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地越过殷责离开,大快朵颐之后,才慢慢说起了自己这些天的成果。
九尾这个名字,对虞夏人而言并不陌生,哪怕是最偏远山村中不识字的老人,都能在孩童哭闹时吼上一句:“再不听话,就让狐狸精把你骗走卖掉!”
古老的典籍、口耳相传的怪谈、当权者的添油加醋……于是在虞夏人的童年中,便出现了这样一个个或狰狞或美艳或嗜血或祥瑞的生物。
它们被称为异兽。
虞夏对异兽的印象大多源自于那本家喻户晓的古籍。虽然有学者不懈研究,亦有专家跋山涉水,更有人信誓旦旦拿出两张风马不相及的照片比对,但对异兽是否真实存在这一点,仍是无法验证。
“其实,异兽是真正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宋承青抿了一口水,缓缓说道。“只不过,它们在某一时刻忽然消失了。”
“消失?”
“我也说不准。”宋承青摇摇头。“在巫族的记载中,异兽就如同现在的人类一样,是神州大地的主宰。”
当时的人类,还是渺小脆弱的存在。
不知何时,不知何故,异兽们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一只天地巨手,将它们的一切都抹杀了干净。却也在同一时间,人类用智慧、武器、毅力,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最终成为了另一个“主宰”。
唯一记载了异兽的那本古籍,也成了真假难辨的谜团。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调查
“没了?”
“没了。”宋承青摊手,有些无奈也有些后怕,“这么多密码书,我也就破译了几本,其他的都太凶残了。”凶残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天烬授意,宋承青险些没被反噬成口角流涎的傻子。
殷责沉思片刻,道:“既然巫族查不到,只能另想途径了。”
他生在世家,自然明白世家的根基是什么,也知道大多世家都藏有不少孤本,既然要查,就先从他们开始吧。若还是没有半点线索,就只能向上申请了——虞夏的传承,并不只有躺在博物馆里的那些。
有正当理由窥探权贵阴私,宋承青自然是一百个乐意。
他毫不犹豫地将第一个下手对象定为了殷家。
殷责没有异议。殷家的地形他比较熟悉,对于殷肱可能藏物的地点也能猜到几分。
二人草草休息了一会儿,待月过中天,双双潜入了殷家。
正是好梦沉酣之际,本该寂静无声的的殷家,却在掌权者入睡后,现出了暗流涌动的一面。
殷家的规矩无比严苛,尤其是对内,更是立下了一套又一套的名目。如果不是因为大房出了个殷责,其余两房根本不敢奢想取而代之。
随着殷家的逐渐没落,三房的争斗也由暗转明。
二三房有姻亲支持,大房则背靠殷老爷子,本还斗得旗鼓相当,却在上个月忽然局势骤变。殷少杰被囚,殷少锋坠楼,大房的殷蓥独木难支,这令其余两房不禁欣喜若狂。
“爸、妈,你们还在等什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殷少泉眼底闪过一丝狠毒,道。“爷爷不是常说,殷家的继承人是熬出来的吗?就算他发现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将我们全部杀了?”
“我们?”殷苇疑道,“你二伯找过你了?”
殷少泉点头承认:“二伯说的没错,与其三足鼎立,不如先联手除掉大伯,届时再看各自的本事。”
殷苇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小心惯了,总忧心这是老爷子和老大故意设下的套子。
他沉思片刻,转头问道:“欣言,你的意思呢?”
这里头竟然还有柏欣言的事?宋承青有些诧异,忍不住将耳朵更贴紧了墙壁。
殷责翻了半天一无所获,正想问他有什么收获,却见宋承青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听什么,一脸的沉迷。
他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宋承青的屁股,后者被扯动伤处当即龇牙咧嘴。
“还没听够?”
“当然了,小小一个隔音阵,怎么能挡住我的见义勇为之心。”宋承青忽然古怪地笑了笑,戏谑道,“你的两个叔叔正在计划杀人哦,怎么样,要不要大义灭亲?”
殷责闻言一愣,眉头蹙起,道:“谁起的头?”
“殷菖。”
怎么会是他?殷责这下是真的有些吃惊了。宋承青见他不信,道:“怎么,你对殷家的人还不死心?”
殷责摇头道:“我并不是吃惊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有些奇怪,殷菖行事向来谨慎,宁愿只喝汤也不肯第一个上前夺肉。如果是殷苇提议,我倒不会这么惊讶。”
那厢的对话已经结束,宋承青直起腰,松了松手臂,表情愉悦得仿佛刚完成恶作剧的孩童:“那你猜一猜,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殷责不假思索道:“殷少泉。”
宋承青睁大眼,有种精心准备的剧目被剧透了的不忿和无措,连忙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一般人听到这个问题,潜意识的答案不都是殷家三房之一吗?
“殷家已是日暮途穷,这场夺权之争没有真正的赢家。”殷责淡淡道,“我只是选了其中获利最多的人。”
失去两个兄弟的支持,殷蓥的政台便是一条腿的凳子,摇摇欲坠。而没了政界的支持,殷菖、殷苇的事业也不复从前的一帆风顺。
殷肱的心思可谓精巧。
如此浅显的道理殷菖和殷苇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这样反常,倒让殷责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祖陵地下河边,殷少泉似乎也有过这样古怪的举止……
他的视线不偏不倚,直直落在了宋承青腰间的嫦夫人身上。
嫦夫人:“……”
宋承青倒是坦然:“你猜的没错,不过这可与我无关。”
殷责转念一想,心里便明白了。
宋承青当日就说过,柏欣言的心毒是无法治愈的,虽然柏家瞒得极好,可对于各大家族却不是秘密。只不过,联姻看的是利益,不是性情,只要柏欣言代表的势力还在,小小的缺点又算得了什么。
殷家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无关痛痒的“小事”却在此时成了催命的刀。
柏欣言对自己的母亲都能起憎欲,何况旁人?为了将所有人都压在脚下,她势必会像之前那样,利用常娥之毒的特性达成自己的目的。
殷菖之所以行为反常,也许正是因为她。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殷家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宋承青道:“你不担心殷蓥死了?”
怕?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不敢杀人,殷肱也不允许出现这种兄弟阋墙的丑闻。”殷责自认对殷家人还算了解,比起一了百了的死亡,殷菖和殷苇更愿意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哥在自己脚下奴颜婢膝。
言罢,他拽过宋承青的手往外走:“走吧,去下一处。”
“哦……嗯?”宋承青感觉不对劲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在奉京能称为世家的,除了殷家就只有陈家了。”
宋承青狐疑道:“殷家不是才找了一处吗?”殷肱老奸巨猾,怎么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殷责初时也是这么想的,但当他在逸龙楼找不到任何珍宝时,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宋承青看着他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宋承青瞬间垮下脸。
也对,对曾经的殷家而言,还有哪里比得上他们的祖陵安全?
可现在殷家祖陵自己坍塌成了半个废墟,所谓的宝贝还能比石头坚硬不成?唉,果然是没指望了。
殷责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催促道:“凌晨两点了,快点抓紧时间。”
宋承青应了一句,二人迅速离开了殷家,转而走向奉京南向。
与殷家相比,自认福书村的陈家又是另一种风格。
宋承青被一水儿的X居、X阁、X轩晃得眼睛疼,迷迷煳煳被殷责带到了一幢文雅古朴的建筑前。
“这是什么地方?”宋承青熟练地挑开瞳纹锁,没有惊动任何人,带着殷责翻了进去。
“幼时来过陈家几次,这是他们的藏书楼。”
宋承青打眼一瞧,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句浩如烟海。陈家为了方便管理,还将每一卷典籍按照年代排列好,倒是方便了他和殷责。
只匆匆扫了两眼,宋承青就笃定道:“右三排书架后有一处空间,陈家真正的宝贝应该就藏在里面。”
他走过去,将其中几本书籍抽出,打乱顺序后又塞了进去,只听一道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书架缓缓移出一条约莫一人宽的通道。
二人随即进入。
里面和宋承青猜的分毫不差,构造和外面的藏书楼也非常相似,只是东西少了一些。
宋承青一眼就看到躺在玻璃罩里面的一卷竹简。
“是上好的莱阳竹,东魏士大夫的最爱。”
玻璃罩对他们而言都不是难事,轻松就打开了,宋承青戴上特制的手套,将竹简取了出来。
殷责亦依法炮制,只不过他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读起来极为艰涩。
宋承青一目十行,不过几刻的功夫就已经看完了数本,可惜仍是一无所获。他有些心灰意冷,心道又是一次无用功。
殷责忽然出声:“宋承青,你过来看看这个。”
“有发现了?”宋承青放好竹简走过去,顺着殷责手里的那一篇看了下去。
帝六年,平台千里赤地,人相食……
宋承青抬眼看他:“这有哪里不对吗?”
殷责将自己刚才看的另一卷递给了他:“你再看这个。”
文博末年,南地旱,民不聊生……
等等!
宋承青忽然想起自己方才也看过类似的旱情记载,记得好像是南朝的。
大冶、南朝、楚国……似乎每次发生大旱,时间差都是五百年。
这其中,会有什么缘故?
“旱灾……”宋承青皱眉喃喃道,“……异兽?”他蓦地灵光一闪,终于将这二者的关系串联了起来。
是了,古籍中除了九尾,还记载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异兽,如肥遗、薄鱼、獙獙等异兽,相传它们就拥有着致旱的能力。
巫族通过沟通天地获得力量,道家依靠修炼悟道以期长生,佛家亦有自己的修行体系,那异兽呢?
异兽也是生灵,同样无法与天地同寿,人不进食喝水就会死,异兽会不会也需要定期“进食”呢?
如果这些旱灾真的是它们制造出来的,至少说明异兽并没有全部消失,至少有一部分无声无息地潜藏在了神州大地。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训练
这一趟没有白来,最大的收获确定了那伙盗掠天地造化之物势力的背景。
宋承青放下竹简,心里不仅没有松快,反而更沉重了。
巫族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异兽,如今小猫两三只,哪来的底气和人家斗?这担子如果落在天烬身上,宋承青只会认为这是一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考验,可对象若是换成了自己,便免不了怀疑这是老天想玩他。
啧,总有大佬想害朕。
因着这个缘故,宋承青一连几天都是闷闷不乐,覃传提出让他接替殷责“指导”新人,他竟破天荒地答应了。
宋承青到了训练场才发现,这些新人可不同以往,也不知道老大从哪儿挖来的。苗子虽然称不上顶好,不过既然能撑过前几轮的考核,想必都是踏实刻苦的孩子,比玄门那些所谓的精英顺眼多了。
天才不代表可以成为良师,概因自己学得太易,再看别人抓耳挠腮便天然生出几分怀疑——有这么难吗?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宋承青便是这一类,所幸他还知道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什么叫因材施教吗,没有一上来就不做人。
他环视一圈,忽然发现了两个熟面孔,握着嫦夫人遥遥指向其中一人,道:“老大抽什么风?怎么连娇滴滴的贵小姐都塞进来了。陈小姐,告诉我,殷责这几天都教了你们什么?”
陈虹脆声道:“宋老师叫我名字就好。殷教官只带了我们一天,只做了基础锻体运动,还没来得及教其他的!”
好家伙,老大这是让他带崽啊,还是群年均十八的大龄儿童。宋承青无语凝噎,嫌弃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道:“既然没教别的,正好,让我看看你们的资质。”
他悠悠迈着步伐,在走到另一道略显瑟缩的人影身边时,停下了脚步,继续道:“孙琪,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被点名的孙琪目光一缩,旋即挺起胸膛,朗声道:“他们都说我的病好不了,所以我想,既然无人能治,不如自己学医!”
宋承青已经把所有学员的资料看了一遍,心里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至少没说谎。不过这离家出走的毛病怎么和陈虹一个样?
话说起来,负责招生的究竟是哪个傻缺?是个人就拉进来,也不管合不合适。
“嗯。大道理殷责肯定都和你们说过了,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宋承青忽然抬起头,阴恻恻地笑了,“成才之路,死生不论。”
众人:“是!”
宋承青:“……”这个时候不应该惶惶不安两股战战吗?殷责都教了些什么呀?
虽然困惑,但对于他们的服从宋承青还是很满意的,好心情也间接体现在了之后的训练中。
可覃传却没了好脸色。
“人失踪了?”
大飞嗫嚅道:“不是。是宋先生带着他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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