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不太乐观。
视线下移,宴绥的嘴角下意识抿紧。床上的人手露在外面,交错的针管被胶带固定在手背上,黑紫的手指攒紧,里面是一条熟悉的灰色羊绒围巾。
正是昨天自己盖在他身上的那条。
宴绥在床头的记录本上添上新的记录,又给病床上的人轻柔地掖了掖被角,瞥见床上人干裂的嘴唇,宴绥从旁边的床头柜上倒了杯温热的水,移开他脸上的呼吸面罩,用棉签轻轻擦润缺水的唇瓣。
“唔……”
也许是感受到了水的滋润,床上的人轻轻哼了声,粘在一起的嘴皮牵扯在一起,用力就被扯破洇出了血珠。
“别动。”
宴绥用棉签擦掉了血迹,又多沾了点水浸润床上人的嘴唇,把水滴进他微微张开的嘴里,微不足道地让人缓解干涸的嗓子。
“渴了吧,我慢慢喂你喝,别急。”
注意到这人的喉结有意识地上下滚动,宴绥摇起床头调高床头靠背的弧度,问门外的护士要了把小勺子,每次一个潜底地小口小口喂他喝水。
也许是喉咙肿大导致了吞咽困难,虽然宴绥喂地很慢,但还有不少水顺着床上人的嘴角流了下来,沾湿了病号服和脖颈下的枕头。
细心地擦掉这人嘴角的水渍,宴绥喂完了小半杯的水,又帮他把湿枕头换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喝水的人松了手,本来被人紧攥在手里的围巾落在了地上。弯着腰大半天的医生又俯下身捡起来,拍拍干净后放回床上人的手边,这才扶着床边把手咬咬牙慢慢直起腰。
“好好休息,我会治好你的。”
宴绥把这人因为输液变得冰凉的手放回被子里后,虽然不知道这人能不能听见,有没有反应,但他还是轻声说着。
“医生!医生!”
这时,隔着一层床帘,还没等宴绥扶着腰缓口气,就听见隔壁病床突然响起一阵焦急的声音。
隔壁床就是昨晚他和同事收治的那位有早产症状的孕夫。
听见动静,宴绥放下手里的东西拉开床帘疾步走过去,一把按住他床前头的紧急呼叫铃。
然而他没注意到是,身后垂在床边的手,手指轻轻蜷缩了下。
床上人轻轻睁开眼,呼吸面罩下的嘴唇微微颤动,眼睫轻颤露出幽黑的瞳仁,迷蒙的眼神落在还在飘动的床帘上。
“……别…别走……”
*
等瘫在床上的周央被医院一个紧急电话叫来的时候,脸上不是常见的那种得知自己孩子和爱人进急救室的焦急惊恐,然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和烦躁。
“有什么事?不就是流了点血吗!”
坐进沙发翘起二郎腿,周央按着太阳穴对着对面的医生丝毫没有耐心的样子。
“周先生,我们医院是希望你能好好配合的,今天要不是宴医生发现及时,孩子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病人现在离不开人,我们希望周先生能多关心一下病人的心情,家人的关心和爱护对病人的恢复和胎儿的成长都很有帮助。”
“我想你们搞错了。”
“什么?”
周央靠坐在沙发里,双手交叉撑在胸前。发胶固定住了他的额发,光洁额头下的眉眼轻佻,浮夸又纨绔的样子,典型的富家子弟。
“我不是他的家人,不要误会我们的关系了,影响不好。”
“可是,杨先生说,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对啊,孩子是我的,可我却不想要他人呢。”
看看自己的指甲,轻轻吹口气,周央抻抻自己的袖口,完全不顾对面的医生被他轻描淡写又渣男十足的态度,弄得一脸震惊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当然了,我是不会故意让医院为难的,之后我会请护工,所以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护工,不用再来找我了,毕竟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吗?”
“……”
年轻的男人站起身,随意摆弄了下自己的领带,随后把一张名片递给欲言又止的医生,敷衍地挑唇一笑,转身冷下脸离开。
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周央又像是记起什么似的,回头朝着愣在原地的医生饶有深意地说道。
“对了,那个宴医生很不错呢,记得帮我谢谢他。”
门彻底合上。
另一边单独的监护病房里,宴绥皱眉握着床上人的手,此时病人本就苍白的脸现在布满了津津冷汗,在极致疼痛的折磨下,纤瘦的人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修剪整齐的指甲已经抓破了宴绥手上的橡胶手套,狠狠掐进了肉里。
“好痛啊,医生,医生你帮我去找我老公好吗,我好害怕,我想见他呜啊!啊!”
“没事的,深呼吸,深呼吸!”
宴绥尽量保持着语气镇定,他扶着杨思文下床缓步走着,希望通过适量活动放松他紧张的心情和有点不太稳定的妊娠状态。
“呼-呼—”
杨思文靠在宴绥的怀里,扶着身边医生的胳膊慢慢挪着步子,在一阵阵的阵痛中摸着病房外走廊墙小步往前走着。
他现在疼极了,原来一直哄着他宠着他的周央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自从自己醒来后就一直没有见过他。
可能被事情绊住了吧,毕竟他工作很忙,但他又那么爱自己,不可能故意不来的。
杨思文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顺着宴绥的力度走到了走廊尽头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可一旁的电梯门却缓缓打开,里面正是低头看手机他一直念叨着的人。
“周央!”
电梯里的人抬头,看见眼睛晶亮看着自己的人,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但注意到杨思文身边的人,他想去按楼键的手转了个方向,拦住就要关上的电梯门。
“宴医生好巧啊又见面了。”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正怀着自己孩子的人,周央踱步走近宴绥,对杨思文灼热的视线和呼唤毫无所动。
“最近真是麻烦你了,有时间的话还希望宴医生抽空和我一起吃个饭?“
杨思文看着眼里完全没有自己的周央,看着他一脸殷勤地围绕在别人身边,嘘寒问暖伏低做小的样子,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现在苍白得过分。
周央现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作为,杨思文很熟悉,在自己追求到周央之前,他对每一个感兴趣的人都是这样开始的,蜜糖炮弹,糖衣□□。
“我现在正在工作时间,还请周先生先不要打扰。”
宴绥注意到了杨思文尴尬又瞬间灰败的脸色,他悄悄绷紧了扶在杨思文后背的手臂,努力给虚弱的孕夫一个支撑的力量点。
“阿央,没事的,宴医生很好你不用担心。“
虚弱地一笑,杨思文都不知道自己在瞎说写着呢,欺骗自己还是无力地粉饰太平。他伸手想要去拉周央的袖口。
“那真是遗憾呢,不过之后有时间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
周央不动声色地避开旁边人探过来的手,然而将自己的一章名片塞进了宴绥白大褂的上面口袋里。
“小心点,别伤了我的血脉。“
周央对宴绥微微一笑后,转头第一次看向脸色苍白的杨思文,在他的腹部匆匆打量一眼后,淡淡提了一句,随后看了眼腕表,冲两人摆摆手,说自己还有事要忙就按开电梯走了。
“对不起啊,宴医生,阿央平时不是这样的。”
努力撑起嘴角,杨思文看着快速下降的电梯指示灯,扶着墙望不好意思地对宴绥说着,可是他头垂得很低,宴绥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我们回去吧。”
宴绥不想参与到这对关系微妙的男男之间,他当着杨思文的面把上衣口袋里的名片放进去一旁的垃圾桶里,随后又扶着行动不便的人慢慢回房。
杨思文顺着身后的力量,深呼吸着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垂下的头发遮住他的脸,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眶泛红,泪水已经蓄满。
刚才周央塞名片的时候他刚看见了,他名义上的男朋友,给这个宴医生的名片不是平时的要维持寒暄关系的,助理管理着的电话号码,而是真正的周央自己的私人号码,就连他知道这个号码,也是偷偷从周央助理那偷偷看到背下来的。
所以什么时候,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这个宴医生成了周央的下一个目标?
心情逐渐忐忑,看着虽然戴了口罩但仍掩不住清隽优越气质的医生,杨思文深深呼了一口气。瞧见自己握着的,布满自己掐痕印迹的手套,犹豫了很久,在走到病房门口时,他还是问出了口。
“宴医生,你和周……”
“砰!”
然而还没问完,就被身后传来的剧烈声响打断。
“啊!宴医生!”
杨思文扶着墙一脸茫然地看着被人从身后高速撞倒,此时正被人牢牢压在地上的宴绥,捂着肚子吓得尖叫了一声。
宴绥也是一脸的懵,在身上的疼痛还没完整反射过来之前,他努力偏过头,对上了自己身后一双幽深的眼睛。
“你,走了。”
声音撕裂暗哑,语调怪异,好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啊好累啊好累啊
第42章 一般般疼
“你说, 10号房里的那人,该不会是这里有问题吧?”
已经夜里十一点多,护士台正在值夜班的小护士和一旁打瞌睡的同事说道,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眼睛暗示着看向不远处亮着灯的病房。
“哪有人刚醒就出来扑医生的?”
“别乱说, 宴医生不是检查过没事吗。”
捂嘴打了个哈气, 刘护士给自己灌了一整杯水,拍拍脸颊给自己提神。
“不过宴医生进去好一会了,怎么还不出来啊?”
两人都往10房看去,盯了一会毫无动静的房间, 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收神忙着自己手里的病人病历。
10号房内
坐在床边凳子上的宴绥, 和床上眼神警惕又带着点好奇看向自己的人, 已经就这么静静对视了十来分钟。
刚才在走廊上,宴绥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扑倒在地,好在一旁被吓到的杨思文的尖叫声引来了值班的同事护士们,大家手忙脚乱下, 宴绥才从这人的紧紧压制下被人扶了起来。
把受惊的孕夫送回单人病房, 宴绥让同事简单检查了下,手腕和膝盖上软组织挫伤,脚踝扭了一下, 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大碍。
然而还不等他休息一会,送袭击他的人回病房的护士推开门进来,犹豫地说好不容易醒来的人脾气古怪, 不让人靠近,不吃药也不让人帮他换药, 要是非要靠近, 那人还有要咬人的冲动。
但其他房间的病人还需要人去检查照顾, 他们现在人手不够,实在没时间和精力去哄劝和照顾这个难缠的病人。
无奈,只能让刚才受伤的宴绥先去顶替一下,所以现在宴绥坐在这,和蜷缩在床上一角的人僵持不下。
“可能你刚醒还不清楚,你现在在医院,身体情况不太好。”
“现在你醒过来,我们可以尝试保守治疗,否则你的手会有截肢的风险。”
宴绥放缓声音,示意床上盯着他的人去看他自己的手,此时他抓着被子上围巾的手指虽然没有下午那时的苍白肿胀,但还是不太灵活,颜色也还没恢复。
可就像听不懂宴绥说的一样,床上的人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床边的人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在宴绥靠近想要给他倒杯水的时候甚至像狗那样龇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警告。
听不懂?可自己在走廊上明明听见他说话了。
宴绥举着双手不再靠近,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更不会伤害他。
“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你必须接受治疗,吃药控制你四肢冻伤的恶化速度。”
床上的人抓紧手里的围巾,还是一脸警惕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看见宴绥举起双手,他倒是不再低吼,只不过还是一副随时准备扑咬靠近自己的人的样子。
咬了下唇,手腕上缠着绷带的医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特殊的病人有效交流,
虽然这人醒过来,但不代表就脱离了危险,人还是很虚弱,现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又扑又闹的,不用宴绥亲自检查,猜也知道这人的身体状况肯定雪上加霜。
万般无奈间,宴绥垂下的视线正好落在了被这人卷成一团的被子上那条眼熟的围巾上。
“那条围巾是我的。”
“?”
床上人疑惑地歪了下头,顺着宴绥指尖的方向看着自己手里攥着的东西。
“昨天是我送你来的,你还有一条黑色的狗吧?”
“!”
一直呈现防备状态的人眼睛亮了亮,随后前倾了下身子好像有点焦急地往宴绥的方向动了下。
“别担心,它现在在我家,有吃的也不冷。”
果然听懂了!宴绥看着听到自己的话明显放松了身体的人,趁机赶紧完成自己这次来的任务。
他慢慢动作从床头柜上缓缓拿过一盒药片在这人的面前拆开。
然后又试探着,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快速倒了杯水。
“这些吃下去,就不痛了。”
看着平静下来的人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也没有表现出要攻击自己的迹象,宴绥慢慢挪动步子,逐渐靠近。
在宴绥刚刚动做的时候,床上的人还是有点谨慎地往后动了动,但看着宴绥小心翼翼地动作,他皱着眉抓紧手里柔软的围巾,倒是乖乖地跪坐在原地不动了。
宴绥悄悄吞咽了下,伸长手把手心里的药片递到这人的面前,可床上的人却没有动手接的意思,只是没有更加紧皱地看着面前白皙手掌心里的东西。
伸手的医生屏息凝神,稳稳地维持着自己的动作,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动作。就这样,又是一段不短的僵持时间。
突然,就在宴绥手都快要举酸了忍不住颤抖,想着先收回来再想办法的时候,手前面的人却低下了头,挺翘的鼻尖凑近宴绥上了药裹着绷带的手腕。
鼻尖耸动,像是小狗一样,这人细细嗅闻了一番宴绥的手腕,可能是被浓烈的药味呛到,他撇撇嘴露出一个明显嫌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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