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芝察觉他的异状,也明白他的恐惧,转而向祁终二人叹道:“没用的,之前那么多神医都说没有办法,这些年,不是灵芝,就是雪莲,现在又是虫草,稀贵东西吃了个遍,还是不见效。”
“那可不一定。我这个朋友,本事大,不是那些江湖术士能比的,说不定不需什么名贵药材,就可以治好漱月公子的病呢。反正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何不试试?”
祁终发现端倪,略带试探意味,继续劝道。
张芝一时无言,漱月见他动心犹豫,更加紧张,随即拒绝道:“祁公子,咳咳……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现在家徒四壁,再无多余的钱财,倘若你那位朋友来了,我们恐怕是连诊费都付不起啊。这病也是怪病,治好了也会反复,我实在不想又华再为我奔波劳累。”
眼中苦情深深,望向张芝急几欲落泪。张芝一时为难不已。
“诶不打紧。我朋友医德古怪,越是穷人越是宽待,不会收你们钱财的。”祁终穷追不舍地为凤寐揽活,丝毫不担心情面之事。
“不必了。我们已经失望多次,不想心里再徒生波澜,祁公子,你们的恩情,张某一生铭记。”
张芝犹疑半晌,最终还是遂了漱月的心愿,出言婉拒。
第83章 求助
=====================
清夜雾起。
两人都已听出张芝语气的强硬,都心有会意地不在拖延,准备折返。
沐耘淡淡起身,言说告别:“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先生若是哪日想通了,可到城中南川楼下找我。”
“嗯。招待不周,还请两位海涵。”张芝目露愧色,送客至门前。
“先生客气了,留步吧。”沐耘笑着婉拒他的送行。
祁终见二人磨叽半天,突然心生一计,上前道:“诶,张公子,我突然想起来,医圣之前给过我一粒丹药,奇效甚广。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对漱月公子的病情能有所缓解。”
张芝接过锦盒,心生感谢,连连道:“多谢祁公子!”
“不用谢。希望你能善用这颗药,发挥它的最大作用。”
祁终笑意颇深。沐耘已然警觉出什么,却并未阻拦。
林月的小路上,四周静谧。
沐耘偏头看他一眼,问道:“你给了他什么?”
故作神秘半天,就是为了等这一句问话,祁终得意翘起笑容。
“药呗。不过那是一张符药。”
沐耘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林塘前辈的符纸在你这里已经花样百变了。”
祁终哈哈大笑:“你呀。林师叔可乐意我为他创新传统呢。”
“不过那道符药烈性难掩,一旦化入妖体,三日内必现原形……那位‘病’者已经万分憔悴,你……不会伤到他性命吧?”
沐耘隐隐有些担忧漱月的状况。
“嗯?我做事有分寸的好不好。虽然这只狐妖对咱们没有恶意,但他缠上张芝,肯定不怀好意。你若是没这样想,刚刚也不会任我把药给他了,不是吗?”
沐耘哑然,不再多问:“嗯。”
南川楼中,奔波在外的众人都悉数赶回了。
凤寐同沐耘两人交代了一下城外瘟疫的详情,并且告知他们事情已经解决,免去了启程离开的后顾之忧。
两日之后,闵栀探查瘟疫祸事的起因归来,将原本的实情说与众人:病情源头本是鼠妖作祟。
祁终思忖一番,又问:“可短时间内,这沧州城怎么会爆发这么大的鼠患?”
闵栀又道:“听说这里很久之前出过猫妖,人们为了杜绝后患,就捕杀了很多的野猫,将它们的生存空间压榨殆尽,却没想到因此招来了老鼠的祸患。”
凤寐听完,不屑一顾冷哼一声:“愚昧。”
祁终附议:“哎,这里的人,真是死脑筋,一竿子打死所有猫。”
剩余的人虽未表态,但心中也为这等做法感到惊愕和感叹。
这时,门外小二突然大嗓门喊了一句:“诶,你找谁啊?”
沐耘余光轻晃,见他拦着一位素衫男子,堵在门口,不肯通融。
“劳烦问下,沐耘公子在这儿吗?”那人焦急询问,又急忙补充着详细的身份特点给小二听。
祁终两耳一动,正好听到张芝的声音,笑道:“是那个竹林先生,兜兜转转,还不是来了。”
沐耘转身欲走:“我去请他进来。”
“诶别去。这家伙一定是见了妖物原形,害怕地不得了,想请我们去给他捉妖……之前那么不信,现在倒慌得六神无主了,干脆让他再急会儿好啦。”
“万一事情原委并非如此呢?”
沐耘决意去请,祁终便不拦他了,哼了一声,懒洋洋晃过去。
张芝见了来人,双眼顿生亮光,轰然跪在沐耘眼前,哽咽道:“我张芝平生看淡俗事,自视清高,从未轻易屈膝于谁。今日在此跪请沐公子,施舍慈悲,救救漱月罢。”
沐耘微微惊讶,听他说得这般严重,于心不忍,扶起张芝,同情道:“何事言重至此,先生言明即可,沐耘受不起这般高戴,但一定全力相助。”
张芝愁苦起身,一副青渣丛生的潦倒之相,哀哀看向沐耘,却又望到他身后的祁终,登时面露怨恨,仇视道:“那日两位公子来山中作客,我一直以礼相待,可不知为何祁公子要使诈,留下一颗毒药迫害漱月。他现在已经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几天了,若再不解毒,恐怕……”
“还请二位高抬贵手,放过他罢。”
张芝虽心有怨气,但求人在前,只得无奈恳请。
沐耘神色严肃,无声望了眼祁终,正欲向张芝道歉。
祁终却有些不甘,吃味道:“他吃了药,那你应该也看到了真相,那位漱月公子,不是人!你少受些蛊惑吧。”
张芝气火烧心,愤慨道:“谁不是人?他是,他一直都是,在我心中,他永远是。”
“你……”
话说到这份上,祁终倒无从反驳了。
僵持间,一旁看完好戏的凤寐,上前伸出援手,看向沐耘:“看来,又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了?”
嘴上一句反问,眼神却是肯定之意。沐耘领会他的心意,转而安抚张芝:“带路吧。”
……
竹屋内,众人耐心等待凤寐的反馈,唯独张芝心急如焚,失态地在堂前走来走去。
终于,一道身影从里屋出来,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生死信息。
“漱月他,怎么样了?”张芝小心翼翼探问。
凤寐多盯了他几眼,没回答,而是偏头吩咐道:“把针收好,用不着了。”
方妍绡已经为他打了好几天的下手,对他治病的习惯颇是熟悉,又与凤寐协议在前,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乖乖替他整理药箱。
张芝见人不肯回复,内心猜测更加笃定,慌不择言:“医圣大人,求求你,不要再拖延了,漱月他等不起啊。”
凤寐不像沐耘那般温声细语地呵护人,照顾他心情,只是淡淡口吻:“先把你的手伸出来。”
张芝顾不得其他,照做他的吩咐。
枯瘦的手腕连血管都是苍白的,凤寐单是一眼,都已看出他的魂体冰冷,明确的人间野鬼身份。
“好了。我都确定了。”
祁终见张芝还眼巴巴望着沐耘,一脸希求的可怜模样,先一步询问凤寐:“那唐二家主,漱月公子他……”
“一句话。回天乏术。并且妖灵已散,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这口气也是他的本元。”
凤寐的话直接把张芝打入十八层地狱,满目绝望。
他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医圣大人,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把我的命换,换给他行吗?”
凤寐神情冷淡,平静道:“你都已是个死人了,哪还有命可言?”
“什么?他已经死了?”祁终瞪大双眸,原以为是张芝久居妖室,被夺取了阳气,却没想到连命火都已经没了。
凤寐隐隐蹙眉,懒得反驳质疑。又补充道:“若是没有妖气,他现在都烂成渣滓了。”
张芝从无助的恍惚中,稍稍清醒:“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位漱月公子,千年狐妖,修为不浅。最后却把妖灵之气一点点渡给里你这个死人,妄图挽回你的生命。但其实,这种方法不仅无济于事,更会让他死得痛苦,以病做瞒,恐怕是不想让你余生自责吧。”
凤寐沉吟半晌,只好将真相告知张芝。
众人闻言,皆面露悲伤。
“那你为什么会死?”祁终望向失魂的张芝,一副颓然。
“……不知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死了……”
他迷惘摇了摇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漱月的房间。
祁终无奈一叹:“看来,如今二人是一个都救不了了。”
凤寐点点头,补充道:“如果能让二人死得舒坦一点,或许也算另一种搭救了。”
沐耘沉了沉双眸,默然不语,惋叹的同时,暗暗苦思两全之法。
这时,祁终提议道:“这世上最舒服的莫过于一场好梦了。干脆为他二人制一场幻境,让他们一起走完最后一段路好了。”
凤寐见他施法,灵气转运间,竟然显出一股天境独有的图纹,而这副画面只有他一人能看见,其余人都对他所修之法司空见惯,并无怪异。
“他是……”几欲脱口而出的名字,又被凤寐不动声色压入喉中。
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是猜测,哪怕他思友心切,也不能随便打断别人的施法,只好安静站在一旁,仔细观望。
“好了。镜面已经结成,我们也可以好好看一下当年的故事了。”
一气呵成后,祁终稍敛气息,徐徐注灵于一面幻化镜面上,显出回忆幻境的幕幕光影。
六年前。
底疆政权有变,朝廷官员大批换血,分为两派,彼此矛盾对立,但相争许久终有一方胜出,而另一悖论的主张人则待不下去了,被贬的被贬,辞官的辞官。
张芝则为后类人的其中一员,郁郁不得志,失落返乡,回到沧州,隐居竹林之外。
因一场填词缘分,结识了狐妖身份的漱月。两人相见恨晚,不在乎彼此身份悬殊,只有单纯情意深重。
此后的日子,张芝与漱月更是相谈甚欢,时常互作诗词欣赏,弹琴鼓瑟,风雅至极。归隐之心愈浓,山水之情更深,张芝逐渐淡忘庙堂,不再叹谓怀才不遇,愿与漱月结发一生,不离不弃。
漱月心思细腻,也知世俗眼光,一直小心翼翼隐藏身份,生怕为张芝带来麻烦。
可好景不长。
一日,张芝外出回购纸笔,却在半路遇到一帮恶徒,见他们活捉了一袋野猫,口口声声说要除妖,想要活剐这些弱小的生灵。张芝心性善良,又念起漱月真实身份,更加紧张心疼,便上前劝道那帮恶徒,让他们放了袋中野猫。
哪知劝解无果,还被人恶狠狠凶了一通。张芝无奈之下,只好以钱两诱哄。哪知竟为此招来杀身之祸,恶徒们的真实身份本是山中盗匪,不满他那点微末钱财,勒令他交出全部家当,才肯放过。
张芝气怒,又曾是朝中退隐文官,字字沾上刑律之法,吓得那群恶徒生怕他事后报官,只好仗着人多势众,将张芝乱棍打死,抛尸荒野,以此掩盖事实真相。
事后,漱月寻得张芝尸体,心痛不已,将他带回竹屋,却毫无办法,让其复生。
众人看到这里,又惊又怒又悲悯。
祁终沉重叹道:“真是天意不公,人妖相恋,也终究是殊途一场。”
“但是张芝为什么没有记忆,而且那狐妖又是从哪儿找的换命元这般阴毒的方法?”
凤寐问出关键,祁终又稍微加快了幻境流转的速度。
……
凄凉的竹屋里,缓缓走出一个蒙面黑衣人,对伤心欲绝的漱月施以高傲的口吻:“适才同你说的方法,都记住了么?想要救他,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漱月麻木地点了点,又问:“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黑衣人停下来,冷声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也可以不做,等着给他收尸吧。”
漱月无奈缄默,转身进屋,按照黑衣人的方法一点点将自己的元魂撕下装进张芝的身体,以自己的灵识养着他的魂魄。如此半年之久,漱月终于消弭殆尽,行将就木。
……
将幻境的末尾收束到二人重逢的美好结局处,祁终收回幻术之力,眼前镜面晃动一番,如烟雾般散开来。
路上,众人漫步沉思,皆在回忆幻境的内容。他们都心知,如果未能揭开神秘人的身份,两人算是白白冤死了。
但凤寐在仔细看完漱月救人的方法之后,心中已经有了苗头,他已看出这是一种阴毒的试验。
而与传授这种方法之人有关的知情者,或许就在眼前。他狐疑地将目光打量在方妍绡的背影上,略感烦躁。
“那黑衣人身上有块令牌,你们看清楚了吗?”祁终问道。
众人摇了摇头。
沐耘却道:“是花月二字。”
“花月?”祁终掐着下巴,颇有印象,点点头,“那我们就从这两个字查起吧。”
第84章 花月山庄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远离沧州闹城,一路风和日丽,绿荫成片。
“祁无赖,你确定是这儿吗?”
闵栀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高大气派的府邸,略感怀疑。
“应该是吧。听南川楼的老板说,这座山庄爱从他们这儿进酒,所以还算熟悉。”
73/140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