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空鹿惊讶,随即猜可能是夏锦。
虽然好奇对方的用意,但眼下人不在,也没法试探。他只得略点头,示意已知晓,便驾马随中年将军往甫阳城去。
方走几步,他察觉邬辞没动,又勒马转身。
邬辞正望着他的背影,干燥的唇微抿。
按理,他已经送公主抵达甫阳,算完成了承诺。可要让他现在就离开,他心中……定然是不想的。
可自那天从山洞出来,公主已经两天没理他,他有些不知对方此刻如何想,还要不要他负……还需不需要他再跟着。
正出神时,林空鹿回头问“你恢复记忆了?”
邬辞回神,下意识摇头。
林空鹿挑眉“那还不跟上?不是说等恢复记忆……哼。”
后面的话没说,但邬辞瞬间明白了意思,唇角不自觉微扬,很快驾马跟上。
来迎接的中年将军有些好奇,忍不住问“殿下,这位是……”
“哦,他叫邬辞。”林空鹿介绍,然后就没有了。
中年将军心中纳罕,打哈哈道“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前国师的……”
话刚说一半,他忽然想起这位公主跟前国师的徒弟不对付,急忙打住。
说起来,姜国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跟前国师有些关系。
当年国师被流放,临死前曾留下血书,痛斥皇帝昏庸。后来叛军起义,便拿国师的血书做名头,说皇帝姜恒和玄幽公主逼死忠臣,姜氏皇朝不得天道,气运已尽。
如今皇朝国都被破,玄幽公主仓皇出逃,听到前国师,定十分痛恨。
唉,是他失言。
中年将军有些懊悔。
林空鹿却对他道“邬辞正是前国师的弟子。”
中年将军愣住。
林空鹿继续朝他客气微笑“当年父皇执意要杀国师和邬辞,我心知不妥,却阻止不了,只能设法让邬辞进公主府,假意折辱。这次我能顺利抵达甫阳,也是对亏他途中保护,对了——”
他忽然转头看向邬辞,笑意收敛,假装担忧道“当年外人皆以为我是真折辱你,甚至传出许多捕风捉影的谣言,等会儿进城,恐有记得你我的人再提起那些,你不会相信吧?”
旁边的中年将军一脸惊讶,暗忖当年在都城,谁不知晓玄幽公主嚣张跋扈,对被贬入公主府的邬公子非打即骂,各种责罚?
公主莫不是在骗邬公子?他刚才可听见了,邬公子好像失忆了。
想到这,中年将军不由摇头,怜悯又同情地看向邬辞。
哪知邬辞并不领情。
想到林空鹿方才对这黑脸将军笑得好看,转头对他时,就收敛笑意,他甚至冷淡瞥将军一眼,然后对林空鹿道“闲杂人等的话,我自是不信。”
莫名被冷瞥一眼的将军“?”真是不识好人心。
林空鹿倒是抿唇轻笑。
邬辞见了,很快又补充一句“我信你。”
其实他心底未尝不是没有疑虑,但公主好像还在生他的气,他下意识说出这句,多少有些求和的意思,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林空鹿闻言,果然也朝他笑了笑,说“那就好,不然我真怕你误会。”
这样他就不怕邬辞那些仙门的师兄弟来告知真相了。
虽然邬辞未必真信他的话,但对方明知他的话不可信,还愿意听他的,不去信别人,不也能说明在乎?
想到这,林空鹿笑意愈深。
接下来,就是让邬辞察觉这份在乎。
邬辞也微松一口气,觉得他应是不生气了,旋即又紧皱眉,后知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意公主生不生气干什么?
而等进了甫阳城,他又发现,事情远没自己想得简单。
第343章 情劫1213
进入甫阳城时,城门口有迎接的队伍,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镇国公萧崇没来,只来了位国公府的小公子,叫萧橫,臭着一张脸,估计来得有些不情愿。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待遇显然和亡国前没法比,看来镇国公没把如今的皇室当回事。
林空鹿一直唇角含笑,看不出喜怒。
中年将军暗暗观察他一番,才谨慎开口,先向他介绍萧橫的身份,接着又道:“边境形势紧迫,国公要操劳守城事宜,没能亲自来迎,还请殿下见谅。”
林空鹿没说什么,只道:“能理解。”
他身后的公主府众人,包括身旁的邬辞,都微微皱眉。
镇国公能忙什么?国都危急他没去救,晋城危急也没去救,手握军权,却一直待在甫阳不动,怕是有别的心思。
萧橫这时驾马上前,神情不耐道:“还走不走了?”
说完觑一眼林空鹿。
之前他没太注意,此时近距离看见公主的正脸,不由一怔,随即支支吾吾道:“我、我的意思是,接风宴已经摆好了,再不去,菜就凉了。”
邬辞有些不喜他看林空鹿的眼神,拧了拧眉。
林空鹿也没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淡淡看萧橫一眼,说:“那就走吧。”
萧橫被看一眼,脸似乎有些红,但见他语气冷淡,又有些懊恼,想了想,忙驾马追上,说:“公主……”
但还没说什么,就被邬辞驾马挡在他和林空鹿之间。
萧橫一愣,很快被落在后面,回神后叫来一个前去迎接的甫阳城骑兵,问:“那小子是谁?”
骑兵犹豫一下,说:“回公子,听说是叫邬辞,前国师的弟子。”
萧橫:“哦。”那个家奴啊。
不是,他当年不是跑了吗?
*
镇国公常年驻守边关,早年更设法把妻儿都接来,就住在甫阳城的将军府。
林空鹿抵达将军府,就见府中确实设了宴。镇国公依旧没露面,出面操持这一切的是国公夫人。
萧夫人出身不高,但面相和善,礼数周全,说话也十分和气,令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席间,她两次提起萧橫与公主年岁差不多,公主若在府里住得无趣,可叫萧橫陪着出去玩玩,若有什么需要,也尽可使唤。
说这话时,语气自然带着几分玩笑,但暗藏的意思明显。
萧橫也在席间,不时假装饮酒,用余光偷觑。
林空鹿仿佛没听出萧夫人的话外意,只礼貌微笑。
邬辞站在他身后,清冷的眉紧蹙。
宴后,萧夫人送林空鹿到早就安排好的院落,邬辞也一路跟随。
萧夫人没见过邬辞,以为他也是公主府的护卫,倒没多想,送完转身,就揪着同样跟来的萧橫离开。
邬辞在他们走后,抬眸看向林空鹿,似乎想说什么,但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又没开口。
林空鹿看出,却假装不知,挥退夏鸢等人,径直进屋。
关紧门时,门缝忽然被一只手挡住。
林空鹿毫不意外,抬头看向邬辞,问:“有事?”
然后不等回答,就紧接着又道:“有事明天再说,我累了。”
邬辞眼睫轻抬,手依旧挡在门边,眼神似潭水被风吹乱,沉默许久,低声开口道:“萧夫人在席上说的那番话……”
后面的话不必说,他和林空鹿都明白。
林空鹿也没想到,前世他去晋城,晋城守将想让儿子和他联姻,这一世没去晋城,到了甫阳,结果甫阳的镇国公也想让儿子和他联姻,他倒成香饽饽了。
当然,镇国公必不是真欣赏他,而是看中他的身份。
如今皇帝姜桓生死不知,让儿子娶公主,一是可以拉拢姜朝旧臣,二是可以打着为天子复仇的旗号,名正言顺地起兵。
看来镇国公的野心已经十分明显,甫阳不是久留之地。
不过,倒也未必是坏事。
林空鹿假装落寞,垂眸道:“那又怎么样?我如今寄人篱下……”
“我可以带你离开。”邬辞沉声打断,语速竟比往日都快一分。
林空鹿惊讶抬眸,片刻后却摇头,说:“眼下到处都是叛军,我一个亡了国还被通缉的公主,若再得罪镇国公,还能去哪?况且……”
他语气顿了顿,飞快看邬辞一眼,才继续道:“你我是什么关系?你之前不是连负责都不愿意?”
邬辞眸光轻颤,漆黑的眼睛如点墨,许久后低声说:“我……愿意的。”
林空鹿:“什么?”
他假装没听见。
邬辞抿了抿唇,目光愈发坚定,又道:“我说,我愿意。”
林空鹿:“你恢复记忆了?”
他假装惊讶。
邬辞愣了一瞬,局促说:“没。”
林空鹿“哦”一声,说:“那等你恢复记忆再说。”
这可是邬辞自己说的,他原话还回去而已。
说完他就又关门,邬辞神情明显慌乱,飞快又挡住,说:“那萧橫……”
“这事啊?”林空鹿故作深沉,道:“我会慎重考虑的。”
邬辞:“……”
他紧紧望着林空鹿,手仍挡在门缝间。
林空鹿只好说:“慎重考虑的意思就是,会需要很长时间。”
*
另一边,萧夫人把萧橫揪到自己院中,便进屋关紧门,问:“怎么样?”
萧橫别别扭扭道:“就……还行吧。”
萧夫人像没听见他的回答,仍在叹:“唉,我也知你不想娶公主,可你父亲想法已定,且娘刚才看了,公主不像传言那般……”
说到一半,她忽然止声,问儿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萧橫轻咳,眼神乱飘,小声说:“娶就……娶呗。”
萧夫人顿松一口气,随即又道:“你不抵触就行,唉,要娘说,公主其实也可怜,你父亲此举是想拉拢旧朝人心,你不情愿,还能耍耍脾气,她孤身来此,只怕连不情愿都不行。”
萧橫才十七岁,还是个少年郎,闻言想起自己在城门口时的不敬,不由赧然,别扭道:“那我以后……对她好点呗。”
萧夫人闻言欣慰,摸摸他的头说:“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娘不想你哪天也变得跟你父亲、大哥一样。”
*
林空鹿来甫阳的第二天才见到镇国公,对方身披坚甲,脸颊还带着伤,形色匆匆,似乎真十分忙。
见到林空鹿,他表面还算恭敬,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道:“最近边境时有妖魔进犯,老臣肩负万千百姓的安危,没能亲往迎接公主,还请恕罪。”
“妖魔?”林空鹿闻言诧异。
“是啊,就在叛军起兵后不久,边境忽现吃人怪物,有的能喷火,有的能吐雷,伤人无数。
“我担心此等异象消息传出,会对陛下不利,又恐甫阳这边挡不住,妖物再肆虐全国,便一直命人压着消息,且调兵时刻防守,不敢懈怠,本想等陛下处理完叛军再禀报,请陛下调兵支援,那知国都这么快就被……唉。”
一番话,既解释了自己为何没驰援国都,又展现自己的“赤诚忠心”,最后还长叹一声,仿佛在为皇帝痛惜。
刚演完,外面就有人来报,说大公子带将士们打死一只妖兽,命人先送进城中,已经快到将军府了。
镇国公闻言便不悦,斥道:“怎么送到这来了?万一惊着公主……”
“无妨。”林空鹿直接打断。
他看出来了,镇国公这是故意安排,目的大概是想吓他一吓,一是让他觉得刚才那番话所言非虚,二是镇住他。
林空鹿轻笑,转头对邬辞道:“你陪我出去看看。”
邬辞一直像忠诚的护卫站在他身侧,闻言按剑跟上。
萧崇这才注意到公主身边还有这号人物,不由细细打量,结果越看越眼熟,片刻后心中暗惊:这不是前国师的弟子,邬辞?
当年他和玄幽公主的仇怨,在国都可是闹得人尽皆知,如今怎么又走到一起了?
就在这时,昨日的中年将军凑到他身边,耳语几句。
萧崇听完,神情愈发凝肃。
邬辞竟然失忆了?但玄幽公主不仅没杀他,还把他留在身边,莫非……
萧崇又打量一眼邬辞,见他相貌一如当年,清冷俊秀,气质如仙,不由暗忖:难道当年玄幽公主是看上邬辞,折断羽翼也要将其留在公主府,可惜最终没能驯服,被其逃走,如今邬辞失忆……
还没想完,萧橫就匆匆赶来,一听说林空鹿要去看妖兽,便凑上前道:“公主,我带你去。”
邬辞按在剑柄的手微动,冷冷瞥他一眼。
萧橫平素在甫阳城也是横着走的主儿,但被他这一瞥,竟莫名生出几分寒意,气势上就先矮了一头。
萧崇走在后方,忍不住拿自己小儿子跟邬辞比较,只觉哪哪儿都不如,若不考虑身世,搁谁是公主,估计都得选邬辞。
或许,得把邬辞挪腾走。
萧崇心中暗忖,等去看完妖兽,他更坚定了心中这个想法。
将军府外,士兵们已经把妖兽运至。
那是一只身躯庞大,前肢如翼,即便躺到也有一人高的一只妖兽。
林空鹿瞬间认出,这是魔界的一种翼兽,模样似鹰,身覆鳞甲,别看个头比人大很多,但在魔界,只能算小型妖兽。
只是三界通道未开,这种妖兽是怎么出现在人界的?
就在他沉思之际,还没死透的妖兽忽然睁开眼,张开血盆大口。围观众人吓得纷纷后退,萧橫也脸色发白。
林空鹿纹丝不动,邬辞眼神微冷,瞬间出剑。剑芒闪过,翼兽只吐出一团快熄灭的火焰,眨眼便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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