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宇接连启着两瓶的酒盖,在沉默中又是吞了一瓶酒水,已经有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醉意。
他问孟文君:“你说,怎么总是要争抢呢?”
孟文君那侧的酒瓶还剩了一半,他已经有些不胜酒力,脑袋渐渐开始发沉。
这种感觉却意外地畅快。
他又吞咽了一大口:“从来都这样。”
“你的日子顺顺利利,人前人后风光,要争抢什么?”
孟文君的脸上微微泛红,瞥了一眼杨康宇:“你怎么知道我人前人后风光?”
杨康宇凑上前来,揶揄地笑着:“怎么?不是这样吗,我的大班长?我只是做你的同桌,通过我要你联系方式的小姑娘,都已经数不过来了。”
孟文君夹了片菜叶:“那你给了吗?”
杨康宇将目光收回来,眼底闪过一抹黯淡的神色:“如果你想的话。”
“没有这个必要。”
突然,杨康宇的手机响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来,按了静音,又放回在桌面上。
“怎么?不接?”
杨康宇低下头,望着搭在大腿上的两只手掌,沉重地说道:“是小狼。”
过了好一会儿,杨康宇的的手机屏幕才又黯淡下去。
“如果真是好朋友,那两个人应该也都明白。”
“不是一回事。”杨康宇又举起另外一瓶,对着瓶口吞了好大一口。
“你知道小狼有多难吗?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有阅读障碍,文化课成绩更是别提,他们家里从他一开始打球就想着让他辍学打工,给家里帮忙。要不是我们教练看好他,故意他现在早就已经上了一线了。
他自己也知道不容易,每天都比别人更用功,更刻苦,从早练到晚上,还给自己加练,这么拼,拼得就是自己的前途,他得靠自己的血泪自己挣。”
杨康宇的眼里有了两三分的醉意。
“你不也是从早到晚?也不是不比他努力。”
“打球是我的喜欢干的事儿,是我的梦想,”杨康宇顿了顿,“可是我们两个不一样,就算我不打球,我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他不一样。”
孟文君又向嘴里递送了块肉:“你上次的比赛失利,是真的失利吗?”
杨康宇心里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孟文君淡淡地说道:“我看过录像,你演得太刻意。”
又吞了口酒,杨康宇痛苦地说道:“我没办法,我不能让队选结果在那场比赛里就决定了。”
“所以你让大家都输。”
杨康宇望着铜锅里沸腾翻滚的水泡,水汽不断地向上升:“孟儿啊,你说,为什么总要争抢?和阿琳也是,和小狼也是,为什么总要被逼着争抢,被逼着有个输赢?”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已经写完了,大约在424发完最后两章完结,感谢宝儿们的支持!
第96章
“一向如此。”孟文君说道,手边的酒瓶已经见了底。
杨康宇又叫上来新的,起子别开后捏着递给孟文君,孟文君却说道:“头昏昏沉沉的。”
酒还是放下了,杨康宇笑着:“那你又是为什么今天走出来?”
孟文君伸手捏在太阳穴处,抑制住酒气的侵扰,可只不过是无济于事的补救,头脑沉沉的,意识也模糊着。
“今天我的生日。”他说道。
听见这话,杨康宇摇晃着酒瓶里的酒水,高呼道:“我竟然不知道!”声音大得远胜于周围人的谈话,引来了不少注目。
可杨康宇却毫不在意,要与孟文君碰杯:“祝你生日快乐!”
孟文君强忍住醉意,又扶上酒瓶,斟了满杯,举起来轻轻碰了碰,在杨康宇的用力下,酒水从杯口满溢出来,洒在铜锅里,和满锅沸腾的水融在一起。
他轻抿一口,苦笑道:“也是我妈的忌日。”
杨康宇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望着孟文君的时候,眼神里又增添了怜悯的情绪。
孟文君摇摇头,意图驱赶脑中的昏昏沉沉:“你不用同情我。”
这话说出口,本身就是醉了。
“孟儿…?你醉了吧。”杨康宇欲言又止,起身要拿走孟文君的酒瓶。
却被他抬手打回去:“没有,怎么会?你为什么觉得我醉了?”
他的脸已经全然泛红,整个人轻飘飘的。
天生不会表达,杨康宇只得皱着眉头,吐出所能想到的安慰:“不要难过了,孟儿。”
孟文君凄楚地一笑,举起酒瓶,学着杨康宇的样子,对着瓶口,一饮而尽,随后猛地将酒瓶摔碎在地上,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小铺的阿姨也连忙赶上来,问询情况。
杨康宇同阿姨道歉:“没事没事,他有点醉了,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转而抽了桌上的两张纸巾,站起身来,递给孟文君:“擦擦。”
孟文君不接,拿手背蹭了蹭下巴,勉强是擦去了溢出的酒水。
杨康宇将纸巾放在桌子上,还是重复着那句微不足道的安慰:“不要难过了,都过去了。”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说得他自己心里都感到无限的愧疚。
明知道什么话都算不得数,这样的事,别人再怎么说,也只能让他更难过。
孟文君却笑起来:“哪有,我高兴得很。”
“孟儿,你醉了。”
孟文君又伸手,去摩挲杨康宇旁边的酒瓶,却被他拦下:“你不要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他却不肯听,执意拿了:“你要阻拦我?你为什么又喝这么多酒呢?”
是为了借酒浇愁。
是为了暂时忘记痛苦。
杨康宇沉默着,默许了孟文君的动作。
可一方面又是担忧:“只许你再喝那一点儿,醒了之后,你会很难受。我知道你现在难受,可是你也要为了自己身体着想。”
他没想到孟文君酒量这么差。
最开始痛饮两瓶换来的微醺,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消散下去。可对面的孟文君,却已似大醉了一般。
“我高兴啊。她能送我这份礼,在我生日的时候,我实在是高兴。”
又吞咽了两口酒水,理智的弦被彻底扯断。
杨康宇疑惑地说道:“什么礼?”
听了这话,孟文君大笑两声,理所当然地说着:“她死了啊。”
眼神中却无半分笑意。
杨康宇站起身来,强硬地夺去孟文君手里的啤酒瓶:“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孟文君下意识地抬手要去争抢,可是手臂没有什么力气,眼睁睁地看着酒瓶被抢过去,他拍了拍桌子,不满地说道:“你不是说讨厌别人争抢吗?你怎么又来抢我的!”
“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再喝了,会很难受。”杨康宇满眼的担忧。
孟文君嗤笑一声,又抬起头来,觉得头顶的灯光实在是刺眼,酒意似乎渐渐蔓延至眼睛,眼前的人,好像也模糊不清起来,他眉头微皱,痛苦地说道:“你为什么总觉得是为了我好?”
“你真的已经很醉了。”杨康宇解释道。
“爸为了你,现在天天在醉,几乎就没有醒过来的时候,你好偏心,我醉就不许?”
杨康宇知道孟文君已然神志不清起来:“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送我去哪里?剑术课?奥数班?游泳馆?”
“送你回自己的家。”
孟文君突然站起身来,狠狠地拍击着桌面,大喝道:“都被你给毁了啊!一切都怪你!”
杨康宇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吼得发愣。
老阿姨又走上前来,担忧地说道:“这个孩子已经醉了呀,要不你带他回家吧。”
杨康宇点了点头,再次致歉,起身忙要去扶孟文君。
孟文君挣扎开杨康宇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他向后推,依旧咆哮道:“你死了就算死了,怎么还要折磨我!”
袁柳突发心脏病去世的那天,留给孟文君的不只是悲伤,是他一生难以抹除的伤疤。
她的戛然而止,将所有的责任都搭在了他的肩上。
袁柳在病床上紧握着阿定的手,双眼噙满了热泪,气息弱得像是游魂,却还愤懑地对他说道:“阿定…你一定,你一定要,替我们争一口气…!”
说完这句话,仪器上的心跳便渐渐趋近于一条直线。
小小的阿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袁柳去了,就好像是他的靠山一瞬间轰塌了一般。
袁柳逼着他进取,逼着他做许多他不想做的事情,逼着他将张叶秋视为眼中钉,这不是让他厌恶她的原因。
让他痛恨袁柳的,是这样一个母亲,悄无声息地便弃他而去。
她的怨,她的痛,她的怨,结结实实地担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后半生为之努力的,她花费全部的心血为之努力的,以及她的死,关于“母亲”一切的含义,和阿定所忍受的疲惫、痛苦、眼泪融化在一起,凝练成一颗复仇的种子,在他心里扎根扎得好深啊。
阿定又厌恶她,又敬爱她,两种情绪为那颗种子不断给予着养分,现已长成大树参天。
孟文君已经找不到自己了。
活着,只是因为张叶秋还没有被扳倒。
许多年前的一场官司,像一只巨大的拳头,击碎了许多人的命运。
十几年前的张叶秋,不过是一个在邵大牙掌管的分厂中一个小小厂长。
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甚至还要大。
厂房外的灯光格外明亮,照耀得孟凡的脸惨白,他指甲和指缝里混着血和泥土,脸上惊魂未定的神色还未完全褪去。
孟凡对着突然跑过来的张叶秋颤抖地说:“叶秋哥,人死了。”
眼睁睁地看见厂房里的小孙顶撞了邵大牙两句,被他活活打死。
孟凡替张叶秋顶了邵大牙的罪名,得了一年的牢狱,在牢里落了浑身的伤病,袁柳想尽了方法,也没能根除他的旧疾。
张叶秋却节节高升。
袁柳怎能不恨。
杨康宇从酒醉的孟文君吐出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了个大概的原由,他忽然想起那日邵大牙生辰的时候,隐约听见母亲邵容光对着他说了什么话。
他一边搀扶着孟文君,一边问道:“然后呢?”
突然,孟文君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雪地上。
杨康宇连忙两手环抱住他的身子,孟文君整个人像个软烂的柿子,紧紧黏在他的身上,在这冰天雪地里,无意识地向杨康宇的怀里钻。
“孟儿,醒醒,你家在哪儿啊?”杨康宇双手架着他,不停地问着。
可是问得无济于事,孟文君像是昏死过去了一般。
无奈,杨康宇只能拖着他,先回了自己的家。
一进门,邵容光就拥上来,语气里又是责怪,又是关切:“大宇,你干嘛去了?外面这么冷。这是…”她突然望见杨康宇带回了个人。
“是孟儿。”
邵容光认出那是孟文君,连忙帮着搀扶:“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快,快扶到客房里去。”
“客房好久没有打扫了,先把文君放在大宇的房间里吧?”杨青山走上前来,说道。
“好。”
杨康宇连拉带扯将孟文君,好不容易将孟文君安置到了床上,他又是吐了一身。
“怎么还又吐了!”
一晚上,忙得杨康宇手忙脚乱,一直到了一点钟,才把所有的一切都安顿好。
杨青山夫妇已经睡下了,除了杨康宇所在的房间,其他都已经熄了灯。
杨康宇看着熟睡的孟文君,叹了口气。
他身着干净的睡衣,坐在孟文君的床边,静静地望着他的睡颜。
“比平时的时候更可爱了。”他缓缓伸出两根指头,玩笑般弹了弹孟文君的脸。
被子掩了孟文君一半的脸,紧闭着眉眼,显得格外乖巧。
心里有种莫名的思绪牵动着杨康宇的心。
突然,他缩回手来,背对着孟文君,拍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想什么呢?趁人之危,你可真行啊。”
又掖了掖孟文君的被子,杨康宇才躺在旁边地上的厚被子上睡去。
夜深了。
第97章
寒假躲在冬天的影子里,下了几场好大的雪之后,也如同寻常的年岁一般,悄悄流逝过去了。
日子流转到阳春三月,又是一个新的学期。
“儿子啊,你要早做些准备,英语也要抓点紧,再过一个月左右我们就安排你去新的学校。”
王陞母亲将他的午餐盒放进王陞的背包里,语重心长地说道。
王陞连忙说道:“一个月?这么快?”
王陞父亲将手里的报纸放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个臭小子,又不是今天才告诉你!好久之前就告诉你了,你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王陞大口咬了口面包,在嘴里咀嚼,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没想到这么快啊,才刚开学没多久。”
父亲八字胡下撇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臭小子有什么舍不得的?小女孩吧?”
王陞连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一个劲的否认,匆匆将手里的面包大口塞进嘴里,又喝了两口牛奶,抢过母亲手里的书包,一溜烟儿地跑出家门。
“你慢点啊!别噎着了!”母亲在身后关切地扯着嗓子喊道。
王陞已经将房门紧闭。
父亲笑笑,捏起王陞盘中吃剩下的面包,正要往嘴里推送,一边笑道:“这个小毛孩子,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了,也不跟我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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