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杰,少锋,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祭祖了,有些事情不必深究。”老者缓缓抿了一口茶水,面容有些疲倦。“只需谨记,玄门,从不是我殷家唯一的选择。”
“……孙儿明白,多谢爷爷教诲。”
待殷少杰兄弟离开,老者脸上慈和瞬间褪去,目光深沉,望着自己的大儿子冷笑道:“我早就说过你对他们太过纵容了,殷家的家主,从来都是熬出来的!”
殷荣也觉得两个儿子魄力不够,点头道:“父亲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老者轻轻颔首,“看来消息没错,玄门的人都留在了杨树村,这次祭祖,想必他们不会来了……”
龙嵴岭一事被那个叫宋承青的小子捅破了一角,难保玄门不会借赴宴之名行窥伺之举。
不来也好。
殷荣不免有些担心,“父亲,宋承青会不会是诈死?”
那人曾经偷潜龙嵴岭,虽然没能真正进入,可他们却不知道宋承青究竟掌握了多少?如果他再次效仿,后果不堪设想!
“来就来吧,正好这次祭祖没有旁人,我们不用像从前那样遮遮掩掩。”
老者面色徒然一变,狰狞得让殷荣也不由心惊。
“龙嵴十万群山,无一是他福地!”
第五十三章 入陵
有人不来,也有人不请自来。
转眼就到了殷柏联姻的大喜日子,来的只是些亲朋,稀稀落落坐了十来桌,这样的排场委实冷清了点,但是新娘脸上没有一点被怠慢的委屈,宾客亦是相谈甚欢。
“松鼠鳜鱼、开水白菜、佛跳墙……”宋承青啧啧称奇,“这是要把各地菜系一网打尽呀。”
明明就想风光大办,何必装出清廉节俭的表象?
他张嘴嚼了一口糖葫芦,咔嚓几下吐出核,拍了拍馋得直流口水的大狸,“别看了,干活去喽。”
“喵呜~”
“撒娇也没用。”宋承青难得板起一张脸,循循善诱道:“咱们不能再待着了,小心被人拿住。”
他话音不小,满堂宾客却无一人听见,仿佛这两位不速之客只是一朵花、一株草。
“走吧。”
往哪儿走,当然是龙嵴岭了。
作为虞夏第四大山脉及自然保护区,集奇、阔、峻为一体,其中小部分作为景区开发,剩下的全是未经人烟的原始山林。
宋承青叼着草根,仰面躺在粗糙的草地上,眸中倒映漫天繁星,面前山峦在晦暗的月色下隐去了半个身子,睥睨之姿不减反增。
启明星一点点暗下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霞光中隐约可见数道人影在崎岖山道中小心行走。
其中一人红衣娇艳,正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柏欣言。
这才结婚几个小时?
连洞房花烛夜都没享受,就得跟着一群陌生人千里迢迢赶来爬山。
嫦夫人感受到了美味的情绪,在他腰间蠢蠢欲动。
“……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说着,他纵身跃下山崖——
十丈之上,众人簇拥的殷家家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向茫茫山岳。
“家主?”
殷肱收回目光,“没什么,加紧赶路吧。”
“是。”
此地离殷家祖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众人虽然平时养尊处优,但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一个敢露出苦色。
能参与祭祖,是家族地位提升的表现!
就连大病初愈的柏欣言,也颤巍巍地缓步前进,而她身边的新婚夫婿,却半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
周遭景色极尽灵秀,众人目不斜视,径直翻山越岭来到一道石壁前。
拨开遮挡的枝叶,里面竟然是条布满苔藓的缝隙,边缘很不整齐,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
柏欣言吃了一惊,只见自己的公公——殷家四爷殷苇一马当先,极其熟料地矮身钻了进去。
其他人也跟着照做。
进入石缝才发现别有洞天,越往里空间越大,柏欣言不由裹紧了外衣,只觉得自己像在一直往下走,空气变得湿润而阴冷。
……殷家的祖墓,就在这下面吗?
柏家虽然称不上权门,亦听说过殷家的一些传闻,尤其是它们好到令人神往的运气和隐藏千年的祖墓。
谁都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却没有人能抓住那股东风!
如果……
柏欣言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堪称“得体”的笑容。
夹杂在脚步中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不知不觉中,众人已经走到了地下河河岸边。
“点灯。”
殷肱一声令下,就有人飞快离开,不多时,河岸边便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灯火。
灯柱上布满绿色锈斑,显然年代久远,上首美人下肢蛟尾,形态各异,而那火光就是从两个空洞的眼眶中燃起的。
只是火焰红得纯粹,看起来倒是分外诡异。
第五十四章 请求
“少泉,带你媳妇过来。”殷蓥说道。
被叫到名字的二人一愣,心思各异,双双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条地下河古怪无比,分明听到了水流声,却不见半点涟漪,水面平静得如同一张白纸。
柏欣言作为嫦夫人曾经的育体,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良人”,可看到这古怪的河水,却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步。
殷少泉心里也犯嘀咕,“爸,怎么了?”
殷蓥指着地下河平静道:“你们两个,还不跪拜列祖列宗?”
?!
殷少泉夫妻和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吃了一惊。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祭祖,虽然之前也好奇过祖墓会是什么样子?但却从未想过它会是一条河!
“爸,你是说我们的祖墓就建在这河里?”
殷蓥没有正面回答,加重了语气说道:“还不快点?”
柏欣言不等殷少泉反应,就扯着他的手,齐齐跪了下去。
膝盖直挺挺地撞到河岸上的碎石,令养尊处优的二人忍不住一瞬间露出痛色。
三叩九拜过后,殷少泉被拉了起来,柏欣言却被
两个族叔按住肩膀,强迫她继续跪在原地。
“爸?”
殷蓥对儿子的不解视若无睹,向后作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个人捧着石匣上前。
殷少泉不由心生恐惧:这两个人,怎么连唿吸起伏都没有?
他偷觑了一眼殷家的几个长辈,发现他们的脸色都出奇的愉快,就连不苟言笑的祖父也是一样。
不知怎么地,殷少泉心里涌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挤进了人群中,冷眼旁观即将发生的一切。
“开封,请陵印。”
随着殷肱的命令,石匣缓缓打开,里头的一方青铜印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由于铜绿十分严重,殷少泉看不清上面的纹饰字迹,只觉得那股不舒服又加重了。
自它一现身,除去几个第一次来的人,其余殷家族人都面露敬畏,不错眼地盯着。
除了柏欣言。
她在心里疯狂叫骂,可压在身上的两只手好似钢筋铁骨,根本挣脱不开。
“爷爷,我膝盖跪出血了,能不能先起来……?”
殷肱看着待宰羔羊般的柏欣言,忽然浮起了一抹慈和的笑容。
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红纸,殷少泉认出了那是柏家两年前送来的,里面是自己新婚妻子的生辰八字……
殷肱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把红纸折成了一尾鱼,熟练地掷进了地下河。
腥风大作。
河水如同一锅被溅入水滴的热油,一下子沸腾起来,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漩涡翻卷,靠得近些的人甚至能感受到那其中满含的贪婪和恶意。
柏欣言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和恐惧,奋力转过头,讨好又恳切地盯着殷肱。
“爷爷,我今天太累了,等祭祖过后,能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天,把今天的事儿都忘了。”
既然每个嫁入殷家的人都好好地活着,就证明他们的手段不仅如此,要么是成为了傀儡,要么就是……被李代桃僵!
失去一段记忆而已,她只要不死,还是金尊玉贵的殷家孙媳,柏家千金!
第五十五章 套娃
殷耾闻言反倒笑了:“你倒是精乖,放心吧,你毕竟是我殷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哪怕对他的话充满质疑,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柏欣言也只能含恨信了。
“少泉,你们都是第一次祭祖,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殷肱作了一个手势,那两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便顺从地执起青铜印,悬在了柏欣言头顶。“这才是入族谱的真正仪式。”
和婚礼当天在满堂宾客前含笑书写上名字……完全不同!
奇异的是,那方铜印下方开始渗出猩红的液体,就像质检工人手中起落无数次的印章,迫不及待地要在肉猪身上盖下一个戳。
黑衣人无视柏欣言屈辱的目光,粗暴地揪起她的长发,露出光洁的脖颈——
“啪嗒!”
一颗石子投入水中,连着打了四个旋才沉没河底。
殷蓥警惕道:“谁?”
“是我呀。”
宋承青从对岸黑暗处走出,言笑晏晏:“人生一大喜,他乡遇故知。新郎官在哪儿?我来给他喜上加喜。”
颐园之后,能查到的所有资料就摆在了殷家人的桌上,虽然此时光线模煳,在场的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竟然是你?”
殷蓥掩饰不住脸上的诧异,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宋承青傲然道:“怎么,你以为天烬加固过的地方,我就进不去了吗?”
殷蓥深深吐出一口气。
前往地下河的途中一直没有点灯,就是为了不吓到小辈,如果和殷家毫无干系的人靠近此处,就会被饥肠辘辘的陵葵吞噬殆尽!
陵葵一旦受伤就会爆裂,哪怕宋承青侥幸逃脱,也不可能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可是宋承青却进来了——事实摆在眼前,任他如何反驳也是徒然。
这种情形下,殷蓥只能转头请示道:“家主……”
“蠢货!”
骤然被斥责,殷蓥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被后者狰狞的神色惊得一怔。
殷肱眼中的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在听到身后细不可闻的动静后更是怒不可遏。
“是谁!”
殷家人随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却是空无一物。
“……家主?”
“给我出来!”
半晌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下连宋承青也不禁愕然。
“殷责?”
此时此刻,他总算体会到了殷蓥刚才的感受。
玄门的人既然没有一同现身,就表示他们都成功地被拖住了脚步,那这人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流年不利啊。
这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其他人的惊诧不比宋承青来得少,尤其是殷肱,他负在背后的手不由收紧,心里涌上了一股来自掌控之外的烦躁。
“阿责,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滚出去。”
“祖父……”
“住口!”殷蓥毫不留情地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回去后自领三十鞭。”
……又是这样。
殷责难堪地闭了闭眼,罕见地反驳了殷蓥的话:“六十鞭,我领了。”
“但是父亲,宋承青居心叵测,我怕他会狗急跳墙,还是留我在这里吧。他话中的卑微恳切几乎令人动容,可惜在场的人没一个不是狼心狗肺。
宋承青简直要为他鞠一把泪了,“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这里可都是正正经经的殷家人,你操地哪门子心?”
“对不对呀?殷—少。”
自从知道殷家这一辈行“少”后,他就想当面骑脸看看殷责是什么反应了。
连他这个土老鳖都能知道的事,遑论其他人了。表面上谁不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殷少”,可心里头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少?
……此少非彼少,少不得是棵地里黄的小白菜。
第五十六章 身份
宋承青说的殷责又何尝不懂,只是身在其中,便不得解脱。
“殷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真正的外人点头论足。”
……可笑的是,他还一直以为这个外人三番四次接近,是想成为“内人”。
传出去,不知得被多少人暗地里啐上一句自作多情。
“是吗?”宋承青状似苦恼地蹙起眉头,右手伸进口袋仿佛要拿出什么东西。
众人皆警惕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此时,变故忽生。
趁着众人心神全部放在他人身上,一直保持沉默的柏欣言突然暴起,迅速挣开了钳制,奋力往黑衣人的手臂撞去。
陵印脱手,急急坠落——
“喵呜!”
花影一闪而过,叼起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陵印,几个跳跃就躲进了暗处。
“孽畜!”殷耾目眦欲裂,扯出脖子上的竹哨用力吹响,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出了一团又一团蠕动的东西,口器森森,所到之处留下一道道黏煳煳的湿痕。
宋承青借力荡过地下河,抱起大狸就要走,密密麻麻的陵葵从天而降,将他整个裹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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