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谦扯了扯沐耘的衣袖,比对祁终更加亲密,憨厚笑道:“耘公子,吃,吃早饭……”
“谢谢。我自己来。”
沐耘不把情绪带到别人身上,所以接受了元谦的好意,接过瓷碗,自己盛粥。而祁终自知对方不理会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瞎多话了,老实坐在两人对面,默默喝粥。
第82章 山中访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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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城外瘟疫再度爆发,城内人心惶惶。
凤寐与众人商议后,又借需要帮手的借口,带走了方妍绡,赶去城外医治伤患,顺便理清瘟疫之事的原委。
出了南川楼后,祁终有些心不在焉,一是为沐耘连日来不咸不淡的态度感到奇怪,二是闵栀对他那晚的失约万分生气,道歉多次,也不肯像以往一样,打打闹闹就含糊过去。
莫名地,众人一下都心事重重起来,唯独他仿佛是个没事人一样,被隔离出来。
由于疫情蔓延,大街上冷清不少。
察觉氛围有些过于安静了,祁终偷偷瞥了几眼身侧沐耘的心情,开始找话。
“根据唐二家主的回复来看,这次鼠疫没有那么简单,倒像是妖气横生,所以才接二连三地爆发疫情。”
“……”
沐耘听着,却不回复他。
祁终撇撇嘴,见人不理自己,又故意凑上去,拦住去路,叉腰道:“咳咳。你……”
话未尽,眼前身影倏移,沐耘已经绕过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走路。唯余衣袖掀起的微风擦在祁终耳畔。
愣了一会儿,祁终反应过来,哼了一声,老实跟上沐耘的步伐,不再玩弄这些幼稚把戏。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距离地行至一个药铺,忽闻里面争执的怒语传出。
“走走,这点钱还想买长生虫草?赶紧走,别耽搁我做生意。”
接着,就看见药铺老板把一个年轻人凶恶地推出门外。
“这不是上次那个卖字画的儒士吗?”祁终认出那年轻人,咕哝一句。
“老板,我家中那位已经快不行了,求你行行好,低价卖给我,日后有钱了,再悉数补上好吗?”
张芝面露难色,一直盯着那柜上的虫草药,手中的碎银被他捏了又捏。
“不行!我是个卖药的,又不是善庄。你这点钱不够。”
药铺老板精明的鼠眼,不屑地瞥了眼穿着寒碜的张芝,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是半月前,这虫草还没这么贵,怎么今日非要高价售出呢?”
张芝语气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哼。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知道城南发了瘟疫,现在药材都万分稀贵吗?想活命,还不得多加钱!”
药铺老板将挑了挑牙缝的签子,随手一丢,对着张芝翻了个白眼。
“你,你这是坐地起价,趁人之危,赚的是昧良心的钱啊。”
张芝起先以为是船商陆商,最近往来晚了,药铺没进到货,才这样贵的,听这老板一番得意说完,才知是如此真相。
“良心?值几个钱啊?现在正是我大赚的时候,傻子才等着折本呢。何况,我这还算好的了,你去别家,花同样的钱,说不定还是假的呢。不知好歹,赶紧走,别耽搁我做生意。”
一阵推搡,药铺老板毫不客气将他轰出门去。
沐耘眼中含怒,快步上前,扶住欲坠的张芝。
“多谢。”
张芝整理好衣服,转身对着沐耘恭敬一揖。
“啊,沐公子,是你。”抬头时,面露惊讶。
沐耘对他淡淡微笑,默认。
随即严厉看向那药铺老板,口吻严肃:“百姓已是水火煎熬,你却私德败坏,高价贩卖药材。且不说这虫草是否对此次鼠疫有效,你就肆意抬价,强人所难。此等做法,实在无耻!”
“你,你们谁啊?我卖我的药,你们凭什么来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药铺老板被戳穿事实,不仅毫无悔改,更加无礼地叫嚣。
“你再说一遍勒?”
一旁的祁终见他不识抬举,上前两步,把剑往桌上重重一放,凶恶瞪着药店老板,无声威胁。
“呃,少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药铺老板贪生怕死,擦了擦汗,语势弱了下去。
“哼。这还差不多。”祁终收回剑,抱着手,站在一边。
“先生急需虫草,可是家中有人生病?”沐耘转身,对张芝温声问询。叹了口气,张芝无奈道:“是我的一位朋友,现在很需要这味药材。进城之时,已拿了家中全部积蓄,哪知他无理涨价,实在买不起,才与他争执了一番。”
得知原委,沐耘会意,又望向那瑟瑟发抖,时不时望着祁终的药铺老板。
“老板,这虫草,还请你原价出售,特殊时期,并不是你丢弃良德的理由。”
“这……”
老板是个财奴,自然舍不得钱财,拖延着,面露犹疑。
“嗯?”
祁终挡在沐耘前面,扬了扬手里的剑。
“是是是。公子说地对。小的马上抓药,马上抓。”
药铺老板担心小命,只好忍痛捡了不少长生虫草药,归到张芝手里,哆哆嗦嗦却又不甘心地接过那些碎银子。
出店之后,张芝万分感激,作势下跪:“公子大恩大德,张某毕生难忘,请受我一拜。”
“不必言谢。”
沐耘急忙接住他下跪的动作。只是这一接,触到张芝隔着衣袖的手腕,却是别样感觉,心里闪过一丝怀疑。
两人僵在原地,祁终看到沐耘扯别人的手,暗自不爽,也上前帮着扶人。在接触到张芝身上的气息后,也感到怪异。
“快快请起。既然家中有人急病,先生便先回家吧。恩情云云,实在不必记挂于心。”
沐耘率先稳下神来,平静地扶起那人。
“哦,对对。你太客气了,我们耘公子最不喜欢客气的人。你还是起来吧。”
祁终也反应过来,了悟他的意思,配合着搀扶张芝起身。
张芝一下被话点醒,想起家里那位,愁容满面。于是再次言谢几句,慌慌张张,告别离去。
“你也感觉奇怪吧?”
望着张芝的背影,祁终掐着下巴问道。
“嗯。分明是活人,可脉象全无。”
“不是体寒,也不是中邪。手却如此冰冷,与死人无异。”祁终补充道。
沐耘酝酿了两下,笃定道:“他脉象里有一股淡淡的妖气。但不是与生俱来的,其身份,有些可疑。”
“有什么可疑的。想知道答案,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呗。”祁终直白建议。
意见一致,两人秘密跟在张芝身后。
……
城外竹林,二人走在林月下的青石路上。竹叶飘落,竹林缝间的道道凉光照着前路。
沐耘一路过于安静,想起那日清晨的一场怪梦,他一下失神。
跟在身后的祁终并不知情,只是奇怪对方一直不肯答应自己的喊话,有些恼了,上前拍了他一肩膀。
沐耘错愕回身。
“喂。我叫你好几声了,你耳背啊?”
“……抱歉。”沐耘听他这么说,掩饰地眨了眨眼。
“你……有心事?”祁终一语点破。
沐耘轻轻蹙眉,自嘲笑道:“这世上谁没有心事?谁会喜欢心事?”
“呃嗯……说的也是。”
祁终本以为他还会狡辩否认一下,没想到这么坦诚地反问自己,一时也不再乱问下去。
“诶,到了。”
索性路程已尽,他抬手一直,转移了沐耘的视线。
竹林小道的尽头,孤灯点点。一间茅屋破旧冷清,篱笆外草木零长,但屋苑内修葺整洁,清静安宁。
两人止步庭外,细窥院内场景。
只见屋内灯火时晦时明,张芝急急端了碗汤药,冒着热气,疾步走向里屋。
透过窗户,两人又望见床榻上,一瘦弱男子,眉清目秀,容貌俊雅。只是双颊青白,唇凝白露,干咳不已,一脸病色。
张芝见他还未喝一口药,又是咳嗽不已,赶紧把药碗搁置,替他顺气。
“漱月,你的病情又加重了。我到处求医问药,怎么就是没用呢!”
名唤漱月的男子眸色黯淡,扯了个无力的微笑,虚弱道:“你不必为我,咳咳,为我如此自责。我已是将死之人……”
“胡说!”
张芝激动反驳,反应过来,又后悔自己语气太重,愁闷垂头。
“你在做什么?”
沐耘转身就看见祁终扒着这户人家的墙垣四处摸索,不免疑惑。
祁终望他一眼,认真道:“不是来听墙角的吗?得找个舒服点的角落啊。”
“君子正身,何故苟且?直接进屋拜访吧。”
以山中访友的借口进去打探详情,好像也并无不妥。但祁终还是撇了撇嘴,小声吐槽道:“那你也没提点拜礼来啊。”
敲门声响起,张芝搁下药碗,转而去开门,一见来人,喜不胜收: “沐公子,你怎么来了?快快进屋。”
趁着张芝招呼客人的间隙,漱月偏头望了一眼二人,顿时骇然,瞪大双眸,侧身将自己紧紧裹在被褥中,怕得一身冷汗直流。
“沐耘冒昧访友,多有打扰,还请张兄担待。”
张芝客气笑道:“并无打扰。只是沐公子这么晚前来,仅仅是为屈尊寒舍,喝一杯粗茶吗?”
“诶,什么一杯,这儿还有个人呐。”
祁终挤身上前,抱着手,提醒张芝关注自己,不要一味东问西问。
沉了沉眸,沐耘不着痕迹地将祁终扯过自己身后,重新向张芝介绍他,并且说明来由。
张芝听完,并无惶恐,只是平静反问:“公子是说我被妖怪缠上了?”
两人有些讶异他的语气平淡。
祁终以为这人是被吓傻了,又着重提醒道:“没错。而且你屋子里的妖气很重!”
张芝仍然波澜无惊,面无惧色,甚至有些愠怒道:“祁公子多虑了,这儿没有什么妖怪。又何来妖气缠身的说法?”
“所以你是不信我们说的咯?实话告诉你,我们是上疆的修仙之人,处理这些怪事很有经验的。”
祁终扬出身份,以表威信。
但张芝神色并不像之前那些凡夫俗子一般,对二人有过多惊讶,反而镇定道:“之前见沐公子气质不凡,早已知道二位并非一般人。上疆乃修仙之人所居,我固有耳闻。只是那又如何呢?在我看来,田园山水与求仙成道,高居上疆还是扎根底疆,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心的一种执念而已。”
“祁公子一直强调这片竹林有怪象,但我常年在此,并无不妥,所以也不能认同你的说法。”
“你。”祁终哑然,觉得多说无益,反正对方是个顽固。
“好吧,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言尽于此。”
祁终领会了沐耘的眼色,不再多言。
“先生,还请担待。我朋友心直口快,适才的话只是好心,并无恶意。而先生刚刚所谈,我也很赞同。”
怕祁终无心之言得罪旁人,沐耘温声缓和氛围。
张芝转怒为喜,受宠若惊:“沐公子客气了。我没有多心。多谢二位的好意。”
正当两人点头致意时,屋内又走出来一个披着单衣的男子,三步一咳,孱弱而来:“又华,咳咳。”
张芝面露紧张,不顾失礼客人,连忙上前搀扶他,训道:“夜里寒气重,你怎么还出来了?”
漱月强装镇定,慢慢躺在一侧藤椅上,等张芝拿来毯子将他裹住,又把手捂子揣在怀中。
祁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弱不禁风的病“美人”,骨相皮相都生得极好,虽然周身病气游离,却半点没有拖累他精致美感,只是羸弱到这般地步,半点沾不得地气,才入秋,就要捂手取暖了。只怕……余生活地也很辛苦,心里不免唏嘘一叹。
“我听你在外面说话,像是来了贵客。我却窝在床上,不出来接见,总归失礼了。”
漱月声音虚弱,宛如秋蝉嘶鸣。
沐耘却听出他语气的戒备,为此不由皱眉,沉默关注着二人的互动。
“也罢。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沐耘公子,就是先前借我钱财,今日又出手相助的那位恩公,身边这位是他的朋友,祁终公子。”
张芝温声细语,舍不得说重一个字。
漱月眨了眨眼,礼貌望向二人,回以一个勉强的淡笑,随即迅速躲闪沐耘投来的目光,生怕对方察觉端倪。
“这位是我此生知己漱月。”
沐耘微微一笑,平静直视漱月,真诚道:“幸会。”
“我……咳咳……”
漱月本想回话,却引起一阵咳嗽,以病遮掩神色的慌乱。
张芝心疼为他解释:“沐公子,漱月他缠绵病榻已久,身体虚弱。还请你们多担待。”
沐耘宽容点头,收回目光。
“咦。漱月公子脸色这般差劲,是何病所致?”
祁终突然发问,张芝面色一凝,转身颇为惋叹:“漱月与我青年相识,一起归隐山中,也是不知怎么就突发顽疾,访医无数,病因不详。我四处求药,漱月的病却还是久治不愈。哎。”
“哦。真是巧了,我有位名医朋友,医术高超,或许可以请他来给漱月公子瞧瞧病症,说不定有的治呢?”
祁终好心一语,却让漱月闻之色变,毛毯下的手,紧紧捉住张芝的长袖,颤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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