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热闹吵嚷了一整天,魏国安被客人足足灌了一天的酒。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坐在凳子上醒酒。
天色已晚,众宾客散去。
魏忠安终于坐在了兄长对面。
他知兄长不悦,轰轰烈烈娶亲一场,婚房里坐着的美娇娥却不是自己心悦之人。可同时他却庆幸着,庆幸那人不是海棠姑娘,兄长便不会将满腔的爱意留给她……
魏忠安端了杯醒酒茶,放在他面前,“兄长,喝些醒醒酒吧。”
魏国安循声抬头,是他忙了一天都未曾顾上的阿弟。
他仰着醉醺醺的脸,笑道:“是阿弟啊……兄长未能顾上你,对不住了……”
魏忠安想要趁他醉酒,抚上他的脸庞,可却被他笑嘻嘻躲过。
魏忠安停在半空中的手只好落下,他只觉接下来出口的话,是在诛他心:“兄长,阿弟祝你和嫂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好!”魏国安忽而高兴地拍手道,“阿弟说得好!”
他兀自倒上一杯酒,不知是醉后胡言乱语还是借酒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阿弟能想开真好……”
魏忠安看着张灯结彩处处都透露着喜气的魏府,他只觉窒息。
他招手唤来婢子,“将爷送回厢房。”旋即走出魏府。
婢子架着魏国安,才走至后花园,他便好似醒了酒,道:“你退下吧。”
魏国安站在花园前,越过去,便是圣上为他选定的妻子;若是后退,还能追回阿忠。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春季最后盛开的海棠花上,坚定不移地朝前迈去。
第72章 一日看尽长安花(3)
魏国安停在厢房前,里面烛火通明,纸窗上映照出娇小可人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与那位海棠姑娘有几分相似。
他晃着脑袋强迫自己醒酒,自言自语道:“真真是喝多了,里面坐着的怎么可能是海棠姑娘……”
此时在厢房内站了一宿的素心腿都快麻了,这姑爷怎地还不来?
她焦急道:“小姐,前厅众宾客都散了,奴婢去寻姑爷来。”
还未等薛婉君开口,素心已然离开,这不是显得她安宁郡主耐不住性子吗?
这小丫头可真是不沉稳!
魏国安在门口踱步,思量着一会子掀开盖头要说什么……
“娘子?夫人?末将魏国安,日后多靠郡主提携?”
他又不是同朝堂上的人打交道,这都说得什么开场白!
就在魏国安沉思之际,只见素心拉开了房门,惊讶道:“姑爷,您来了怎么不进去?”
“进去进去……”魏国安木讷道,走进婚房。
玉如意摆放在满是红枣桂圆的桌子中央,正对着的便是合衾酒。素心适时离开房间,悄悄带上房门。
魏国安拿起玉如意,走近薛婉君前,便闻到一股舒心的海棠香气。
薛婉君从红盖头边缘下看到他的脚步邻近,双手不由得交叠。
他鼓起勇气,用玉如意挑开她的盖巾,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他的双目中。
“是你?!”魏国安惊喜道,径直将尚未反应过来的薛婉君横抱起来,在房内喜悦地转了好几个圈。
薛婉君被他猝不及防的一抱惊呼出声,不得已掴住他的颈,美眸在他脸庞上定睛——这竟是那日的恩公!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薛婉君眉梢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魏国安就在原地抱着,不舍得松手,半晌才道:“是你,我寻了许久的海棠姑娘。”他亲昵地唤着薛婉君的小字,“棠儿,还好上天将你赐给了我。”
薛婉君被他抱得有些许羞涩,“倘若恩公那日将姓名告知棠儿,也不至于如此误会。”
魏国安将她放在木凳上,温柔道:“如今该改口称呼夫君了……”
薛婉君霎时红了脸。
他忽而想起一件要紧事,慌张地跑向储物台,从最深处的盒子中小心仔细地将他收纳好的那盒胭脂拿出。
“那日匆忙离去,棠儿的胭脂掉了,恰好被我府上的小厮捡到。”他打开香气四溢的胭脂,指尖轻触,将那抹醉春风的嫣红色点涂在薛婉君的面容上,将先前的泪痕遮盖住。
原来,他也念着自己。薛婉君心间涌上一股暖流。
魏国安在酒杯中倒上合衾酒,薛婉君的心如小兔乱跳般将酒杯端在手中,二人喝着交杯酒,面色皆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魏国安挽着她的手,道:“那日为何不告诉我你的姓名?”
薛婉君道:“当日想着若是告诉夫君我乃是扬州刺史之女,恐将夫君吓走,日后再没缘分。”
魏国安笑道:“诚然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我日思夜想的棠儿竟是安宁郡主。”
她仰脸俏皮道:“我何尝亦不是吓了一大跳?魏都尉竟是救我的恩公。”
魏国安俯首便轻吻向那张能言善道的唇,二人房内的龙凤花烛彻夜交欢绕颈燃到天明。
薛廉道痛失爱女,喜宴上被灌得不成样子,亦撒起了酒疯,勾过云楚岫的肩,竟敢与其称兄道弟。
几人手提酒壶,在已无人的大街上醉得如鬼魂般的步伐毫无规律,游来荡去。
薛廉道哭啼啼道:“云兄,老夫实话同你讲,老夫当初真恨你!恨你这竖子口出秽语辱婉君的清誉!”
刘义被楚墨痕架着,胃里翻江倒海,对着墨王爷便要吐了起来。
楚墨痕嫌弃地用手帕堵住他的嘴,刘义径直咽了下去,打了个饱嗝儿对薛廉道说道:“你这老东西!年龄大了耳朵也他娘的背了,那市井流言,能当真吗!”
云楚岫和楚墨痕相视一眼,二人扛着两个醉鬼,真真是无奈。
薛廉道似是被骂醒,他抹抹眼泪,问道:“云兄,你当真从未侮辱过我女儿?”
云楚岫点点头,这骂名他端得是背得不明不白。
一旁楚墨痕也作证道:“薛大人,您确实错怪小公爷了,那不过是以讹传讹。”
薛廉道虽与墨王爷交集不深,可他打心眼里敬佩这位为百姓着想的贤王,他的话自是听得。
原来自己竟误会了小公爷!
薛廉道顿时伏在云楚岫肩头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比叫春的野猫还难听。
云楚岫是真想将这老头子撇这!
“我怎么就毁了女儿的一段好姻缘!若是当初同意了,如今婉君也便成了公爷夫人了!”
云楚岫皱着眉,干脆利落道:“薛大人,你可能不了解本公爷,本公爷有龙阳之好。”
此话一出,薛廉道吓得抱紧双肩,立时远离他三尺之远,庆幸婉君未嫁予这个死断袖!
他摆手碎碎念道:“罢了罢了,万般皆是命。老夫其实倒也挺喜欢魏国安这孩子,凭借自己的本事在沙场杀出一个前途,待人又谦逊有礼,真真是不错的苗子。”
他走得摇摇晃晃,叹息道:“只可惜出身寒微,有个阉人兄弟,老夫最不能接受此……”
刘义见自己兄弟被说辞,那火即刻便上来了,骂道:“老东西,谁家祖业发迹前不是布衣出身!再念叨我魏贤弟的不是,老子提刀他娘的杀到你扬州!”
同刘义待久了,这脏话不学也会了。
薛廉道啐了口,回道:“老子他娘的怕你啊……”
喝大的二人如同玩风车的小儿般幼稚斗嘴。
云楚岫在心间暗道:若是让楚天阔得知自己的朝臣醉酒后都这副德行,能气到七窍流血。
而在不远处的魏忠安听到了薛廉道醉后的胡言乱语。
“阉人兄弟……”他不由得握紧拳头,额上的青筋爆出,倏尔叹息道,“终究还是我拖累了兄长……”
翌日,数十辆马车驶出京城。
百官朝会业已结束,各州府最高长官也应回到自己的辖地。
刘义出发前往凉州,亦是今日。
众人在城门前送别。
薛廉道和刘义一碰面,便想起昨晚的粗鲁行径。
他怎么还敢与一等忠勇公称兄道弟?幸好是小公爷不追究,要不然他这项上人头,十个也不够砍的。
简直太胡闹了!
不过他与小公爷的误会,也算是彻底解开了。
薛廉道拱手道:“小公爷,老臣在此为往日的言行道歉。”
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往他头上扣的比比皆是,郑重道歉的,薛廉道诚然是头一份。
他淡然道:“如今魏都尉已成薛大人的乘龙快婿,那咱们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
城门已开,薛廉道还未望见婉君的身影。
他尚未想好,回扬州如何对夫人交代,带女儿来一趟京城,倒把人给嫁走了。
此时,魏国安骑着快马,载着薛婉君,急匆匆赶到。
薛婉君此时长发已挽成京城新嫁妇发髻的样子,不舍道:“父亲大人,婉君不孝……”
薛廉道老泪纵横,无语凝噎,将女儿的手牢牢放入魏国安手心中,认真道:“国安,婉君这一生,便都托付于你了……”
魏国安以为他这老丈人一辈子都不会接受他,未曾料想到会有今日此举。
云楚岫在旁摇着羽扇,调侃道:“还愣着作甚!能让堂堂扬州刺史薛大人有此一言,堪比蜀地上青天。”
魏国安旋即跪在地上,再次向老丈人行叩拜大礼,信誓旦旦道:“望请岳父大人放心,国安在此盟誓,此生必好好待棠儿,长相厮守,不欺不负。”
薛廉道拭去脸上的泪,虚扶道:“贤婿快快起来。”
刘义在心底纳闷道:昨日自己这贤弟还非海棠姑娘不可,今日这誓言便张口就来……
魏国安上前对云楚岫致谢:“有劳小公爷前日费心了,末将已经找到了海棠姑娘。”
一听贤弟抱得海棠姑娘归,伸直了脖子眦目,好奇道:“在哪儿呢?”
魏国安低首望向一旁的薛婉君,执起她的手道:“便在此。”
刘义恍然大悟地拍着脑门儿,“原来魏贤弟这日思夜想、寻觅不得的海棠姑娘便是薛小姐!这可真是天赐良缘!”
魏国安最终达成所愿,众人纷纷为他感到高兴。
只有薛廉道在原地不解道:“何为海棠姑娘?”
“人家两口子的事,做老丈人的还是别插手了。”刘义浑然忘却了称呼,下意识道,“老……大人,您都要回扬州了,就别操心了……”
薛廉道岂能不知刘义开口便要称呼自己“老东西”!可他是一州大吏,不能与这种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一般见识!
他强行压下心间的怒火,暗自骂道:竖子!
自从魏国安与薛婉君喜结连理,甜蜜得可真是羡煞众人。
坊间纷纷传言——古有张敞画眉,今有都尉点胭脂。
这话也传入无清的耳中,他亦慕道:“魏都尉同魏夫人的感情真令人向往。”
云楚岫一旁看着古书,不禁蹙额道:“咱俩的感情不也是真挚而热诚吗?”
无清白了他一眼,那哪儿是真挚热诚?明明是一个整日里花言巧语,一个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顾小瑞敲门进来,道:“王爷,方才圣上传旨了。扬州匪患严重,竟有人落草为寇,私立为王。圣上派遣魏都尉前去剿匪。”
云楚岫略挑眉,“这倒新鲜。匪患向来是民不聊生之际多发,薛廉道治下物阜民丰,何以出贼寇?只怕这贼寇背后大有文章……”
他想起昨夜云影向他汇报,已确定云峥现下居住于扬州。
趁着这小子还没换地方,他需带着无清赶往扬州。
云楚岫放下书,对无清道:“阿清,扬州的琼花开正盛,我们去赏花可好?”
第73章 天碧台阁丽(1)
“好啊。早就听闻扬州城天碧台阁丽,风凉歌管清。百官朝会结束了,你也清闲了,不如同去扬州。”无清并未起疑,喜悦地应了下来。
云楚岫向来雷厉风行,这便吩咐人收拾着前往扬州的行囊。
夜半时,顾小瑞骤然敲响了房门。
云楚岫知顾小瑞不是毫无分寸之人,定有急事。
他只披了件外衣,望向尚在熟睡的无清,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顾小瑞见小王爷总算出来了,着急得气都理不顺,“王……王爷,圣上急召您入宫。”
此时召他入宫,定不是因他在外那些快活的风流韵事辱没了皇家名声。
顾小瑞服侍他穿着衣物,云楚岫问道:“可知何事?”
顾小瑞答:“今儿个在御前当值的忠公公来递话说,似是和一则由前往扬州巡查的监察御史直达天听的奏折有关。”
监察御史直属皇帝,负责监督考察各州府郡县的民生与当地父母官执政能力。
能遭御史直接上书弹劾的,定不是小事。
云楚岫快步出府,顾小瑞早已备好了轿撵,夤夜入宫。
建章宫,灯火通明。
魏忠安引云楚岫进去,叮咛道:“圣上发了好大的火,小公爷可要小心应对……”
云楚岫:“多谢公公提醒。”
只见楚天阔坐在龙椅上,面色凝重。
他将奏折交给魏忠安,对云楚岫说道:“皇弟,你看看。”
云楚岫接过,愈浏览眉心愈皱。奏折中写到扬州多处铁矿塌陷,无辜百姓受困其中。而这铁矿,并非是官府开采,而是有人无视大周律例,私自开采。
奏折末并未提到私营铁矿的主谋是谁,只言尚未查到,希望朝廷尽快派人彻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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