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荑拍过华贵的衣料,染上淡淡的药香。凤寐轻轻垂眸,眼神晦暗不明,似在掂量方妍绡的演技究竟有多精彩。
“用不着你在那里假惺惺!你这个恶心的女人!”
闵栀眼睁睁看着方妍绡在自己眼前颠倒黑白,气到无助,恨不得用眼神瞪死她。
“够了!小栀,你老是这样意气用事,会吃大亏的。”
凤寐略带斥责意味,自己刚才若是再来迟些,估计她小命都难保了。
“快点向方姑娘道歉。”
“哼!休想!”
“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她的真面目的。到时候,巽叔你可不要后悔今晚的做法!”
闵栀不愿再见到方妍绡得胜的模样,也不想为了外人针对自己家的长辈。索性一走了之,走时,仍是不甘心地提醒。
待人走远,方妍绡恢复冰冷的脸色,一把推开凤寐,嫌弃地拍散身上的药草味。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一切都是你告诉她的?”方妍绡冷声质问,并未感激他刚刚的配合。
凤寐脾气更直,负手道:“我若要收拾你,今晚又何必多此一举?”
“……哼。”方妍绡不想谢他,转身就走。
凤寐皱眉,气恼她的态度,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拽回身前,怒气质问:“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今晚我若是没来,那小妮子是不是就要成你手下亡魂了?”
“……”方妍绡隐忍着手腕被捏住的力道,懒得和他辩解。
“说话啊!我警告过你什么?你的心真是又脏又毒,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如果再有下次,我决不……”
“你有病吧!”
凤寐严苛的话语未完,却被方妍绡一声怒吼,给吼沉默了。
他默然望着她脸上的泪水,一颗一颗晶莹坠落,忽然心上一丝酸疼。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我得罪你了吗?你凭什么总是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审判姿态,是非不分地来审问我?”
积攒已久的怨恼,快言倾泄。方妍绡抽回自己的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失望转身。
凤寐忽然有些愧疚,他似乎确实没有弄清事情的原委,就误以为是方妍绡先动手伤人。他怀着一种固执的偏见,对她难有宽容。
但高贵的神,放不下新鲜亮丽的面子,他说不出一句抱歉。笨拙跟在她身后,沉稳的心绪被莫名其妙地搅乱了。
察觉那股药香久久不散,方妍绡越想越气,被人冤枉的委屈,突然被放大,她脆弱地擦着不断涌现的泪水,她只是想和弟弟多相聚一些时日,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刁难她?
除了沐耘那日对她的宽容以外,其他人从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现在又多出一个动辄给她难堪的凤寐,真是烦死人了。
看见她在前方不断擦泪的动作,凤寐轻轻皱眉,放轻了步伐,悄悄上前,温声道:“要伞吗?”
“嗯?什么伞?天又没有下雨……”方妍绡下意识回他的话,停驻原地,仰头望天,一抹圆月,明亮照夜。
凤寐见她上当,取出锦帕,替她温柔拭泪,又道:“好了。这下真的没有下雨了。”
“你……”
方妍绡后退三步,恼怒凝望他。
“一起回去吧。有我在,他们就不会过多质疑你。”
最大的退步摆在眼前,方妍绡理智清醒,也知道和他一直作对下去不是办法。但她亦有自尊,不理睬凤寐,继续赶自己的路,只是容许身侧的位置可以不空闲了。
第81章 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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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西斜,三更过尽。
轻纱朦胧下,眠睡的人,酣意散去,额上蒙蒙一层薄汗,被窗栏吹进的一丝夜风,拂凉。
沐耘侧了个身,脑海中的画面越发真实起来。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日下午,与祁终一同经过的月老庙门前。环顾了下四周,行人绰绰,唯独不见那人的身影。
沐耘停留了一会儿,犹豫走进了月老庙,本意寻人。
踏进月老祠的那一刻,身侧突然安静下来,模糊的人影散去。他只得专注望向头顶那位和蔼的老人,一手牵着红线,线的两端系着两个情投意合的俊男靓女。
沐耘不求他什么,但也满怀虔敬地低头,合十一拜。
正欲出门继续寻人,右手上却多出了一根鲜艳的红线,他怪异回身,见月老栩栩如生,满面红光,目露慈爱:“红线的另一端,是你今生的良缘。去找他吧。”
“……是。”
沐耘失神愣了一下,听说有人在等他,下意识不愿失约,点头回道。
手腕的红线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叮铃叮铃地摇晃。顺着线,沐耘走出月老庙,穿过人潮,走去郊外,一路风景匆匆过眼,他无心欣赏。
一晃心神,沐耘来到一片桐花林中,踏着一地粉白落花,挽过重重遮眼的花枝,眼中逐渐倒映出一个熟悉的银华身影。
沐耘惊怯停步,站在原地,小心翼翼望着百花深处的背影,心中期待急欲成真。
他犹豫着,不敢上前,只得轻轻扯了扯手腕上那个红线,铜铃声清脆回荡。那人百无聊赖的影子突然一顿,回应了一下。
沐耘眨了眨眼,又轻轻上前一步。
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嘻嘻笑道:“哈哈……你来啦。”
“啊!你!”
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沐耘震惊中又带着激动的欣喜,一时竟无话可说。
他正欲拉紧手中红线,想认真确认一遍。
这时,沐耘突然感到一丝窒息,像是有人环住了他的脖子,不禁皱了皱眉,再一眨眼,人已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祁终安好的睡颜撞入他的眼中,肩膀处搭着两只细细的胳膊,紧紧环住他的颈脖。
残余的酒意与睡意,在此刻,全醒了。
沐耘缓过劲来,发现两人竟同床共枕,姿势暧昧地睡到了天亮。加之昨晚一场怪梦,让他心里又惊又乱,一时六神无主。只得狠狠甩开祁终的手,裹挟着棉被,踏着一地凌乱的衣服,赤脚躲在角落里,满目迷茫地打量四周,最后确认了是自己的房间。
宿醉叫他头脑昏沉,从来没有这么失措过。
本来睡得安好的祁终,在沐耘大力扯被子的动作下,连带着滚动,头撞到床栏边,痛意传来,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揉着惺忪的双眼,他恹恹坐起身,迷蒙地望了望四周。
抬头一看,沐耘用被褥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光着白皙的细长脚踝,站在窗边角落,皱起深眉,复杂地看着自己,双唇轻微颤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怒的话语。
祁终心里咯噔一声,心叹不妙,昨晚劝人纵酒的后果,估计是逃不过一顿骂了。
他尬笑:“呃……早啊。”
沐耘甩了甩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低沉道:“你的酒,我再也不会喝了。”
“啊?”祁终瞪大双眸,有些无奈,也有些生气,心道这人莫名其妙,自己要喝,喝醉了醒来,竟然还要对他撒气?
没好气道:“哼。不喝就不喝。你什么语气啊?我又没对你做什么,只是一起喝了个小酒,顺带躺一张床上过了个夜而已,又不是带你去嫖了娼回来,你现在这个样子,搞得好像是我弄丢了你的清白一样。”
“你……我……”沐耘隐忍地垂了垂眸。
祁终见他想要辩驳,又说不过,把自己憋了个双耳赤红,不由想笑。
“我?我又怎么了?你以为我想睡你的床啊?一股子书墨味……昨晚,明明就是你……”
此话叫沐耘更为惊慌,急忙反问:“我如何?是否醉酒之后,做了什么荒唐之事?”
“没,没。什么事都没做,只是酒后吐真言,说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
祁终假意威胁道,偏偏不说后文,自顾自穿着外衣。
“我,我说了什么?酒后胡言,你不可当真啊!”
沐耘懊恼至极,想起晨梦,又惊又怕。
“哦?既是胡言,那我随便说给人听了,也没什么啦?”
“不行!只能你一个人知道。”沐耘坚定拒绝道。
祁终心里哼笑,面上胡闹不止:“哎呀。这是要我保守秘密啦?封口费不拿点来么?”
沐耘错愕盯了他两眼,有些生气道:“我到底说了什么?”
祁终捡衣服的手一顿,拧眉回身,有些吃惊沐耘居然在吼他。
“你急了。我就藏着掖着,不说又能怎么着?”
“出去。”
沐耘语气无奈,不想再露出把柄叫他捉去。
“哼。”祁终无趣一哼,甩了甩肩上的头发,赌气地出了门。
沐耘仔细盯着他把门带上后,才松懈了心绪。晨梦的迷幻场景,却一直徘徊在他脑海,久久不散,那份悸动和欣喜,仿佛只有在梦中方显真实。梦醒之后,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不曾有。
楼下,方妍绡正在摆早餐,元谦呆坐在板凳上,双目放空地望着外面阳光下绿油油的一树桐叶。
祁终匆匆下楼,难得起早,正好撞见这一幕,一时犹豫地站在楼梯处。
方妍绡欣喜唤他:“祁弟,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快来吃早饭吧。”
一个温和的笑如春风浮动在心,祁终莫名酸了眼,心说:她,真的好像我姐姐……
“嗯。这就来。”眨了眨眼,祁终快步走去,面带一抹真心笑容。
方妍绡盛了碗粥给他,随口询问:“诶,沐公子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儿下楼。”
她有些疑惑,往日这些人里,都是沐耘起地最早,然后耐心在楼下等他们。今日却有些反常了。
“呃……他,快下来了。”祁终支支吾吾回了一句。
“哦。”方妍绡也懒得多问了。昨夜之事,更值得她费心多想。
“对了,其他人呢,怎么也没在啊?”
祁终只看到元谦一人坐在对面,拨弄碗中白粥,多问了一句。
“哦,凤……呃,唐二家主还要等一下。”
至于表小姐,刚刚我才去叫过她,但她说没胃口,不想吃。”
方妍绡面上不动声色,淡淡撒着慌。
“哈哈。这疯丫头,估计又是昨晚去逛夜市,吃坏了肚子,还说什么赏月,又扯谎了吧。”
祁终没多想,信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她就那样,等会儿我去给她送点消食药。”
听见他如此关心闵栀的话语,方妍绡垂眸,端碗的手停住,似在心里权衡着什么。
祁终想了想,又问:“对了阿姐,昨晚她不是也带你去了吗?怎么样,你们玩得开心吗?”
思及昨晚的事,方妍绡颇是不大顺心。最开始确实是闵栀提出约她一起去月湖赏月,若不是不想伤了祁终的一片好意,她又怎么会答应,之后又怎么会扯出一团乱七八糟的事来……
她敛了敛眸,有些委屈道:“昨晚……昨晚我和表小姐不小心走散了,半路遇到唐公子,是他送我回来的。”
正欲喝粥的祁终,一听这话,手中的勺子都惊掉了,气愤道:“什么?她居然把你一个人丢在街上了?真是的,这疯丫头怎么回事,要是你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算了算了,阿姐,下次你别跟她一起去玩了,等会儿上楼,我去训她几句。”
听见他维护自己的愤慨之语,方妍绡心上涌起深深感动,她还以为这些天的隐忍都没有回报。如今总算是见到成效了。
她不由宽心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有你的关心与信任,就足够了。”
祁终皱了皱眉,严肃道:“阿姐说什么客气话,你是我义姐,我当然要相信你了。不过话说回来,表小姐平时做事没这么粗心呀……她,莫非是因为我昨晚没去接她,才迁怒与你的吧?”
方妍绡神色僵硬一瞬,干笑两声:“或许不是。哎,先不说这个了,你快些吃饭吧,等会粥都凉了。”
“嗯,好吧。”
“我再去叫一下他们。”方妍绡起身上楼,心虚地回望了一眼。
祁终恹恹吃了几口粥,忽然又想起今早的事情,有些愧疚。他或许应该和沐耘好好说话的,毕竟对方是一个经不住逗的人。要是为了这么点小事伤了彼此的和气,真是划不着。
他忽而望向对面坐着的元谦,安静乖巧地垂着头,也像是有心事一般。
想起唐巽昨晚和自己说,要带元谦出门诊治的事情,祁终多了个心眼,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老弟,想什么呢?”
元谦惊慌地抬眸,无辜地望向祁终,激动的目光清澈无比,不再比划手语,他张嘴喊道:“老大!”
误以为是幻听,祁终错愕维持着拍他肩膀的姿势,不可置信地强调:“你,你叫我什么?你能说话了?”
元谦慢吞吞点了点头,缺魂之症无解,但哑病却被凤寐治好了,他又重复喊了一句:“老大。是,是那个人叫我,说话的。”
祁终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凤寐,一时欣喜若狂,哈哈大笑,将人抱住:“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是唐二家主医术高超,不过一夜就治好了你的哑病,以后我们要好好感谢他。”
元谦乖巧点头,歪着脑袋,望向楼梯口,脱口喊道:“耘,耘公子……”
祁终原本沉浸喜悦之中,一听这个名字,连忙松开拥抱,转身望向下楼的沐耘,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不知对方还有没有气着,就无话找话:“元谦,会说话了。”
沐耘顿了一下,随即眉眼染悦,徐步上前,笑道:“恭喜。”
以为对方宽宏大量了,祁终正欲回话,却发现沐耘是对着元谦笑的。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看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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