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终也有些心虚地低头:莫不是刚才的话,真被她给听见了?
“大家都在紧张什么?”沐茵环视了一圈,心里已经得到了答案,她不过是假意试探一下她家的门面而已,显然反应是她想要的。
“没人紧张什么啊,沐二小姐。贵府的两位公子能百忙之中赴会长汀,我们也是很欣慰的,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我们也是无微不至地招待,大公子走时还特意夸了几句长汀的山水养人呢……”
“应该是没有什么不满的吧?我想这些他也是有对沐二小姐提起的吧。”
语气不卑不亢,沐茵不由把眼光放在祁终身上。
面带微笑问道:“这位是?”
“小的祁终,是长汀道非子祁余行之徒,见过沐二小姐。”
“哦。原来是祁掌门的关门弟子,真是巧遇。”
沐茵的语气略带一丝夸捧之意,看着祁终的笑眼却很平淡。
祁终袖下弯曲的手微微颤动,他沉下声回答:“我师父……已经不是掌门了,二小姐记错了。”
“哦。是我愚拙记混了,见谅。”
她故作糊涂醒悟的惊讶,一两句话就套出了一个高深宗门的隐晦之事,从当事人的语气,表现都可以得知很多讯息,比如深入简出的清修长老,表面脱权,但说的话亦有分量……
这些都从祁终的表现那里被沐茵逐一窥知。
她满意地敛了笑容,一行人错开而行。
等人走远,三人又围在一起。
“啊,不行了不行了。这女人太厉害了,盯我一眼,背上的汗毛都得立起来……”
祁终突然靠着树,虚脱道。
唯尔也擦了擦脸上的薄汗。
闵栀倒是没什么反应,抱着手哼道:“不做亏心事,干嘛怕她?还不是你刚才在背后说她弟弟的坏话!”
“啊?大小姐你让点儿理行吗?我那是怕吗?我只是不习惯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话。”
“有这么一个姐姐……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熬过来的……”
“你嘀咕什么呢?”
“我,我说这名门正派的人都喜欢这么话不搭腔的吗?”
“那可不。”闵栀一副见多了的表情,“不然你以为这么一个偌大的仙府是那么容易当上百家之首的吗?这与人周旋,可不是拿剑乱砍就能解决事情的,他们家想要震慑上疆,就得拿出底气,要不动怒便能施威压人,可不就是用语势。”
“呵。那不就是占嘴皮子便宜么?还以为沐耘有多大本事?听你这么一说,估计也就那样,逢须拍马,以大欺小……”
“诶,又来了又来了。师哥你怎么非要针对人家沐三公子啊……”
林唯尔提醒道。
“好歹你当初还和人家做过同窗,怎么长大了反而生疏了。”
“什么?就这混痞子还跟沐公子做过同窗?”闵栀惊讶起来。
唯尔点点头。
“哎,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都记不得了,你还提起作甚?”
“是嘛?我怎么记得当初师哥半月回家的时候,最喜欢和我说这些的?”
“小孩子嘛,话多。这要是能当情分了,那我跟这疯丫头的表哥以前还是死对头呢,现在不也就那样了。”
提起唐澜起,唯尔眼睛闪烁了下,没再追问。
“哦。我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了,是当年留真仙人荣登仙尊时,创设百家书院,供上疆有头有脸的仙家子女读书巡礼那回事对不对?”
“嗯。”
“你当初也在?”
“没有。不过应该跟蹲牢房似的,这有啥好说的。”
“诶,你还真说对了,明明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私塾,那老头还非要搞些花样,把大伙逮起来凑一堆,说什么联合感情……现在看来,估计都是给那沐家铺路,连书院都是他家出钱修的,说没关系,我才不信。”
“呃。打住打住。祁无赖,虽然我佩服你敢说敢做的勇气,但是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咱们还是别讨论了,免得被人听去,惹一身祸事。”
“哼。”祁终心里略觉不快:沐耘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小子,不然……
×
扶风山上,黄云万里,灵气缭绕。
沐府云苑内,一处闲僻的竹林山亭里,两位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正对坐议事。
周遭幽静清瑟,亭内石桌上摆满了案宗,中央的茶气悠悠升起,伴着书香沁透二人的衣襟。
几片竹叶飒飒飘落,左边那位青衫公子突然放下手中的笔纸,掩面偏头而去,似乎酝酿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沐皙凝神,望向他:“净杳,你怎么了?”
沐耘理了理晃乱的衣袖,回过头来,浅笑道:“无事,堂兄。”
“那就好。我只是担心扶风山风清寒,你常年在九垓山修行,可能对家中环境还不大适应,染了病气就不好了。”
沐皙淡淡解释着。
“并无不适。堂兄多虑了。”沐耘提笔注记,淡定回复。
沐晳轻笑一声:“既然不是生病,那就是有人想你了。”
“啊?”沐耘低声惊呼,轻轻搁了笔。
一个“想”字,让他脑海中蓦然回忆起那日红幡飞舞下,一双灵动纯澈的眼眸……瞬间微微失神。
“一句笑言,净杳勿要多想。只是你连日为案情奔波,确实是要多注意心神。”
沐晳见他凝眸不语,以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让他气恼了,遂出言安抚。
沐耘回过神,点点头,重新拾起书卷:“堂兄挂心了。连日操劳,堂兄也要保重身体。”
“你呀,别人关心你,你还非要把这份关心加倍还回来。”
沐皙有些无奈沐耘的知礼,怕他多想,又岔开了话题。
“不过这轰动一时的上疆悬案确实棘手。这不,昨日又收到了荆新上奏的一通修士惨死案例,也是谜团重重。你肩上重任不轻,堂兄帮你分担一些,也好尽快找出幕后元凶,给仙门百家一个交代。”
听着这些字句,沐耘面色沉静,但落在累累案宗上的眸光却是沉了又沉。
他微微蹙眉,肃然道:“嗯。正道一日不颓,奸佞便无处藏身!沐耘愿为此誓尽却绵力,风雨无阻。”
听见如此坚定的语气,沐晳顿感欣慰,便又松缓了氛围,另提琐事:“说到荆新,这次百家融会,你二姐正是代扶风出行了一趟唐门。算算时间,她已去两日。若是交谈妥当的话,三日便能返回。”
“到时候,如果来得及的话,你还未返程九垓山,那就正好叫阿茵做一桌好菜,然后我们一家人也能好好团聚一下了。”
“二姐堂兄处理家中琐事繁多,我怎好再劳烦耽搁你们的时间呢,何况二姐一路风尘仆仆归家,还是让她多多休息罢。”
沐耘认真心读着卷宗字句,一边平静地婉拒着沐皙的提议。
一时间,沐皙竟无从再言说下去,点了点头:“罢了,你也忙。日子还长,我和阿茵永远等着你回来。“
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颤动,心中那股对亲人的渴念一下浓重起来。
沐耘双眸一沉,低声谢道:“谢谢堂兄。”
第17章 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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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汀云山之上,多云少晴,连晨光都稍显暗淡。
庭前老者立于花树新芽之下,杵着手中玉杖,抬头眯着眼望了望天,顿时神色了然。
“师兄。”
林塘甫一入门,就先唤了一声站在堂前定神的祁余行。
“有什么事先进屋再说吧。”
祁余行似乎对林塘想说的话已经了然于心,平静地引他进门。
两人对坐后,祁余行撤去矮桌上的酒杯,再架起炉火,煮起茗茶来。
“师兄。小女两人已去荆新数日,算来今日也该归家了。只是到现在都尚无消息,上疆近来又奇案突现,我担心……”
林塘急说来由,面色凝忧。
祁余行却淡定斟茶,目色平静。
“今日风向,日向皆是流年不利之召。你的担心未免不是多余。”
乍一听,林塘便隐隐心神不宁,急欲起身:“那我立马派人下山去接他们。”
“等等。”
祁余行招手示意他坐下,递上茶水后,又继续道:“今日不论受到何种讯息,都不要让人下山。尤其是你我。”
“为什么?”林塘错愕追问。
祁余行轻轻叹了口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长汀现在最不能展露的便是实力。”
听闻最后一句话,林塘疑惑颇是得解,沉下脸色,复问道:“那倘若他们二人途中遇险,我们不去援救,他们不就凶多吉少了吗?”
“呵……”
祁余行不急于回答,低笑一声。捧茗的那一瞬间,自门外树梢上,断落一抹幼嫩的新芽,落在他苍老的手心。
“你看。定数如此。”
林塘听闻此话,目光一时凝在那抹嫩绿上,仿佛涌动着某种新生。
……
“二位掌门,公子回来了。”
屋里正谈事认真的二人突然被传话弟子打断。
林塘略是蹙眉不悦:“回来了便回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慌张什么?”
“是是……林掌门息怒,息怒。”
传话弟子被吼地一愣,急急退下去,将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候在门外的林璟。
原本以为融会完美完成的事情可以博得重重夸奖的林璟,听完这样态度的回话之后,顿然怒气不平。
“我爹真这么说?”
“是的。林师尊当时正在和祁掌门谈论要事……”小弟子回道。
林璟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又是祁终的师父!自从他们两个回到了长汀,这个宗门就成他们的了!可恶!
“哼!”犹豫了一下,林璟不快地甩袖离开。
×
山下树林,风叶有声。沐浴在树荫缝隙透下的光影中,自然的气息便清澈起来。
祁终双手枕在后脑勺处,仰头一片繁密枝叶,宛如华盖,庇护着二人归家的路途。
眼看师门,已近在咫尺,祁终不禁又心情愉快几分。
转头正欲说什么开心的事,却见身旁的林唯尔一路失神至此地,眼下又低落着双眸,软绵绵地赶着路。
“诶。小苦瓜,你怎么了?一路上都安静得不像话。”
他轻轻点了点林唯尔的头,笑眼哄道。
“啊?我,我没怎么。”回过神来的林唯尔,摇了摇头,随意地扯个敷衍的笑意。
祁终想了想,觉得要找个法子哄她开心。
随即背着手上前,站到她前方,正视她:“咳咳。”
林唯尔从那日与唐澜起对话的回忆里醒神过来,凝眸望向头顶祁终那张笑脸,正想问什么。
却见祁终把手伸出来,一朵似蝶似花的编织手艺品,栩栩如生地展现在她眼中。
“诺。送给你,笑笑吧小师妹。”
“真好看。祁师哥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唯尔连忙接过那个精美的手艺品,捧玩在手,甚是喜欢。
“这你就别管了,收下就好了。”
见她笑了,祁终也算松了心,两人又话唠起来,有说有笑地沿着林中小路回家。
却不知这一幕,都落在不远处林梢上,一位蒙面的红衣女子眼中。
面纱之下,女子冷冷勾笑,淡然抬手,手心幻化出一个古怪的黑色盒子。只见她略施灵术,那盒中之物便成一缕黑烟般钻出,沿着祁终二人留下的气息,迅速游去。
……
“出了小树林,就到山门前了。我们终于到家咯。”
遥望到师门的石壁一角,祁终高兴欢呼一声。
林唯尔经他一路哄笑开导,此刻也心情明媚,点了点头:“是啊。这次融会总算圆满完成了任务。哎,下山真累啊。”
“哈哈哈……你以前不是还老吵着师哥我下山不带你吗?现在怎么后悔了?”
祁终顺着她的话,打趣道。
林唯尔嗔他一眼,刚要反驳时,却敏锐地听见身侧树林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师哥……你听,好像有什么怪声?”
祁终也反应过来,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寻找声源。
两人一时不敢妄动,小心翼翼挪动着步伐前行。
头顶一下暗沉下来,林中一阵黑风狂卷而来。
正当林唯尔偏头的那一刹那,一只穷凶极恶的妖兽从丛林里猛然咆哮窜出,张牙舞爪,冲她袭来。
惊吓拖慢了她拔剑的速度,眼看那妖兽的利爪即将劈下之际,手肘处被人狠狠拉了一把,踉跄往后几步,脱离了那只魔爪。
“小师妹,快躲开!”
待林唯尔反应过来的时候,祁终已经将妖兽的注意吸引开了。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摸了摸腰间的信号烟花,迅速取出,对着长空发射出去,绚烂绽放。
“砰——”
巨大的爆鸣声入耳,才让两人的心安定了一点。
意味着师门很快就会有人来解救他们,只要拖延一段时间……祁终边想,边引着那妖兽在林中乱撞,以保证它不去伤害师妹。
只是这妖兽体型巨大,凶猛无比,将沿路的大树连根撞断,祁终已快无藏身之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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