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飞呷了口茶,道:“听说川蜀一带的茶不错,家里打算探探底,看这门生意能不能做。家父有个茶友,那茶友的朋友据说是德阳县来的,做的就是茶叶生意。只是家逢变故,钱财一时周转不开,便想从茶友那里周转周转,算他入股。那茶友便找来我父亲,说川蜀的茶抢手,叫我父亲也占一股。”
“我父亲这人素来谨慎,虽钱数不多吧,但也不想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可心里又惦记茶叶生意。便叫我先过来瞧瞧。我这人不常出远门,从江南过来又怕气候不适,所以从家里带了好多东西过来,想着回头把我那院子装点装点,这不就找上荣兴镖局了么。”
伙计一听有门儿,瞧这公子做派想必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便道:“江南川蜀,各地的茶有各自的韵味。公子到了德阳,也当买些好茶寄送回去,好叫令尊品一品。”
徐飞就道:“说的就是。”言罢唉声叹气道:“可是眼下却有一桩麻烦事儿……”
伙计忙道:“客官您说说看,小的虽身份卑贱,可却是土生土长的德阳县人,兴许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徐飞道:“我父亲叫我到德阳县先去找他那位茶友的朋友,说我在此处人生地不熟的,有个熟人带着凡事也方便。可我到了两日,却始终寻不见那人。那人姓胡,他还说了,到了德阳县就打听城东雨花巷胡家,没人不知道他家。可我打听了许久也没听说德阳县有哪个胡家是大户呀!父亲还在家中等我的信儿,你说说……这要找不到人,我难不成要把这些东西再运回去不成?折腾的可都是钱呀,我爹会心疼死的。”
那伙计心里一合计,又问:“不知令尊是何时遇见那姓胡的商人的?”
徐飞掐着指头算了算,好半天才道:“大概是今年立春左右吧。”
伙计就打量着徐飞,心说这位十有八九是给人哄骗了。那雨花巷的胡家早早就灰飞烟灭了。也不知是谁打着死人的旗号出去招摇撞骗,也真够缺德了。
他见徐飞一筹莫展,斟酌了一会儿,道:“不如客官给令尊去信,叫令尊仔细问问那位茶友,到底是哪个胡家?德阳县早前倒是有个大户姓胡,不过家逢变故,早就不复存在了。”
徐飞嘬了下牙花子,向后头瞄了一眼,然后冲伙计招招手。伙计忙低头凑上前去。
徐飞就小声和他说:“我一直怀疑我爹是给人骗了。我瞧你也是本分人,你和我说两句实在话,德阳县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这号人。”
那伙计犹豫了一下。
徐飞就一拍大腿“嗨”了一声,道:“你甭客气,想说什么就说,我受得住。大不了收拾收拾包袱滚回扬州去。”
伙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不知那位胡姓商人可有说他叫什么?”
“胡义。”
伙计就道:“实不相瞒,咱们德阳县还真有个叫胡义的住在雨花巷那边。他家当家的是胡义的大哥胡仁,胡义的确常往江南那边跑生意,您说的那些都对得上。只不过……”他压低了声音道:“只不过这胡家早在三年前就给人灭了门啦,没一个活着的。”
他说着还缩了下脖子,像是怕有什么东西找上他似的。
徐飞被“惊”的不轻,然后反应过来,咧了咧嘴道:“打着死人的名头行骗,也不怕给鬼魂缠上。”
伙计煞有介事的点头,然后对徐飞说:“客官要找的胡家恐怕是找不成了,那怎么着,客官是打道回府呀,还是自个寻个门路?”
徐飞斜看他:“你有门路?”
伙计笑道:“那可没有,咱要有门路早就走啦,还干啥伙计呀。”他隐晦的指了指后头,徐飞就明白了,这是个贪小利的伙计,还等着他押镖回扬州从他这赚一笔回扣呢。
他颇有些兴致的问伙计:“那胡家也是本地大户吧,得多大仇呀能给人灭了门,知道是谁干的不?这么大事儿衙门总得有个说法吧。”
伙计双手拢着袖子嘬了下嘴儿:“呦,那可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打听的了。不过胡家那事儿当时是挺轰动的,别的不说,就德阳县得有一大半生意都是胡家的,胡家一倒,德阳县都翻天啦。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据说当时有人抓到凶手了,五花大绑的扔县衙门口了。不过那凶手没熬过去,死啦。”
说起这事儿伙计还有些唏嘘:“一大家子灭了门,凶手还就那么死了,哎!”
徐飞摩挲着手指,眉梢挑了挑,道:“我来德阳县打听胡家的时候,还听过不少风流韵事,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个胡家。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对上了。听说那胡仁胡少爷是个风流人物,花样可多了。那家里的小妾一水儿的漂亮,就这么没了,可惜了。”
伙计见他一脸惋惜,忍不住撇了撇嘴,估计这位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面上却赔笑道:“咱又不是胡少爷,咋知道呢。不过听说胡少爷当年还从北边弄回个小妾来,都传是绝色呢。”
徐飞笑了笑,泯了口茶,没再言语。
虎头回来说东西已经装车了。徐飞就叹了口气,道:“且先拉回咱院子去吧,大老远的来一趟,总得瞧一瞧看一看,不行就打道回府吧。回头怕是还要麻烦小哥你啦。”
伙计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客官有事儿尽管找我。”
徐飞给伙计塞了块银角儿,道:“多谢。”
伙计悄悄掂了掂,笑容愈发真诚了。
出了镖局大门徐飞便上了马车,虎头也跟着跳上车,身后跟着临时雇的力夫赶车,将东西拉去城西一处院子。
“……这院子是早些时候我叫人过来买下的,写的是你小姑的名字。聘礼就先拉去那边院子,回头找个机会再抬去溪山村。”
虎头表示明白。
徐飞问他:“你在镖局里头可有发现什么?”
虎头摇头:“我三叔在镖局做了这么多年也没发现什么,唯独那卷草纹图案。就这还被镖局寻个由头赶了出来,可见荣兴镖局处事非一般的谨慎。再加上当年三婶也来查那卷草纹图案,还为此死了不少人,荣兴镖局只怕会更谨慎起来。我在后头盯着的时候,发现四处角落都有人把守,想有什么动作很难。何况这些年三婶也没从镖局摸出什么线索来,仅这一会儿功夫恐怕也查不到什么。只是那封匿名信中明确提到荣兴镖局参与人口拐卖,所以我们仍不能放松追查。”
徐飞就道:“当初告诉梁瑀大哥慈州有人开私矿的匿名信追查下来,发现这信是从德阳县发出的。笔迹秀丽,当是一位女子。再联合第二封关于荣兴镖局参与拐卖的同样笔迹的匿名信,可以确定这人和荣兴镖局打过交道。我听你三叔说,你幺叔曾给他写信,说家里来过一位陌生女子叫珠娘,他怀疑和当年王巧儿的死有关,还叫你三叔帮着打听呢。”
说到这儿徐飞还啧啧两声,道:“记得那会儿你三叔可当回事儿的找人了,连着好几天都没回家,你三婶儿差点儿没给他撵出去。”
虎头就笑:“三叔外头横,家里怂,三婶一瞪眼他就怕了。不过我听三叔说,他师父走失的女儿就叫珠娘,他一直想找到珠娘安师父的心,所以才这么肯出力气。不过徐小叔,你说会这么巧么?这个珠娘就是三叔要找的珠娘?”
徐飞就道:“谁知道呢?不过总算还是有点线索不是。不管是关于荣兴镖局还是你三叔要找的珠娘,总之也不算白费功夫。”
说话间,城西到了,徐飞微微侧头挑了挑眉,然后对虎头说:“你先盯着他们搬东西,仔细些,这可都是给你小姑的聘礼,我千挑万选的呢。”
虎头问他:“你干嘛去?”
徐飞嘴角一勾,笑道:“哄孩子玩儿玩儿去。”
虎头:“谁呀?”
徐飞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可说不可说呀。”
虎头眼睛一瞪:“你可别做对不起我小姑的事儿,不然的话,我可不管你是谁。”
徐飞:……他有这么让人不放心么,怎么一个二个的都盯着他!
第68章
徐飞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前走,才拐出巷子口就被一姑娘撞了个满怀。那姑娘死死的抱着徐飞的腿,哭的梨花带雨娇滴滴的说:“公子救我!”
“哎呦呦!”徐飞扯着袍子往后躲,一脸嫌弃:“你谁呀?”
那姑娘愣了一愣,难道他不应该把自己扶起来然后问问发生什么了么?这人不按套路走呀!不过愣神只是一瞬间,她忙又膝行上前抱住徐飞:“公子,后面有人追我!你听,他们来了!”
徐飞侧耳一听,还真有脚步声,不多时几个壮汉便将巷口堵住,指着那姑娘看着徐飞道:“这姑娘是我们家老爷看上的,你少管闲事儿!”
徐飞摊了摊手道:“我没想管呀!可你们堵着路让我往哪儿走呀!”
壮汉们:……这不对呀!
那姑娘倒是机灵,忙又缠上徐飞,委屈道:“公子怜惜奴家则个,奴家甘愿为奴为婢。”说着还将香肩往外露了露。
徐飞眼皮一掀道:“家有贤妻,亦有奴仆。我夫人向来节俭,家中又不缺仆从,带你回去干嘛?吃闲饭?”
姑娘:……
她幽怨的瞪了眼徐飞:“奴家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可给公子和夫人取个乐子。莫非令夫人不喜奴家这样的女子?”
徐飞冷哼一声:“琴棋书画本公子也会,自可给夫人取乐。”
姑娘:“令夫人真是好命,我若能早点遇到公子就好了……”
徐飞:“别,早点遇上你也不是本公子钟意的类型。”
姑娘西子捧心:“公子……”
徐飞打断她:“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他看着壮汉们蹙眉:“你们让不让开?”
打头那壮汉偷瞄了眼斜方墙头,三颗脑袋齐刷刷的看着他,其中一颗大脑袋上还顶着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壮汉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一抖机灵,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们那老爷都能这姑娘的爹了。这姑娘也是我同乡人,我也不忍见她跳进火坑,若公子能搭救搭救,也算积福行善了。”
徐飞:“你这么可怜她那你救呗。”
壮汉:……
墙头上的袁叙白忍不住道:“这徐飞还挺有节操的。”
李云璟瞪他:“你哪一边的!”
袁叙白咕哝一声:“本来就是嘛!”
拿不到银子壮汉也不甘心呐,就憨笑道:“公子说笑了,家里有只母老虎,我哪敢呀!”
姑娘也就坡下驴道:“公子,您就可怜可怜奴家吧,奴家一定好好听公子的话,不叫夫人生气。”
徐飞讥笑一声:“你的戏和你脸上的粉一样多,太丑。”
姑娘感觉被扎了一刀,她抹抹眼泪:“奴家身份低微,想来是入不了公子的眼了。”
徐飞掸了掸袍子,道:“臭泥鳅沾点海水,还真当自己是海鲜了?行了,哪来儿的回哪儿去,本公子玩儿够了。”
他说着回头看向墙头,袁叙白被他突然回头吓了一跳,连银子带人直接摔下去了。
陆舟眯着眼看徐飞,冲他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徐飞用扇子敲打着手心,老神在在道:“在镖局门口我就知道了。”
陆舟脸色一阴:“你故意整我!”
徐飞朝他拱手:“彼此彼此!”
陆舟从墙头翻下来,李云璟也跟着跳了下来,袁叙白头顶碎土骂骂咧咧的随后跟了过来,抱怨道:“也不说拉我一把,摔死我了!”说着就要把银子收起来。
陆舟手快一步将银子拿了过来扔给那壮汉,道:“你们分了吧,这没你们事儿了。”
壮汉们还当拿不到银子了,这会儿见这少年如此大方,可高兴坏了:“公子们下回有事儿记得再找我们,价格绝对公道。”
袁叙白骂道:“都穿帮了!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把银子抢回来了!”
壮汉忙捂着银子跑了,还不忘拉一把那姑娘。
徐飞打量着陆舟,问他:“你这样做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三嫂的眼光,亦或是不相信你二姐?”
陆舟就道:“没什么信不信的,只是想亲自试试也好安心。我二姐自幼体弱多病,心思更是敏感细腻,我要知道我二姐没选错人。无棣徐家家大业大,我们陆家只是小门小户。这几年借着三哥和梁家才算勉强立起来,也不过是一小小乡绅富户罢了。”
徐飞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我看中你二姐为人,并不在意家世如何。”
他低头笑了一声,然后看着陆舟很认真的说:“往上数两代,我徐家还是梁家的仆人,是奴籍。那一辈人正逢战乱,祖上护着梁家人去南方避难,中途走散了,只剩他和梁家四小姐。战乱经历好些年,他们辗转多地,一路相互扶持,暗生情愫,结为夫妇。战乱歇止,本朝建立,他们又一路打听着找到梁家。梁家是勋贵,家中小姐与仆人私下成婚,虽情有可原,只是这事儿若传出去也的确有辱门风。”
“但梁家人开明,将契书还给祖上,还他良籍。祖上原先便掌管着梁家一方生意,梁家便将这些铺子整理出来算作梁四小姐的嫁妆,交给祖上经营。祖上在做生意上颇有天赋,逐步扩大开来方才有了如今的徐家。祖上感念梁家恩德,告诫后人,不管徐家未来能走多远,梁家永远是主。”
徐飞说这一番话,一来是告诉陆舟徐梁两家的关系。他毫不避讳的将徐家旧事说出来,甚至丝毫不介意让他知道奴籍一事,便是在告诉陆舟,徐家人不会嫌贫爱富。
“你还有什么担忧么?”徐飞问他。
陆舟盯着他看,道:“你今日说的话我记下了,希望你也能记住今天。”
徐飞道:“君子重诺,我徐飞必不负陆安。”他指了指巷子口道:“我可以走了么?给你二姐的聘礼还得整理整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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