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珹自觉停手。
然后他发现不对,明明两个人在冷战,他怎么这么听叶遥的话。放也不是,接着喝也不是,手在离桌面不远的地方停顿了几下,最终还是放下。他叹了口气:“阿遥,我真的很担心你。”
叶遥抿嘴:“我觉得你比以前更担心我。以前我说要去帮你送信,对方府外有那么多敌人,你不还是让我去了。哪像现在,我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着。去给陆琮山送信,哪有一点危险嘛。”
容珹顿了一顿。
他知道叶遥说得对,于是尝试着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那时你还不是我的夫人。”
叶遥:“这样吗。”
他小声说:“那也不该这么紧张嘛。我功夫很好,以前也在北疆待过,你为什么这么担心……这么担心我会有危险呢?”
叶遥的眼睛大大的,映着星光,即使是在冷战,是在问容珹一些关于内心的问题,也不会让人感觉到有压迫或者难受。反而容珹觉得叶遥像幼小的动物,可爱又孤单的那种,让他想抱一抱。
容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和那些出现在夜晚的,里面有叶遥、太子、他、容玙的梦境相关。但是他分不清是因为他过分担心才有了梦,还是因为有了梦,他才会过分担心。
“阿遥,那你为什么……如此讨厌太子呢?”
叶遥沉默。
容珹叹了口气:“阿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担心你。我之前做过一些梦,里面有太子,有你,而我没有保护好你。醒了之后,我极力不想让自己和梦里一样无能。”
他第一次用“无能”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梦里的他因为受伤失忆,被容玙瞒了两年,直到叶遥意外身亡。
叶遥微微抬头:“……诶?”
容珹敏锐地铺捉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怎么了?”
叶遥:“那我有一点能理解你了,一点点吧。但我还是想去打仗。你也说了那是做梦,梦里和现在,肯定不一样啦。”
说到最后,他有一点点哽咽。前世他身边的人是太子,而今生陪着他的是容珹。前世他想去北疆,到死都没有去成,而今,事情已经不一样啦。
他能去北疆,还能和容珹讨价还价。能跟容珹吵架,也能跟对方一起荡秋千。能在雨露期接受对方的抚慰,也能在雨露期结束后共枕每一个安眠。
叶遥说:“我功夫很好,能保护自己,你不用担心。”
容珹:“我再想想。”
叶遥把头埋在臂弯里,静静地等着他思考。容珹忽然问:“假如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提过让你去北疆的事情,你也会想去吗?”
叶遥:“会,我会想回家。”
北疆是他前世今生都没有回去的地方。他坐在屋顶上看着容珹,余光眺望着整个五皇子府:“北疆战乱啦,小姨他们在打仗,我也想去帮忙。北疆是我的第一个家,这里是第二个。”
容珹叹口气:“好,去吧。”
叶遥:“嗯……!!!”
他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跑到容珹面前,在石凳上坐下:“你同意啦?!!”
容珹说:“同意了。”
他还做过一个梦。梦里叶遥特别想离开太子回北疆去,有个老伯跟叶遥说,剪断风筝线就可以了。叶遥说这里是第二个家的时候,他忽然想明白了。
他说:“你不是风筝,我不想做牵住你的线。”
叶遥不解:“那你是什么呀?”
“我希望我是你的家。”
叶遥:“啵唧~”
他对着容珹的脸蛋就是一口亲亲:“已经是了。”
第21章
叶遥真的收拾行囊去了北疆。
至于叶遥在北疆军中的职位,皇子妃的身份涉及到的各种事宜,以及贴身保护叶遥的人,都被容珹一手安排好了。容珹对他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开开心心,以及平安回来。”
叶遥:“我也要保护边境的百姓!”
容珹笑:“好,早点回来。”
他没指望叶遥在军中发挥多大的作用,却没想到叶遥在这方面真的有些天赋。
北疆发回来的战报中,陆琮山把叶遥一顿夸,说叶遥有将才,带领小队伍十战九胜。即使陆琮山家里有夫人,容珹也在那里边看战报边吃醋。他把盘子一推,跟管家说:“醋放多了。”
管家:“老奴去催一催他们,有夫人的信赶紧送来。”
容珹:“嗯。”他顿了顿:“那盘菜拿回来吧。”
叶遥寄过来的信很快就送到了,比加急的战报只慢了一点。因为陆琮山是容珹的人,所以加急的战报分成三份,皇帝一份,容珹和容玙各一份。叶遥的信是私人信件,自然不能和战报混在一起。
容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那封信,又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遗憾道:“太短了,多写点。”
他把这六个字写在了回信上,顺便在回信上给叶遥画了点画,是现在的护城河。他跟叶遥说,他想叶遥了,等来年河堤上的花开了,就该回来了。
叶遥拿到回信想了一下:“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站在他身边的小姨:“???”
叶遥的小姨是北疆人,好奇地让叶遥给她解释。末了小姨感叹,中原人果然说话都文绉绉的。她问叶遥:“是五皇子教的你么?”
叶遥点头,耳朵有点热。
小姨感叹:“五皇子倒是有点本事,能教给你中原流传的典故。你不知道小时候你有多难教,每次念书不是嚷着去玩,就是跑去练武,几个夫子都按不住你。”
叶遥:“小姨!!!”
他趴在桌子上给容珹回信,说他在北疆过得很开心,见到了亲人和朋友。然后说匈奴人一定会退回边境线的,到时候他就回去,时间不会很久的。
容珹知道叶遥在安慰他。他关注北疆局势的时间恐怕比叶遥还久,战争有反复有拉锯,有换将换帅,没有那么好打。他们派了精兵强将来增援,匈奴人未尝没有应对之策。
但是他把担心都咽了下去,派镖局给叶遥送了不少东西,在回信里写:“我等你回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匈奴人初始显示出败绩,是因为朝廷的增援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等匈奴人反应过来,迎接他们的就是更加猛烈的反扑。
双方军队勇猛作战,局势再度僵持。
容玙看见北疆牵制了自己的不少将领,愁得头都快秃了。同样被战事牵动情绪的,还有年纪渐老的皇帝,他生怕匈奴攻破边境,威胁到他的皇位。这个时候,皇帝想起六皇子,就恨得牙根痒痒。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
容玙就在旁边给父皇拍背,说些宽慰的话。这个时候,太子是插不上话的。六皇子逼宫的时候,太子表现不佳。直到现在,太子都没有洗清存心夺位的嫌疑,重获父皇的信任。
等容玙说完了,太子才沉着脸道:“父皇不必担心,战就是了。即使像九弟说的,匈奴兵强马壮,不易战胜,但我朝将士同样人才济济。将士们矢志收复失地,士气不在匈奴之下。”
皇帝咳嗽:“如此甚好。”
可能是他岁数已经大了,分外担心失去。每次听说失了几城,又夺回几城,他就胆战心惊。现在他只希望战事能快点结束,还他一个表面上的安稳太平。
可惜北疆的战事再度胶着起来,在取得巨大的胜利或者失败之前,哪一方都无法轻易退出战斗。容珹的压力越来越大,因为朝廷对北疆的指挥,十条有八条出自他的手笔。某种意义上,叶遥的安危,其实掌控在他的手中。
夜不能寐几天之后,他去找了虞星澜,念佛静心。
虞星澜不在大雄宝殿里,容珹并未去找对方,而是一个人默默诵经。没过多久,虞星澜回来了。容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对方手里捧着一棵草,和他卧房窗台上的那株一模一样。
“这是……?”
“生机。”虞星澜道,“我弃了尘世的身份,却由你来承担我在尘世的责任。所以,我理应再予你一份生机。”
容珹道:“我的夫人手里有一株同样的。”
虞星澜道:“那便是我已经予过你了。”
他收起寄生草,重新放回舍利塔旁。容珹追上去询问详情,虞星澜说寄生草只有一株,而且他并未见过叶遥。容珹再问旁的,虞星澜一概不知。
容珹何等聪明,早就知道叶遥身上有蹊跷。包括突如其来的消沉,对太子的厌恶等等。他寻求了很久解释,也想过很荒谬的事情,比如那些梦是不是真的在某个时空发生过,所以叶遥才会如此。
现在虞星澜说的这些话,无疑是让容珹的心思更沉。
当晚他望着自己卧室的那株寄生草,夜不能寐,直到天亮才浅浅睡着,噩梦连连。以前他从来没有梦到过虞星澜和寄生草的事情,但这一次的梦里,他看见了寄生草的来历。
那株寄生草,是失忆的他亲手送给叶遥的。
醒来之后他又去找了虞星澜,这次只问了两句话:“你相信前世今生么?或者说,重生?”
虞星澜:“信。”
容珹喃喃道:“那我明白了。”
如果通过现有的细节能够推出圆满且符合逻辑的答案,那么无论听起来怎么荒谬,这个答案都很有可能是真的——叶遥带着他给的寄生草,带着他和虞星澜给的生机,重生了。
所以叶遥惧怕被标记;所以叶遥特别讨厌太子;所以叶遥远着他。因为在梦里,他对叶遥不管不问,任由对方被太子利用,甚至割了腺体,离开这个世界。
他想叶遥一定经过很多很多心理斗争,才能忽略那些不好的事情,然后重新对他打开心扉,甚至说喜欢他。得是拥有多么干净漂亮的心脏的人,才能做到这样。
如果是他,他忘不掉。他的心是黑的,所以他一定要让某些人付出代价。
北疆局势僵持的同时,京中的势力也发生了变化。不知怎地,原本沉寂的五皇子病愈,通过一番运作,低调地重回大众视野。
五皇子成了九皇子的左膀右臂,主管北疆事宜,没过多久就崭露头角。但知情人明白,容珹只是把他自己做的事情,归到了他自己名下而已。
容玙旁敲侧击地问过容珹为什么,不过他并不是很多心兄长会抢他的位置。
他现在地位已经稳固,只差踹下太子的最后一脚,而且容珹已经帮他谋划好了。他只是对兄长忽然接下北疆的事务感到疑惑。容珹道:“为了叶遥。”
容玙道:“嫂子在北疆,也不知道战事什么时候结束,嫂子才能回来。”
“快了。”容珹道,“会赢的。”
果然不出容珹所料。在他、陆琮山和叶遥等人的努力下,战事由僵持转为逐渐取胜。
北疆大捷的消息传来,皇帝很高兴,在宫中大开庆功宴。宴会上,忽然有大臣冒死揭露太子豢养私兵的证据,更言之凿凿地说,当日六皇子逼宫,太子也想分一杯羹。
太子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他尽力辩驳,而又有其他大臣站出来,说太子结党营私,暗杀大臣,纵容属下贪赃枉法,无法无天。更有太子下属贪墨公款的证据,流水一样被呈上来。桩桩件件,真真假假,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废太子:“北疆大捷,海内安定。没想到朕的好儿子在这里搅风搅雨,弄得朝野不宁。朕看你这个太子,是做到头了。”不如虞贵妃的两个儿子,哪哪都让他省心。
皇后得知消息,颓然坐下,长长的护甲捏住了椅子扶手。
其他的皇子中,再没有人能跟虞贵妃的儿子争了。她跟虞贵妃斗了那么多年,不惜趁着宫变把五皇子和九皇子丢到北疆,也没能阻止对方靠近那个位置。
容玙一下子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无数大臣想要巴结他,连带着容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没过多久,皇帝下旨重修皇子府,给二人封王。
朝廷的军队将匈奴打退到了边境线,双方暂时休战。
北疆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叶遥赶在大部队前面回京,想给容珹一个惊喜。可惜等他到了京城,发现五皇子府正在修缮,而且容珹也不在家。
于是他让跟着身边的侍卫去给容珹带话,自行去了私宅。他和小姨给容珹带了不少东西,有些东西不方便送到五皇子府,就先运到私宅这边来了,他打算等容珹回来,就马上打开给对方看。
叶遥熟门熟路地来到私宅的书房,下人给他上了水果。私宅这边的管家乐呵呵地说:“秦王殿下去外面公干了,过一阵子才会回来。您且稍坐,老奴已经派人去知会了。”
叶遥惊讶:“秦王?”
管家笑道:“恭喜王妃,五殿下封王了。”
叶遥:!!!
但他并没有高兴得太早。在北疆这么长时间,他也算接触到了一些朝政。朝廷的事情很复杂,有明褒暗贬的存在,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于是他问管家:“容珹开心吗?”
管家点头肯定。
叶遥:“那我也开心!”
他开心地在地上跺了跺脚,不知道踩到了书桌下的什么机关。书房里忽然响起了机扩声。管家连忙退了出去,叶遥转身,看见身后的博古架移开了。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暗室。
暗室的墙上挂着满满的美人图,什么时间的都有,画的都是他。
第22章
叶遥走进了那个暗室。看着墙上的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原来容珹从那么早就喜欢他。这里的第一幅画,要追溯到他们遇见。
然后他又想,如果是这样,容珹前世不可能不想救他。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者有什么人挡在了他们中间。他嫁给容珹这么长时间,容珹对他有多上心,他不是不明白。他早就不介意前世的事情了,而发现这些画,无疑是让他更不介意的契机。
“好看么?”有人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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