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阿沼便接过了草莓,口吻腼腆道:“谢谢会长。”
随后一边吃着大草莓,一边又在心中对颜如玉感恩了好几遍。
想当初刚入农民商会做工时,他只是个最底层、拿钱最少干活最累的搬运工,但他从不抱怨,反而感谢农民商会能有这样一份活给他干。
阿沼知晓自己脑子不好,也没有什么本事,连种地都种不明白,只有一身蛮力可以使用,于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活,他要求不高,只求能养活自己就成。
后来,他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了这位会长的赏识,对方先是将他提拔成了搬运队的小队长,涨了工钱,上个月又将他升为了运输部的副部长。
虽然副部长干的还是运东西的活,但他手下有好些人要管,偶尔还能跟随会长一起进出这漂亮的玻璃大棚。
这可不是谁都能进来参观的地方,官府以防有人进来偷东西,在庄园周围派了好些兵巡逻,每每给手下人讲起玻璃温室内的见闻时,他都感到很是自豪。
吃完第二个草莓,阿沼重升起干活的热情,一口气将四筐草莓搬了出去,放在小三轮上,用绳子固定住。
这脚踏的小三轮是去年年底官府的木坊推出的人力车,一同推出的还有两轮的脚踏车和两轮的黄包车。
黄包车相对便宜,脚踏车和这种三轮的脚踏人力车则要贵上许多,据说是因为后二者装了构造复杂的链条,链条乃钢材制成,所以成本相对高昂。
阿沼搞不懂这些,不过这三轮车运载东西确实方便快捷。
他能用上这车,还要多亏会长出手大方,一次性给商会购入了二十辆脚踏三轮车专门运输货物,否则凭他自己的本事,肯定是买不起的。
站在大棚外等候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颜如玉和另一个名为花晓露的女玩家一人捧着一篮筐的草莓走了出来。
“久等了,今天的工作顺利完成,可以回城了。”颜如玉微笑着说了句,将草莓放在车上,用麻布盖住。
随后两个女生也坐到了车上,阿沼便熟练地推着车走。
这地里的黄泥小道不怎平坦,不方便骑车,待上了外边的水泥路就容易了。
推着车,途中经过一片用支架撑起的爬满枝条的园区,阿沼不禁转头多看了几眼。
颜如玉见他好奇,就说道:“这一片是葡萄,种下去已经两年了,今年就可以挂果了。”
“今年就能结果了吗?”花晓露扬起眉来,“那看来咱商会又要多一项特产了,葡萄酒。”
“嘿嘿,确实。”
“诶你说,咱们要不要提早去跟玻璃厂定制一批葡萄酒瓶?”花晓露突发奇想道,“包装搞得上档次点,还能再定制一批红酒杯什么的,狠狠赚南边那些有钱人一笔智商税。”
颜如玉还真认真地考虑起来。
要说她这农民商会最遗憾的地方,莫过于出产的新鲜果蔬不能长久运输,卖不到外地那些大世家手中,着实少赚了好些钱。
“不过也不一定,玻璃酒瓶运输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容易碎。”花晓露又补充,“可以少做一点,先试试水,卖得好再大批定制。”
颜如玉点点头,忽而想起来道:“对了,南方不是正打仗打得热闹嘛,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怕死的大世家就都跑咱们这来了。”
“确实,那到时候密阳的房价肯定还得涨吧,我们公会要不再多购置几套房产?”
“买密阳的做什么,要买就买巽阳的,别看现在密阳发展得好,以后殊哥登位了,首都肯定还是会转移。”
“也有道理啊……”
阿沼听她们聊着两地房产升值潜力的话题,真心觉得这两位小娘子懂得真不少,跟随会长干活的日子,他涨的见识比前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听着听着,他心底也逐渐摇动起来,要不要趁着这段时日房价还没涨,用存的钱给自己买一座小院呢?
若不然,再等两月,恐怕就买不起了…
阿沼心底纠结,难得有了自己的小烦恼。
·
刺史府官署内,姜舒正坐于案前查看刚送到的密信。
根据身在都城的玩家间谍的传信,天子驾崩后,衡川的那些高官士族们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安排家人及财产转移。
尤其当邢桑率军队顺泓河而下,准备从水路进攻衡川的消息传至都城后,更是加剧了衡川居民的恐慌。
其实此时天子和西南王的逝世,于淮扬王裴乾而言是个机会,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继承皇位了,毕竟裴氏宗族已经找不出比他更纯的皇室血统了。
淮扬王也确实在努力地把握这一机会,他循古制为天子大办丧礼,一边主动担起防守都城的责任,一边努力地安抚人心,拉拢一些世家的支持。
只可惜他的威望不够大,甚至还不如一些门阀势力雄厚,故而纵使他极力地稳定都城的局势,拖家带口朝青州、沂州等地转移的士族仍是与日俱增。
姜舒预计,过不了多久,北地将迎来一大波移民热潮,届时旧都巽阳和密阳等地定然也少不了南地士族的涌入。
而倘若战争不能立即结束,流民数量也定然会大幅增长,必须提前做好接收安置流民的准备。
思索着这些,姜舒将密信暂放到一旁,旋即打开地图,观察起淮州一带的地势。
邢桑若乘船走水路进攻衡川,至多三日便可抵达,淮扬王和王怿等人能拦住还好,拦不住,大军围城便是迟早的事情。
说实话,邢桑在结束江清城之战后,没有稳定地向周围扩张,也没有立即要求六夷酋帅履行承诺,拜他为王,反而采用一种冒险的方式继续向东进攻,直取衡川,这一步在姜舒看来,着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对方这么做就好像在害怕什么,担心此时不取衡川,便再无机会似的。
是在忌惮郇州援军吗?
姜舒生出猜测,但不能肯定,他实在不觉得以邢桑的性格会惧怕什么,可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他的缘由。
总而言之,因为邢桑出人意料的加速进攻,使得他们原本欲夺取淮州地盘的计划也变得紧迫起来。
而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郇州援军这边,步惊云还在带领大军渡河。
涞河乃横贯沂州的一条大河,河水汹涌,最宽处可达千米,最窄也有百米,数万人军队及成吨的物资要靠一艘艘小船运送过河,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注定要花上数日的工夫。
其实这时候,若能有大船运载军队顺水而下,便能直达逐江一带,距离衡川不过一郡之隔,可惜沂州暂时没有这样庞大的船队。
青州倒是有,但纵使他能从谢愔那借来船队,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将船送进内陆。
说白了,沂州毕竟是柳浪的地盘,他的手没法伸得太远。
姜舒只能祈祷,大军顺利渡河后,能赶得及在邢桑大军包围都城前,抵达衡川。
·
五日后,衡川城。
周墨眉头紧蹙着从堆满木箱的一辆辆行李车旁走过,旋即走到马车旁询问管事行李的数目是否都校对正确。
此时,若有别的士族经过,八成会以为这些车上所装的都是周家的重要财产。
事实上,里边也确实是一些贵重物品,然却非金银珠宝、丝绸绢帛,而乃一箱箱的典籍。
自天子驾崩的消息传开后,便陆续有家族开始携带家产北逃,周家思索许久后,最终也下定决心让小辈先行往北地转移,周墨便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和其他兄弟姐妹不同,他所带的行李只有极少数是衣物和钱财,大部分都是他借职务之便,从秘书省转移出来的珍贵典籍。
行此举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但周墨别无他法。
他想,一旦战火蔓延至衡川,以胡人烧杀抢掠的本性,这些贵重的书籍极有可能遭到破坏乃至毁灭。
秘书省的藏书有不少都是孤本珍本,万一有个好歹,将是巨大的损失。
身为一个爱书者,周墨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他擅作主张,将其中数量少且最珍贵的那批典籍都转移了出来,准备带往北地,将它们归还至旧都宫城。
此事办得极为隐蔽,连多数周家人也不知晓,但周墨行此事前得到了他祖父的默许,他认为这已足够了。
多次清点行装完毕后,周墨带着妻儿坐上马车,正欲出发,忽而外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让他们稍等。
周墨掀开后门竹帘,只见谢皎一副匆忙的模样跳下马车,向他们走来,手里还拿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
以为对方是来向姐姐道别的,周墨正欲带妻子下车,谢皎连忙阻止道:“姊夫、阿姊,你们不必下车,我此来只有一事拜托你们。”
周墨看向谢婇,女子随即开口询问道:“是何事?”
“阿姊和姊夫可是去往巽阳?”
“不错。”
“那此物还请二位帮忙转交给郇州姜刺史。”谢皎站在车旁,伸手将木盒递进车内。
谢婇接过这外在普通的木盒,心中略有疑惑,不知他们谢家何时与姜家有了交情。
谢皎此时的神情却格外严肃,又再次对二人强调道:“这是阿父要转交给姜刺史的东西,请务必谨慎对待。”
听闻是谢闲的指令,周墨与谢婇态度都郑重不少。
周墨向谢皎保证道:“秋月安心,我定亲手将其交至姜刺史手中。”
“有劳。”谢皎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仿佛转移了一个大麻烦,旋即退后一步,拱手道:“那么秋月便在此祝愿姊夫和阿姊,此行一路风清,百事大吉!”
第二百一十五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关于南地战局的情报如雨后春笋般一封接一封不断地送进官署。
——“三月九日,邢桑率两万精兵主力自水路全力逼近衡川。”
——“三月十二日,邢桑登陆,与车骑将军王怿、淮扬王裴乾所率军队在郊外褐石岭发生激烈交战。”
——“三月二十日,苏眠带领大部队合计六万大军分兵袭取衡川、南吴郡。淮扬王派兵夜袭邢桑军大营,反中埋伏,大败而逃。”
——“四月初,王怿战败阵亡,淮扬王撤兵南逃。”
——“四月四日,淮扬王南撤途中遭遇苏眠军埋伏,中箭落马身亡。”
——“四月七日,大军包围衡川城。”
·
谢锋保持着高度警戒,紧盯着城门外的胡族军队。
淮扬王战败的消息传来后,城内再度爆发逃亡热潮,除一些老臣和本地士族,有能力迁走的全都走了。
衡川城尚未被攻破,却已然呈现出一派被遗弃的亡国都城景象,最终留下把守城池的仅剩他们皇宫宿卫军。
在淮扬王带走牙门军与中军主力后,都城剩余的不过二营、四军、六校营,总计一万五千兵士而已。
谢锋身为步兵校尉,本只负责皇宫警戒,一个再清闲不过的军职,而今却也不得不站上城墙来,扛起守城重担。
任职宿卫军头领的基本都是士族子弟,一群从未打过仗的贵公子,以一万五千人的兵力对抗敌军数万大军,要说心里不恐惧,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别无他法。
若连他们都放弃抵抗了,那便等同于将都城拱手相让了。
以胡族军队的劣性,一旦入侵都城,他们在城内的家宅必遭洗劫一空,留下的家人也将遭受侮辱,故他们决不能退缩。
可要说,宿卫军心中有多少能打赢胡族的胜算,那是不存在的,连西南王和淮扬王都在邢桑军队进攻之下节节败退,更莫说他们这群从未打过仗的警卫兵了。
事到如今,大家不肯放弃抵抗,不过是在赌一线可能。
谢锋收回目光,转身望向遥远的北方。
他们能等到援军吗?
·
谢府,池中心亭子里,两个半百老者正对坐下棋。
微风吹拂着刚出新芽的柳条轻轻摇摆,枝梢在平静的水面上漾开波纹,光看府中安宁清幽之景,实在难以想象他们正遭受大军围困。
周俨微微蹙着眉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旋即抬眼看向对坐的老友。
对面,男子身着一袭素色衣衫,未戴冠帽,夹有白丝的头发以一支木簪潦草地束着,发丝凌乱,然其气质却是一等一的儒雅风流,神清气朗全然不似知天命的年纪,令周俨不由心生疑惑。
谢闲前段时日生了场大病,病入膏肓,卧床不起,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后听闻其幼子派人自青州送来药物,也不知是何药如此有效,他前几日来探望,这老家伙分明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今日再见,其非但病愈转好,反而有容光焕发之态。
喝了口茶,周俨开口问:“六郎星垂此时或正与敌军搏杀,太傅便无担忧吗?”
“可莫再叫我太傅了,不过一亡国老奴尔。”谢闲手中把玩着棋子,口吻淡然,“守得住便守,守不住大不过一死,横竖已有子辈继承家业,我还有何可烦忧的。”
知晓他所说的乃是其幼子谢七弦,周俨一时又羡又妒。
眼下局势明朗,北地稳固之后,俨然以姜氏一族为中心,而谢七弦又与姜凤呈关系颇佳,如今亦独掌一州。
思索起来,在原本的南地四大姓中,唯有他细俶周氏未能抢占时机,夺取地盘,其余谢氏、荀氏、高氏皆各有其军队治地,实在令周俨心中郁闷。
“姜凤呈绝非善茬,”周俨缓缓道出自己的忧虑,“此子兴办学馆、报社,笼络扶持的皆为寒门庶族,若我等不能联合施威,日后恐遭其凌砾欺压。”
周俨今日此来,为的便是能得到谢闲的一个态度。
眼下魏国已分裂得七零八落,政治中心转移北地是必然的,接下来是否要架空一主,抱团继续他们的门阀政治,谢氏的态度是关键。
然而面对这般严肃的问题,谢闲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摸着唇上的胡子,轻巧地叹道:“你所言这些,皆为后辈操心之事,我啊,若能度此难关,便当颐性养寿、以终天年矣!”
周俨听闻此言,便懂得对方是打算站在姜氏一边了,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摇摇头,沉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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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前两日,几个老臣还有心情下棋闲谈,待经受过几次来自敌军的猛烈进攻后,随着武器与物资的日渐减少,伤亡的与日俱增,整座城池皆笼罩于一片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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