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终点了点头,闲扯了一句。
“你知道这事?”沐耘纳闷:这人晚上不是睡得挺香的吗?除了昨晚,自己因晚归而偶遇方妍绡从他房中出来一事,牵扯出现在这种局面。
“我……对啊,而且我还打算后面几天和你一起去巡城呢。”
祁终心虚地转移话题,不想让人猜到自己对他的颇多关注。
“好啊。”见他有如此为民造福的上进心,沐耘也不客气地答应了要求。
“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一起。”祁终略显欣喜地笑弯了眼。
朗月高悬,亭内晚风徐凉。
突然,河中氛围突变,诡异漩涡不断涌现。
“来了。”
祁终望着河面汩汩翻涌的银色水光,警惕之中又带有疑惑:“是那影子吗?它不是山祟嘛,怎么会从水里钻出来?”
两人隐藏暗处,凝神细观。
只见咕噜咕噜一阵,水波越冒越大,月光充盈下,中央涌起一段水柱,水光中逐渐显现一个身穿元色软绸,头扎水花状发冠的年轻男子,远看去,颇有几分斯文人的风度。
“这谁啊?”祁终抠了抠树皮,仔细打量着那位神秘男子。
“你应当仔细看下此人身旁的女子是何人。”
沐耘的角度比祁终看得宽敞,一眼就望见那男子身后的女子,面无表情,姿色颇秀,细细观来,有些面熟。
“这不是戏班班主嘛?她怎么会从水里钻出来,她不是死了吗?”
祁终惊讶出声。
“哪里来的小娃,躲在树后面,还不出来?”
两人正思忖时,那男子却灵敏察觉他们的动向,神色愠怒地挥起一股水花,向他们拂去。沐耘心神一凝,抬手打散迎面而来的寒凉水汽。
“哇,还好有你。”
祁终跟着走出暗处,站到沐耘身侧,有底气地质问道:“何方妖怪?”
“呵呵,我不是妖怪,我是水中的河伯。”
那男子也看出两人并不寻常,没过多生气,反倒自我介绍起来。
沐耘也察觉此人气场不同于妖气,他一泛出水面,水中怨气都被驱散不少。
“打扰了。我们只是途径此地,无意冒犯。”他无意多生事端,便拱手作揖,聊表歉意。
河伯笑着收了水花,徐步着岸,也对着沐耘作礼。
“诶,等等,耘兄你快过来。”
回身望到祁终焦急的神色,沐耘面露疑惑,但还是配合转身回来。
祁终盯了一眼河伯,心里不爽,赶紧把人拉到一边低语:“你怎么老傻里傻气的,他说他是河伯你就信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水货,你可别着了他的道。”
“真假一说可有凭据?”沐耘迟疑问道。
祁终啧了一声,道:“话本子里写的不是这样的,书上说河伯都是白头发白胡子老者,看着像个老渔夫,你看这个长得这么年轻好看……诶,我话还没说完,你……”
沐耘一听到他的胡言胡语,就不理会了,重新阔步上前。
见人不听自己劝解,祁终在原地龇牙咧嘴,小气地冷哼。
“今夕月圆,妖祟出行,你们两个倒是不怕,还敢来这阴气深重的河边。”
河伯说道,这时毫无声息的楚嫣也随之上前,站在他右后方。
沐耘淡淡瞥了眼她,还未说什么,祁终便接了话去:“诶,不瞒你说,我们就是专门捉妖的,什么妖怪没看过打过,区区几只水鬼,怕什么?”
祁终扬了扬额前的头发,自信笑道。
“你们是哪方修士?修为几何?这话可是一语惊人啊。”
河伯又把目光投到祁终身上,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几眼。
“我们上疆来的,我身边这位呢就是……”
“我们只是下山历练的小仙家门生,并没有多大修为,我朋友爱开玩笑,还请你不要见怪。”
祁终涨威风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沐耘果断截下。
“哦?我也是许久未去过上疆了,现今连小仙家的门徒都这么大本事了,一说历练就往底疆跑,底疆可不是个好地方啊。”
河伯半醒半疑他的话,到不多问什么。
“嗨,你想多了。我们俩就是半吊子,适才和你开玩笑的。”祁终一下明白沐耘的用意,配合解释道。
“那你们深更半夜行至河岸,所为何事?路过这种理由我是不信的。”
河伯话中斤两,掂一掂来,还有些赶人的意味在里面。
“你问了好几个问题了。这不公平,你得先回答了我们,才能告诉你。”
祁终的狡猾有时还是管用的,比如沐耘此刻还在酝酿如何套话,他就已经反将一军,引河伯入套。
“你个小娃娃真有意思,说话都要算计问答。哈哈,行吧,你们问,我捡着回。”
河伯在水里待的太久,早就闷坏了,现在遇到个有趣的人逗他,自然忍不住要唠上几句。
“你身后那位漂亮姑娘是谁啊?感觉是个人啊。怎么会和你一样从水里冒出来啊?”祁终指着楚嫣问道。
“她是下任河伯。生前名唤楚嫣,是几年前被烧戏馆的班主。”
河伯没有隐瞒,反正挨不着几天他就要退休了,说多说少也没什么。
“可镇上的人都说她死了,怎么会在你身边,还准备接任职务?”祁终问道。
河伯理理衣袖,散漫说:“是死了啊,淹死的嘛。我见她蕙质兰心,生前又通晓些管理之法,就收了她做徒弟,过几天我就官满百年,该离去了,于是请示了九垓山让她接任,自家徒弟可不能委屈了。”
“你怎么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把人搁水里放个百年还叫不委屈啊?”祁终面露无语。
河伯抠了抠指甲,又无所谓道:“你这小子不懂了吧,底疆僧多粥少,好职务都给别人捡去了,我虽说是河伯,竟然还比不过土地公公,要不是靠着这些年镇上的人给点香火,还真难过日子。哎,不过我说他们也是不开窍,之前还好,后来不晓得哪儿听来的偏方,说我爱吃人,就把祭品换成了活人,饿得我都不想上班了”
祁终听得目瞪口呆,还不待他再多问,河伯又想到什么,继续抱怨道:
“你也觉得傻吧,一群蠢货,但凡给我多加点烟火气,我也不会整日无精打采啊,还想我庇佑他们,天天晚上在水上打过去打过来的,烦死神了。不过还好,我要走了,剩下的都留给她了。虽然更苦点,不过没事到处蹭饭溜达的本事我都教给她了,只要不管蠢人的死活,还是乐得清闲。”
河伯看了眼楚嫣,心里自认为,祁终两人会对自己这些年琢磨出来的偷奸耍滑本事感到佩服。
结果却只看见他诧异并且觉得自己脑子有病的表情,而一旁的沐耘更深皱眉头,紧闭唇线,神色严峻。
敢情这河伯就是个尸位素餐的东西,这些年尽躲水底睡觉去了,要不然这儿怨气会这么重,时常船祸不断。祁终心声显露脸上,化作不屑。
“一方水域,本是河神之责,你推诿旁人,闲散就职早已不对,如今还误导后人,不安本分,可谓大错特错。”
沐耘朗声斥责,河伯一愣,脸上冷白,呵道:“你!你倒是说得轻松。木已成舟,我能怎么办?”
“现在悔过尚有余地,上奏九垓山,坦言过错,接受批判,再认真履职,将功补过。”
沐耘道出方法,河伯更是垮下脸,不满道:
“真这么做,我还不得丢大了脸。反正也没几天了,等她当上河神,我就逍遥去了,谁还管我曾经业绩怎样?我就是一个小小河伯,谁会在乎?”
“荒缪!”
沐耘厉声欲斥,脸色愠怒。
眼看局势紧绷,祁终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心里也恼道:原来这河伯看着衣冠楚楚像个正经人,没想到坏德性竟这般不堪。
“诶,我说,呐呐,听我说两句。老兄借一步说话。”
被激怒的河神瞅了一眼沐耘,不满冷哼,被祁终拉到一旁安抚。
第76章 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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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微澜,青柳飘乱。
沐耘站在围栏处独自冷静,祁终将河神带到不远处,说着悄悄话。
“哎。我兄弟大愚若智,之前想做官没做成,现在有些疯迷,你别和他计较,就只跟我唠唠家常便好,你看你这些年日子多苦啊,我是很能理解你的,你和我说,解解心闷也好啊。”
祁终一手搭在那人肩膀上,一副很是替他着想的模样。
听了这话,河伯点点头,单纯道:“你倒是说我心坎里去了。行行,我就只和你说。”
“诶对嘛,那先等我一下,我去给我那傻兄弟说道说道。”
见人上钩,祁终掐着嘴角笑意,又回到沐耘身边,串通一番。
“耘兄。我知道你两袖清风,正气凛然,可这儿是人家的地盘,饶是教训也不能明着来啊,何况咱们还有话要问他,你姑且消气些,等我们大事一成,再去九垓山参他一本。”
沐耘其实早就冷静下来,一直在等互相配合的机会。两人匆匆嘀咕了几句,祁终便笑着转身望向河伯。
“老兄,你倒再说下这班主的事呗,我看她那样子像是没了魂魄似的,怎么做下任河神啊?”祁终故作好奇地问道。
河伯高傲抬头,语气颇是自信:“这你无需担心,我收了她的记忆,所以她才这样古板的,等她做河神那日,我便把记忆还给她,自然也就恢复生机了。”
“这么说来,你手中有她所有过往的记忆?”祁终演出一副佩服他的神情。
“诺,在这个小瓶子里装着呢。”
河伯很是接受他的语气,主动拿出一个小玉瓶。
“可以给我看看吗?”
祁终大为吃惊的样子,边说,边示意沐耘。
“不……”行。
行字还没脱口,河伯就被迅移至身后的沐耘打晕,松了手中玉瓶。
缓缓放下手,有些愧疚地扶着河伯,沐耘心里数落了自己一顿,这种背后偷袭的事不可再二。
瞅见他自责的模样,祁终无奈想笑:“诶,你只是打晕了他,又不是打死了他,那样愧疚做什么。”
“走走,再回过去查查真相。”
说着,祁终将玉瓶紧紧握在手心,通过共念又将楚嫣记忆的幻境创造出来,两人依时间轴的重要节点而找,最终落在上次的断片处。
几年前,贾亥家中。
楚嫣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望着墙外的天空,无助落泪。一阵开门声响起,她警惕转身,发现是那贾家小儿子贾亥,正满脸堆笑,不怀好意。
“嘿嘿,美人,你可算是醒了,我这几天等的花儿都谢了。”
“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你到底做了什么?”
楚嫣后退,不想看见此人恶心的面孔。
“美人儿,可是我把你从火里救出来的,你可得好好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啊。”
“你会这么好心。戏楼呢?里面的人呢?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说!那火是不是你放的?”
楚嫣虽被困在贾府,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下人的反应和讨论早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哼,既然知道了,不妨告诉你,戏楼就是我烧的,里面的人都死了,还有你的那个老相好,蠢得要死,看见着火还冲进去,可惜他不知道,你早就被我的人救走了,估计他现在已经被烧成灰了。”
贾亥傲气承认,自以为这些招数聪明过人,便口无遮拦起来。
“哎呀,美人,要不是你被烟呛了,昏迷这么久,我早就把你收了。不过你放心,外面的人都不会晓得怎么回事,全都说我英雄救美,这下可是名也收了,人也要了。”
“啪——”
楚嫣打人的手止不住颤抖,双眼血红,气地整颗心都几欲坠进腹中。
“你敢打我?贱人。”
贾亥没想到楚嫣敢蹬鼻子上脸,扇他巴掌。
冲动咆哮:“我告诉你,这柳西镇没人敢管我的事,你最好老实点,在这儿待着,过几天我就跟我爹说,让你做个填房。”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如你心意。”
“哼,谁管你愿不愿意,反正镇上的人都知道我救了你,你知恩图报以身相许,没人会怀疑的。哈哈哈。”
贾亥的话让楚嫣彻底绝望,连死都不能替自己正名。
“看住她,别让她跑了。”
贾亥背着手,风光得意地离开,又吩咐小厮锁好门窗。
……
楚嫣不吃不喝两日过去,贾亥气地乱摔东西,逮着之前替他出主意的小厮就骂得狗血淋头。
“看看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好了,这娘们儿不吃东西,我娶个死人进门啊?”
小厮撞在门上,鼻血乱流,委屈道:“少爷,这事儿真不赖我啊,谁让你给她说了事实的真相啊。”
小厮心里哭道,这猪怎么这么蠢啊,威胁人也不是这样威胁啊。
“你,你还敢顶嘴,我打死你。”
贾亥气得浑身肥肉都在抖,想要捉了桌上的花瓶砸向他。
小厮也不知往哪儿跑,怕地闭上眼睛。花瓶还未落下,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
“少爷,少爷,门外有个乞丐找你。”
贾亥停住动作,不耐烦道:“撵走撵走,我家又不是钱庄,找我?还指望着我给他点钱啊。”
“可是他说他叫杨展,还说你之前在找他,而且他还认识楚班主。”
通报的下人把话说完,贾亥还没反应过来,又气怒道:“杨展?我认识这么一号人吗?打走打走,一个乞丐,废话半天。”
挨打未遂的小厮,眼轱辘一转,赶紧叫住通报的下人:“别赶别赶,快把他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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