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尘犹豫了一下,道出某种心里话:“方月使,离开括苍山之后,你就不用再为李元邪卖命了,我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归隐山林,安稳渡过余生……”
“你,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搞得你要死了一样……快把我丢在一边,赶回去解释吧,我不会想连累你的……”
方妍绡不明他话中脱离现实的祝愿之意,以为是他豁命救自己,回去将遭难,苦心劝道。
洛青尘扯了扯嘴角,余光瞥见一道神华洒落,心知凤寐已闻讯赶来,就是不知是为了祁终,还是方妍绡。洛青尘决定试探一番。
趁方妍绡不注意,反手锁住她的心脉,确保她的晕厥状态,随即神色慌乱,匆匆奔向凤寐的方向。
“医圣大人,医圣大人……你可算来了,快救救方月使吧!”
凤寐急忙止步,撞见他怀中之人,分外心疼,揽入怀中,语气焦急:“谁?谁把她伤成这样?”
洛青尘暗暗窥探他的反应,故作关心道:“是李元邪。方月使得知祁终被丢入熔炉之后,冲动刺杀,却误入算计,遭此劫难……已经危在旦夕了。”
“什么?”凤寐急中失智,误信他的话,怒气腾腾,“祁终也被暗害了?”
这意味着三分之一的神识,即将全部被李元邪掌控。他心头猛然无力一瞬。
洛青尘又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他的动作会如此迅速。医圣大人,李元邪一旦入魔,是连我也不会放过的,所以我决定弃暗投明,明哲保身,才以信纸告知您来……你看,现在如何是好?是先上山夺回神识,还是医治方月使呢?”
凤寐低头望了眼痛苦的方妍绡,面露为难。
洛青尘已然看出他心头的选择,又添油加醋道:“不知李元邪这个魔头究竟怎么暗害了方月使,竟让她功体无端丧失得极快……”
“啊!”凤寐乍然心恸,不再多想,转身离去。
遥望夜色深浓,洛青尘恢复自若神色,撑开薄扇,徐徐扇风,对身后待命的人,冷冷吩咐道:“传令下去,凤寐夜袭括苍山,盗取神识不及,便杀人灭口,并挟持了方月使,逼问情报……”
“是。”一干人领命散去。
洛青尘心情更加舒畅,如今连凤寐的弱点他也捏在手心了,今夜之人必让他分心一段时间,必然不会再去照看九垓山群龙无首的现状,而自己大可以利用此间隙,撺掇李元邪攻下决明殿,提前用作威慑上疆的据点……一切就更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想罢,他速回山顶,执行此事。
×
半月之后。
沐家传来丧讯,说在断缘峰山下找到一具尸骸,佩有沐耘从不离身的玉佩。柴桑陆家当即断去婚事,与沐家划清界限,听闻如此噩耗,陆家女儿崩溃不已,一夜之间,失心疯了。
接着九垓山失守,魔头罗刹神尊趁乱作恶,登上决明殿宝座,上疆众仙家溃如散沙。
微弱的集权转移到扶风,由沐皙暂掌。
……
古寺内,树荫幽凉,沐耘站在树下,怅然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希一,为何不入殿参佛呢?”
老方丈慈和问候道。
沐耘散发转身,面犹疑色:“方丈,弟子已经拜入佛门数日,为何还是不能与菩提尊者的先识一晤,获得指引,早日入世,救渡众生呢?”
方丈笑道:“梦中无,念中无,你这样着急的状态,离开佛门,到底是出世,还是出事呢?菩提尊者定然也不愿你再妄遭劫难,所以时候未到罢了。”
沐耘颔首致谢:“希一明白了,谢方丈指点。”
“哎,你若真静不下心,就撞钟吧。”老方丈为他提了个建议,将手中的绳子递给他。
沐耘接过,尝试牵动横木,敲响空钟,一下一下,钟声清鸣,回荡山林。
×
熔炉之中,恶魂遍布。身体一直在往下沉,祁终神志不清很久了,直到耳畔传来声声熟悉的呼唤。
“老大,老大。你醒醒啊。”
祁终迷蒙之际,恍然睁眼,终于立足,却发现周遭茫茫一片,抬头不见天日,全是昏鸦老树,硝烟弥漫过后的痕迹,像是一片巨大的古战场。
“老大。”
又是元谦的声音,祁终拧眉,四处环视,急急喊道,“元谦,是你吗?你在哪儿?”
这时,前方涌出一条光路来,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人,与光路之外的黑暗相融,慢慢走近祁终。
他抬手轻轻掀下斗篷,唯见一张惨白如雪花的脸。
“元谦……”祁终不可置信喊了一句。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他欣喜揽住对方的双肩,说不出的喜悦。
元谦却摇摇头:“老大。我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只是我的残魂而已。”
接着,祁终便听他说完了熔炉的一切秘密,原来这熔炉之火是由上古战役留下的邪火制成,李元邪为了利用好这堆火,替他控制恶念神识,便将自己的至亲,甚至旁出的弟弟也不放过,抽取了他们魂魄,扔进这熔炉,然后驯养此火焰,为他所控。
李元谦作为他的亲弟弟,魂魄被他多取了一股,作为引子,生生世世困在了这座巨大的幻境里面。
祁终才想起来,一路跌落至此,期间虽然头脑昏迷,可是他还是感觉到半途有好多痛苦的灵魂与他擦肩而过,那是曾经轰动上疆的修士失踪案里,那些被李元邪迫害的修士灵魂,全都被关押在这里面,滋生着无尽怨恨,以至于这团火焰,一直高烧不消,越来越阴毒。
“元谦。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不配做你的老大。”
一想到元谦可怜的身世,惨死的结局,祁终骤感宛如钝刀割心一般的痛楚。
元谦摇头笑道:“我不怪老大。”
“我……”祁终愧疚哑然。
元谦冲他招招手:“我要走了,老大你一定活着出去啊。”
“不……别走,元谦……”
祁终急忙追上去,却闯进大片的雾中,再也看不清任何景物。
突然,就在他摸索路径间,一道邪火席卷而来,猛烈烧在他的身上,体内骤感穿心挠肺的痛楚,祁终疼倒在地,无助翻滚身上邪火,却怎么都不熄灭。意识渐渐又陷入了昏迷……
第119章 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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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火燃尽之后,昏暗的天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祁终被雨水淋醒了,发现身上并没烧伤的痕迹,但浑身骨头都在疼痛,他动弹不得,呆呆靠在树下,望着树外小雨绵绵。
忽然,一阵清淡的海棠花香,悠悠飘来。祁终抬眸,惊见一淡紫衣裙的女子,出现眼前,背对着他。
“小槿……”
听见儿时熟悉的呼唤,祁终猛然弹起,不顾疼痛,嘶了一声,望着那道背影,不可置信轻声喊道:“阿棠姐姐……”
女子闻声转身,对他温婉一笑。
祁终放大瞳孔,惊愕望着那张和方妍绡一模一样的脸,不愿承认,排斥地跑走:“不,不,你不是我的阿棠姐姐……不是的……”
他慌乱逃走,不敢再回头看,捂住双耳,不听那人的呼唤。
“幻觉,都是幻觉。”
不知奔向何方,路上,雨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视线。地面一片泥泞,祁终没有注意脚下,一下滑倒在地,痛上加痛。
摔得浑身是泥,绝望抽泣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素影,执伞而来。那伞打得很低,祁终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只得仰着头,待那人靠近了些,才见得真容。
“摔疼了么?来,我扶你起来。”
一道温和的声音,迷惑了他的双耳,来人的容颜,更迷惑了他的心。
祁终怔怔起身,没敢搭他的手,怕一身泥土,脏了他的手。
“耘,耘兄……”
沐耘执伞上前,为他遮雨,轻笑道:“小终,我来接你了,这次,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我愿意!我愿意!可是……我们能去哪儿啊?”
祁终激动过头,丝毫没有怀疑对方的真实性。
沐耘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他:“我们……去仙山。那里不会再有伤痛,不会再有伤心,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伴你……”
“仙山?”祁终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对,只要一下,只要把刀刺进心口的位置,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耳畔是温柔的蛊惑,祁终颤抖着手,失神接过那把匕首,被催眠一般,慢慢将刀尖移向心脏的位置。
危急一刻,双心猛然一缩,短暂的窒息叫他手中的刀无力坠落,脑海中闪过无数帧帧画面,声色俱备,更扰他的神思。
黄昏里,故人身姿如松,剑指残阳,晚来风声簌簌,花落寒剑,万般惊艳。
星月下,故人抚莲而过,凝望湖亭,水中照影如幻,红鲤随行,一派清雅。
松林中,故人仰首闭目,细抚松荫,光下不染尘埃,环佩晶玉,华衣净然。
……
回忆中种种美景,让祁终意识苏醒,更加清明过来,颓然倒地,捧脸而哭:“你,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伤心低吼,幻境中的假沐耘,顿时消散。祁终捂住心口,望向四周,茫茫无依,他缓缓走到不远处的悬崖边,俯视地下蹭蹭翻涌的岩浆,一时心沉谷底,再无留恋,随即纵身一跃,不管不顾地甩掉一切幻觉。
……
×
凉夜清寒,秋虫低鸣。
心上猛然急促一疼,沐耘恐慌一瞬,迅疾睁眼。夜色笼罩在他脸上梦醒之余的惶然。
他坐起来,稍稍冷静了一下,不敢再回忆那场噩梦。他现在,应该忘却前尘的一切,怎么还能做和那人有关的梦呢?
禅房的绿纱窗边,进来大片凉冷的月光,几只小飞虫停在桌沿,扑腾了两下,即将撞进油灯里。
沐耘三两步上前,熄了那盏残灯,阻止了这些无知生灵的飞蛾扑火。
夜半醒来,倦意再无。
他推门出去,禅房外,草木深深,寂静无人。
穿着一身简朴的素衣,兀自出门,月色照拂,夜风盈袖。
沐耘缓步绕过长廊,进了佛堂大殿,望着高大的佛像,轰然跪下,双手合十,目光虔诚,他欲求些什么,却启唇无言,只得苦笑一下。
不禁意一瞥,望见贡台上放了一把剪刀。
沐耘有些疑惑,刚刚似乎是没有的,总不可能是哪个冒失的弟子半夜醒来,误放此处。
莫非是给他的指示?
他轻轻拿起那把剪刀,刹那间,心灵澄明:这锋利的物品,能剪下这世间所有丝线,却剪不断孽债情丝……
沐耘放下剪刀,闭目静心,口诵经文,一心一意,超然物外。
忽然,高高的佛龛下,出现一道金门,徐徐敞开光亮。沐耘心静如水,敛袂而入。
……
×
九垓山决明殿内,李元邪背着手,一一抚摸过墙上的壁画,看着四面布景,想起了自己的师兄留真,曾经就坐在这么光明的地方,对他不屑一顾。
可如今,这些权力重新回到自己手上,李元邪本应得意高兴,心底却划过一丝怅然。
适逢此刻洛青尘匆匆入殿,回禀事情:“神尊。大事不好。”
李元邪不悦拧眉:“说。”
洛青尘迟疑一瞬,缓缓道:“括苍山被烧,整座山都烧没了……”
“谁做的?怎么会这样?熔炉里的那股神识呢?”
“就在昨夜,熔炉爆裂,恶魂逃窜,火光冲天,延烧了整座山……而神识,被祁终带走了……”
这番事实,连洛青尘自己也不可思议,越说越心里来气,万中总有一失,可恶!
“啊!那怎么办?洛青尘你快替本尊想想办法!”
李元邪大受打击,颓然坐下。
“神尊,如今除了使用阵法巩固您三分之二的神识之外,别无他法,只能待您恢复内元之后,重新夺回剩余的神识了。”
洛青尘知他现在方寸大乱,便顺势下套。
“快,那快去准备。”
“神尊莫急,此事还需天时地利,一切妥当之后,我会带席衍来助您结阵……”
忍着最后一点耐心,洛青尘哄骗完李元邪,就匆匆出了殿门。
席衍见他拂袖离去,知他现在心情不满,疾步追上去:“主子,主子……”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待到无人之地,洛青尘立马翻脸,转身质问。
“办事不利的东西。你不是说,用熔炉困住他,可以暂时压制着,日后取出来为我们所用,怎么现在,反而变成这样?”
席衍低垂着头,兜帽下的脸容冰寒,缓缓道:“他不可能逃出去。且不说熔炉之火能让他灵魂分离,堕落自身意念的幻境……就单靠他身上半副仙根仙骨,绝对会压制那股神识。怎么可能毁掉熔炉,逃出去……”
“哼。你是觉得我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你最好赶紧给我一个交代,否则……”
洛青尘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丝厌恶,被席衍敏感捕捉,手指不由微微蜷缩。
“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洛青尘追问。
席衍沉默一瞬,缓缓答道:“他,自废了另一半仙根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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