顶的流苏吊灯在她眼底里洒下一片星空,音乐奏响,她眉眼一弯,柔荑虚搭在他肩头,朝人靠近了一步,低语:“那好,那就跳一曲吧。”
那是时下最流行的舞曲——《Por una Cabeza》,听说翻译过来的中文叫《一步之遥》。
可他们之间,又何止一步之遥呢。
跨越了千年,历经生死轮回,尝尽相思之苦。在零碎的舞步与旋转之间,盛窈的裙摆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在音乐声中她再次问道:“宋少爷,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说:“山河破碎,国将不国,吾辈愿身先士卒,以血肉之躯,筑就太平盛世,江山永固,百姓安居。”
真是浪费了今日良辰,也浪费了漫天的玫瑰花语和窗外柔情似水的月色,当真不知浪漫为何物,正经八百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盛窈抬头看向他,突然就笑了。历经两世,都生于动乱,炮火连天击碎了坚实的国门,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砰——
一声枪响,惊醒了盛窈,热血洒了她满脸。她看着宋槐序满身伤痕的胸膛上添了一个潺潺冒血的洞,他挺直了脊背,刚毅而果敢,如同千年前那位孤身奋战的少年将军。
“啊———!!!!”盛窈的声音终于冲破了钳制迸发出来,她奋力扑过去,想要紧紧搂住那具尚有余温的身躯。
但是却扑了个空,身体直直穿过了被捆在柱子上的宋槐序,她跪倒在地,感觉到胸口一痛,吐出了一大口血。随后画面一转,她又重新回到电闪雷鸣的山坡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乔绾的笑声盘旋在她头顶,一双翡翠色的布鞋落在她身边,仰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乔绾笑盈盈的模样,她说:“你看,他在你面前已经死去过两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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