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杨正在家盘账,见项冬青去而复返,奇道:“又有什么事儿?”
项冬青直奔后院柴房去,他说:“我要先验证一件事。”
大杨好奇的跟了过去。
吴树已经醒了,他见项冬青进来,目光一狠:“你们这群卸磨杀驴的狗东西,枉小爷帮你们做了那么多事儿,如今又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小爷没在怕的!”
项冬青嗤笑一声:“那你抖什么。”
吴树恶狠狠的瞪他。项冬青只觉得他可怜。他走上前去捏了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问他:“冬天打赤膊,你不冷么?”
吴树:“习惯了。小时候吃都吃不饱,有得穿就不错了。”
项冬青把他袖子往上稍稍撩了撩,果然在他手臂上有几点抓痕,已经结了痂,眼看就要脱落了。
项冬青道:“你想活么?”
吴树摇头大笑:“谁能不想活着,我吃了这么多苦,无非就是想要活下去,要像个人一样活下去!不是那些人眼中的苍蝇,臭乞丐!”
项冬青:“你要像个人,首先就得先干人该干的事儿,不然即便套上人的躯壳,也只是披着人皮的恶狗罢了。”
吴树眯眼看他:“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项冬青就道:“想报仇么?”
吴树沉默一会儿:“你们不是尹家的人,也不是宋家的人?”
项冬青:“你还不算笨。”
吴树就道:“只要能让我活着,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项冬青拍拍他:“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实话实说,把你和宋家尹家那些勾当公诸于世,自有人收拾宋家。”
吴树道:“别欺负我不懂律法,此事若被朝廷知悉,我岂还有命在!”
项冬青扬了扬眉:“你以为你现在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么?我只要抬抬手,你就去见阎王了。而宋家和尹家那些人却依然好好的活着,继续吃香喝辣。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好好想想吧。”
大杨一头雾水的跟着听了全程,然后又一头雾水的跟项冬青出去了。
他道:“不是说自有通判他们审,咱们不插手么,怎么你突然过来问话了?”
项冬青道:“我只是想验证四郎的猜想罢了。大杨,明天就把人交给四郎吧。既然他们已经插手宋家的案子,就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吧……”
他走出几步,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忍不住问大杨:“你说这世上有鬼神之说么?”
大杨:“……这你得问我娘,她整天求神拜佛呢。”
项冬青道:“也许真是苍天有眼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大杨摸摸头:“你叨叨什么呢?”
项冬青:“没什么。只是希望老天爷继续擦亮眼,让过去尘封的冤屈重见天日。”
第98章
“什么?!人找到了?”陆舟一大早起来就听见这好消息,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大杨办事效率这么高么?
“人在哪儿呢?”
大杨道:“就在我家后院柴房呢,四郎少爷,你可千万别坑我呀。万一这人和你那案子没关系,人家再反咬一口说我绑架,这这这……”
陆舟敷衍的安慰道:“放心放心,回头我叫王提刑出面解决,就说是官府办事儿,绝对不让你摊麻烦。”
大杨:四郎少爷这话怎么听着好像使唤王提刑一样。
不过管他呢,反正也只是给四郎少爷演场戏嘛!
陆舟还道:“大杨事儿办的不错呀,回头让你家少爷给你加钱。”
李云璟幽幽道:“四郎少爷掏钱,我给大杨。”
陆舟:……
荀湛听说了这事儿也跟着要去大杨家。依旧是项冬青赶车,荀湛和三个弟子坐在车里,隔着一道帘子,几人就这案子又做了一番讨论。
荀湛道:“你怀疑吴树也只是从吴槐父亲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吴树的事,但事实上你们并没有见过吴树,就连吴槐也没有。如果吴槐父亲所言真假参半,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吴树这个人呢?”
陆舟就道:“断案要讲证据,的确我所有的怀疑和推断都是建立在吴伯父的说辞上。但若依照这个说辞可以继续推进这个案子,那就不能说我的怀疑是没有道理的。反正都没有什么头绪,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荀湛点了点头。
项冬青又问陆舟:“那案发现场怎么说,茶楼既是反锁的,凶手又是如何出去的呢?”
陆舟就道:“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凶手杀人之后根本就没有离开。”
袁叙白惊呼:“没有离开?那怎么官差没有看到他们!”
陆舟看了眼李云璟,李云璟也看了看他,然后就想起小时候他们玩儿捉迷藏的事儿了,他恍然大悟,说:“凶手就藏在茶楼三层。三层不只一间天字号,还有其他房间。他故意在三层弄出动静就是为了直接把官差引到三楼去,这样既能让官差直接发现宋显和吴槐,又掩盖了真正的凶案现场其实是地字号的事实。而等官差拿了人之后,他们自可大摇大摆的离开茶楼了。小时候我和师弟玩儿捉迷藏,师弟经常用这招!”
陆舟道:“没错,这是最大的可能。但目前我还有一件事无法确定,就是凶手是怎么进入茶楼的。”
项冬青道:“会不会凶手一直都藏在茶楼没出去?”
陆舟摇头:“不会。如果凶手一直在茶楼,那么吴槐晕过去之后,凶手完全可以在天字号将宋显杀死,不必大费周章的搬动尸体。起初我们都倾向于宋显准备出门找大夫,正在这时碰到了破门而入的凶手。但官差却说他们到时茶楼是反锁的。所以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去的仍然是我无法推断出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袁叙白忙问。
陆舟不是很确定的说:“除非宋显有钥匙,他是自己开的门。而凶手又恰好知道宋显有钥匙,所以就在门外等候。”
袁叙白:“那也太巧合了吧。对了,你们不是验尸了么,如果有钥匙你们应该会看到吧。”
陆舟摇头:“宋显身上什么都没有。”他摁了摁眉心,说:“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真凶就在我们身边,我似乎隐隐约约能抓得住他模糊的身形,但却始终抓不到实处。”
项冬青道:“也许很快就能拨云见日了。”
陆舟:“希望如此吧。”
杨大郎见家里又来了这么多人,高兴的手舞足蹈。陆舟将人抱起来哄了哄,又给他抓了一把糖。杨大郎笑眯起眼:“我最喜欢四郎叔叔了。”
李云璟就逗他:“你是最喜欢四郎叔叔的糖吧。”
杨大郎把糖往小挎包里一藏,甩着脑袋谁都不理。
陆舟就笑,他摸了摸杨大郎的头,道:“大郎先自去玩儿,四郎叔叔还有事情要做。”
杨大郎懂事的从陆舟身上滑下来,一边摆着小手一边说:“大人们都去忙大人们的事儿吧,大郎要去听娘说故事了。”
荀湛见杨大郎这个年纪便口齿伶俐,不由和大杨说:“你家的孩子挺聪明的。”
荀先生都这么说呢,大杨高兴的嘴巴都咧到耳根了。
众人闲叙片刻便到后院柴房去见吴树。吴树正靠着墙闭目养神呢,他得养足力气想着如何从这家跑出去。睁开眼就见一群人奔他来了,有几个还是熟面孔。
陆舟第一眼看到吴树就相信了吴父说的话,这个人的确和吴槐有三分像。若他的眼神平和一些,或许就有四五分像了。
“吴树。”陆舟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吴树似乎也不觉得奇怪,他见到陆舟便知道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了。因为他在街上不止一次看到他们和吴槐在一起追打笑闹。
他嗤笑一声:“吴槐还真是好命。”
陆舟道:“是么?我却觉得他的命挺苦的。父亲被人失手打死,自己又身陷囹圄……他成绩很好,本该和我们一样考入书院,日后考官入仕光宗耀祖的。”
吴树望着草棚,说:“至少他曾是地主少爷,他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书读。如果祖父当年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也不会比吴槐差的。”
袁叙白就忍不住道:“你祖父败光家产,但他还有手有脚呀。他能娶妻生子,难道就不会继续赚钱么?你祖父不行,不是还有你爹么?你爹不行还有你呀!难道你们家三代都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穷到要上街要饭?”
也不知哪句话刺到吴树了,他猩红着眼说:“你懂什么!吴槐拥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袁叙白就道:“就算你祖父当年有了这些,他也守不住呀,到你这代不还是受穷。”
吴树道:“吴槐他爹不是也没守住么!当年的吴家何等风光,可到吴槐他爹这里,不也只是个乡绅地主么!”
袁叙白:“至少吴槐有出息呀!”
吴树:……
他揉了揉脑袋,一定是这些日子跑路太累了,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陆舟见他忽然沉默,蹲下身子和他平视,而后问他:“吴树,腊月初十那晚和你一起在宋家茶楼杀死宋显的人,是不是宋昱。”
吴树猛地抬头看他,嘴唇微微张合。
陆舟抬起他手臂,摸了摸已经结痂的伤口,说:“勒死宋显的人是你吧。”
他又道:“从你诱吴伯父入赌开始,你就在蓄谋这件事了,对么?你回来是报复吴伯父,因为你一直觉得你过的不好就是因为当年吴槐的祖父将你的祖父赶出家门,所以你一直穷困潦倒。你的祖父仇恨他们,便将这恨意延续给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同样过的不好,所以又把这仇恨延续给了你。你们活着,是靠恨意。你们自我麻醉,认为有今天的苦难都是因为几十年前的事。”
吴树双拳紧握。
陆舟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但你忍不了,所以你找了回来。从诱赌开始,让吴家一步步跌入深渊。你想要吴家的家产,可宋昱想要宋显的命。你们一拍即合,想要策划一场完美的杀人案。至于焦明,他四处煽风点火让大家以为吴槐和宋显之间有天大的仇怨,所以当大家发现吴槐和宋显同在茶楼时便顺理成章的认为吴槐就是凶手。”
吴树瞪眼看着陆舟,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深沉如水的眼尤为突出。他说的都对,但吴树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他笑了:“你没有证据。”
陆舟道:“我会有的。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你自己出来作证,我可以和王提刑申请减轻你的罪名。可若是我查出了证据,吴树,你只有死路一条。”
吴树道:“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陆舟道:“我也不是靠吹牛长大的。”
他起身掸了掸袍子,对项冬青说:“青叔,把他带回若水巷吧。”
回去的路上,陆舟一脸低沉。
袁叙白还以为他胸有成竹了,暗戳戳的想跟他干一票大的,过年回家不就有谈资了么!
他兴奋的问陆舟:“师兄,要怎么找证据?是不是直接将宋昱扣押?”
陆舟托着下巴唉声叹气:“我怎么知道!这个吴树也太鸡贼了。我觉得我当时说话底气挺足的呀!”
袁叙白大失所望:“师兄原来都是装的呀!”
李云璟就捅他:“那是心理战术,只是吴树心理素质太强了而已。你看那天师弟不过诈一诈就让朱掌柜说出凶案现场了呢!”
袁叙白反应过来道:“就算他不说,咱们一间间查不也能查到么!”
李云璟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荀湛这时开口道:“你既然已经有了方向,也未必就一定要撬开吴树的嘴。可以试着从尹家入手。我想这方面宋夫人应该比你更有经验。”
李云璟耳朵立马支楞起来,激动道:“对呀,先生说的是宅斗呀!既然师弟认为此事和尹家有关,那一定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的!”
陆舟坐起身,道:“明天我们去拜访宋夫人吧。”
第99章
街上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放眼望去一片红火,三两成对儿的百姓挨家摊贩逛着,挑选合意的年货。
陆舟撩开帘子瞧了瞧,然后扭头对李云璟说:“我们还没给家里人买礼物呢,回头寻个空也出来逛逛吧。”
李云璟当然答应啦,他道:“我上回回家还答应给小狮子他们做弹弓呢,到时我们去林伯父的书铺挑几种颜料,我想在上面画图案什么的。”
袁叙白幽幽看向李云璟:“师兄,给我也做一个呗……”
李云璟白他一眼:“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袁叙白:……就知道师兄没好话。
陆舟刚想说什么,项冬青在外喊:“宋家到了。”
师兄弟三人下了车,便见宋府门匾上挂着白帆,陆舟眉心一蹙:“宋家要给宋显出殡了么?”
李云璟道:“可案子还没着落呢!宋显的尸体还在提刑司衙门,宋家总不会没品到去抢尸体了吧。王提刑也不能同意呀!”
陆舟撩了撩袍子道:“先进去看看。”
与上次来时不同,宋府的下人们似乎更拘谨了,面上都带着小心翼翼。见到来人,忙低头踮脚快步离开。
袁叙白挠头:“这些下人怎么跟让狗踩了尾巴似的。他们怕什么呢?”
陆舟四下看看,低声道:“也许宋家发生什么大事了。”
在忙乱的下人之中,陆舟一眼就看到上次带他们去见宋夫人的小厮。那小厮左躲右闪躲开人群,正准备往大门口去,才一抬头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几位公子。他忙挪着碎步小跑过去,道:“夫人还叫小的去寻几位公子上门,没成想几位倒先来了。快请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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