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惊怒交加:“你们这是作甚,光天化日之下绑架,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澄从佛像后头拿过包袱和刀,对那大汉说:“我看你才是盗匪。”
大汉眼神闪烁,争辩说这东西不是他的。
文鹰却将刀柄塞到他手里比了比,说:“你虎口处的老茧是常年使刀留下的,你是习武之人。”他又从大汉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和包袱里的正好凑了一对,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大汉根本不是被人抢劫的。
大汉不说话了。
月儿恨声道:“你才是谋财害命的那个,我们必要将你扭送到官府去。”
大汉告饶道:“几位祖宗,我,我真不是什么劫匪。我,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偷儿。这些东西都是我偷来的,但我发誓我绝不害人性命。再说了,你们见过那个劫道儿的不是团伙作案,哪有单干的呀。我受伤是因为被我偷了的人家太凶了,他们撵着我要东西,他们还有刀,真的,不骗你们。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躺着了,差点儿没饿死呢。”大汉说着说着还觉得挺委屈。
“那你偷的必定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都有护院的,你倒是胆子大。”月儿说。
大汉撇撇嘴:“我还不知道大户人家有护院?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敢去偷,我就是想偷几两碎银换几顿饱饭而已。所以我偷东西的那户人家是勉县下辖的罗家村。谁知道我运气这么好,盯上的那户人家竟这么富贵。”
“罗家村?”月儿吃惊道:“他们村子做什么营生呢?便是再富贵也不至于这样啊。”她指着包袱里的首饰说:“这些东西可不是有钱便能买得到的……这钗环是定制的,上面还有标记呢。看到没,珍宝楼,这是京城的老字号,梁州府都没有呢。”
“我,我也不认字儿啊。几位祖宗,你们就放了我吧,这些东西都给你们。”
月儿道:“不行哦。犯了法就要受惩罚的。”
文鹰却在想大汉说的那个村子:“所以一路追着你并将你打伤的是罗家村的村民?”
大汉点了点头,还不忘补了一句:“可凶了!”
文鹰和孟禹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孟禹道:“我们尽快回去,这事儿得告诉先生。还有,这个人我们得带回去。”
第248章
六子溜溜在外头奔波了好几天,总算给他查到点儿苗头。他迈着两条大长腿走出风驰电掣的气势。到府门口时,门房感觉他脚底板儿都快磨出火星子了。
“六管家近来这么忙呀。”门房套了套交情。
六子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抬步就要往里走,门房忙道:“六管家别急,有京城来信。”
六子一把抢过信,瞥了门房一眼:“不早说。”
门房笑嘻嘻道:“六管家喝水不,才晾的凉茶,解解暑气。”
六子摆摆手:“不了不了,心领了,还有要紧事儿呢。对了,近来若是有信到,甭管哪来的,都第一时间报给我。”
门房忙不迭点头:“六管家放心,小人见天儿盯着呢。”
六子把信揣好,脚步匆匆的去找袁叙白。
“……你是说韩荣的兄长韩大郎和苏州城的孙家来往密切?苏州城孙家……”袁叙白嘬了下牙花子:“这孙家又是做什么营生的?在苏州城很有钱么?”
六子道:“倒谈不上多有钱,少爷也知道,江浙一带独独不缺商人富贾,一棒子打下来,十个有八个都富得流油。这孙家在苏州城虽说不上多富贵,但却清贵。他家做的是书画生意,在苏州城开了几间书斋,卖卖古籍字画一类,很受当地学子青睐。还不止这些,这孙家还出了位知府,说来也巧,正是梁州府知府,和四郎少爷必定是打过交道的。”
袁叙白瞪了瞪眼:“梁州知府?啧,那还真是巧了。”他用扇柄戳着自个下巴,又瞪了下眼:“师兄让我打听那个叫韩荣的,韩荣也是梁州府人吧。”
“梁州府张江县人。”六子说。“不过梁州知府孙授却是江宁府人士。”
袁叙白晃了晃大脑袋,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对了大人,才在门房收了京城来信。”六子将信递了过去。
袁叙白看了眼信封,不用拆开就知道是先生来信。他忙正襟危坐,认真拜读。信中提及让袁叙白注意韩荣这个人,此外还要紧盯大兴河的漕运。
袁叙白脸色肃然,他对六子说:“江宁府恐怕要变天了。六子,使人盯紧大兴河,通知槽帮,近来漕运行船、调度、船工都要严加监管,但有异常,立即来报。注意内紧外松,不要惹人怀疑。”
“少爷放心,六子会安排好的。”
袁叙白琢磨了下,先生和师兄同时关注韩荣,而韩荣又和孙家走的颇近。这个孙家,他有必要再探一探深浅,遂问六子:“孙家的书斋在苏州城什么地方?”
六子道:“在苏州城城南文轩街,子夜书斋。”
“府上的事儿你先盯着,我去趟苏州城。”
……
江南风景甚美,小桥流水,荷叶田田,吴侬软语绕心间。若不是江浙官场糟心事儿多,袁叙白还是挺喜欢这里的。他打着扇子慢慢悠悠的走在苏州城的街上,在路边吃了一笼屉灌汤包,这才循着路找到了子夜书斋。
子夜书斋的门脸看着低调,但内里暗藏乾坤,书斋有三层楼,藏书颇丰。袁叙白逛了逛,还淘了几本孤本典籍。二楼卖的是字画,许多都是当世才子所作,有仿画仿字,也有自个作画卖给书斋的。听一旁的学子们说,书斋最流行的画作是一位名唤木易的人所作,他的画不在线条勾勒,而在意境。
“早些年的时候,木易的画几乎每月能出一幅,到后来每三月才出一幅,近两年却要一年才出一幅了,价钱也是一幅比一幅高,上回新出的那画,要价都要到上万两了,这都快赶上古画的价钱了。”学子好心给袁叙白解释。“还好我之前有买过几幅,都收藏起来了,说不定日后木易的画都要成孤本了。”
袁叙白“唔”了一声,没太当回事儿。不就是画嘛,江学兄和李师兄画的可比这书斋里卖的画好多了。只不过他们的画作都是画来自己欣赏的,从不外流。
袁叙白又往里走了走,见角落里挂着一幅百花争艳图,色彩极为浓艳醒目,线条勾勒又是少见的古法描画。袁叙白“啧”了一声,嘀咕道:“这画风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呢……”
适才同他讲话的学子见他盯着那幅画瞧,又和他说:“古线条法在当世并不流行,所以这画在书斋挂了有些日子了,就是无人问津。不过该说不说,这画配色大胆,很有异域之风,若是在前朝恐还值些银子。现在嘛,若是位名家所画,倒可买来收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画作者,倒也没甚收藏的必要了。我瞧公子您好像挺喜欢这画风的。”
他说着,给袁叙白指了指画旁边挂着的牌子,道:“也真敢要价,四百两呢,感觉不是很值。”
袁叙白敷衍的点了点头,越看这画越觉得像江学兄的。他那个人向来如此,喜欢的永远都是冷门的东西。前不久师兄来信让他帮忙打听打听江学兄的踪迹,他才知道江学兄失踪了。虽然师兄信中说江学兄来江宁府的可能性不大,但袁叙白还是着人问了问,只是没什么头绪罢了。如今这画出现在这里,倒让袁叙白生了几分怀疑心思。他觉得有必要把这画买回去琢磨琢磨。
不过四百两呢!袁叙白咋了咋舌。他抱着肩膀用胳膊肘拐了那学子一下,大脑袋左右看了看,搞的神秘兮兮的。那学子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忙侧耳过去听,就听袁叙白低声问他:“子夜书斋能砍价不?”
学子当时就懵了:“砍,砍价?”
“啊,做生意不都有来有往嘛,讨价还价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儿?”
“可,可这是书斋呀,像集市买菜一般讨价未免有辱斯文。”
袁叙白就道:“书斋就不开门做生意了?难不成他还敞开门白给你看的?既然有金钱交易那就都是买卖,是买卖那就得讨价还价。别说的书画多清贵似的,没有买卖,别说书斋了,就是书生都饿死了。”
说着,拿着画扭着身子去找掌柜,那学子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就见袁叙白大砍特砍,将这画贬的一无是处,生生砍掉了一半的价格,只用二百两就拿下了这画。然后就在学子目瞪口呆之下华丽丽的转身走了……
他走后,学子还听掌柜骂骂咧咧的说:“瞧着人模狗样的,谁承想是个铁公鸡,呸,晦气!”
刚升腾起一丝热血也想跟着去砍价的学子:……算了,算了,他是斯文人。
袁叙白对画作不太擅长,这画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索性给陆舟寄了过去,连同六子打听来的关于韩荣和孙家的消息。袁叙白知道,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自己或许理不出什么来,但凭他陆师兄那比筛子还多的心眼子,必定能盘出花儿来。
只是他不知道眼下这会儿,他那心眼子多如筛糠的师兄正一脸懵逼的看着被几个少年人五花大绑回来的大汉……
陆舟嘬了嘬牙花子:“你们,不会是把他给打劫了吧……”
文鹰他们骑马,一行五人刚好五匹马。这大汉是他们一路拖回来的。好在他们抄近路,走的多是小路,不曾遇到什么官差。路上虽有行人瞧见,但见这几个少年衣着光鲜,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却也不敢上前探问,唯恐惹了不该惹的麻烦。可怜大汉一路跟着马小跑回来,那模样真真跟被打劫了一样,真是我见犹怜。
月儿掐腰道:“他才是打劫的,他是偷儿!幺叔,你不是提举司判官嘛,提举梁州府下辖各县刑狱公事,这人是在勉县犯的事儿,正好归幺叔管。”
大汉一听这话音儿,叫苦不迭。他本想见了官儿反咬一口的,哪成想这官儿跟人家是亲戚呀!他这是好死不死撞进官眷手里头了。
文鹰大概把大汉犯的事儿同陆舟说了说,他道:“我觉得罗家村那户人家似乎有点问题,诚如月儿所说,这些首饰都极贵重……”
陆舟从包袱里捡了枚金钗瞧了瞧,倏地眯起眼睛,他说:“金钗上有刻字。”
月儿道:“这是珍宝阁的款式,我娘就有一支,是我爹前两年回京面圣时给娘打的。上面也刻了字,刻的是娘的闺名。一般女儿家的闺名是不好外传的,而且刻了名字的金钗再转手也不好转。所以即便是家缝变故要当了首饰,也会事先将刻字抹去,只留铺子的名号。就算自己忘记抹去,当铺的伙计也会处理掉的。而幺叔手上的金钗仍有刻字,‘婉瑜’,兴许是哪家小姐的闺名吧。”
大汉听的云里雾里,压根儿就没想过一枚小小金钗也有这么多说道,有钱人真是闲出屁了,整日不干正事儿,瞎搞噱头。但有句话他听明白了,这金钗来路不明……
他转了转被太阳晒的晕乎乎的脑袋,突然福至心灵,他抬起头看着陆舟,眨了眨不大的眼睛,贼兮兮的说:“大人,罗家村真的有问题。”
第249章
将近九月,川蜀的天气依旧闷热的厉害,白白的太阳悬在梁州府上空,像要把人蒸熟了一般。
大汉心里却冰冰凉的,当时仗着胆子行窃,并未顾忌什么。现在回想起罗家村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他双目直直的盯着陆舟,眼神从最初的闪烁躲避,到现在充斥着不可忽视的恐惧:“罗家村,真的有问题。”
陆舟认真的审视着他,声音如同太阳一样低沉压抑:“你说说看。你既行窃,就算不敢去大户人家,那县城中总有不少小户商人日子过得不错,你却偏往罗家村去,又是为何?”
大汉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儿明明长着一张团乎脸儿,看起来一团和气,可他眯起眸子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压人于无形的紧迫感。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你内心所有的阴暗。大汉额上的汗顺着鼻尖滑落,呼吸略有些急促:“我,我……”
他咽了咽口水,瞪着眼回忆道:“我想起来了。我本来盯上了勉县一个卖肉包的小贩,那小贩偷工减料,我看不惯他,便想趁夜去掏他家。不过为防万一,我都要先踩点儿。当时正好在馄饨摊儿吃饭,听隔壁桌的客人说他正给闺女说亲,想要往罗家村找。他听别人说罗家村富裕,顿顿白饭,家家户户都养狗,就是防着外贼呢。”
“我一听便动了几分心思。想趁偷小贩之前去罗家村也瞧瞧,反正就是个村子,衙差们巡逻也巡不到那儿去,若能顺几两碎银,也好换几天饭食。”
“当日我便去了罗家村,诚如那客人所言,罗家村几乎家家都有狗。我天还没黑的时候到了罗家村后山,从山上往下看,您猜怎么着,村道上竟一个人都没有。偶有几声狗吠倒是听得真切。”
说到这里陆舟便已经有所怀疑了。他从小长在乡间,对乡下人的生活最了解不过了。傍晚时候正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村民们吃了饭便喜欢聚在一起侃大山,村道上也都是追逐打闹的孩童。
大汉见陆舟听进去了,忙又说道:“当时我顾着偷东西,倒也没在意这些。也兴许罗家村的人就爱在家窝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呢是吧。不过这样一来,倒不方便我下手了。我就只能窝在后山等,直到下半夜我才悄悄摸进村。”
说到这儿,大汉拿眼睛瞄了眼陆舟,怂怂的说:“既然落到大人手里了,我也不瞒大人,我是个惯偷儿,以往行窃的时候也遇到过主人家养狗的,这东西一叫唤就引来了护院,我险些就给抓住了。打哪之后我就常备蒙汗药在身上。您别看我块头大,我轻功还是不错的。那日进村道的时候,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来。我捡着离山脚最近的一家,院子瞧着挺气派的。隔着院墙投了一块下了蒙汗药的肉,那大狼狗吃了肉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撂倒了。我便潜入房中去翻东西。原以为能偷些银子就偷着乐了,谁承想我打开一个小盒子,里头尽是珍宝首饰。”
大汉叹了口气,一脸懊恼:“我就是太贪了,如若我早早拿了东西就走,也不至于给人发现了。那家主人瞧见我偷了他家东西,立马打了个唿哨,他隔壁的邻居们听着动静便出来撵我。他们拎着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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