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璟拂开他手:“我们和袁知县也只见过两次而已,可不敢攀交情。”
袁叙白:……
陆舟边走边拨开人群,四下踅摸,像是在找什么人。李云璟就问:“你看什么呢?”
陆舟:“哦,我看看能不能碰到吴槐。”
李云璟道:“这人齁多,可不好碰。状元楼高,我们居高望望,兴许能瞧见呢。”
三人上了状元楼,好不容易找了个好位子挤了过去,从上面往下一看,那黑压压的全是脑袋瓜子。
“呦,那不是你家小吉祥么。”袁叙白指了指榜下:“他们还挺能挤。”
三人齐齐往下看,不大会儿就看花眼了。
陆舟神情有些严肃:“他没来。”
袁叙白还费神去找人呢,闻言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陆舟没理他。因为他也不知道啊,是七七告诉他的。而且七七还告诉他,他们四个人都在榜上。
他舌尖顶着唇角,眯眼觑着袁叙白:“大头,你觉得你这次有多大把握。”
袁叙白眉毛揪在一起,不是很有自信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我做考题时还算顺利。考前你圈了几处重点给我,考试也有考到,我也答上了。可是如果连我都觉得考题不难的话,那别人应该更不觉得难了吧,也会考的比我要好。录取的人数是有限的,别人好了,我自然就考不上了。去年就是这样,我还把考卷默下来给叔叔看,虽然仍入不了他眼吧,但他说我的确进步很大。”
陆舟道:“那要是你考上了,你是不是会很高兴?”
袁叙白道:“那岂止是高兴呀,我要是考上了,我就请你们去一品楼吃蒸羊羔。不过我要是没考上,就换你们请我。”
陆舟非常痛快:“你要是没考上,我天天请你吃。”
李云璟认为他师弟可没那闲心跟袁叙白唠闲磕,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是肯定袁叙白考上了。
他拉过陆舟小声说:“师弟,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考上。还有,你怎么确定吴槐没来看榜?我眼睛都快瞅飞了也不敢确定呢。”
陆舟就道:“不是早跟你说了,我有个神仙朋友。”
李云璟没言语。直到吉祥和六子跑来告诉袁叙白他真的考上了,李云璟才陷入沉思。即便再神经大条,但和陆舟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他有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早应该察觉的。
明明是农户出身,却常有那些他不知道的吃食。他原以为是先生和陆大伯给的。可如果先生和陆大伯给他了,那为什么不给自己呢?而且他还问过小叔,小叔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连小叔都没听过这些吃食,他陆舟一个没出过德阳县半步的半大小子又是从哪儿弄的呢。
陆舟见李云璟一直不说话,倒也没打扰他。他身上的秘密或许家里人没有察觉,但师兄一定已经发现了。他需要试探,试探师兄对自己的异常会持有什么态度。
师兄弟俩一同沉默。倒显得一旁的袁叙白像个傻子似的,抓着六子一个劲儿的问:“我真考上了?你没看错?”
六子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少爷真考上了。陆少爷,李少爷还有那位吴少爷都考上了。小吉祥也看着呢,少爷真在榜上。”
袁叙白腆着肚子乐,扭头见师兄弟俩人一脸平静,就忍不住道:“喂喂喂,我考上了,我们都考上了,怎么都不见你们高兴呀。”
李云璟瞥他:“我和师弟能考上不是很正常么。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蒸羊羔,我和师弟可等着了。”
袁叙白:……
考上华阳书院对袁叙白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了,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挪开了,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都要上天了。
左右闲来无事,他也跟着师兄弟一起去了三林书铺。听说三林书铺的林掌柜是荀先生的好友,他觉得有必要去接受一下大文豪的熏陶。也许再见到叔叔的时候,叔叔就对他刮目相看了呢。
林逸听说几人都考上了,很是热情的招待了一番,让袁叙白愈发心花怒放了。临走时他对师兄弟俩说:“今儿小爷高兴,请你们吃小吃,放开肚子别客气!”
一行人从三林书铺出来,沿街买了不少小吃。李云璟一直看着陆舟不叫他多吃,他说:“今天晚饭是猪骨汤,你得留着肚子吃正经饭。”
袁叙白就忍不住拿眼睛瞥他:“我说你这当师兄的怎么比当娘的管的都宽。”
李云璟:“你羡慕啊?自个找个师兄去呀。”
袁叙白:……
回家时正好陆同和大杨都在,陆舟就道:“二哥,我和师兄都考上了,晚上就给家里写信,让爹娘高兴高兴。”
袁叙白也道:“陆二哥,我也考上了呢。我也回去给叔叔写信,还得劳烦您帮我给叔叔捎去。”
陆同早就听吉祥说了,高兴劲儿也早就过了,他笑着点头:“那你们尽快写,我明儿就回德阳。”
陆舟“诶”了一声:“二哥不是前天才回来的么?怎么又要回去,是家里出事儿了?”
陆同忙道:“家里好着呢。”
陆舟:“那怎么急……”他眼睛一眯:“是茶楼生意上的事儿?”
陆同知道瞒不过弟弟,沉着脸点了点头,道:“宋家找上门了。”
第56章
“宋家?”陆舟高声道:“哪个宋家?”
大杨就道:“还能哪个,就是曹喜他妹夫呗。”
陆舟:“我家茶楼在成都府生意很好?”
陆同道:“谈不上好不好。成都府茶楼林立,各式各样的都有。我家茶楼胜在故事好听,倒有不少捧场的。凡有其他茶楼过来打听的,我也照在德阳县的做法将本子卖了出去,也结交了几位掌柜,平日相处的还算不错。宋家找上门也不是为了话本,而是叫咱家买他家的茶。”
“买茶?”陆舟道:“我家只是小本生意,茶楼以说书为主。所用之茶都是从乡下收购的农家粗茶,尚登不上大雅之堂。宋家怎的突然想卖茶给我家?难道又是冲三哥去的?”
“不是,你三哥到底是谁呀?多大来头?你家就这么点生意,不至于的吧。”一直听热闹的袁叙白连珠炮似的问了好几个问题,还眨了眨好奇的眼睛。
陆舟:……
李云璟推了他一把:“都天黑了你赶紧回家吧。在我家蹭吃就不说了,还想蹭住不成?”
袁叙白:……
他气的直跺脚:“枉小爷还想着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你,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
转头拂袖而去。
……
陆舟:“其实告诉他也无妨,反正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我家不想说三哥的事儿,一是有胡家那事儿在先,再一个也是不想太高调。”
李云璟:“我知道。还是先说眼前的事儿吧,不用管他。”
陆同就继续刚才的问题道:“孟掌柜说不是冲老三去的。如果宋家知道我们和老三的关系,恐怕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老三在杨将军账下,又是梁太尉的女婿,杨梁两家乃武将世家,与刘曹两家一向不对付。而且成都府不是德阳县,在这里也没什么人知道我们。便是在德阳县,除了吴知县和已经不存在的胡家之外,也没有人知道你三哥在沧州的事儿。”
大杨道:“刚才我就和陆二哥在说这事儿。我家不做川蜀一带的茶叶生意,和宋家没什么交集。而且我家三爷在朝中颇有些人脉,既然大家没有利益纠葛,宋家自然也不愿得罪这人,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当初我带陆二哥找铺子,又带着他到官府办文书,想必那时宋家以为这茶楼是我家生意,便暂时没有动作。”
“这会儿找上门来,应当是已经摸清了陆家的底细,以为陆家只是依靠我们家的小户人家。他们头次登门倒也算客气,应该是在试探。后来我找宋家管事说和说和,他们面上答应,可没过几天又找上门了。”
陆舟道:“不至于吧,我家就一个小茶楼,能吃下多少茶。宋家没必要为了这点小利就得罪李家吧。”
大杨就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宋宏明那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在他眼里,便是落下只苍蝇腿他都得心疼的直嘬牙花子。要不是有曹喜当靠山,就凭他这么做生意,早都给人收拾的尸骨无存了。也庆幸他是这种人,不然成都府恐怕就没有别家生意了。”
“哦……”陆舟沉吟片刻,道:“如果宋家是这样的人家,那和他做生意岂不是得亏死。如若买他家的茶,价钱虚高不说,茶质未必保证,还得缺斤少两。我家若不想得罪他家,就得吃下这哑巴亏。”
陆同恨的一拍大腿,咬牙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做生意最怕心里有疙瘩,我们日日忍气吞声,那财神爷见了我们都要绕道走了。”
李云璟“嗨”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大杨回头再找个机会和那宋家管事的谈谈,既然当初他们因为我家没敢动师弟家的生意,这会儿想必也不会太撕破脸吧。”
大杨道:“明面上自不会撕破脸,但私底下的小动作可少不了,目前也只能拖延着。不过宋家做的就是茶叶生意,凭宋宏明那尿性,断不会放过茶楼。过几日他们定会再上门来,我们总得想办法解决了这事儿。”
李云璟就道:“那给我小叔写信问问呢?”
陆舟也道:“不如问问三哥什么意思?”
陆同叹气:“你三哥远在沧州,鞭长莫及。我已叫孟掌柜写信,只是一来一回不知耽搁多久。”
大杨也说:“这事儿不能来硬的。曹喜他干爹是当朝刘太后的近侍,我们家最好不要和刘曹两家牵扯上什么关系。”
李云璟道:“那怎么办,就由着那宋家欺行霸市?”
一直沉默的项冬青道:“这件事暂且先拖延着,此事不与少爷相干,你们安心读书去。”
陆同也忙道:“冬青兄弟说的对,你们该读书读书,别操心这些。那宋家靠山大,你们这几年又要在成都府读书。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免得连累你们。”
陆舟难得的没有纠缠,而是很乖的点点头:“好,这事儿我们不管。”
李云璟眼睛一瞪,扭头看向陆舟,小声道:“你吃错药啦,你不是一向小大人似的什么都操心么,这回怎么……”
陆舟拽了他一下:“师兄,该睡觉了。”
李云璟:……
陆舟洗完澡正在整理床铺,听见李云璟在门外喊:“师弟,猪骨汤还没喝呢。”
陆舟颇为幽怨的揉了揉肚子,这时候喝汤,晚上不用睡了。
他不大高兴的开了门,一脸哀怨的看着李云璟:“师兄,能不能不喝呀。”
李云璟没理他,径自进了屋,用脚勾住门一关,将托盘往桌子上一搁,抬了抬下巴:“不行,这是今天的食谱,必须喝的。”
陆舟叹气,叹完了气还是老老实实的喝了。
李云璟倚着博古架站着,见他把猪骨汤都喝光了,微微笑了笑。不过好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舟试探的问:“师兄,还有事儿?”
李云璟抱着肩膀,目光在陆舟身上一扫,问道:“师弟生我气么?”
陆舟被他问的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大杨和青叔似乎都不愿意帮你家。因为宋家的靠山是曹端成和刘太后,他们不想得罪权贵。”
陆舟就笑道:“师兄你想哪儿去了。刘曹势大,我们避其锋芒是对的。况且连青叔都这么说了,一定有他们的理由。此事最坏不过是买宋家的茶,那又如何。宋家能一直都是现在的宋家么?成都府还没到他宋家一手遮天的地步,怎么就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呢。”
李云璟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
陆舟见他眉头紧锁,想了想,道:“不过我觉得今天青叔和大杨的反应是有些怪怪的。”
李云璟就抬头看他,目光闪烁。
陆舟就道:“你也看出来啦。”
李云璟点头:“青叔一向不管家里的事儿,他看管我们学习是受先生之托。他照顾我们安危是受祖母之托。除此之外,青叔从不过问其他的事情。可今天这事儿,大杨虽未明说,但他言语已有拖延之意。青叔突然开口,竟也是这个意思。刘曹两家即便势力再大,上头还有个皇帝在,还有许许多多的朝臣在,我大陈还是姓赵不姓刘。但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想和刘曹沾上关系。”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也或者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青叔和大杨都是凡人,我们也不能要求他们要为谁去牺牲什么。可我就是……就是心里始终有一种感觉,我说不清楚,像是迷失在雾里一样。”
陆舟偏头看他,不太明白李云璟怎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这可不像二师兄呀。
“师兄,你是不是想多了?”
李云璟双目无神的盯着虚空一点,昏黄的烛火在屋内投下一片阴影,他站在阴影里,全然没了白天的神采。
陆舟盯着他看,不由恍惚了一下。原来师兄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实也有一颗细腻的心。
李云璟不知道陆舟在重新审视他,兀自说道:“我似乎记起小时候祖母说的话。那天我们第一次遇见,你咬了我,还去我家告状。祖母罚我跪祠堂,她还对我说,阿璟,你的命是用你祖父他们的功勋换来的,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我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后来也问过祖母,可祖母什么都不说。
“还有每次小叔从外面回来,祖母都要和小叔说上许久的话。小时候我以为小叔是和祖母说生意上的事儿,我不爱听,就不去凑热闹。后来长大了,就也想听听小叔在外面的经历,想着回头讲给你听。可每次只要小叔和祖母说话,杨嬷嬷都在外守着,便是连我也不能进。一次两次我没察觉,如今想想,他们一定有什么不想我知道的事儿。包括青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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