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淮御剑君眼底跃动的明光,谢缙奕便清楚他现下心情的转变。
他对那位弘真天大能略有耳闻,传言是当世唯一一位差点渡劫成一界之主的人,只可惜这位大能患有离魂症,渡劫失败后想尽办法铲除异己,最后死相奇惨。
此事年代久远,谢缙奕都曾以为这只是杜撰的传说,而从淮御剑君的反应看来,这是真的。
向来端庄自持的剑君神色微变,转而看向江尘纤:“他们今日可是要下冕安城?”
江尘纤连忙回神:“是。”
“本君去看看他。”
江尘纤答应带云谏与盛怀昭绕一圈冕安,首先是想以冕安的最高规格厚待贵客,其次是真心想与两人交好。
自江菀珠出事后,他身边除了谢缙奕便再无他人,而今他们曾同生共死,在江尘纤的意识里已然与众不同。
淮御剑君开口要同行,江尘纤顿时就成了那种在家里操心弟弟妹妹的兄长,辞别剑君后火急火燎赶到两人休息的偏殿,想让盛怀昭与云谏做好心理准备,好好在剑君面前表现一番。
毕竟以后都是要入元星宫的,想要仰仗剑君的照拂多少得留个好印象。
战敖传音说两人一刻钟前才从灵泉出来,如今回到偏殿,江尘纤便急忙刹住脚步,转头去寻人。
但没想到他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轻纱帷幔间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对,纠缠。
盛怀昭身着一袭桃粉纱裙,浑身灼着薄薄的旖旎色泽,乌发凌乱地撑在床面。
而云谏则是满面通红地在他身下,手忙脚乱得像被活捉的幼猫。
“……谁呀?”盛怀昭的嗓音别样慵懒,拖得又慢又长,像是相当不满意有人误入此地。
两人皆是散发,坠落在床间勾连,密不可分,像是极其亲密之事被人中断,江尘纤下意识生出内疚与歉意来。
纱帐间本来满脸羞愤的云谏眸色瞬变,扬起床面锦被将人严密裹卷,随后护在自己身后:“江少主。”
江尘纤清了下嗓子:“我有要事与你们说,在外面等你们。”
随后回头,紧闭房门。
云谏神色稍沉,先前江尘纤眼里的那抹讶然挥之不去,一想到他看到盛怀昭的样子,心里便不由生出一阵阴郁。
但云谏还没来得及辨清情绪,袖子忽然被身后的人一扯。
他又被摁了回去,随后便看着盛怀昭愤懑地掀开锦被:“你裹我?”
云谏护着他的肩膀,生怕他一个不稳磕着碰着:“怀昭……”
“你把我裹起来,藏在身后了!”盛怀昭脸颊嫣红,像是抹了上好的胭脂水粉,透着淡淡的慵懒娇横。
“不。”云谏委屈地摇摇头,“你,你穿得太少,我是怕你受冻。”
“我热。”盛怀昭被他这么说,才想起自己先前在干什么。
一回来云谏就把他往被褥里赶,像是要炸春卷似地把他往里放,还说什么绝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他什么样子了,怎么就不能让别人看到了?
而且身上这衣服怎么越穿越不对劲,收腰束肩就算了,领子是居然还有软绵绵的花边,蹭在脖子上痒得不行……
眼看着盛怀昭又要去拽跟前的领子,云谏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别,我帮你松开就好,不能,不能拽……”
盛怀昭被他的温声细语弄得有些泄气,哼了一声,撒开手让他来松。
相处这些日子,云谏向来只看过他冷静自持的模样,眼下他的反应新奇且特别,趁着整理衣领的时候,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识海的系统长长叹气。
盛怀昭能变成这样,还得从灵泉说起。
他全然没把系统说的那句修真界二锅头放在眼里,无所忌惮地喝了两杯酒。
一开始他还挺不屑一顾,说什么他以前酒量就很好,修真界的酒也不过如此等,结果还没等云谏把那盘兔子甜糕吃完,他就差点栽进池子里。
小哭包差点吓得当场哭丧。
然而这不是最要紧的,重头戏是盛怀昭发酒疯了,被云谏捞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反抗挣扎,没两个来回他就拽坏了材质纤细柔软的里衣。
那只灵鹿不知道受谁的指使,送过来的两套衣服一男一女……系统还以为小哭包会完成自我牺牲的壮举,穿一次女装,然而是它把小哭包想太纯洁了。
这就是盛怀昭为什么穿着桃粉纱裙的原因。
“我见不得人?”盛怀昭打了个酒嗝儿,眯着眼睛凑到云谏跟前。
醉仙亭是用灵植酿造,没有浓烈的酒气,只有清新香甜的味道。
云谏心虚地错开眼神,只觉得自己要被那点酒气蛊惑,稍不注意也要醉了。
“不,你,你当然能见人,是我……”云谏当时想的是赶紧让盛怀昭换好衣服,随后回到偏殿将人藏起来,却没想到这身纱裙能将他的身形修饰得如此惑人。
世人常说女子曼妙,云谏从前不觉,而今却发现自己移不开眼。
“你太好看了,我怕别人看了,对你心有歹念。”他眼下两道红痕向来惊艳,现在却在盛怀昭黯淡三分。
“歹念?”盛怀昭迷迷糊糊地重复这两个字,柔弱无骨般靠在云谏的肩膀上。
他突然不动,云谏以为他终于老实安分了,却没想到盛怀昭倏然又抬头:“我……想了想,对我歹念最重的……就是你了。”
云谏眼睫轻颤,喉结细微地动了下,却没有回答。
“敢做不敢认。”盛怀昭轻哼,又似觉得刚刚说得不够重,含糊接道,“有贼心,没贼胆。”
他攀着云谏肩膀的手徐徐垂落,划过前胸时却被云谏轻巧拢住。
掌心的温度比指节要烫一点,盛怀昭迟钝地挪下视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刚想挣扎,就被云谏轻扣指间,抬到唇前印了个又轻又浅的吻。
似灵蝶轻落在上面,只有痒在细细蔓延。
“……其实都有的。”云谏凝着他模糊不清的眼眸,慢慢地将额头与他相抵,“我只怕你不高兴。”
盛怀昭轻闭了下眼睛,也不知疼不疼,但下意识就认为云谏碰了他的脑袋。
“你惹我……不高兴……的事……还少吗?”
云谏茫然一瞬,低着头小心翼翼:“我都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
盛怀昭像是不喜欢他凑过来的视线,往前用额头轻碰了他一下,将人推远。
云谏吃疼,指尖轻揉自己的眉心,心想着道歉总归没错,却发觉盛怀昭按了一下掌心。
“你的剑……弄伤我的手……”盛怀昭的嗓音有些闷,听起来似很不高兴,“你知不知道……很疼的。”
云谏眸色微漾。
他在灵泉的时候虽然与盛怀昭说自己做梦了,但却未将这个片段告诉他。
因为用剑伤心上人一事太过狠绝,即便是“梦”他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会做的。
盛怀昭却知道。
……那些所谓的“梦境”,是否他也知道?
云谏尚未想出答案,指尖却被盛怀昭紧紧一攥。
他低头,身前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带着一点稚气的咬牙切齿:“……狗男人。”
趁盛怀昭安静下来,云谏轻托他的手背,顺着指节慢慢撑开。
虽然恢复得好,但他仍然能看到除了掌心纹路外淡淡的伤痕。
这是真的。
他真的曾经这样伤了怀昭。
指肚顺着伤痕轻轻摩挲,云谏的嗓音渐渐喑哑:“……对不起。”
他将人从跟前抱起,横七竖八的睡姿确实不能看,刚想把他挪到金丝枕上,一只手猝然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与盛怀昭的距离猛地拉近,两瓣菲薄的唇就在眼前。
“你刚刚,把我藏起来了……”盛怀昭覆手一扬,被褥便如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将两人兜拢在里面。
云谏下意识撑在他的两侧,怕碰着伤着他哪里,丝毫不敢懈怠。
盛怀昭微乎及微地哼了一声,尾音匿藏得意:“那我也……要把你藏起来。”
跟前的少年微顿,光线不明的被褥指尖,黑瞳微漾。
似乎是被这句话触到了内心某个隐秘的开关,他在刹那间便如缴械投降般垂下头。
云谏轻靠在盛怀昭的颈肩,无可奈何地舒出一口气:“……怀昭,这可让我怎么办。”
他只是酒后随口一言,却在须臾便令他心甘情愿。
所幸眼前这人已然与他有婚约在身,否则云谏到真的会生出那种将他匿藏起来的心理……折断所有朝向盛怀昭的目光,让他仅被自己所仰望。
作者有话要说:
你很危险哦
第27章
云谏乖巧地卧在盛怀昭身边, 掌心轻抵在他的腰际,从善如流地安抚着他入睡。
眼前人的酒疯将歇,却似畏寒, 像头毫无防备的小兽般轻拱入云谏的怀里。
发丝撩在云谏的锁骨上, 细细密密的痒, 悄然挑动紧绷的神经。
这比投怀送抱来的冲击力还要大, 云谏不自在地往后挪了一寸腰, 将自己骤升的秘密远离他。
可他谨小慎微地挪了好一阵,熟睡的盛怀昭不满地低呜一声,一手勾住他的腰又将人夺了回来。
云谏认命地闭上了眼,半晌, 紧抱着他。
帐间静谧, 有人安然入睡。
浑浑噩噩的梦如放映片般从大脑里播放完毕,盛怀昭睁开眼时, 只觉得脑袋有点沉,还有点魂未附体的飘飘然。
醉仙亭到底是修真界的名酒,醉时畅快,醒时也没有其他副作用。
他睁开朦胧的视线环视四周, 一下没认出来这里是哪个寝殿。
识海里的系统幽幽开口:这是云谏的床。
盛怀昭轻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灵泉的记忆还在, 只是有些模糊:……我是不是喝醉了。
系统:自信点, 咱不仅喝醉了,还发酒疯了。
“咳……”
这属实是意料之外,盛怀昭失声轻咳一阵,顺好嗓子:这个酒疯, 应该不是特别疯吧?
系统:那就要看你怎么定义了, 如果你觉得跟云谏在床上互殴不算疯的话, 那确实不疯。
盛怀昭:……
他很少喝酒,且每次触碰酒精都很懂得适可而止,也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没喝醉过。他至今没摸清楚自己的酒量在哪。
……大意了。
指节落在身侧柔软的锦被上,似乎还有余温残存,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躺在这里。
环视四周,盛怀昭刚想问云谏去了哪,纱帐外晃过一道人影。
云谏拿着一套衣服回来,见他睡醒便绕到床沿:“怎么样,有哪里难受或者不舒服吗?要喝水吗?”
现下仍是黄昏,小哭包的人格还在。
盛怀昭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跟前的人反应迅速,立刻把水递到他的跟前。
“润润嗓子。”
“……谢谢。”盛怀昭浅抿一口,看着云谏放在床边的那套衣服,“这是什么。”
云谏支支吾吾,他刚觉得奇怪,眼下就扫到锦被外露出的一角粉。
相当青春娇嫩的粉。
他伸腿在被子里蹬了一下,确信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难以置信地掀开被子。
偌大的寝殿瞬间安静下来。
七零八落的纱裙堆叠在自己身前,胸口的领子甚至大开半边,他现在的状态活像个刚刚侍完寝的妃子。
盛怀昭迅速地拽起锦被将自己裹成个粽子,半晌只露出一个脑袋:“怎么回事!?”
他不会是喝醉酒爆衣了吧?
不可能吧以他这小身板儿?而且这又不是什么换装养成游戏,他怎么一觉醒来就穿一套那么少女心的衣服?他有做了什么不守男德的事情吗?
云谏看着他的反应略有错愕,像是安抚却又嘴笨:“你的外衣在灵泉时被撕坏了,当时没有其他选择……”
盛怀昭被他这句“没有其他选择”弄沉默了。
看着小哭包通红的耳廓,他还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穿成这样吗?
“但,但我们是夫妻,”云谏低头看着跟前抱过来的新衣服,“怀昭你很介意吗?”
盛怀昭从来没想过,常被自己用来堵住冰山之口的“夫妻”一事,会有一天被小哭包拿来反治自己。
“不,不是介意。我先换个衣服,你出去一下。”他故作镇定,手却紧紧拽着裙摆。
不,他不承认。
绝不承认。
偏偏小哭包得寸进尺:“我们成婚那天,你也如此……生涩吗?”
“……”
云谏倾身,一手支在盛怀昭的身边,吓得那团锦被粽子狠狠一抖。
“干,干什么?”盛怀昭抓住被子的手愈紧,警惕地看着他。
“我想帮你换,还想帮你挽发。”少年目光里的渴求浓郁,像是某种继续依偎在伴侣身边的动物,“可以吗?”
系统:宿主,认了吧。
他比你小,你玩不过他。
看着盛怀昭眼下逐渐泛红,像是酒意褪去的燥热复归,云谏低头亲了一下他的眉心。
“我开玩笑的。”他轻笑,依依不舍地抽开距离,“起床吧,江少主在等我们逛冕安。”
“嗯。”盛怀昭低着头,回应的字节过短,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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