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我还没怎么开过。”孟凡笑起来。
“是的。”孟文君答应着。
小满也跟着人声喵喵叫了两声。
孟凡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对着小满回应着:“喵!”
本就低哑的声音,故意高声叫着,显得异常怪异。
小满踱着步子,站在孟文君的身后,对眼前的孟凡置之不理。
孟凡收回鬼脸:“小满真是个好聪明的小朋友。”
一提到小满,孟文君有许多想说的话要说:“小满一直都很聪明,吃的它要吃最好的,睡也要睡最好的,它什么都知道。”
“要是今天我们不带着它,不知道它在家里又要怎么不高兴了。”
“故意会把新换上的窗帘又给抓坏了。”
孟凡笑道:“这都是第几个它抓坏的窗帘了?”
孟文君略作思考后,答道:“应该是第九个了。”
孟凡耸耸肩:“真淘气啊小满。”
小满不满地冲着孟凡呲牙。
孟文君脸上也绽放出笑意:“不要在背后说小满的坏话,它听得懂的。”
孟凡双手合十,做出求饶的姿态,对着小满摆了摆手,央求道:“好好好,小满啊小满,原谅我好不好?”
小满不屑一顾。
两人都笑起来。
“上车吧。”说着,孟凡绕到副驾驶座,替孟文君开了门。
孟文君一手抱着小满,一手从孟凡的手底穿过,搭在车门上,把孟凡的手从车门上赶了下去,动作似乎是漫不经心。
他又想替孟文君关上车门的时候,孟文君已经先一步自己拉上。
孟凡心里略微的酸楚。
阿定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阿定了,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和他陌生了许多。
“都是我的孽。”孟凡在心里叹息道。
想着,便坐上了驾驶座,正要踩油门。
“安全带。”孟文君提醒道。
“哦哦,我都快忘了,”又扯出安全带,却怎么都扣不上按钮,“奇怪,怎么总是扣不上,我明明对齐了呀?”
“我来。”孟文君从孟凡的手里抢过,一下就按在卡扣里,发出咔嚓的一声。
心里的酸楚从心里钻到他脸上的皱纹里,孟凡牵起嘴角,苦笑着:“阿定长大了。”
孟文君的唇动了动,喉结上下滚动着,将身子坐正,怀里抱着小满,目光直视前方,缓缓地说道:“走吧。”
虽然孟凡车技显得有些生疏,开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急刹,慢慢上了几条路后,变得流畅了起来。
汽车刚发动没过多久,一阵熟悉的眩晕感缠绕在孟文君的身上。
他微微开启了些许的窗口,将小满藏在腿后,还是怕从窗口外吹来的冷风吹得孟凡和小满发冷。
偷偷打量着孟文君的脸色,孟凡才猛然间想起他晕车的旧症,连忙将自己那侧的车窗摇到最大,风一股脑地灌进来。
孟文君转过头去,问道:“你在干嘛?”
孟凡目光盯着前方:“我觉得热了,你冷吗?”
孟文君皱起眉头:“就算我不冷,小满也冷。”
“哦哦。”孟凡又将车窗摇上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为了孟文君留着。
有了流动的风,孟文君觉得舒缓了不少。
孟凡载着孟文君转了许多地方,这座城市的许多地方。
短短几年的时间,这座城市的变化,超乎他的想象,有许多曾经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幅全新的景色,甚至街道的路线已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般。
五颜六色的东西更多了,精致漂亮的东西更多了,在街上行走的人却更少了。
播放的车载音乐,还是几年前流行的歌曲,现在已经被称作是老歌了。
变化是在是太大了,快得令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这么多年的醉酒,不知昼夜,外面的世界,已经翻了一番。
最让他深觉痛心的,是自己竟然缺席了儿子这么长时间的人生,在他本该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光里。
前天张叶秋亲自登门,对孟凡说道:“邵大牙被捕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互相看着对方的样子,已经不是书生意气的二十多岁的时候了。
两个人都老了,不再年轻了。
皱纹慢慢从脸的一边钻上来,要爬到另外一边去。
再怎么染黑的头发里,几缕银白依旧像是雨后的春笋,抹不去的碍眼。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孟凡叹道。
“都应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张叶秋也是同样悲叹。
都过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所有的苦楚,悲痛,欢愉,不甘,屈辱,愤懑,尘归尘,土归土,这么多年都已经忍受过来了。
公与不公,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看来,不过只是轻飘飘的一声叹息。
孟凡心里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余光打量着孟文君的神情,最终将车辆停在寂静的墓园门口,三三两两的人,低声说话,与秃树枝头上跳跃的鸟雀的鸣叫交织。
孟凡手里紧握着方向盘,骨节发青,语气近乎哀求:“阿定,我们去看看你的妈妈吧,她…”
话没完全说出口,孟文君干脆利落地打断:“不去。”
“阿定…”
“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带着我去见她?”孟文君自嘲地笑着,“我刚才还真的以为你是为了我的生日。”
“这么多年了…”
孟文君的语气激动起来:“这么多年了?多少年了?有多少?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忘不掉她是怎么逼我的,我也忘不掉她是怎么逼你的!”
孟凡低着头,将手里的方向盘握得更紧。
孟文君推开车门,下了车,将怀里的小满放在副驾驶座上:“小满你带回去。”说着,转身离去。
孟凡无力地倚靠在座椅上,痛苦地望着小满。
小满也望着孟凡,扭了扭头,瞪着大眼睛,一脸好奇的神色。
今天不只是阿定的生日,也是袁柳的忌日。
第95章
孟文君独自一人,走在冷风里,走了好远的路。
空气中依旧寒冷,驱使着街道上的都行色匆匆,裹紧了外套。
天色渐渐落黑,与地上的皑皑白雪相映成趣,又有几盏街角依旧亮着的各色的灯光点缀着,倒是让着本就安静的夜幕里显得更加寂静。
大雪还在飘零着,看那气势,是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了。
孟文君露在袖口外的手冻得指节发红,手掌的血液似乎也要因这冰冷的空气所冻结,上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擦破了皮,血液凝固在破口处,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撞在他的皮肤上,搭在他的围巾上,有的会融化,有的却牢牢地挂在他的身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双腿的发力已经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可是孟文君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到哪里去。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的确应该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歇脚,可是抬眼望向四周,找不到什么地方,街道旁商铺紧闭的门窗透出来的灯光,让他感到更冷了。
就继续走吧。
继续向前走,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但至少比呆在原地温暖。
“孟儿…?”远处,有个人影向孟文君的方向打量过来,犹豫不定。
他快走了两步,直到看清了孟文君的脸,才大步跑到他的面前,激动地喊了一声:“孟儿!怎么是你!”
孟文君低着头向前走,差点撞到突然跳到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一双棕褐色的篮球鞋。
孟文君缓缓抬起眼睛,发现那是杨康宇。
“好巧。”语气里有两三分的颤抖。
杨康宇自然地抬手拂去孟文君头发上的雪粒,又拍打掉落在他肩膀上的那层积雪:“下着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走?我记得你的家离这里好远,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孟文君哈了两口白雾:“随便走走。”
杨康宇将温热的手掌贴在孟文君的脸上。“随便走走?你的脸冻得好冰。”
他也感到意外,这次孟文君出奇般地没有闪躲开,任由两人的体温相互交替中和着。
实在是太冷了。
这漫长的寒冷里不可多得的温暖。
孟文君感受着从杨康宇指尖传来的温度,和从脚底上蔓延上来的寒意交缠在一起,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杨康宇瞥见孟文君的神情,心里暗语:“他好像不太高兴。”
他环视四周,不由分说地拉起孟文君的手:“走,咱们先去个暖和的地方,喝点热水,至少得暖暖。”
孟文君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是已经没有力气。浑身的僵硬。
“你的手也好冰。”杨康宇走在前面,像是在自言自语。
孟文君抬眼望去,周围的灯红酒绿,还是荒凉的一片。
格外地荒凉。
他心里猜度着,杨康宇会拉着自己,走向哪个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的商铺里呢?
良久,两个人站定在一条显得格外破旧的小巷里。
周围都是已经经历了风霜的居民楼。
狭窄的小巷,隔着条小道的两旁对面的小铺就像是牙齿一样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华丽的招牌,什么铺子就是什么铺子,许多窗口向外喷出大团大团的雾气。
中心区冷清,这里却人声鼎沸。
铺子里面的桌椅上挤满了人,许多人只得坐在店铺外面的棚子下面,穿上厚厚的棉衣,依旧自在得非常。
走了一段路,杨康宇选了一家生意格外红火的小店,引着孟文君钻进只在门口的塑料帐篷里,里面吊着几枚灯泡,因为饭食热气和人多的缘故,虽然是在室外,温度却不像街道上那样冷。
孟文君坐在小桌的另外一端,杨康宇的对面,对着双手哈着热气。
杨康宇捏起水壶,替孟文君倒了杯热水,推到他的面前:“喝点吧,暖暖。”
孟文君接过:“谢谢。”
杨康宇挥挥手,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有什么,你和我道谢!”
虽然手脚还是冰凉,可是已经好多了。
“很少来这样的地方吧?”
“什么?”孟文君明知故问。
杨康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支支吾吾:“呃,就是这样的小店。”
孟文君笑起来:“这店怎么了?”
“破旧了点,偏了点,外面装饰难看了点,不过真的,整条街卖的,都特好吃!”
孟文君双手捂住那只白瓷杯:“小时候你经常带着我和阿琳,偷偷跑出来,哥忘了吗?”
这话把杨康宇问得愣了愣:“小时候?”
小铺的阿姨走到两人的桌旁,问着要点什么。
“能吃辣吗?”杨康宇问孟文君。
“可以。”
杨康宇转而对着阿姨说道:“还是像原来那样,麻烦阿姨了。”
“好的呀。”老阿姨对着杨康宇,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
待阿姨离去后,孟文君打量着周围的布置,最后目光落在杨康宇的脸上,笑起来:“这里也来过,我记得。”
杨康宇却不记得。
脑袋里一片空白。
“真的吗?”甚至还重复地问道。
阿姨端着铜锅,放在两人中间的灶上,替他们开了火,铜锅里的水开始搅动起来,连同锅里的香料一起。
“哥不记得了,”孟文君底下眉眼,望着杯中水面的波痕,“小时候我只和阿琳呆在一起,只是偶尔和哥见过几次。”
杨康宇望着孟文君眼里的落寞,心里突然扯起一丝难过:“对不起。”
听见杨康宇郑重的道歉,孟文君怔住了。
心里猛然惊起,连忙自省自责:“我这是在干什么?”
随后,又抬起头来,挂着纯良的笑容:“怎么今天晚上不回家?”
这话问在了他的心坎里,他长叹了口气,说道:“心里郁闷。”
“怎么了?”
杨康宇的拇指摸索着杯壁,眼睛呆呆地望着手指的动作,若有所思的模样:“我们要队选了,为市里省里选人。”
“这不是好事吗?”
杨康宇对着阿姨招手,要了两瓶啤酒。
他利落地启了酒瓶,直接对着嘴大口吞咽。
“天这么冷。”孟文君说道。
杨康宇将酒瓶竖在桌面上,喃喃地说道:“只选一个人。”
“以你的实力,肯定没问题。”
杨康宇抬起眼来:“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是怎么了?”
“我担心小狼。”
孟文君突然间就明白了杨康宇的挣扎。
是啊,那么好的朋友,胜似亲兄弟一样的朋友,却要为了唯一的一个名额,相互厮杀。
孟文君拿起杨康宇桌旁那瓶没有开启的啤酒,自己碰去了瓶盖,倒满了杯中。
杨康宇望着孟文君笑起来:“你也喝酒啊?”
“怎么不能呢?”孟文君也笑笑。
杨康宇举起手中的酒瓶,举在已经沸腾了的锅底上:“来,碰一个。”
“好。”
酒瓶和瓷杯碰撞在一起,发出好听的一声脆响。
杨康宇举起酒瓶,就着心中的愁苦,一饮而尽。
菜蔬和肉食也被放置在推车上,送了上来。
“阿姨,麻烦再来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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